乾龙战天全文阅读 第39分节

第三八三章 尴尬了

    下午,沈云与吴管事交接之后,到了下差的时候,回屋里换掉身上的管事青布袍,径直回家。

    “沈爷回来了!”丁叔欢喜的将他迎进大门。

    沈云看到丁叔穿着那身平常练拳的短打,脸红红的,一脑门的汗,忍不住问道:“丁叔,你刚才在练拳?”

    “嗯哪。”丁叔快活的指着自己的左上腹,“您的药真管用。五帖膏药用完,这里用手指按着,一点儿也不痛了。我想接着和大伙儿一块出操。齐伯和老罗他们都劝我,说,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叫我还是多歇几天,等您回来,帮我再把一把脉,确定好利落了,再练拳,稳妥一些。我憋了好些天。今儿下午,看到爷跟齐伯、老罗在树底下练拳,手痒得很,刚刚才跟着练了一会儿。沈爷,真的是一点儿也不痛了,不会把伤练坏吧?”

    原来如此。沈云凝神,动用内视术,看了一眼他的左上腹。

    那道小骨裂愈合得很好。

    他收回目光,笑道:“只要不痛,就无事。你毕竟不是年轻人了,以后练拳时,要多加留心,莫再伤到自己。”

    丁叔松了一口气,笑得合不拢嘴:“是,我记住了。”又道,“爷他们三个还在练着呢。您去看看吗?”

    “走,一起去看看。”沈云也来了兴致。他的听力极佳,早已听到院子里,洪天宝他们在练拳。

    看来天宝兄是真的发了心要习武。

    以前在药院时,洪天宝是兄弟几个里习武最懒散的一个。后来,一心求功名,这才发奋图强了起来。待考上了功名,他的懒病又犯了。从此,沈云再未见这家伙拿过剑。

    待他与丁叔绕过影壁,洪天宝他们三个也看到了。

    “云弟,回来了!“他汗津津的扯着一双大长腿,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两眼亮晶晶的,跟头一次吃到糖的奶娃娃一般,“你从哪儿搞来的一套秘籍?我跟着大伙儿练了几天,感觉简直不能再好!“

    沈云知道他指的是《小***》。当然不能说是自创的。太高调了。

    “哦,我师父传给我的。”他随口说道,“是我师门的入门基本功法。”

    这话,半假半真。前面半句,自然是假的。后面半句,则是真的了——师父将青木门传给了他。现在,他就是青木门的掌门人。决定将《小***》传给私勇前,他已打算好了,以后开门授徒,这便是每一位青木门弟子必学的入门基本功法。

    洪天宝知道,沈云在进入鸿云武馆之前,是有师门的,并且早就开了蒙。而且,他是通过了初级武者试的人,一上手,便知道这是一套入门的基础功法。

    是以,他对沈云的话深信不疑。

    “云弟,不好意思,我见齐伯他们练得很好,而且私勇里的人都跟着练,就也跟着他们练了起来。到今天,已是第九天。”洪天宝惭愧不已,赶紧解释道,“我真不知道,这是你师门的功法。还有,齐伯他们没有正式教我。从头到尾,都是我在偷学。”

    法不外传。他的这种行为,属于偷窃,为所有武者所不耻也。沈云要是较真,完全可以将他这个无耻之徒扭送仙府,要求废掉他的武功。

    而齐伯等人也是同罪。

    洪天宝这才知道自己坏了规矩,一时间,追悔莫及。

    是他太想当然了。看到那么多人一起练,便以为是云弟传给大伙儿的无名功法,没有仔细问清楚,便跟着练了起来。

    沈云摆手:“天宝兄,在我的师门里,没有‘法不轻传’这一套。所有的功法,只教给有缘人。你能见到这套功法,便是与它有缘。“

    “啊?有缘人?”洪天宝愕然的指着自己的鼻子。这样的说法,他还是生平头一次听说呢。

    旋即,他意会过来,问道,“是不是练了这套功法,就要拜入你的师门了?“

    沈云真没想这么多,笑着上下打量他:“天宝兄身家这么厚,要是有意入我的师门,自然是欢迎之极。”

    洪天宝听出了他话里浓浓的调侃,真正松了一口气,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吓死我了。幸亏碰到的是云弟。”不然,今儿铁定摊上事儿了。

    至于入沈云的师门之事,他有自知之明。就他这样的资质,小时候,连省城最末流的武馆都不收他,哪里敢贪心拜师门!

    齐伯等人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他们学的这种功法是有来头的。刚才意识到这回是害惨了爷,他们几个站在一旁,紧张得连气都不敢往粗了出。

    还好,沈爷不追究,没事了!

    但现在搞清了原由,他们几个是打心底里没脸见沈爷。

    不论沈爷追不追究,他们几个未经允许,将功法教给了爷,都是不厚道的。

    说得重一点,他们的这种行径,等于是偷沈爷的东西,送给爷。

    没错,爷是主人。但是,沈爷也不是客啊!这三条街的街坊都依附了沈爷。沈爷是这三条街的主人。

    还有,爷对他们恩重如山,可是,沈爷的恩情又哪里薄了?

    “沈爷……”齐伯的老脸羞愧得成了猪肝色。这事要怪就只能怪他犯了糊涂,自做主张,慷他人之慨。他没脸再呆下去了。

    旁边,老罗和丁叔也先后回过味来,恨不得能挖个地洞,好躲进去。

    沈云的心里一直没有“法不外传”的慨念。所以,他才拿师父出来当挡箭牌。

    然而,看到洪天宝,还有齐伯他们三个的反应,他终于意识到“法不外传”观念之根深蒂固。同时,也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尴尬。

    见齐伯追悔莫及,有离去之意。老罗和丁叔的神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连忙挥手打断道:“那个,齐伯,我饿了。叫阿花姐今天早些开晚饭。”

    齐伯正愧疚着呢。心道:已经对不住沈爷了,不能再败了沈爷的胃口。等吃完晚饭,再向沈爷请罪,还有告辞吧。

    “是。”他收回话,赶紧去厨房那边张罗。

    “天宝兄,我先去换身衣裳。”沈云又对洪天宝说道,“丁叔他们泡了好些酸枝儿酒,味道好极了。等会儿,我们兄弟两个好好喝一盅。”

    “好。”洪天宝暗自叹了一口气。有些话和事,是要交待清楚了。不然,真对不住云弟。

    “老罗,我们去搬酒。”丁叔向老罗使了一个眼色:莫坏了沈爷的兴头。等吃过饭再陪罪吧。

    老罗意会,羞愧得勾头应道:“哦。”

第三八四章 亲兄弟,明算账

    因沈云嚷饿,晚饭比往常早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齐妈她们三个显然在厨房听说了下午的事,也窘迫得很。摆好饭后,大家和往常一样,围桌而坐。气氛有点儿低。

    沈云提起长颈美人酒壶,欲给洪天宝倒酒。

    不料,后者竟然一本正经的拦住了:“云弟,有些话不说出来,我没心思喝酒。”

    沈云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刚刚回到东厢房换衣服,他越想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其实,他真的没有别的意思。而是自师父过世以来,他已习惯于将自己身上的一些秘事或者不同寻常之处,推到师父他老人家身上。

    这么做的原因也很简单。用大逆不道的话说,叫做死无对证。他只想尽量过得简单一些,不要为生活琐事分心。这样的话,他才能尽可能多的将精力投到钻研武学上面。

    师父生前常说,笨鸟先飞。他本来就资质不好,唯有比常人更努力,才能取得想要的成功。

    呃,天地良心,这句话真的是师父生前常挂在嘴边的。

    结果,习惯使然,他思虑不周,把大伙儿都推到了尴尬之境。

    听洪天宝的意思,是想要把话说开来。沈云心道:如此也好。

    是以,他从善如流的放下酒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愿闻其详。”

    洪天宝环视众人,说道:“一夜之间,家破人亡,我本是心灰意冷,没有再打算过将来。所以,浑浑噩噩的,半道上,才被那伙贼人钻了空子。”说到这里,他感激的抬手轻拍沈云的肩膀,“多亏我有云弟你这个生死兄弟。不然,我这会是穷困潦倒,病死在会馆后院的破柴房里。”

    沈云被他夸得怪不好意思的:“天宝兄,事情都过去了……”

    “不。你去虎跃堂当差之后,当时的情况,齐伯都跟我说了。说句老实话,换成是我,在那种情况下,也很难下决心趟这种浑水。我,自愧不如。”洪天宝摆摆手,“为兄弟两肋插刀,云弟,你是真正做到了。有你这样的好兄弟,是我洪天宝这一辈子最大的福气。”

    “天宝兄,你又何尝不是对兄弟有情有义?”沈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你为了打探陈龙的情况,单骑独赴贝侯的军营;我来仙都,举目无亲,是你给了我落脚的地方。还交待齐伯他们,待我要与待你一般。你待我深情厚义,我又岂能明知你有难而不顾?那我成什么人了?天宝兄,能与你做兄弟,也是我之福。”

    洪天宝哈哈大笑,一把紧紧搂住沈云的肩膀:“得了,肉麻兮兮的,我们兄弟两个就不要这样相互吹捧了。”

    见两人没有生出嫌隙,齐伯等人的神色皆为之轻松许多。

    笑罢,洪天宝松开沈云的肩膀,再次环视众人:“有桩事,在云弟当值的前一天,我就与云弟通过气了。只是因为云弟不在家,所以,一直没有跟你们说。今天云弟回来了,我正好宣布一下。我们武馆有一位本领高超的师尊回乡开武馆了。我准备下个月初,就起程去投奔他,从此,潜心习武。待我习得一身的本事,就去查明我家失火之由。有仇报仇,没仇就创下一份家业,光宗耀祖。”

    齐伯、老罗和丁叔闻言,脸色齐刷刷的变了。

    尤其是齐伯,他晃了晃身子,艰难的问道:“爷,您,您要走?”

    爷这是觉得没脸面对沈爷,在家里呆不下去了啊。

    都是他们的错!

    老罗和丁叔回过味来,也都着了大急,双双出声:“爷……”

    洪天宝摆手,打断他们,笑道:“我找到正事做了,你们应该为我高兴才是。”

    齐伯面现苦色。如果没有出下午的事,他们几个确实应该为爷感到高兴。可是……

    洪天宝又接着说了起来:“云弟,这一去,我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还回不回仙都来。所以,这房子,还有地契,我想送给你。”

    “这怎么行!”沈云将一双手摆得飞快。

    洪天宝却已从袖袋里掏出了房契和地契,摆在他面前:“老话说,亲兄弟,明算账。是兄弟,就莫要再推让。我知道,街口的陈家旧宅是你买下来了,你在仙都有落脚的地方,不缺房子。可兄弟我也不是缺钱的人。兄弟的身家厚实着呢。更何况,这房子也不是白给你的。我还有事相托。”

    他把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沈云也不好再拒绝,只得应道:“天宝兄,请说。只要我能做到,绝不推辞。”

    “好兄弟,够爽快。”洪天宝又一次看向齐伯他们,“我在仙都是外乡人,举目无亲。那时,多亏碰到了你们。你们于我,名为主仆,实为家人。我曾发过誓,要管你们一辈子,有我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你们的。”深吸一口气,他翻眼望天,按下眼里的泪意,“现在,我是这样的情形,真应了我们家乡的一句俗话,叫做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所以,抱歉得很,我要对你们食言了。”

    “爷……”齐伯他们齐齐的哭了。

    洪天宝却是主意已决,转过身子面向沈云,恳求道:“云弟,你是言而有信的人。我不在的时候,你把他们照顾得很好。当年在武馆学武时,我就看出来了,我们兄弟几个里,你年纪最小,却是最有本事。他们跟着你,比跟着我,更有奔头。云弟,在仙都,我信得过的,也唯有你。我现在把他们正式托付给你。”说到这里,他歉意的笑了笑,“抱歉,我又要拖累你了。做兄弟做到我这样,真的太不仗义。”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段时间,齐伯他们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他们和你,都是我的家人。何来拖累之说?”沈云一口应了下来。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应下来,才是最好的结果。

    “好!够兄弟!如此,我可以放心的去罗洲了!”洪天宝起身,提起长颈美人酒壶,先后把沈云和他自己的酒盅倒满,“好兄弟,哥哥敬你!干!”

    沈云端起酒盅,也站了起来:“干!”

    两人都是一饮而尽。

    “哈哈哈……痛快!”洪天宝拍拍沈云的肩膀,示意他坐下来,“别看你个头比我高,实际上,比我要小好几岁呢。还没到真正喝酒的年纪。今天,哥哥且放你一马。等我从罗洲学成归来,那时,你肯定是喝得酒了。到时,再与你一醉方休。”

    沈云笑着依了他。

    沈云又给自己倒满酒,然后,一手提着酒壶,一手端着酒盅,挨个的亲自给齐伯他们倒酒:“同甘共苦多年,一直没能和你们好好喝回酒。今天,我们不醉不休。醉了这一回之后,大家各自保重。等我从罗洲回来,再与你们痛饮一百回。”

    “是!”

    齐伯他们都端起了酒盅一仰而尽。就连酒量很浅的罗婶也不例外。

    喝完这杯酒,他们就与爷解除了主仆关系,不能再唤“爷”。

    他们犯了错。爷是用这样的方式在帮他们改错。他们不能枉费了爷的一片苦心。

第三八五章 改口

    一圈喝下来,洪天宝醉了,趴在位置上,象极了一只“醉猫”。

    沈云甚是内疚,连忙招呼齐伯他们。大家合力,将人送回里间。待齐伯他们出去后,看着洪天宝人事不醒的躺在炕上,他忍不住抬手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轻声骂道:“叫你说话不过脑!”

    事已至此,再多的自责也无用。沈云将叹了一口气,亲自去厨房煮醒酒汤。

    此时,罗阿花已经把封好的灶火捅开,正准备煮东西。见沈云进来,她解释道:“洪爷喝醉了,醒来后怕是会头疼。齐伯吩咐我煮碗醒酒汤,送过去。”

    刚才,洪天宝已经表明态度,与他们解除了主仆关系。出了正屋后,齐伯很郑重的叮嘱了他们:“从现在起,我们都得改口了。莫枉费了洪爷的一片苦心。”

    罗阿花牢记在心,看到沈云进来,便改了口。

    沈云愣了一下,走过去:“我看看,你用的是哪些药材。”

    “药材?”罗阿花不解,“这个汤方子是我从刘营主那里学来的。将一块糖饼用一碗水煮化了,撤了火后,加入小半瓶陈醋。”

    沈云咋舌:“小半瓶陈醋?这得有多酸!我教你一个新汤方。”

    罗阿花闻言,欢喜的搓着罗裙:“那感情好,谢谢爷。”

    沈云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停下来,看着她叮嘱道:“阿花姐,我和天宝兄一样,也是拿你们当家人看的。所以,你们无须改口。这样吧,我们那边唤家里未成亲的男丁,都是称‘哥儿’。你们以后就唤我‘云哥儿’好了。还有,天宝兄那边,你们一定要改口的话,也照这个来。”

    罗阿花微怔,红着眼圈不住的点头:“嗯,我都记下了,云哥儿。”为什么要这般改口?里头的道理,她都懂。总而言之,还是云哥儿考虑周到。

    在来的路上,沈云已经将药材从百宝囊里取出来,搁在袖袋里。这会儿,他拿了出来,边做边讲解:“我的这个汤方只要用到一味药材,就是六钱葛根,一碗半水。法子也简单,直接用水煎煮,待一碗半水煎成一碗水,滤去葛根,醒酒汤便成了。口感甘辛,应该比刘营主的那个要好一点。”

    说话间,醒酒汤已经搁在灶上煎煮。

    “一碗半水煎成一碗水。我记住了。”罗阿花笑道,“云哥儿,这里交给我。您才下了差,也累了,回到去歇一歇吧。”

    “稍稍放凉,温热着喝,效果最好。”沈云放心的将余下的事都交给了她。

    醒酒汤的效果不错。洪天宝喝下后,只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便酒气散了一大半儿,又过了一会儿,人完全醒了。

    他躺在炕上,惬意的松了一个懒腰,接着满脸讶然,对守在炕边服侍的齐伯赞道:“今儿的酒好,喝醉了,醒得快,头也不痛。”

    “世上哪有这等称心如意的酒?您醉着的时候,被我和老罗合力灌了一大碗醒酒汤呢。”齐伯如实揭露,“是云哥儿新教给阿花的醒酒方。”

    “云哥儿?”呃,酒虽醒了,但醉酒的后遗症还是有一点儿。那就是,脑瓜子转得比平常要慢许多。洪天宝睁大眼睛,想不起来云哥儿是何许人物。

    齐伯见状,简要的道出沈云教罗阿花改口一事。

    洪天宝听完,叹道:“云弟这是顾着我的面子呢。”说罢,翻身爬起来,下了炕,又变回了以前的快活样子,“以后,你们一心一意的追随云弟,我保管错不了。”

    “多谢您为我们铺路。”齐伯红着眼,恭敬的打拱,一揖到底,“我们会永远记着您的恩情。往后……”

    不料,洪天宝用力的一把扶住他的双手,动容的说道:“齐伯,你千万不能这么说。是我洪天宝亏欠你们太多。说好要为你和齐妈养老送终……是我对不住你们。家里出了那等祸事,我不能再和以前一般只管好吃好喝的混日子了。将来会碰到什么事,我自己心里也没底。我不能把你们拖进来。好在,我有云弟这个好兄弟相帮。不然,我真的没脸再面对你们了。”

    “不,您很好,没有对不住谁。我们几个肯定是前世烧了高香,今世才会碰到了您和云哥儿这样的大好人。”齐伯抬头望着他,两行老泪涌出来,象断了线的珠子,扑扑直落,“这个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往后,您一定要好好的。”

    “嗯,我们大家都要好好的。”洪天宝含着热泪,使劲的点头。

    洪天宝本来想去东厢房找沈云聊天。听齐伯说,沈云每天晚上都会练功,往往过了子夜才睡觉,他便挠挠头,说道:“那,我就不去打扰他练功了。”

    齐伯笑道:“您要是觉得闷,与我们一道去老院子那边练拳,如何?现在这个时间点儿,刘营主差不多教完了,接下来,大伙儿有的会一起练练拳,相互过几招,有的说些家长里短,可热闹了。”

    下午的教训摆在眼前,洪天宝强忍着摇头:“那个,我就不去打扰你们了。“

    齐伯不以为然:“不打扰。晚上主要是学识字,跟早上的出操,完全不同。云哥儿说过了,只要是住在我们这三条街里的人,无论是谁,都能跟刘营主学识字。所以,晚上去老院子学识字的,除了我们私营里的人,还有好多是寻常的街坊。”

    洪天宝闻言,哪里还忍得住?欢喜的招呼道:“走,看看去。”

    “好咧。”齐伯笑眯了眼。他知道,下午的事,完全过去了。大家还是和和乐乐的一家子。并且宝哥儿也真正从悲恸中走了出来,又立了起来,真的是太好了。

    两人来到陈家老宅时,刘玉娥已散了课。此时,大伙儿里三圈,外三圈的围在院子里,伸长脖子、踮着脚尖,全神贯注的盯着圈里头。

    那么多人,居然没有一个人出声。

    洪天宝见状,不由也伸长了脖子,一边望过去,一边兴奋的问道:“里头在做什么?是比武吗?”因为围观的人们都没有出声,所以,他在外头也能听到圈里头有拳脚相搏的声音。

    齐伯嘿嘿:“就我们这些人,连三脚猫的功夫都称不上,哪能说比武?就是两个人闲着没事,过过招来。您要是想看,我领着您去里头。”

    “好。”

    于是,齐伯前头开道,将洪天宝引进了人群里:“让一让,大伙儿让一让。”

    大伙儿一看是齐伯,都笑嘻嘻的让开道来。

    等到了里头,他看清场上过“过招”的两人,下巴差点儿“叭唧”摔地上——竟然是刘玉娥和第一营的营主赵大勇。

    赵大勇长得牛高马大,也是三条街里出了名的大力士。说句老实话,他心底里也好奇得很,不止一次想过:天生神力的刘玉娥,对上赵大勇,哪个会更厉害?

    不过,他也只是敢在心里想一想。毕竟男女大防摆在那里呢。

    哪知,今儿个,这两人竟然公开过招了!

    哎呀呀,到底是哪个在搞事?他心中一凛,抬眼环视站在里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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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峰多谢书友修仙丶、坏了牙、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三八六章 习以为常

    此时,刘玉娥与赵大勇比得正酣。他们俩用的都是五步打。因为两人的气力都不小,简简单单的招式,经他们使出来,虎虎生风,威风十足。也难怪大伙儿看得津津有味。

    罗阿花站在最里边,激动的满脸通红,嘴巴抿得紧紧的,一双手使劲的绞在一起。应该是怕分刘玉娥的心,不敢出声。

    旁边,老罗抱拳膀子,目光灼灼的盯着两人过招,笑意直达眼底——两人等于是他一手教出来的。这才学了多久,两人就能练到这一境,换谁也引以为荣,好不好!

    见老罗这副神情,齐伯知道是自己想多了。这就是一场过招,没人生事儿。

    这两人怎么想着过招了呢?他收回审视的目光,再次去看刘玉娥与赵大勇比斗。

    身边,洪天宝只用了几眼就认出来了,两人用的都是五步打。

    他之所以认得这路拳,是因为当年在武馆学武时,曾多次见沈云练过。有一次,他见沈云总是将五个招式翻来覆去的打,好奇的问了一句:“这是一路什么拳法?总共就五招吗?”

    沈云收了拳,告诉他,这叫五步打。还告诉他,如果他想学,可以教他。

    结果,洪天宝一听,学五步打,还要每天苦练一个时辰的马步,将下盘扎稳,立马就退缩了。

    看到两人用的是五步打,洪天宝再一次确定,五步打也是沈云师门的入门功夫,心道:下午的时候,云弟真的不是有意为我开脱。他的师门确实不讲究“法不轻传”。

    如此一想,他心中的负疚感大减,兴致空前高涨。

    恰好场上,刘玉娥抓住赵长勇的破绽,一记长拳,“神龙摆尾”,“砰”的击中了他的左肩。

    赵大勇不敌,捂着肩头,吃痛的连退数步,败下阵来。

    “好!”洪天宝反应最快,最先拍着巴掌,高声叫好。

    齐伯听到,讶然的偏过头去——宝哥儿是考中了功名的武者大人。这样的过招,也能入他的眼?

    事实上,洪天宝的叫好有点儿突兀,吸引了周边的许多目光。

    就连场上的刘玉娥也忍不住往这边瞥了一眼。

    她看到一个瘦得跟麻杆似的年轻男子站在人群里,使劲的拍着巴掌叫好,就跟个二傻子似的,心道:这人是谁呀?傻了吧叽的,白瞎了一张这么好看的脸。

    对面,赵大勇顺势退出了战圈,抱拳笑道:“我输了。”

    刘玉娥大大方方的抱拳回礼:“承让。”

    老罗走过去,向众人宣布:“我宣布,这次过招,刘营主获胜!”

    话音刚落,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和鼓掌声。

    齐伯拉了拉洪天宝的一只袖角,大声问道:“宝哥儿,过招的两人,都是老罗教出来的。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不大喊大叫不行啊,大伙儿的叫好声实在是太大了。

    洪天宝听清楚了,愕然的再去看场上那个笑靥如花的红衣女子。

    呀,女私勇,并且还是营主!

    怪不得这么厉害。

    不过,云弟更厉害才是。居然敢招女子入私勇!

    看到院子里的人,貌似都是习以为常了,他心里头更加惊诧——在这条街上住了两年多,仙都的大老爷们有多看不起女子,他最清楚不过。

    我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人们居然能接受一个女营主!

    前街的黄三爷上门滋事,被沈云一回就给摁死。最终,后院起火,家毁人亡。这事儿,他回来的第二天,齐伯就一五一十的跟他说了。

    可是,据他所知,黄三爷坏归坏,平日里没少做欺男霸女的坏事儿,但也不是街坊们看不起女子的根源所在啊。

    这里头肯定还有事发生!

    心中一动,他凑到齐伯的耳边,大声说道:“这里太吵了,我们回家说话。”

    “好!”齐伯使劲的点头,转身开路,领着他挤出了人群。

    回到正屋,洪天宝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齐伯笑着答道:“您猜得没错。刘玉娥能在私勇里坐稳女营营主的位置,是云哥儿全力支持。”接着,他简要的说出了刘玉娥入私勇,离家、休夫,当识字先生等事。

    洪天宝惊讶的把嘴巴张得老大,差不多能一口吞下一个鸡蛋:“刘玉娥就是前街刘老爷的小闺女?她招婿的时候,我刚置下这座宅子。那时,还没把你跟齐妈接过来。所以,贺礼是我送过去的。观礼时,我听人们暗地里议论,说刘老爷也太狠心了些,新娘子才十三岁。那时,她确实是又瘦又矮,比现在起码要矮大半个头……“

    齐伯也惊讶不已——宝哥儿,你的关注点,是不是有些偏啊?

    洪天宝又问道:“她真的是天生神力?”

    还是偏的……齐伯满头黑线:“嗯。这是大伙儿都亲眼看到的。她来参加考验时,还没开蒙。那时,她的气力已经很了不得了,抱着石墩子,跑得飞快。跟着老罗开了蒙之后,第二批私勇里,就数她学得最快。力气又涨了不少。云哥儿说,这是因为她懂得识文断字的缘故。大伙儿听说后,学识字的劲头更大了……”

    洪天宝急切的打断他:“那你们呢?”

    “我们?我们什么?”齐伯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

    “我是说,你们也练了云弟师门的入门功法,有没有明显的涨力气?”洪天宝两眼亮晶晶的。

    原来宝哥儿的关注点在这里!齐伯终于领会,肯定的点头:“自练拳以后,大伙儿的力气都涨了。只是有的涨得多些,有的涨得少一点。云哥儿说了,每个人的情况不近相同,有差别才是对的。”实在是憋不住了,他好奇的问道,“云哥儿暗中助刘营主太多,您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有什么好奇怪的?”洪天宝觉得他这个问题问得好莫明其妙,“刘营主天生神力,又敢做敢拼,这样的人,难道不值得帮助吗?在我们鸿云武馆里,就有好多女弟子,也跟刘营主一样,打小被断定为没有武学资质,养在内院。结果,她们在武馆学了一年半载之后,有不少人通过了初级武试。可见,什么资质不资质的,全是用来骗人的。”

    他本来想说,自己也在六岁的时候,被断定为没有武学资质。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呃,被断定为没有武学资质,又不是一件倍有面子的事,不说也罢。

    齐伯恍然大悟。原来宝哥儿是在鸿云武馆见得太多,习以为常了。

    能培养出云哥儿和宝哥儿这等优秀弟子的武馆,定是万里寻一的存在吧!一时间,他对鸿云武馆无比的推崇。

第三八七章 刘主簿的异动

    第二天,沈云将一本小册子,送给洪天宝:“这是《小***》的功法书。这些天,我都在家里。你若是看到不解之处,可以随时来问我。”

    昨晚亲眼看到刘玉娥的进步,后者对《小***》向往不已。再加之,他深知沈云是真心将《小***》传给自己,是以,没有推辞,大大方方的接了过去,高兴的应下:“太好了!云弟真是雪中送炭啊。丢下武学好多年,手生得很。我正担心就这样去找钱师尊,会被嫌弃呢。”

    打这以后,他真的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发起狠来,手不释卷,要么是背功法口诀;要么是按照书上的图解,运气练功。另一方面,他也没跟沈云客气,碰到费解的地方,一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总之,比当年突击考初级武者试还要认真。

    一份汗水,一份收获。功夫不负有心人。十来天后,他终于将功法口诀倒背如流,能够离开书本,独立练功。

    合上书,又练了一遍功法之后,他兴冲冲的去东厢房,告诉沈云这个好消息。

    这是上手了。沈云也打心底里为他感到高兴,鼓励道:“这套功法练起来,非一日之功,要一复一日,坚持不懈,方有成效。”

    “嗯。我会坚持下去的。”功法好不好,谁练谁知道。自从练小***之后,洪天宝感觉自己一天比一天有精神。另外,困扰他小半年的失眠症,在他开始练小***之后,也不药而愈。这几天晚上,他终于又和从前一般,头一挨着枕头就睡着,一觉能睡到大天光。这样的感觉,简直不要再好。所以,就冲着这两个大甜头,他也一定会坚持练下去的。

    握了握沈云的手,他不舍的说道:“还有,我的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我准备后天动身去罗洲。”

    “你确定了?”沈云问道。

    “嗯。”洪天宝笑道,“前些天,我查过黄历。后天是个难得的好日子,宜出行。错过后天,起码要等小半个月,才能再碰到一个出远门的好日子。”说到这里,他耸耸肩,“上次出门,我肯定是事先没挑一个黄道吉日。这回,我可是长了记性,一定要吸取教训。”

    他把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沈云也不好再挽留。问道:“你准备走海路,还是陆路?”

    “海路。”洪天宝答道,“来的时候,我听说,贝侯放出风来,今年一定要端掉叛军的老巢。这样的风,贝侯已经放了两三年,也不知道这回是不是真的。万一这回贝侯是来真的,陆路肯定走不通。明天,我就去永顺港买船票。”

    沈云说道:“真要是这样的话,南下的船票怕是抢手得很,不一定买得到。这样吧,赵宣路子宽,我叫他帮你去买。不会误了你的黄道吉日。”

    “好。”洪天宝与赵宣相处了近月余,知道他是个行事可靠的。

    当天,沈云便吩咐了赵宣。

    晚上的时候,赵宣送了一张船票过来。后天早上的船。二等舱。正如沈云预料的那样,贝侯要与叛军决战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受这道消息的影响,南下的船票见天儿涨价。二等舱以上的船票往往是一票难求。还好沈云要他买的是后天的票,所以,他托了些门路,才能买到一张。价钱也还算公道,只比往常涨了三倍。

    除此之外,他还带回来一个意外的消息:据帮他买票的朋友无意间透露,近段时间,在永顺港下船的色目族人越来越多。以至于,这位朋友有一个错觉,散布在各地的色目族人都在往仙都这边赶。

    “主公,我觉得色目族人此举反常。这么多人跑到我们仙都来,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我总觉得他们没安好心。”赵宣对色目族人一直没什么好感。在这条偶然得到的消息里,他好象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沈云立刻就想到了色目族的新武馆与虎跃堂的比武:“他们可能是来观看比武。毕竟这是色目族的新武馆头一次公开比武。”

    赵宣撇撇嘴:“这些洋鬼子倒是挺齐心的。”一场比武而已,各地的洋鬼子们都跑来仙都,替他们的武馆呐喊加油。

    两天后的清晨,沈云领着齐伯他们几个,将洪天宝送上了南下的船。

    回来时,赵宣求见:“主公,我们盯着刘主簿的人刚刚报告,那边有动静。”

    “什么动静?”沈云立时来了精神。

    刘主簿是黄三爷的姐夫。秦管事折了后,这厮可是做了将近两个月的缩头乌龟,闭门谢客,一点动静也没有。

    沈云打小进山打猎,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在他的坚持下,听风堂对刘主簿那边的秘密监视,一直没有停止过。

    果不其然,这厮按捺不住了!

    “昨天晚上,有一个蒙着头的黑袍人进了刘府。那黑袍人包得严严实实,看不出来历。只是显得身材又高又壮,槐梧得很。走路的样子,怪模怪样的,很象是色目族人。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刘主簿亲自将黑袍人从后门送出去。我们的人装成倒夜香的,远远的跟了黑袍人一段。看着黑袍人拐进一条死胡同,再也没有出来过。”

    “那条死胡同的周边都是些什么人家?”沈云头一个想的是断了消息的玉密使。莫非玉密使终于发现秦管事出事了?

    想到这里,他莫名的兴奋不已。啊,他等了玉密使好久!有好些问题,想请玉密使解惑!

    赵宣明白他的意思,直接答道:“他们已经去查探过了。那个黑袍人不可能是从这些人家里溜掉了。”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白棉布包起来的小包裹,打开来,呈到沈云面前,“还有,这个是我们的人今天早上在那条死胡同里找到的。”

    沈云一看,不由愣住:“这么大的一颗红宝石?”比黄豆还要大一圈,品相完好,色泽浓艳。这样的一枚红宝石可不便宜,搁珍宝铺子里,少说也要卖到数百两银子。

    “那条死胡同偏僻得很,平常几乎没人去。”赵宣解释道,“这枚宝石用的是色目族那边宝石戒指的切工。我怀疑是黑袍人就是色目族人,这枚红宝石是他昨晚在死胡同里无意间遗落的。”

    沈云也很赞同他的分析,转动着手里的红宝石,心里纳闷极了:刘主簿挺能耐的啊。不但与玉密使有联系,还跟色目族人暗中勾勾搭搭的。他一个不入流的小吏,到底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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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八章 无后顾之忧

    几天后,赵宣那边终于有了进展——从各地涌来的色目族人暗中联系密切。偏偏他们明面上要装出一幅各自为营的冷漠样子。

    他觉得很奇怪,拿到确切的信报后,第一时间去找沈云。

    此时,沈云正在藏书阁当值。

    他派人以沈家家丁的身份,将沈云约到了附近的一家茶楼里。

    沈云听完他的汇报,直接问道:“你在怀疑什么?”

    “仙庭对这帮洋鬼子甚是优待。仙都实行宵禁,就算是王公大人们也不得违反。唯独只有这群洋鬼子不必理会。所以,如果真是为比武助威,他们完全没必要这般遮遮掩掩。我担心,他们在密谋对仙庭不利。”赵宣如实以对,“只可惜,我在色目族那边完全没有人脉,什么也打探不出来。”

    沈云觉得他的担忧不无道理:“可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他一不是仙庭的命官,二没有吃仙庭的禄米。相反,仙庭下面的爪牙和狗腿子屠了牛头坳村,令他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说起来,仙庭还是他的大仇人。

    赵宣愣住,心道:对啊,色目族人打仙庭的主意,与主公何干?(他虽是良民,又考中了功名,但在仙都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尤其是接手家族的生意后,他没少受各类狗官,还有他们的家人的盘剥、欺凌。所以,对仙庭也没多少好感。)

    沈云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底下来来往往的人们,良久,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总归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色目族人要是所图太大,城里的人们难免不受其害。再者,这里是我们的家园,岂容异族撒野!”

    所以,刚刚他所说的与己无关,纯属气话。

    在仙都住得久了,他才知道,在这里的异族,不只色目族一个。不管是哪一族,仙庭都是当祖宗供着的。但视治下的民众却如奴如婢,恶劣之极。

    他看着就生气。今天没忍住,借着发了句牢骚。

    赵宣闻言,心道:这件事,主公还是想管。

    果然,沈云放下绿格窗户,双手抱肩,沉吟片刻,慢慢的又说道:“要谋事,光是有人手,远远不够。再者,我一个外地人,要想在仙都住下来,都得先解决好吃穿住行等问题。更何况,他们是从外地赶来的异族人。就算他们防备再紧,也不得不跟本地人交往。他们做不到滴水不漏,油盐不进。”

    赵宣豁然开朗,噌的站起来:“主公,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其实,沈云自己也还没有想到具体的渗入方案。但赵宣已经盯了好些天,更了解那些色目族人在仙都的情况。如此亢奋,看来是有了很好的主意。

    沈云便就此打住,不再多言。换了一个话题,问道:“上次给你的传讯符,都用光了?”

    赵宣此时满脑子都是如何将心里的想法细化、具体化,变成可执行的计划。老实的摇头:“没有……”话一出口,他好不窘迫——上次出任务,与主公联系了几次,总共用了几枚传讯符,主公岂会不知?主公这是在责怪他,为什么不用传讯符联系,而是派人跑到虎跃堂去请人。

    “我……如有进展,会第一时间给主公传讯。”传讯符再贵重,也不及主公的安危重要。他知错便改。

    好鼓不用重捶。沈云也是点到即止,笑道:“好,我等着你的好消息。”说罢,他从袖袋里拿出一只蓝色的荷包,走过去,放在八仙桌上,“以后,每个月我会给听风堂一包新符。如果听风堂缺什么符,你列个清单报予我。我尽量在三天之内筹齐。”

    啊,以后我们听风堂的仙符有了稳定的供给!赵宣喜出望外,响亮的应道:“是!”

    沈云又道:“我听说,你从家里分出来了。妻儿的住处有些尴尬。”顿了顿,解释道,“我不是想插手你的家务事。只是,不想你因此而分心。”

    提到家里,赵宣脸上的笑容不由凝住。他抿了抿嘴,歉意的抱拳:“主公放心,我不会分心……”

    沈云知道他误会了,摆手打断道:“我的意思是,陈家旧宅的后院一直空着。我把后院与前院完全隔开,本来就是安置听风堂和私勇的家眷。你有空的话,去找齐伯,选一个院子。”

    赵宣一直想搬出赵府。可是,三条街里都没有空院子。这样一来,他执意要搬出赵府的话,只能搬出三条街。听风堂的事务繁忙,他每天都是早出晚归的。是问,叫他怎么放心将妻儿搬到外面去?故而,只能委屈妻儿替他受过,窝在赵府里。

    没想到,主公高瞻远瞩,能为手底下的人谋虑至此。

    妻儿搬出了赵府,住进有私勇护卫的陈家旧宅,他再无后顾之忧矣!

    “多谢主公!”赵宣忍住眼里的泪意,撩起前袍,欲行跪拜之礼。

    沈云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扶住:“伯堂无须多礼。”

    好吧,他承认,刚才说谎了。陈家旧宅的后院一直空置着,是因为他还没有合适的用处。

    前些天,听丁叔报告,说赵宣回家的当天,得知妻儿在赵府过不舒坦,半夜里起来一个人爬到屋顶上,吹着冷风喝闷酒。

    他听了,心里也挺不是滋味。要是他的得力手下跟着他混,混得连妻儿都只能整日里夹着尾巴做人,那么,他这个主公当得有意思吗?

    赵家不就是吃定了赵宣在三条街里找不到别的住处吗?

    哼,这个住处,他给!

    于是,他让齐伯尽快动工,将陈家旧宅的后院因此制宜,分成独立的小块。

    有了修前院和阵桩积累下来的经验,齐伯现在对于土木之事,精通着呢。经他一规划,整个后院可分成四个大小不一、独门独户的小院子,以及三个大杂合院。

    这次当值完了后,沈云回到家里。齐伯向他禀报,赵宣的妻儿在七天前搬出了赵府,成为入住老院子后院的第一家人。

    “宣爷本来选的四个独门独户的院子里最小的那个。我听说,他有两儿一女,家里头光是照看娃娃的奶婆子、丫环加起来,就有十来个。那个小院子,总共才四间房,哪里住得下?就劝他改了。我说,您又不打算搬到这里来住,宣爷这是要跟谁客气呢。还有,宣爷要是选了最小的院子,那么,后来的人,一个个的,都只能住杂合院了。就这样,宣爷也没选最大的正院,而是选了左边的次院。搬新家的那天,宣爷特意请了我,还有老罗、丁叔去喝酒,替他暖屋。宣太太带着大少爷出来给我们敬了酒。虽然她嘴上没说,但是,我们都看得出来,她心底是十分感激您的。”

    他不知道赵宣在沈云手底下做什么事。但他知道,赵宣是最先得到器重的,且一直被器重。所以,才力劝。

    沈云非常满意,赞许的笑道:“家里有你看着,我无后顾之忧啊。”

    也就是说,自己猜对了。齐伯的两个嘴角咧到了耳后根。

第三八九章 诅咒盒子

    眼见着离虎跃堂与色目族那边的比武只有大半个月了,赵宣那边终于有了大进展。

    恰好,沈云不当值,在家。

    赵宣星夜入府急报:“主公,色目族人确实是想生事。”说着,他小心翼翼的从腰间的储物袋里拿出一只拳头大、四四方方的黑色小匣子,轻轻的放在桌上,“他们藏了大量的这玩意儿。”

    沈云扫了一眼,脑海里立刻现出“中空,精铁所铸”等信息。

    将体内的真气与灵气融合之后,他新近又长一样新本事,即,只要看一眼,就能判断出物体是实心,还是空心的,外面是什么材质。

    没什么好奇怪的。归根到底,全是因为他的眼力近来又有所长进。

    他大胆猜测,若是他的眼力长进到一定的程度,说不定一眼看穿事物的内里。

    看到赵宣对小铁匣子轻拿轻放,非常小心,沈云没有冒然去碰它,抬眼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做什么用的?”

    “主公听说过霹雳弹吗?这小匣子与它是异曲同工。”赵宣答道,“不过,我们的人亲眼见过洋鬼子们抽检,它的威力可大多了。这么小小的一只比得上十颗上等霹雳弹。至于名字,洋鬼子们说的鸟语,我们的人完全听不懂,所以,一直没打探出来。”

    如此说来,小匣子的威力比上品爆破符还要大!沈云心中一凛,追问道:“他们把这种小匣子藏在哪里?”

    “就是虎跃堂旁边的仓库里。那个仓库明面上收的都是色目族人盖新武馆的砖瓦木材,实际上,它还有地下层。我们的人亲眼看到他们把这玩意儿藏在空心木头里,搬进地下层。”赵宣详细的道出发现的经过。

    那次,听了沈云的点拔,赵宣茅塞顿开,想出一个法门。

    当天晚上,他回听风堂点了五名得力手下。第二天,六人伪装成苦力,混进了色目族人盖新武馆的工地——色目族人的戒备心十分重,仙都人很难接近他们。唯独这个工地上,每天都要临时雇佣二十名本地苦力。

    就这样,听风堂的人每六人一组,轮流混进工地里,做了十来天的苦力。终于,他们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即,每过五天,工地上就会运来一马车的圆木。这些圆木里近半是空心的。

    是问,谁家盖房子会空心柱子!

    赵宣立刻收回人马,顺藤摸瓜的调查这些圆木。

    两天之后,他们找到色目族人加工这批圆木的那个三进的院子。

    色目族人显然是信不过仙都人,盖武馆的木料、砖瓦、石料,都是自己加工的。这间院子就是他们用来加工木料的地方。

    听风堂的人这回是伪装成挑水汉混进了院子里——没办法,这些家伙好象储备了大量的粮食。他们唯一从外面买的就是饮用的水。

    连续五天的刺探之后,他们终于发现了这个院子的秘密。有三个色目族人住在第二进的院子里。他们足不出户的在做一种四四方方,拳头大的黑色小匣子。

    每隔五天,他们会送一批成品出院。

    经过抽检之后,这些黑色小匣子会被送到第一进的院子里。然后,它们会被藏进空心的圆木里,运到新武馆的工地上去。

    因语言障碍,听风堂的人不知道这些小匣子是做什么用的。他们曾偷偷跟踪抽检的色目族人,去南郊的一处偏僻小山谷里进行抽检,见识到了小匣子的骇人爆破力,于是,果断的将之锁定为刺探目标。

    于是,再顺着圆木,他们刺探到,工地的仓库里有地下层。藏有黑色小匣子的圆木,最后都被送进了地下层里。

    赵宣手上的这一只小匣子,是他们冒着很大的风险,从第二进的院子里顺出来的。

    沈云听完,看着桌面上的小匣子问道:“这个,怎么用?”

    “应该是念咒。”赵宣答道,“抽检的时候,我亲眼看到那个负责抽检的色目族人对着它叽哩咕噜的说了一句话。然后,将它放在一块五尺多高的巨石上,所有人都退后百来步。没过多久,小匣子就在原地轰的一声炸掉了。巨石粉碎。”说到这里,他难为情的摸了摸鼻子,“当时隔得有些远,洋鬼子又说得飞快,根本就听不情他说的是什么。”

    沈云心中一动,笑道:“这东西,先放在我这里。兴许虎跃堂那边有人认得它。”

    “是。”

    赵宣很好奇:虎跃堂里真有这号能人?

    他在虎跃堂里也认得两个名气还算高的武师。如果是寻常的事,他肯定早就去请教他们两位了。但,小匣子的事非同小可,他不敢冒然去问。

    不知道主公想请教的人是否也可靠……他本想进言,提醒一两句。转念又一想,别看主公年纪小,但行事素来有章有法,有勇有谋,何须我多此一举?

    故而,他没有再多言。

    沈云想的人是叶罡。

    第二天,他派老罗给叶罡下帖子。因为色目族人的新武馆就在虎跃堂旁边,他担心周边有色目族的耳目,所以,特意选了离得远远的听雨楼。

    下午的时候,叶罡准时出现在听雨楼。

    “一直想请四正兄吃顿饭,今儿总算如愿了。”沈云将他请进了包间里。

    叶罡一进门,便发现包间里布了隔音阵。

    还是那种几百年前的老阵。

    很有意思。这位仁兄如此明目张胆的使用天神宗时期的各种法阵,难道就一点儿也不担心会被有心人认出来吗?

    他垂眸,掩去眼底的讶然,佯装不知隔音阵之事,笑道:“看来这听雨楼的饭菜很不错。我今儿有口福了。”

    “我也是头次来。”沈云直言道,“这里很有少色目族人光顾。”

    叶罡闻言,脸上的笑意不由僵住:“云弟何出此言?”

    沈云从袖子里拿出小匣子,轻轻放在桌上:“我想请教四正兄,可否认得此物?”

    叶罡脸上的笑意散了个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凝重:“认得。这是色目族的诅咒盒子。一直被他们当成不外传的秘宝。不知云弟从何得之?”

    问对人了!沈云松了一口气,不提听风堂,只道出,据线报,色目族人偷偷的在他们的仓库地下层里储存了大量的诅咒盒子。

    “你的线报可靠吗?”叶罡坐直了身子。

    沈云很肯定的点头。

    叶罡嗖的站起来,抱拳谢道:“多谢云弟告之。此事非同小可,我必须尽快上报师门。请恕我失陪了。改日,定设宴答谢。”

    “四正兄客气了。您只管去忙正事。”沈云起身还礼。

    叶罡风一般的走了。

    “会爆炸的诅咒盒子?”沈云轻轻拿起桌上的小匣子,挑了挑眉头。

第三九零章 初见端倪

    回到家里,沈云给赵宣传讯:停止监视色目族人。

    听雨楼里,叶罡的反应让他嗅到了浓浓的危险味道。直觉告诉他,比武的水很深,足以淹死他这种小麻雀。

    很快,赵宣回来复命:“主公,我们的人都已经撤回来了。”

    “很好。”沈云赞许的颌首,问道,“刘主簿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不然的话,赵宣也不会火急火燎的跑回来面禀。

    果不其然,赵宣答道:“正要禀报主公。昨天下午,刘夫人突然令仆妇们收拾行李,说是要带全家人去庄子里玩几天。我们的人暗地里打听过,他们家确实在南郊有一个大庄子。往年最热的时候,刘夫人会带着孙辈们去那里避暑。现在的话,避暑还太早了些。所以,昨晚收到消息,我就派人去他们的庄子周边刺探。结果,还真发现了可疑之处。那个庄子的库房里堆满了粮、米、油、盐,肉类等吃食。周边的护墙也是新近加固了的样子。庄子里还设了暗哨。那情形,好象是有大敌当头了。”

    他收到情报后,冷汗涔涔。怪不得一连几个月,刘府一点动静也没有。原来,动静全在城外!

    “你觉得刘家出城,是为了避乱?”沈云沉吟片刻,问道。

    赵宣点头:“我觉得是。”

    沈云向后靠着太师椅,闭上眼睛,心里飞快的琢磨起来:刘主簿、深夜造访的黑袍人、品质上佳的红宝石戒面……从各地聚集拢来的色目族人、诅咒盒子、叶罡眼底飞闪而逝的慌乱……这些里头,是不是有什么关联呢?

    刘家要避乱?他们避的是什么乱?跟日益临近的比武有关连吗?

    色目族人的动作,连我这种小麻雀都惊动了,仙庭有那么多的暗探,怎么可能丝毫没有察觉?

    反过来,如果仙庭早就知情呢?所以,刘主簿早早的做好了避乱的准备?

    想到这里,他猛的睁开眼睛:“近段时间,那些王侯的家眷们出城小住的多不多?”

    赵宣闻言知雅意,被惊得瞪大了眼睛。很快,他摇头:“他们没必要避乱。城外的庄子哪有他们的府上安全。那些仙官大人的府第,哪一家有仙阵护着?外面血流成河,火光冲天,也轻易伤不到他们。十几年前,东郊地龙翻身,仙都城里的房屋倒塌数千间,东城的仙官大人们府上同时现出五光十色的半圆形光罩子。被这些巨大的光罩子护着,他们的府上连块瓦片儿都没有碎。”想到这里,他的心里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踏实。因为托主公洪福,他的家,还有家人们,如今也是有仙阵护着了。

    难怪一点风声也没有传出来。沈云握了握拳头,沉声吩咐道:“查实刘家此番出城,是不是为了避乱。”

    “是。”

    三天之后,赵宣面色不善的回报:“主公,刘家确实是出城避乱。”

    为了刺探到准确的情报,他动用了在刘家的所有人脉。然而,这回,这些人却跟商量好了的一样,齐齐的一个字也不肯吐露。

    越是这样,越让赵宣惶恐不安。没有办法,他不得不铤而走险,将主意打在刘主簿的次子身上。

    刘主簿的次子叫做刘应武,今年十五岁,在刘主簿跟前是个孝顺听话的好儿子,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学武的资质差了点,人也笨了点,六岁开蒙习武,至今没有通过初级武者试。

    然而,实际上,在刘主簿的眼睛看不到的地方,这小子是个荤素不忌的色中恶鬼。玩丫头、喝花酒、狎戏子……就没有他不爱的。

    这一次,他也跟刘夫人一道出了城,去庄子避乱。

    知子莫若母。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德性,刘夫人哪能不知?为了拴住小儿子,她暗中早早的送了一双葱嫩的姐妹花去庄子里。刘应武去了庄子里,果然被迷得七荤八素,乐不思蜀。

    赵宣派了一个听风堂的暗探伪装成庄丁,混进庄子里,给这小子送了一条小月鑫的汗巾子。后者是刘应武迷了半年多,至今还没得手的一个新角儿。

    果然,收到暗示的刘应武连新鲜感还没过的姐妹花也顾不上了,猴急的带着长随,悄悄的出了庄子。

    两人出了庄子,还没上官道,便被暗伏多时的听风堂探子们套了麻布袋子。

    刘应武是个十足的孬种,根本就不用动刑,赵宣只是拿把小刀子挨近他的脸,做做样子,便跟倒豆子一般的招了供。

    他本来无论如何也不肯去庄子里的,因为小月鑫说,从来没看过比武,色目族人与虎跃堂的比武想必会很精彩,约他到时一起去观看。捧了小月鑫半年,总算等到他松了口,这会儿要是半途而弃了,前面的半年功夫不全白瞎了么?

    刘夫人问清原由,气得摔了最爱的粉彩茶碗,透出这次出城的原由——他爹说了,比武的时候,要出大事。

    “什么大事?”赵宣问道。

    刘应武使劲的摇头:“爹娘从来不跟我说正经事。我娘也是被我逼得没办法了,才告诉我,是那种搞不好就会整条街都没命的大祸事。跟年初的天帝庙后街一样。“

    赵宣突然换了脸,收起小刀子,连道误会,绑错了人。做为补偿,他亲自将人护送到了戏园门口。然后,火急火燎的回来禀报。

    “跟天帝庙后街一样的大祸事?”沈云讶然,“是诅咒盒子炸掉了天帝庙后街?”

    “有这种可能。”赵宣也是这么想的。诅咒盒子的威力,他亲眼见过,多几个的话,炸掉天帝庙半条街,完全不在话下。

    沈云甩了甩头。现在不是八卦的时候。听风堂刺探回来的种种情报,恰好应证了刘应武的供词。所以,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应对。

    毕竟他如今不是独自一人。事关三条街,三十户人家,上千口人的安危,岂是儿戏?

    “主公,刘应武还说了一桩事。”赵宣咬了咬牙梆子。

    见他的眼里起了怒火,沈云拧眉:“该不是刘主簿想乘火打劫,届时对我下手吧?”

    “主公料事如神。那厮确实在这般谋划。”赵宣冷声说道,“刘夫人亲自告诉刘应武,说要他乖乖的,到时看他爹如何为他舅舅报仇。”

第三九一章 混入

    沈云靠着太师椅不怒反笑:“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来!“

    闻言,赵宣好比吃了一颗定心丸——主公心中肯定已有应对之策。

    如果是与其刘主簿锣对锣、鼓对鼓的正面对上,沈云一点儿也不担心。从赵宣收集的情报来看,他高度怀疑这厮暗地里在为色目族做事。有一个词,叫做“狗仗人势”。这厮不声不响的蛰伏数月,一朝发难,绝对是有了足够的倚仗。而这个倚仗极有可能就是来自色目族那边。

    如此一来,他不得不慎而又慎之。

    沉思片刻,沈云吩咐赵宣:“加大对刘主簿的监视力度。要查到他每天都在做些什么,见了什么人。”

    “是。”

    另一边,自从刘夫人领着一大家子去了庄子里,偌大的刘府里,正经主子只留下刘主簿与长子刘应文两个。父子俩深居简出,明面上又恢复到了之前的蛰伏状态。实际上,赵宣苦不堪言。因为整个刘府如今俨然成了铁桶一只,听风堂根本就混不进去。

    太反常!

    刘府绝对有问题。

    赵宣急得嘴上都起了泡。最后,他不得不又将主意打在了刘应武身上。

    这天清晨,刘应武的长随春茗狼狈得拍响了刘府的大门。

    没多久,大门打开了。刘应文领着两个手持齐眉哨棍的家丁出来了。

    看清来人,刘应文的馒头脸皱成了包子状:“春茗?你怎么回来了?弄成这副德性!你们二爷呢?”

    “大,大爷,快救,二爷……”春茗两眼一翻,扑腾栽倒在地。

    “快掐他的人中!把他弄醒!”刘应文大急。话还没说完呢。

    “是!”两名家丁双双上前蹲下身子。一人抱起春茗的上前身,另一人则使劲的掐着他的人中。

    效果不错。

    春茗眨了眨眼睛,幽幽醒转。

    “你们二爷怎么了?”刘应文急声问道。

    “二,二爷他……”春茗虚弱的答道,“被小,老板的哥哥,扣下了。中午之前,没送五,千两银子去,赎人,就挖掉二爷的,一双眼睛。”

    “小老板?”刘应文气得一双眉毛立了起来,“是不是小月鑫?”

    刘应武是个什么德性,家里唯一被瞒住的只有刘主簿。关于刘应武的所作所为,刘应文虽不如刘夫人知道的那般清楚,却也知道一个大概。前段时间,他听刘夫人报怨过几句,说刘应武近段又迷上了一个叫做小月鑫的新角儿。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根本就不用细问,他用脚趾头也猜得到,刘应武这是着了人家的道。

    “是……”春茗一口气没提上来,两眼一翻,又昏了过去。

    刘应文烦躁的挥手:“还有气的话,先抬进去。”刘应武再不争气,也是他的同胞弟弟,哪能置之不理?只是这回他可没那本事再瞒住爹。

    掐人中的那名家丁伸手试了试春茗的气息。

    有气,只是稍微弱了点。

    于是,春茗很快被抬进了大门里。

    大约一刻钟后,大门又开了。刘应文灰头灰脑的领着一队家丁出了府。

    小月鑫的哥哥图的是财。收了五千两银子,他二话不说,便叫刘应文派两个人去里头领人:“二爷身上还光着呢。我们笨手笨脚的,还是你们自己家里人进去侍服二爷起床为好。”

    刘应文本来要亲自进去的,闻言,一张脸沉得能拧出水来,抬手随意点了两个人进去。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刘应武被那两名家丁架出来了。

    也不知道被灌了多少酒,他至今还未醒。

    要是搁在往常,刘应文看到弟弟被摆成这副德性,非得拆了这个破院子不可。可是,这回,他生生的忍住了。因为出来之前,刘主簿特意叮嘱他,非常之时,不许节外生枝,把人救出来了,不得有丝毫的逗留,速速回府。

    “好,很好!告诉小老板,过两天,爷空闲下来,一定会捧他的场!”他咬了咬牙,哗啦啦的带着家丁们撤了。

    殊不知,待他们一伙人离开小院子后,刚才那个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哥哥”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撇撇嘴,对着里屋朗声说道:“小老板,你可以出来了。”

    猩猩红门帘掀起。一个唇红齿白的纤细男子拎着一只包袱自内出来。

    他走到“哥哥”面前,感激的长揖到底:“再造之恩,松林无以为报,唯有来世结草衔环。”

    此人便是洗净铅华的小月鑫。松林是他新得的路引上的名字。

    在仙庭,一入乐户,不但自己终身是乐户,而且子孙世代为乐户。经此一事,小月鑫不但摆脱了刘应武的纠缠,而且意外的得到了他自懂世以来就梦寐以求的良民路引,以及千里之外的一个庄子。此等恩情,等同再造。偏偏对方施恩不图报,连姓名都不肯留,所以,他唯有来世再报了。

    “哥哥”伸手扶起他:“走吧,马车就在外面。”

    “是。”

    “哥哥”打头,率先走到院门口。

    “哒哒哒”,一辆不显眼的油布小马车从街口过来,停在两人面前。

    “哥哥”掀开车帘,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小老板,这辆车会把你送到永顺港。到了那里,你只管拿着船票登船就是。我要回去向我家主人复命,恕不能远送。祝你一路顺风。”

    “多谢恩公。”小月鑫再次长揖到底。对方一直不肯透出主人的身份,显然,以他的身份还不够资格向人家的主人道谢。是以,他很识趣的只字不提。

    待小马车载着小月鑫出了街口,拐个弯,再也不见了。“哥哥”吹了一声口哨。

    嗖嗖嗖,从暗处现出十名黑衣人。其中,有两人各自背着一只鼓鼓囊囊、沉甸甸的大麻袋。

    “撤!”“哥哥”摸出一枚火符,啪的打进身后的院子里。

    待他们的身影也消失在街口,那个独门独院的一进院子里骤然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走水了!”

    等到前面戏园里的人们看到火光过来救火,整间院子已烧得精光。

    同时,沈云收到赵宣的传讯符:“主公,我已混入刘府。”

    赵宣亲自出马,无忧矣。沈云展颜轻笑。手一扬,掌心的传讯符被腾起的符火吞没,转眼化成一片小小的灰烬,轻飘飘的落下。

第三九二章 此路不通

    自那以后,沈云对刘府的动态了如指掌。从外面看,刘府关门闭户,甚是平静;然而,不过假象尔。刘主簿又新培养了一批弓箭手,磨刀霍霍,枕戈待旦——为什么是“又”呢?因为他以前培养出来的那些弓箭手,在年初借给了小舅子黄三爷。后来……没有后来了。

    但是,刘主簿防备甚严。赵宣入府两日,能够刺探到的,也仅仅是刘府的布防、弓箭手的操练等情报。至于刘主簿是否在为色目族人做事,他到底在图谋什么,根本就刺探不出来。

    眼见着比武的日期越来越近,赵宣也有些沉不住气。

    沈云听他传讯时的用语与语气,察觉到了他的浮躁之气,特意传讯安抚道:“是狐狸,总有露出尾巴的时候。莫急。你与墨池能安全的扎在刘府里,肯定比在外头能早一步知道他们的动态。”

    做暗探,最怕的就是心绪乱了,稳不住。赵宣收到传讯,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心道:主公一语点醒梦中人。我险些误了大事。

    没错,眼下的情形,他与墨池两个留在追月院里,方是上策。

    浮躁不安的心,瞬间变得沉稳起来。他偷偷的吩咐墨池,做好刺探的同时,务必要学好弓箭术。

    一来,那天,刘应文带出去的是一队弓箭手。于是,他们俩只能伪装成弓箭手。好在两人都有些底子,而这一批弓箭手也是刚练不久的新手。这些天,他们俩勉勉强强的糊弄了过去。现在既然决定了近期都潜伏下来,那么就不能再靠糊弄混日子。否则,据他的目测,两人的那点老底子,快要撑不住了,早晚会露馅;再者,弓箭术也是十八武艺之一。刘府教给弓箭手们的是《追月箭》。若是小成,可以做到三箭连发。正所谓技多不压人。他们俩要是学会了此等秘术,无异于小机缘一场。

    这次任务完成之后,赵宣真的学会了《追月箭》。

    在此次任务中,他大受启发:刘主簿奸诈如狐,又心细如尘。是以,刘府才防卫得有如铁桶。然而,直到最后,这只老狐狸也不知道,全府之中,防卫最为严密的追月院竟然成了灯下黑。而他们俩之所以能成功的混在弓箭手里,瞒过所有的人眼睛,最初确实是因为他们俩那足以乱真的易容之术。而真正让他们得以一直保全下来的,却是他们俩真正把自己当成了弓箭手。可见,易容术只是画皮术,唯有行事态度上的易容,才是骨子里的易容。

    从此,听风堂不但多了一项基本技能,而且还多了一条行为准则。即,易容刺探时,假扮什么人,就要变成什么人。这条行为准则的级别很高,是仅次于“忠诚”的第二准则。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这天上午,沈云正在北跨院练拳。丁叔进来通禀:“云哥儿,前街的王坊主带着两个娃娃求见。”

    “两个娃娃?”沈云一头雾水。

    丁叔用手比划着:“女娃娃这般高,一双眼睛水淋淋的,又大又圆,煞是好看;男娃三四岁的样子,看着蛮机灵的。“

    本来,他对王坊主的印象是极好的。因为上次刘家的事,唯有王坊主至始至终没有掺和;但是,这种好感没有维持多久。因为据他后来所知,何小宝的死,是李坊主他们动的手脚。但是在这里头,王坊主也干净不到哪里去。也就是说,最终,王坊主还是没能完全收住手。

    就冲这一点,他对王坊主也起了戒备之心。

    今天,王坊主突然带来两个娃娃。尤其是那个女娃娃模样还挺俊俏的,他心里怪腻味的——这女娃娃该不是给云哥儿备的房里人吧?云哥儿才多大点人!老王八这不是害人吗?

    所以,他在沈云面前,特意强调了女娃娃好看。

    沈云却没有听出来。他一把扯过架子上的白棉巾子,擦去脸上的热汗,吩咐道:“你把人带到东厢房的外间去。我换身衣裳就过去。”洪天宝离开后,齐伯曾劝过他搬到正屋里去住。不过,被他拒绝了。理由很简单,他在东厢房这边住惯了。更何况,当初洪天宝很有心,东厢房的摆设物什,与正屋是一模一样的,也没必要搬。他是一家之主,齐伯劝了一回,见劝不动,便没有再提。是以,他现在仍然住在东厢房里。至于正房,则被锁了起来。

    “是。”

    沈云回里屋换了在家里常穿的青布夏袍,回到东厢房。

    “见过主公。”王坊主见他进门来,连忙起身抱拳见礼。他的身后果然站着一高一矮两个小身影。

    “老王来了。坐!”沈云摆摆手,在主位上坐下来,看向他的身后。

    女娃娃,没印象;倒是那个男娃娃,看着有点儿眼熟。

    王坊主见状,招呼两个娃娃上前见礼。

    “奴婢王大妮见过大人。”

    “奴才王兴旺见过大人。”

    两个娃娃低头上前,中规中矩的行礼。

    “王兴旺?”沈云的脑海里亮光一闪,禁不住扯起嘴角轻笑,“这是你庄子上的管事家中的一双儿女?”

    “正是。”王坊主高兴的应道。过去这么久了,仅是一面之缘,主公竟然记得这么清楚。可见,姐弟俩是真的入了主公的眼。

    “上次去庄子里,我看他们姐弟俩清清白白的,生得齐整,性子也伶俐,如果留在庄子里,没两年就养粗野了,太可惜。主公若是不嫌弃,留他们两个在身边,端茶倒水,也是他们姐弟二人的大造化。”知道沈云不喜说话左绕右弯的,他直接道明来意。

    沈云从小就没呼奴唤婢过。现在,更不需要。

    不过,王坊主的话让他说出不拒绝的话来。

    反正家里又不是养不起。

    沈云颌首:“老王有心了。不过,我喜好清净。所以,下不为例。”

    这是收下了。王坊主也那胆子在这院子里安插眼线。他纯粹是讨好沈云而已。闻言,笑道:“这两个娃娃能入主公的眼,果然是有大造化的。”说着招呼姐弟俩上前叩头。

    这一次是认主了。

    待他们俩齐刷刷的跪在地上叩了一个头,王坊主说道:“请主公为他们俩赐名。”

    这也是规矩。当然,也可以不赐名的。

    沈云这里不兴这一套,而且,他一直觉得,名字是父母赐给孩子的。他何德何能随意更改。

    是以,摆手说道:“原来的名字蛮好的,就用原来的罢。”

    王坊主一笑而过。人送上了,他又闲聊了几句,起身告辞。

    待他走后,沈云将齐伯唤了进来,指着两个孩子吩咐道:“大的,给齐妈打打下手,跟着学些针线活;小的……送到丁叔那边去吧。你们练拳识字的时候,也带上他们俩。”

    齐伯和丁叔一样,也不赞成沈云过早近女色。更何况,还是外面送进来的。又不知根知底,鬼知道是什么路数。闻言,便知道云哥儿这是还没开窍。

    他乐见其成,乐呵呵的应下。

    王坊主带着一双漂亮的姐弟俩进了主公家大门,不知道门窗后面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然而,王坊主前脚离开,后脚,齐妈带着那个姐姐出门去买菜。没过多久,丁叔的门房里多了弟弟的身影。那些眼睛里便完全没了算计——此路不通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