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浪形骸歌全文阅读 第29分节

三十三 五毒美女蛇

    白雪儿心底“咦”了一声,霎时娇羞不已:“我一流泪,他立刻道歉,莫非当真...当真念我爱我?这老色...不对,他不老,是个死色鬼。唉,我好好一美貌姑娘,偏生被这死色鬼恋上,真是无妄之灾。可事到如今,又有什么法子?我被他抱也抱过,摸也摸过,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正自思绪纷纷、瞎猜乱忖,形骸道:“事不宜迟,该去那道观了。”

    白雪儿心想:“他暗恋我,我也得给他点好颜色瞧瞧。”遂柔声道:“侯爷,你伤情怎样?能够动武么?”

    形骸淡然道:“我在暗,齐宫在明,纵然未愈,未必不能智取。”

    白雪儿在衣衫中摸索一阵,掏出个钱袋来,交到形骸手上,低头道:“侯爷,这钱你路上拿着用吧。”

    形骸奇道:“你哪儿来这许多财物?”

    白雪儿秀眉一紧,作势欲哭,擦泪道:“你忘了么?这是你把我卖到尼姑庵的不义之财,唉,我这人命该如此,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

    形骸暗想:“不料我这般威名权势,竟还要受这小丫头接济?此事万万不可。”将钱袋还给她,道:“不用,我自有办法。”

    白雪儿抿了抿嘴,道:“死鬼,咱俩什么关系?你又何必见外?”

    形骸昂然道:“你无需多言,照我说的做!”

    白雪儿心想:“哼,这男人好生蛮横,我一弱女子也唯有任你欺压蹂躏....”

    形骸再将白雪儿背起,依照那小二所言,施轻功上山。他特意选北面陡峭之处,仍是如履平地、似猿生翼,又快又轻,不久已到山顶。

    那道观甚是明敞广大,看来香油钱收益颇多,地上铺着方方正正的灰石板,屋瓦如鳞,飞檐如翼,其中仍无半点声响,其中道人要么被齐宫杀了,要么昏迷未醒。

    形骸暗忖:“若有祭祀,必在大殿之中。”飞身上梁,静无音响,往下张望,白雪儿见四处黑暗寂静,也屏住呼吸。

    突然间,一旁“嘶”地一声,形骸心中一惊:“有蛇?”罡气扩开,那蛇嘴在罡气上一磕,咔嚓一声,毒牙粉碎,扭身而死,但它临死前吐毒,罡气破开个口子。

    白雪儿惊呼道:“蛇!全是蛇!”惊呼声中,四面八方,蛇潮汹涌,千千万万,一窝蜂探出头来,扑向两人。

    形骸一招雷震九原,群蛇鸣响,被电的一时麻痹,形骸一个倒翻,落在地面,刚一站稳,一条大青蟒从暗处现身,身躯圈转,卷向形骸。形骸手一指,一道惊雷击中蛇头,那青蟒身躯狂颤,动如山崩,轰轰隆隆声中,整座大殿摇摇晃晃。

    形骸潜运功力,手按地面,霎时招出三百阴兵,众阴兵厉声哀嚎,散发阴气,挥刀挥剑斩杀群蛇。群蛇毒牙对上这群幽灵全无效用,再难接近形骸、白雪儿。

    白雪儿颤声道:“咱们中了埋伏!”

    形骸想起自己上了那小二大当,只觉是奇耻大辱,恨道:“不错,那齐宫根本不在此处!”

    话音刚落,前方走出一个女子,这女子身上缠满毒蛇,下身也是蛇形,一双眼瞳孔尖细,闪着冷光,散发非人的冷漠。她微笑道:“你这妖魔奴才,想追赶齐宫大人,先问问我们毒山五仙答不答应!”

    她说完此言,殿中又走出四人,也皆是蛇尾人身的怪物。形骸心想:“它们并非妖魔!妖魔只怕无法堂而皇之的占据道观,齐宫再如何堕落,也不会与妖魔勾结。”问道:“你们是山神土地,还是五行元灵?”

    头一个蛇女笑道:“我们原本是天上的神仙,被天庭抛弃,在下界是为闲云野鹤,被齐宫大人所救,正要报他的大恩。”说罢一张嘴,毒牙中飞出毒液,淋中阴兵,毒牙中蕴含仙力,阴兵抵受不住,当场消失。

    另四个蛇女也纷纷吐毒,将阴兵驱散,杀出缺口。一蛇女滑动而至,双手变作毒蛇,朝形骸咬下,形骸口吐霜雪,蛇女大惊,身子绕转躲开,动作灵活至极。随后,其余蛇女姐妹同时攻至,围住形骸四面,攻势猛烈,快如飞风一般。

    形骸心中一动,单臂一扬,一圈雷光扩散开去,五蛇惨叫起来,被他击退,众阴兵抢上,乱剑狂斩,蛇女在地上滑出,躲过刀场剑阵,仍是难以预测,无法捕捉。

    形骸口中念念有词,身躯僵直不动,众蛇女见有机可趁,命蛇群将阴兵引开,复又向形骸发动冲锋。但她们如何能料到形骸此时暗中运功,实则双足骨刺遁入龙脉,悄然施法,骤然间,乒乒乓乓,百根骨刺好似雨后春笋,拔地而起。事发突然,众骨刺又仿佛有知觉一般,刹那间将五条蛇女牢牢架住,这正是模仿民间用以捕蛇所用陷阱。

    众蛇女大惊失色,挣扎不脱,急忙虚化身躯,可形骸对付元灵山神次数太多,熟能生巧,立即使放浪形骸功捕捉灵体,仍是紧紧钳制她们。众蛇女脸色惊恐,知道必败,可谁也不愿开口求饶。

    形骸道:“念在你们对白雪儿手下留情,我不杀你们,快散去毒蛇。”先前她们攻击时,故意避开白雪儿所在方向,也竭力不朝形骸吐毒,似不想误伤无辜少女,形骸看穿此节,心知她们并非恶神,那些骨刺这才未将她们刺穿。

    众蛇女无奈,撤去蛇阵,奇道:“你为何饶咱们?我们死也不会说大人下落。”

    形骸冷冷说道:“你们土地爷长生不死,自然不惧。那齐宫捉走了白雪儿的姐姐,我却非救她不可。你们不开口,我自有让土地开口的法子。”

    白雪儿道:“不错,诸位蛇神,你们既然对我容情留手,当有仁爱之心,为何要替那邪神卖命?”

    众蛇女看看白雪儿,认定她并非妖魔,而是神裔,齐声问道:“你当真是那若水姑娘的妹妹?”

    白雪儿急道:“这还能有假?我和她的祖辈都是仙神,脸也都很美貌,天生的美人胚子。”

    蛇女七嘴八舌的喊道:“那可是误会啦!咱们以为你们是妖魔的同党,要追去害若水姑娘与齐宫大人呢。”

    形骸喝道:“给我一个一个说,不许吵闹!齐宫这几天来过此地么?”

    一蛇女道:“大人并未路过,但用传音传影的法术,告诉咱们需阻拦对头追击。”

    殿中安静下来,忽然间,只听一声细声细气的猫叫,之前白雪儿救下的那只小橘猫跑出,朝众蛇女怒目而视,喉咙咕咕作响,发怒威胁。

    白雪儿喜道:“是你?小猫?”

    众蛇女见到此猫,神色剧变,似恨似惧。形骸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蛇女道:“这是咱们山神间的私怨,与你无关!”

    小猫绕着白雪儿转圈,摇头晃脑,似在求她跟着自己,白雪儿笑道:“好,好,我随你去。”

    形骸喝道:“不知这殿中有何危险,你怎能擅自乱跑?此猫也并非凡物,只怕有异。”

    白雪儿道:“那你随我一起去瞧瞧吧,这小东西怪可怜的。”

    形骸暗忖:“这些蛇神未必会吐露齐宫下落,此物或能有线索。”他也不惧众蛇女有何花样,点头道:“那就让它领路。”

    小猫听懂人言,快步跑开,白雪儿嗔道:“慢点!慢点!”运梦魇玄功跟上它,两人来到大殿后头一间大屋内,只见百条毒蛇盘踞地面,在大屋深处,有一猫脸人身的奇物被蛇圈圈缠绕。小猫急的蹦来蹦去,冲着那猫脸怪喊叫。

    形骸朝前走,众蛇似知道他制住了主人,不敢造次,陆续让开。那猫脸人物朝形骸怒视,眼神凶狠,与野兽无异,全无神智。

    形骸问那小猫:“她是你母亲?”小猫连连点头,跳上猫人肩膀,伸舌头舔那猫人脸颊。形骸手指点向那猫人额头,只觉她神魂错乱,与马炽烈的症状颇为相似,但却轻了许多。

    形骸又问道:“她与仙灵交过手了么?她是月舞者?”

    小猫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白雪儿道:“小东西,你这是什么意思?”

    形骸道:“她是月舞者,但之所以发疯,是另有缘由。”回想替马炽烈治疯病之事,运梦魇玄功,将那猫人魂魄中噩梦驱逐干净。那猫人低哼几声,眼神渐渐清澈,变作人脸,是个颇为刚毅的女子。小猫大喜过望,扑向形骸,用脑袋蹭他脖子,形骸将它一捉,交给白雪儿。

    那女子甚是虚弱,道:“多谢...多谢恩人相救。”稍一运劲,缠身毒蛇纷纷散开离去。

    形骸道:“你与上方那五条蛇妖有何过节?她们为何要捉你?”

    女子道:“是我不对,我杀了她们三个姐妹,她们无奈,才将我困在此间。”

    形骸道:“她们是仙神,死而不灭,眼下已然重生。”

    女子黯然道:“饶是如此,对她们修为损伤不小,全是我的过错。她们没杀我,已算得很是仁慈了。”

    白雪儿愕然道:“你是人?为何这小东西是你女儿?”

    形骸道:“此乃灵兽,有月舞者将野兽爱若亲人,久而久之,那野兽变得颇有灵性,也练成月火玄功,与月舞者形影不离,等若月舞者武功强了一倍。”

    女子一招手,那小猫钻到她怀里,打滚撒娇,眉开眼笑,喜乐至极。女子神色喜悦安详,哈哈笑道:“它还差得远,才刚刚练这月火玄功。”

    白雪儿道:“然则若不是它,侯爷他也救不了你呢。”

    女子起身朝形骸鞠躬说道:“我是月舞者,名叫安生心,这小家伙叫安乐儿,不知两位恩人尊姓大名?”

三十四 天地归谁管

    形骸心道:“她们与安佳同姓,也皆是月舞者,变化同为猫人,这可当真巧了。”

    白雪儿答道:“这位是大名鼎鼎的龙火国青云侯孟行海,我是....他....那个徒儿...”说到此,面露羞涩,掩嘴窃笑,吞吞吐吐,眼神闪烁,似乎其中大有玄机。

    安生心恍然大悟:“只怕他俩并非师徒那般简单,这青云侯竟好这调调?”望向形骸,不免目光古怪。

    形骸浑不知情,道:“安姑娘,你继续说下去。”

    安生心叹道:“那毒山五仙与我同住在这道观中,服从齐宫大仙,掌管他在此地的信徒。”

    白雪儿道:“这邪神....他在此有许多信徒么?”

    安生心忙道:“齐宫大人并非邪神,他曾是天庭委派的医神,一千多年前,信徒无数,法力极高,尔后天神与地神间结下仇怨,打了一仗,齐宫大人法力锐减,只剩下两成,饶是如此,也受天庭忌惮。”

    白雪儿大感好奇,道:“天庭和地神之间有一场大战?什么时候?侯爷,你知道么?”

    形骸道:“我从天脉法则中偶有耳闻,但所知不详。安姑娘,还请你从头道来。”

    安生心点头道:“好,两位既然要听,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事齐宫大人对我说过,还要七百多年前那两场浩劫说起。那时,太阳王朝覆灭,灵阳仙已被神龙骑屠尽,凡世统治之权在神龙骑手中,天庭大为不满,却也不想多管,又暗中下令地神、土地、元灵让神龙骑吃苦头,施法引来灾祸,不料竟一语成谶。

    一天,世间出现一怪异疾病,叫乱毒症,疯狂蔓延,迅速传播,只在短短数个月内,就杀死无数凡人,世间生灵锐减八成。地上有难,天庭也大乱,土地与元灵虽不会染病,可凡间受损太重,造成这些地神没了信徒,也流离失所,纷纷逃向天庭。然则天庭举措却令人心冷,世上本有许多天门,能让凡间地神传至天庭,但天庭却将所有天门同时关闭,不许任何神通过。”

    白雪儿叹息道:“居庙堂之高,不管江湖之远。贪安乐之美,不见疾苦之烈。”

    安生心苦笑道:“事还没完呢。天上有些仙神与一些法力高强的地神交情不错,通过尝试,发觉天庭最为宝贵的蟠桃酒能治愈乱毒症,当即禀报元始天尊,意欲将此酒送入凡间,救死扶伤。元始天尊严令禁止,并颁布法令:若有赠酒于下界者,立即处死,将其身躯魂魄化为星铁,铸造宫殿。天庭中有善神着急,偷酒赠予凡人,因为此事,少说死了千百个天神。”

    形骸道:“凡人于上神而言,难道猪狗不如么?”

    安生心答道:“我也不知....偷酒一案过了数月,凡间疫情有停止迹象,然则忽而又有厄运降临。梦海陡然席卷而至,吞没了凡间四成土地,数万仙灵率百万梦海魔物侵入俗世,所过之处,乱象丛生,再杀了一半的凡人。

    仙灵对天庭也是大敌,按理天庭该派天兵抗击,可大难临头,天庭依旧紧闭大门,置之不理。尔后圣莲女皇力挽狂澜,将仙灵杀尽逐回,凡世间的地神、土地、元灵由此得救,对她都极为感激,对待天庭则不满到了极处。只因天庭麻木不仁,在最紧要的关头抛弃了他们。”

    形骸说道:“圣上功盖万古,法胜诸神,天庭岂不该羞愧?”

    安生心又道:“龙国复兴,重新敬拜那些地神、土地、元灵,地神们自知与天庭隔绝,自行组建朝廷,管辖凡间龙脉与风水、接受百姓供奉,给予恩惠,日子逐渐安稳。孰料过了几十年,天庭那些老爷们突然想起凡间,又派来天神,说要管辖地庭。”

    白雪儿皱眉道:“这可太不像话啦,这些地神岂能又当炮灰,还当奴才?若真是如此,天庭厚颜无耻,下界则懦弱无胆。”

    安生心道:“对啊!地庭....就是地神创立的朝廷...岂能答应?双方说得僵了,于是大打了一仗,四面八方,五湖四海,无不山呼海啸、火雨地烟,唯独地母岛上太平。双方交手时化作虚体,寻常人看不见,根本不知是神仙在打架呢。

    到底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地庭中也有极厉害的神,比如齐宫大人,比如明雪弯刀,比如深渊主人,比如五行灵龙。天庭中的几位上神皆不管此事,天兵通过天门往来,极不方便,被地神轻易切断补给。如此大战,纵然天庭稍占上风,可双方皆寿命无限,不断复生,何时是个尽头?”

    白雪儿道:“后来怎样了?”

    形骸心想:“如今地上土地似乎仍受天庭委派掌管,准是天庭打赢。”

    安生心笑道:“后来,凡人中有一位极了不起的人物,此人叫星知和尚,他出面调停,双方讲和。天庭在凡间的五个方位指定了五位大地神,负责地庭事宜,定期禀报天庭,给些供奉意思意思。而与之对应,天庭则派出五位大天神,负责与五位大地神接洽。不过地庭诸神往往阳奉阴违,敷衍了事,天庭也奈何不了地庭。”

    白雪儿“啊”地一声,道:“那位齐宫老色鬼不会就是五位大地神之一么?”

    安生心暗忖:“老色鬼?齐宫大人怎地好色了?”怏怏笑道:“那五位神祗姓氏唯有其直接下属知道,凡人如我,亦不得而知。齐宫大人因那场天地大战受了伤,失踪了数百年,直到十几年前才重新现身,这道观里的毒山五仙记得他恩德,心甘情愿的为他下属。而我受纯火寺追杀,逃到此处,正巧被齐宫大人收留,便也留下来相助。”

    形骸心想:“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月舞者发疯杀戮,不知究竟是否良善,我该不该将她除去?”但看了看白雪儿,心生善意,暗暗叹息,收起杀念。

    白雪儿道:“好啦,这可说回眼下了。”

    安生心继续说道:“齐宫大人常常受到追杀,敌人手段狠毒,穷凶极恶,也屡屡杀害他的凡人信徒。咱们问他缘由,齐宫大人只说这些杀手幕后仍有大敌,他也不知是谁。他失踪后重新出世,只是为了找一位‘小圣女’转生,若找到那位小圣女,他就能拯救自己的故乡。”

    白雪儿惊呼道:“小圣女是不是我的若水姐姐?对,对,姐姐为人圣洁高雅,真是越看越像。他不会真要将姐姐当祭品吧!”

    安生心忙道:“大人曾千里传音,告知咱们他目前状况。他对若水姑娘好得很,放心,他之所以找她,是为了激发她的潜能,令她拥有原先的法力,对抗那个神秘强悍的敌手。”

    形骸问道:“他的故乡是不是在藏川的中荒山?是不是有一处叫天机洞?”

    安生心茫然道:“这我就不知情了,大人从未说过。”

    形骸又问道:“你是如何中了仙灵毒咒的?”

    安生心道:“我其实....也是一千年前残存的月舞者,别看我眼下这样,我曾经功力不在齐宫大人之下。”

    形骸寻思:“原来如此,不知她认不认得马炽烈、周柳、孔璇姐姐、塔木兹师父?”

    安生心又道:“那些年,我....为了逃离神龙骑追杀,一直躲在东方仙灵领地的边界,虽未被仙灵所杀,但受梦海侵扰,脑中留有隐患。不久之前,我与毒山五仙同许多厉害的敌人厮杀,咱们虽杀退敌人,可我心脏中了一剑,奄奄一息,不知何故,疯病陡然发作,竟伤了五仙中的三人。她们用毒液将我麻倒,并未杀我,将我关了起来。安乐儿偷偷逃走,想设法救我,能够遇上两位恩人,真是意外之喜。”

    形骸道:“不错,我也曾见到过你这等病例。”

    白雪儿愤然道:“那毒山五仙好生残忍,之前想杀了安乐儿呢!”

    安生心苦笑道:“她们养的毒蛇又没脑子,不知轻重,激发狠心,除了自己主人,世上无人不伤,无人不杀。不过...这是一场误会,错在于我,我好生愧疚。”

    白雪儿道:“安生心....大姐,你能告诉咱们若水姐姐方位么?你说齐宫大人是一片好心,可咱们毕竟放心不下。”

    安生心脸色有愧,摇头道:“此事我当真毫无头绪,爱莫能助,啊,不过大人曾在此留下过一门他所创的功夫,说若那位‘小圣女’练过之后,或许能够开窍,自行找到他,让咱们留神找寻有缘之人。”

    白雪儿生出指望来,问道:“那功夫在哪儿?”

    安生心道:“随我来吧。”回到上方大殿,向众蛇女赔罪,众蛇女见她清醒,自也欢喜,双方冰释前嫌,误会尽消,和睦如初,又不禁嘘唏。随后安生心带白雪儿、形骸来到一座木像前头,指着木像左边一面白墙,白墙上什么字都没有。

    形骸道:“哪儿有字迹?”

    安生心道:“若是有缘人,运转体内灵气,可以瞧出来,若非有缘人,用手触摸,也可隐隐查知有字。”

    形骸潜运冥火,毫无效用,微觉气馁,暗斥:“这齐宫老儿闹什么玄虚?”

    白雪儿试了试梦魇玄功,激发真气,墙上文字豁然明朗,她喜道:“侯爷,成了,成了!”

    形骸道:“此功关系到你姐姐安危,你可不许偷懒,需尽快学会才行。”

    白雪儿心知事关重大,收起心思,凝神去看,读道:“此法调节体内阴阳,阴阳分通魂魄,强身健体,通灵虚实,唤作‘九转阴阳神功’,凡有我血脉,且心正灵明者,皆可习练。”

三十五 其中有隐情

    形骸心想:“莫非白雪儿与陈若水都是这齐宫的后代?她们俩的父亲来历不明,又有神仙血统,或许果真如此。”

    他再听白雪儿念出墙上口诀,暗忖:“我自身练有冥火功与龙火功,加上放浪形骸功,皆得自天授,功力虽强,心中道理却贫乏,万万算不得大师,说要收徒传道,那可贻笑大方了。再说白雪儿是神裔,更练不成龙火、冥火,我就算教她梦魇玄功,但并无扎稳根基、固本培元的内功心法传授。这九转阴阳功听来甚是神妙,对白雪儿助益必多,也算帮了我一场大忙。”

    那齐宫眼下虽功力锐减,可昔日乃是地神中首屈一指的人物,功力仅稍逊于圣莲、孟轻呓,加上他精通医术武理,更是一位深明奥妙的宗匠。他依照自身血脉特性,创出两门神奇深湛的武学,一门是那断脉神功,一门就是这九转阴阳功。这两门功夫唯有与他渊源颇深的神裔才可修炼,若练到高深境界,尽皆玄乎其玄,神乎其神,至于其中最后一层,连他自己也不过是推测想象,并未练成。

    白雪儿见齐宫写道:“阳者:生机也,阴者,亡灵也。魂者,智慧理性,魄者,潜力野性。以阳者催功,则快如烈火,生生不息;以阴者运功,则行云流水,虽死犹生。世间有言论称:当阴阳互济、平衡守心,以免失衡。我却说:阳者阴者,各有所长,一味固守,岂非作茧自缚么?此功追求功力至阴至阳,练到深处,却又殊途同归,内力阳如树海,阴如矿脉,前者一望无际,后者深不可测,称之为‘九转阴阳神功’。”

    其中口诀分阴、阳二类,各自有九层。白雪儿先试了试“阳”之一派,只觉精神狂躁,忍不住想要大笑,立即止住。随后再练阴派,自觉心旷神怡,浑身顺畅。她心想:“好,我先练这阴派功夫好了。”

    形骸知不可催促,反正也不知陈若水行踪,索性在一旁盘膝打坐。白雪儿则凝神练功,她与这功夫天生有缘,学起来兴趣十足,倒也学的不慢。毒山五仙与安生心本就当形骸、白雪儿是恩人,又得知白雪儿是齐宫后裔,更是敬重,为二人准备了铺盖饭食。

    白雪儿饿了吃,累了睡,吃完睡醒,继续练功。不知不觉过了两天两夜,练到第三层‘阴龙舞’,发觉此功施展舞蹈,催旁人入眠,与梦魇玄功颇有想通之处,更是连破玄关,一蹴而就。

    她刚一练成此招,蓦然间开了窍,喜道:“侯爷,有了!”

    形骸道:“什么有了?”

    白雪儿道:“我有了!”

    形骸呵斥道:“小小年纪,口无遮拦,说出去惹人笑话!你有了什么?”

    白雪儿悻悻改口道:“我有若水姐姐线索,知道他们往哪儿去了。姐姐安然无恙,他们离这儿约莫好几百里地,不知来不来得及。”

    形骸道:“好,咱们这就出发。”

    安生心怀抱小猫,连同那毒山五仙一齐向两人道别,都道:“齐宫大人绝非恶徒,侯爷与雪儿又通情达理,若齐宫大人遇险,还请两位相助。”

    形骸道:“本侯自有分寸。”

    白雪儿练成了阴龙舞身法,有心显摆,从山路奔下,好似溪流淌过,又如凌波而行,动作轻柔优美,她嘻嘻笑道:“侯爷师父,你瞧,这功夫比你教的好看多啦。”

    形骸说道:“若无我传你梦魇玄功,你未必能有此刻成就。”

    到了山下,直奔镇外,刚走不远,突然间有一千将士从林中钻出,大喊声中,将两人团团围住。白雪儿”啊“了一声,问道:“侯爷,是齐宫的对头么?”

    形骸见来人身穿龙国甲胄,沉声道:“我是龙火青云侯,你们为何阻我去路?”

    当先一将领骑马走出,他身穿红甲,甲片有如龙鳞,健壮体阔,喝道:“什么青云侯?我可不认得!你二人就是在伽蓝酒楼吃霸王餐,又到尖头观偷窃的毛贼么?”

    白雪儿忙道:“什么小贼?是那店小二分文不取,还指引咱们上道观的。再说了,就算你们来捉小毛贼,带的人可太多了些!”

    形骸心想:“那小二与这军官莫非都信奉齐宫?他们以为五仙未能拦住咱们,故意在此拦截堵漏。”他举起手中玉牌,道:“我是龙火贵族青云侯爵,有此令牌为证!还不给我让开?”

    那将领看也不看,嗤笑道:“龙火贵族令牌?令牌可以伪造作假,我瞧你定是冒牌货,咱们龙火贵族身有龙火,那才货真价实,你使出龙火来给我瞧瞧?”说罢身上飞沙圈转,龙火功大是不弱,引起众兵卒一阵喝彩。

    形骸自从缘会一事,一身龙火功已荡然无存,体内功力全数化作冥火,闻言不禁懊恼。他盘算:“我何必与他们纠缠?全都放倒在地,自管远行即可。”

    就在此时,风声急促,空中飘来极大的影子,众士兵抬头一看,吓得惊声大叫,身躯震动。只见一条十丈长短的长龙飞来,遍体烟雾缭绕,喉咙中低声轻吼,龙威震撼人心。

    那飞龙在空中转了一圈,一长衫红裙、窈窕绝丽的少女从天而降,恰好站在形骸身边,形骸看她脸庞,霎时心神激荡,暖流绕身,心底叫道:“梦儿?”身形一晃,当即拜倒,说道:“祖先大人。”

    白雪儿心中奇道:“祖先?”

    孟轻呓朝他深深看了一眼,满眼爱意,立刻将他扶起,道:“免礼。”又对那将领说道:“我是孟轻呓,当朝公主,圣上之女,你要瞧龙火功,我可让你看个明白。”

    那将领之所以敢拦形骸,是认定他是个贪小便宜,招摇撞骗的恶徒,怎能是什么侯爷?他身为龙火贵族,当年在龙裔出山大典,自然认得圣莲与孟轻呓,见了公主,吓得脸色发白,滚落马鞍,跪地磕头道:“小人参见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众士兵也赶忙跪倒,伏地不起。

    孟轻呓道:“你是藏家的哪一位?”

    将领结结巴巴答道:“小人叫藏吉,是此地的龙鳞长官。”

    孟轻呓道:“都给我回去了!青云侯身负母后旨意,谁敢阻拦,误了正事,格杀勿论!“

    众人虽遵奉齐宫,却绝非视死如归的笃信狂徒,听了大骇,藏吉大喊:“遵命!”遂有序撤走,军纪严明,败退而不乱。

    白雪儿松了口气,再看形骸,“噫”了一声,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见这一贯郁郁寡欢、脸盖阴云的苦侯爷,一瞬之间成了个青春年少、阳光朝气的贵族公子。他脸色白里透红,眼中闪着喜悦,笑意发自肺腑,仿佛能感染他人,随着他一起高兴似的。

    她暗暗惊讶,心道:“为何他见了这位公主,比见了我还快活?可悲,可叹,世上男人,有哪个不三心二意,喜新厌旧的?”

    孟轻呓忍住笑意,眸光如水,在形骸身上仔细打量一番,微笑道:“我听母后说了,她又给你苦差,对不对?”

    形骸道:“正如殿下所言,殿下若与我同行,实让小人不胜欢喜。”

    两人目光交换,含情脉脉,胜过千言万语,若非白雪儿在场,孟轻呓早已纵体入怀,而形骸则拥抱亲吻她,贪婪呼吸她身上的香气,体会两情相悦的快乐。

    孟轻呓转过目光,看见白雪儿,稍稍一愣,道:“母后说你又收养了个小姑娘,对么?缘会之事,果然仍让你心痛....”

    形骸不由说道:“只要殿下相伴,在下深感欣慰,便不以为苦了。”

    孟轻呓苦笑道:“我何尝不想如此?母后给了我别的活,我需去督查热河一带总督府邪教案情,事态紧急,与你所向截然相反。”

    白雪儿暗叫:“喂,喂,越来越不对劲啦。心中含情千千万,化作言语叙常情。这两人之间好生暧昧,莫非...莫非....竟有这般那般的故事?”越想越是怪异,又越想越是兴奋。

    形骸长叹一声,又想道:“也好,也好,那齐宫不知仍有什么隐秘,我心中隐隐不安,何况还有那魁京踪迹,我万万不能让梦儿深陷险境。”他道:“那还请殿下保重,我极盼早些再见到殿下。”

    孟轻呓点了点头,握住白雪儿的手,道:“小丫头,你长得好美。这孩子待你怎样?有没有骂你凶你?”

    白雪儿被她一夸,心花怒放,忙道:“殿下,你也好美!侯爷待我...还算不错,不过自然比不上待你那般好。”

    形骸叹道:“这丫头看似正常,可脑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孟轻呓热恋形骸,爱屋及乌,于是笑道:“她很好,为人开朗,是个惹人怜爱的小美女,真讨人喜欢。”

    白雪儿听出她语气诚挚,此生从未被外人这般夸过,喜道:“殿下,我也很喜欢你。”

    孟轻呓轻笑了几声,摸摸白雪儿脑袋,从怀里摸出几颗雪白宝石,赠给白雪儿。白雪儿见这宝石美轮美奂,兴冲冲的朝孟轻呓福了一福,道:“多谢殿下。”

    孟轻呓道:“这是远行宝石,是我仿照费兰曲那远行宝囊所造,你二人若遇上危险。可随时用这宝石返回皇城。”

    形骸知孟轻呓立刻就要走,忽然手一拍,白雪儿眼前一迷,满是幻觉,傻愣愣的站在当场。形骸搂住孟轻呓纤腰,孟轻呓俏脸泛红,凑过脸颊,两人嘴唇相贴,深吻在了一起。

    过了良久,形骸与孟轻呓分离,孟轻呓轻轻朝他“嘘”了一声,跃上飞龙,两人依依惜别。

三十六 黑夜雪地杀

    孟轻呓一走,形骸撤了法术,令白雪儿神智复还,道:“走吧。”

    白雪儿见他唇上微红,双手叉腰,哼哼说道:“慢着,你给我说清楚了,你与那位公主姐姐是怎么回事?你叫她祖宗,却又好像和她不清不楚。”

    形骸道:“大人之事,小孩少管。”

    白雪儿见他又变得阴沉死板、麻木冷漠,全不似刚刚热情洋溢、和蔼可亲的模样,叱道:“你对她就嬉皮笑脸,对我就....就横眉竖眼,好个两面三刀、无情无义的负心汉!”她嘴上这般说,可脸上满是调皮揶揄之情。

    形骸忽然朝她笑了笑,白雪儿只觉瞧见活尸狞笑,汗毛直竖,听形骸答复:“我也对你笑过了,走吧,你指路。”

    白雪儿无奈,形骸使出指路为马,两人共骑一匹,振辔疾行。白雪儿一边指点方向,一边央求道:“好侯爷,好师父,你就告诉我吧,不然我心里好奇,只怕要命。”

    形骸道:“你瞧见什么就是什么,没瞧见的也别瞎猜。她是我孟家祖先,一族宗族。”

    白雪儿道:“她和圣上好生相像,是圣上的女儿么?她们两人居然能够驻颜不老,永葆青春?”

    形骸道:“轻呓殿下受过很多苦,常人无法想象,也决计无法如她这般。”

    白雪儿惆怅叹道:“唉,我也想快些长大,到她这般年纪就定住了年岁,找个英俊少侠,或是邪魅哥哥,痛痛快快、轰轰烈烈的爱上一场。”

    形骸摇头道:“你这是春心歪念,魔障缠身,还不收摄心神?”

    白雪儿嗔道:“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有相好的了,还有脸说我?”

    形骸无话可说,哼了一声,道:“看着前头,别走岔了路!”

    白雪儿做了个鬼脸,轻梳秀发,顾盼幽然,长吁轻叹,满怀哀怨,形骸不知她再想些什么,也拿她没辙。

    如此晓行夜宿,接连数天,来到一镇,白雪儿察觉离齐宫已极为接近,且陈若水安然无恙,于是告知形骸。

    形骸稍感安心,他身上有个隐患,那就是冥火真气偶尔起伏,须得入定压制,他找一官府钱庄,用令牌取了翡翠,在当铺兑了银两,找一间客栈住下,对白雪儿道:“我需运功,约莫两个时辰,你在屋里乖乖待着,莫要乱走。”

    白雪儿见此地阳光明媚、建筑奇异,风貌稀奇,有心游玩,道:“侯爷,我就在外面走一会儿。”

    形骸道:“你长得秀美,年纪又小,若此地有藏拔族、富甲帮,盯上了你,会将你捉去当奴隶。”

    白雪儿听他夸自己貌美,心下大乐,仍道:“那你陪我去逛街游庙。”

    形骸摇头道:“我委实没空,这功夫极为要紧。”

    白雪儿吐吐舌头,道:“你就会摇头回绝我,使得我独守空闺,寂寞难耐,芳心惶惶,形单影孤,你可别追悔莫及。”

    形骸无法,在她额头一点,施展逐梦心法,只要白雪儿离他在十五里之内,都可尽快赶到。他道:“你去吧,别惹祸了。”

    白雪儿大喜,向店小二问当地景观,那店小二道:“纯火寺在这儿造了个般若庙,那是举国闻名的圣地,朝圣者不计其数。眼下恰是淡季,人不多,姑娘要瞧,可是正好。”

    白雪儿猜疑的看了他几眼,叹道:“齐宫大人是善神,我可要好好拜拜他了。”

    店小二满脸困惑,问道:“什么齐宫?那是哪位神仙?”

    白雪儿松了口气,心想:“我也别自己吓自己了,那齐宫信徒鬼鬼祟祟,哪来这么许多?再说了,本姑娘聪明伶俐,如有神助,岂会接二连三的上当?”

    她雇了辆驴车,一路行至那寺庙,寺庙在一座矮山山腰上,果然宏伟壮观,盛大庄严,好似灰白城堡一般。那山半黑半白,接阳光,映蓝天,令人不禁敬畏。

    她进入寺院,其中僧侣也不看她,自顾自修行念经,或是低头冥想。白雪儿对纯火寺意见很大,总觉得这寺中和尚道貌岸然,实则鸡鸣狗盗。不过寺中佛像确实精致,她看的高兴,便跪下来祈福道:“五行龙佛,请保佑我若水姐姐平安无事,能与我相逢,也保佑我快些找一个潇洒体贴的好哥哥。”

    拜好了佛,又往里走,这寺庙十分巨大,除了某些禁地之外,其余地方,游人可自行来去,路边放着托盘,是让游人施舍用的。白雪儿付了丁点儿翡翠,暗忖:“当初纯火寺将我卖入青楼,而今我已释然,不再计较,还以德报怨,真是绝代佳人的心胸。”

    兜兜转转,张张看看,不觉天色渐暗,她心想:“该回去啦,不然侯爷又要摆臭脸。唉,这男人真小心眼,对我管的这般严,本姑娘三从四德,知书达理,岂会对他不忠?”

    走到门口,忽见地上躺着一人,她吃了一惊,忙走上去看,见那和尚身首异处,血流了一地。

    她吓得掩嘴瞪目,身形一晃,当即躲起,却见立柱后头也有一尸靠墙坐着,心脏已被挖走。她浑身巨震,心想:“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为何我这般倒霉?难道是我太美,以至于老天嫉妒?”

    她四下张看,想看看有无活人,她可躲到那人梦里去,但仔细一想,庙中的杀手见人就杀,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只听院外有一稚嫩而坚定的嗓音说道:“哥哥,这庙里来了凶徒!”

    另一个威严高傲的声音答道:“是何人胆敢在我纯火寺庙中作恶?还不速速现身?”

    白雪儿听出两人是谁,惊喜交加:“是烛九公子与那拜风豹公子?”

    那说话二者正是拜风豹与烛九,他们奉圣莲女皇之命,一路号召群雄勇士,追赶齐宫,声势浩大,比形骸与白雪儿顺利得多。虽然走访高手用时不少,却比形骸、白雪儿早一天抵达此镇。拜风豹与烛九到纯火寺中暂住,其余群雄则住在镇上其余客栈中。

    她犹豫着该不该抢出去与两人见面,此时,寺庙中寒气传播,霜雾如潮,白雪儿被那寒雾一碰,冷得抵受不住,急忙运九转阴阳功。她练得本是那九阴一派,此刻施展九阳的部分,身子温暖,倒也抵消了原先燥喜的缺陷。

    不久,地上、墙上、柱上、尸首上全都笼罩了一层白霜,就仿佛进入北方寒冬一般。白雪儿想要呼喊形骸,却又怕立时被那凶徒盯上自己。

    拜风豹、烛九倏然来到这院子里,与此同时,空中飞落一男一女,两人皆披头散发,头顶一对尖牛角,身穿宽大的雪白长袍,手中握着细长微弯的长刀,刀身宛如秋水,波光粼粼。这两人皆脸色惨白,张开嘴时,又见到漆黑的尖牙,由此可见绝非常人。

    拜风豹喝道:“就是你两人杀我纯火寺门人?”

    那女子点头道:“纯火寺的寺庙可恨,纯火寺的和尚更可恨,这寺庙散发气息,最是令人难以忍受。奉大人号令,附近的纯火寺庙,统统都得杀得干净。”

    拜风豹道:“你二人是何妖魔?我纯火寺正气浩然,辟邪降魔,为何你二人能随意进出?”

    那男子笑道:“辟邪降魔?又有何用?庙中和尚有咱们的人,早悄悄撤去了庙中阵法。”

    拜风豹拔出长剑,不再多问,道:“既然如此,那就前来受死!”一招心想事成剑刺出,那男子挥刀一挡,但拜风豹剑气来势难测,男子闷哼一声,背部中剑,身子一晃,居然仍牢牢站定。

    女子脸色一变,仰天尖啸,刹那间二十道霜雾飘来,落地后也化作白袍长角的妖魔,将拜风豹与烛九团团围住。

    众妖魔旋即攻击,刀光雪白,纵横交错,拜风豹喊道:“烛九,小心!”

    烛九道:“是!”他这些时日习练断脉神功,对龙火功大有助益,拂尘一转,兵刃宛如花开,刺向五个敌人,那五个妖魔挥动弯刀,刹那间寒风刺骨,烛九运功抵挡,并无大碍,但心中却是一沉,知道这五人皆是强敌。双方拼杀交锋,他对付五人联手,纵然连使紫目功与天镜功,也只是勉力不败。

    那边拜风豹使心想事成剑法,加上断脉神功的真气,堪堪挡住十来人,但众妖魔招式诡异,一个个儿藏身风雪,忽隐忽现,刀上附有阴寒真气,又都极为强壮,拜风豹纵然刺伤一人,但那人却带伤上阵,更加勇猛难挡。拜风豹心中骇然:“妖界的妖魔若不得召唤,绝无法来到凡间,为何它们能自由行动?”

    烛九竭力一招,刺死一妖魔,身后另一妖魔恰好一刀重砍,烛九一声惊呼,身子化作镜片,逃开十丈,他左臂被割了一刀,鲜血长流,但血液霎时凝结成冰,可见那寒毒何等厉害。那妖魔大喊一声,追向烛九,烛九回身,横过兵刃,挡住这一招,情势甚是危急。

    白雪儿恰好在近处,她不及细想,从地上拾起一柄刀,一招“胧月杀”,周身阴气圈转,身形隐遁,刀刃无声无息的刺出,那妖魔正竭力与烛九比拼气力,全无防备,中刀后立即倒毙。

    烛九看清来人,惊声道:“白雪儿?”说着抢上前,将她挡在身后,挥动拂尘,招架追来的妖魔。

    白雪儿这才惊醒,竭力喊道:“侯爷,侯爷,快些赶来!要出大事啦!”

三十七 平剑斩八方

    拜风豹听得形骸就在附近,心生愤恨,喊道:“何须他相助?”潜运断脉神功的“支离破碎”,真气附在剑上,用心想事成的剑诀刺出。这支离破碎功夫甚是阴狠,真气潜入敌人体内,敌人易断手断脚、肠穿肚烂,甚至眼珠脱框也变得极为频繁。须臾间,数个白袍妖魔中剑,稍稍用力,纷纷断了骨头,眼球离体。

    一众妖魔见状惊惧,立时采取守势,不断躲闪拜风豹剑招,拜风豹精神大振,笑道:“叫尔等化作我剑下肉泥!”加紧出剑,攻击有如风雨交加,更加凌厉。

    忽见空中飞来无数黑蝶,圈绕拜风豹,拜风豹见那黑蝶翅膀边缘发亮,极为锋利,急忙挥剑防御。但黑蝴蝶飞的太快,动向太飘,数目太多,翅膀太锐,而拜风豹又措手不及,少时,他胸口、肩膀、腿部接连被割破,他把心一横,身子一矮,双手遮住要害,不管不顾的一冲,只听嗤嗤声响,他身上又多了数个口子,鲜血洒出,可总算逃了出来。

    烛九喊道:“哥哥!”奋力摆脱妖魔纠缠,带着白雪儿赶到拜风豹身边。拜风豹勉力站起,朝前一看,见到一白袍的黄面老者站在众妖魔背后,身上龙火明灭,笑容得意,他指点群妖拾起掉落的器官,重新接起,不久恢复原状,毫发无损。

    拜风豹怒道:“你是龙火贵族,为何要帮这些妖魔?”

    白雪儿见那老者白袍上画着一绿色太阳,道:“他是青阳教的!”

    老者道:“老夫川士留,并非什么青阳教。”

    白雪儿道:“可你衣衫上那图案就是青阳教的标记啊?”

    川士留哈哈笑道:“无知小儿,这绿太阳是妖界象征,未必是什么青阳教。”

    白雪儿心知这庙地处郊外,形骸离得太远,赶来尚需许久,必得设法拖延,又问道:“你是这些妖魔的主人么?”

    川士留神色恭敬,说道:“我不过是道术士,受他们主人所托,将他们召到世上。老夫一百年前,曾是海法神道教中一代宗匠,尔后遇上那位大人,归顺了他,为他效力至今。”

    拜风豹自诩此刻武功已不在孟潜、辛树等高僧神尼之下,但仍挡不住这川士留道法,此人自称宗匠,绝非吹嘘。他喊道:“若非你仗着人多,我岂会中你偷袭而落败?”

    川士留道:“我这黑蝶起舞不过是最粗浅的法术,你连这招都胜不了,还嘴硬什么?”又对众妖魔道:“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众妖魔嘿嘿大笑,持刀半举,一窝蜂猛冲过来,拜风豹、烛九心下惊骇,紧握兵刃,可却不知该如何逃脱。

    须臾间,双方当中出现了个黑须蓝衫的道人,那道人随手从地上拾起一根断木,面对众妖魔。妖魔厉声吼道:“找死!”掌中弯刀如海啸雪崩般压下。

    道人平平挥出断木,招式寻常,快的匪夷所思,但烛九、白雪儿、拜风豹竟看的明明白白——他那断木分别击中妖魔弯刀的剑身钝处,敌人攻势有快有慢,手法各不相同,而他这一招却在同时命中敌人兵刃的同一部位。众妖魔虎口迸裂,十多人一齐摔倒,弯刀一同飞上了天,又听得“哗哗”轻响,那弯刀自行落入了众妖魔刀鞘,全无先后之分。

    拜风豹、烛九一生苦练剑法,见状惊讶的无以复加,越是细思,越感敬畏:“此人剑法之精之巧,用力之强之妙,委实已至空明返照、返璞归真的境界。他刚刚若出杀招,这许多妖魔一招间就全杀了。”

    川士留也瞧出敌人厉害,更不犹豫,烧了符咒,地面升起层层树枝,如刀山剑海般直取那蓝袍道人。蓝袍道人仍是平着出手,断木上斩出一道剑气,绕过树墙,咔嚓一声,将川士留拦腰斩裂,川士留一死,众妖魔尖声哀嚎,悉数化作烟尘,四散无踪。

    白雪儿看傻了眼,心想:“这蓝袍的道长怎地这般神奇?似乎比侯爷更强。”

    拜风豹眼光更高,心知这蓝袍道人武功深不可测,忙向他跪拜道:“道长,晚辈拜风豹性命,全拜道长所赐,不知道长法号仙名?”烛九、白雪儿也立即施以大礼,向他道谢。

    蓝袍道人受了三人跪拜,道:“你三人皆有齐宫血统,故而我才相救,我得靠你们找到齐宫。”

    白雪儿心想:“果然,果然,这道长没说错,可为何烛九大哥他们也是齐宫的后代?”

    拜风豹、烛九闻言愕然,拜风豹道:“道长,何出此言?晚辈母亲乃是龙火贵族,父亲则是.....“

    蓝袍道人道:“我绝不会看错,你们那父亲出自齐宫血统,齐宫早年在凡间多有恋人,生下不少神血者。”

    三人这才看清这道人容貌异常,他一双金色眼眸,身上隐隐散发一层金雾,黑发间夹杂着金丝,与齐宫颇有相近之处。

    蓝袍道人站着不动,但三人只觉一股海浪般的气力升上,三人随之站起,又感到身子沉重,颇不适应,似在海里漂浮了多时一般。

    突然,白雪儿身后彩光圈转,破开一孔,形骸从孔中跃出,他看见蓝袍人,以为是敌人,一道雷震九原打出,蓝袍道人眼闪金光,手中树枝将雷电挡下,再一招平斩向形骸腰部。形骸吃了一惊,霎时使出遁梦功,朝后飘开,身法虚无缥缈,似幻似真,蓝袍人一剑落空,他“咦”了一声,不再追击。

    形骸站定,睁目看这道人,腰间隐隐作痛,知道险些被一刀两断,心情惶急,暗忖:“此人功力似足以与魁京相比!他是何方神圣?”

    烛九看见形骸,欣喜不已,喊道:“安答,你果然在这儿。”

    形骸看看烛九,再看看白雪儿,最后回看道人,神色不解,觉得他们之间并无敌意。

    白雪儿连忙道:“侯爷,这位道长救了咱们性命,不是敌人。”

    形骸如释重负,点头道:“那就好,道长神功绝世,在下不是道长敌手。”

    蓝袍道人也道:“你能躲我一剑,也是凡间罕有的人物。”拜风豹顿时深感愤懑:“那不过是凑巧,看来这位道长也有走眼的时候。”

    白雪儿快语说了这庙中妖魔潜伏杀人,蓝袍道人除妖降魔之事,又道:“这位道长....咱们问他姓名,他却不肯说....他也在找齐宫老色...老仙呢。”

    蓝袍道人答道:“我叫绝甲,是中央剑神。”

    拜风豹连忙道:“绝甲道长剑术之高,晚辈生平未见,剑神这名号,当之无愧。”

    蓝袍道人皱眉道:“剑神并非名号,而是神职,我是天上神仙,司职大地中央的剑术之道,所以是中央剑神。”

    四人一听,皆震惊无比,形骸看他形貌特征,果然与那齐宫类似。天神之名传播于世,但极少有凡人能够一见,形骸一生之中土地元灵见了不少,但却是头一次见到天神。

    拜风豹连忙从怀中摸出纯火寺的百神谱,翻了没几页,便瞧见“绝甲剑神”之名,这百神谱越靠前的神越是重要,这绝甲竟是天上重要至极的一位神仙,在一众武神中排名极为靠前。也是拜风豹醉心于武学,对纯火寺百神谱钻研不精,否则一听到那姓名,便立即想到此人来历了。

    拜风豹恭恭敬敬说道:“大仙,您为何在找那位齐宫?”

    绝甲叹道:“我与齐宫是老交情了,前些时日,我云游归家,收到他求助的书信,才知道这位故人居然活着,又受神秘敌人迫害。他当年医好了我妻子的病,我欠他良多,对他又很是佩服,既然他有求于我,我非帮他不可。但我下界来找他,却不知他在何处。”

    白雪儿道:“这位齐宫仙人在凡间捣乱,惹得沸沸扬扬,大仙如何不知?”

    绝甲神色沮丧,道:“我自然先去地母岛皇城去找他,全无线索,又去找中央地庭的大地神,此人对我甚是冷淡,我依然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心知事情紧急,再到万仙派中找星知大师....”

    形骸问道:“万仙派?什么万仙派?星知大师当是纯火寺的。”

    绝甲微一犹豫,道:“原来你们对迷雾师之事一无所知,此乃天庭朝廷下属府衙,不过告诉你们也无妨。”

    他停了停,又道:“天庭朝中共分五部,数千年来,若凡人修为深湛,得上神青睐,会被天庭任命,到天上任职。迷雾师中法力不少深湛之人都在天庭当官,效力于‘命运部’,星知大师更是命运部的尚书。命运部在凡间又有两个下属分支,一者为纯火寺,一者为万仙派。纯火寺是应对凡人与邪魔的宗教,万仙派则是用来监视地庭的门派,其中门人有迷雾师,有天神,也有神裔,说是门派,更像是官府。”

    形骸道:“原来如此。”暗忖:“迷雾师果然隐秘无比,玄机重重,那万仙派更是隐于凡尘,从未听闻过。莫非袁蕴师父在天上也有职位么?嗯,她常常不在岛上,或许正是上天了。”

    绝甲继续说道:“我见到星知大师,他告诉我齐宫在泉龙寺,我得了线索,赶到那里时,泉龙寺已经毁了。碰巧这位拜风豹与烛九两人在沿途召集凡人,追捕齐宫,被我瞧出端倪,终于赶上了你们。”

    形骸道:“最早是星知大师派纯火寺的人去对付齐宫,他难道不知齐宫是善是恶?”

    绝甲叹息一声,道:“齐宫失踪多年,又杀了泉龙寺的人,星知大师也以为他堕为邪神,其实一切都是误会罢了。”

三十八 高徒遍天下

    形骸道:“听说天庭众仙与地庭有过一场大战,大仙身为天上仙,为何仍要相助齐宫?”

    绝甲道:“你知道的倒也不少。齐宫当年功力身手不逊于我,但受天庭无数高手围攻,险些被杀,然而时过境迁,天庭已赦免其罪,他是我好友,既然写信求救,我自不能不管。”

    形骸见他神色迟疑,似有隐瞒,追问道:“你正是那年天庭伤他之人,对么?”

    绝甲果然陷入沉默,过了半晌,道:“不错,此事我一直心中有愧,想弥补这一场过失。”听他语气惆怅,愧疚之情只怕极深。

    形骸却想:“或许他在说谎?此人得知齐宫还活着,下界特来追杀,也未可知。但不管怎样,他救了白雪儿与烛九性命,算我欠他人情。”

    拜风豹问道:“大仙,您知道那齐宫...齐宫仙家的敌人是谁么?”

    绝甲道:“定然是妖魔无疑,这**邪怪物,本该被囚于妖界,偏偏钻了空子,逃出来作恶,我正要斩草除根,一举铲除祸患。”他身为天神,有封魔之法,被他所杀的妖魔绝不会在妖界复生。

    拜风豹与烛九皆不知所措:他们奉圣莲女皇之命,去捉齐宫,找寻天机洞,夺取断翼鹤诀。然则这绝甲若护着齐宫,便是圣莲女皇亲至,也未必能胜过齐宫与绝甲联手,更何况她不在此间。

    但拜风豹又想道:“若咱们真是齐宫后裔,可以帮他对付妖魔敌人,凭借这层关系,我再好好恳求,他一高兴,没准会指点咱们天机洞在哪儿呢?纵然我拿不到断翼鹤诀,只要得知天机洞方位,也是大功一件,圣上必会欢喜。至于这些仙神,未必看得上那断翼鹤诀。”想到圣莲女皇从此对他重视宠信,不免心头火热。

    绝甲道:“若诸位再无疑问,还请领我去找齐宫。”

    烛九道:“还请大仙稍等片刻,咱们有些同伴,须得同去。”说罢点燃炮仗,升入空中,砰地炸裂,响声光彩,数十里之内皆清晰可知。

    绝甲倒也不急,在旁一坐,颇为耐心。烛九与形骸说起来此经过,形骸听说他和拜风豹带了不少龙火功高手,摇头道:“齐宫瞧你们阵仗,不管你们来意如何,岂能不生出敌对之心?”

    烛九苦笑道:“咱们也不知事态竟有这等转折,本来打的是擒拿齐宫的主意。”

    白雪儿道:“但烛九哥哥,齐宫好像是咱们的祖宗啊。”

    烛九叹道:“我那混账爹爹从未提起,不过绝甲大仙这般说了,应当错不了。”

    那边拜风豹心想:“这位中央剑神说他亏欠那位齐宫,咱们是齐宫子嗣,他才起了照顾之意。绝甲大仙剑术通神,趁此良机,为何不向他讨教讨教?”壮着胆子,向绝甲说道:“大仙,您剑术为天地第一....”

    绝甲叹道:“剑术第一?何以敢当?东南西北中五方剑神,我只能算作第二,剑术第一者是那位东方剑神。”语气甚是敬服。

    拜风豹微微一愣,忙改口道:“无论如何,您剑术也远超凡俗,境界何等神妙?小人钻研一门心想事成剑法,可否请您指点一二?小人感激不尽。”

    绝甲掌管世间剑道,但凡世间存有的剑法,除非达于玄境,超乎天理,否则他一动念就能知道,一思索就能学会,一习练就能精通,可谓海纳百川,无所不包,无所不精。而若能有人与他谈论剑道,且那人见解算得独特,正是投其所好,颇有乐趣。

    他点头道:“心想事成剑法源于一位已故的迷雾师,此人名叫原鹿,算得上一派剑宗。这剑法说的甚是玄乎,但是以心运剑,比之以力运剑难上数倍,花同样的力气,倾注同样的心血,让天赋超卓之人修习,效用在凡俗剑法中排不进前十。”

    拜风豹“啊”地一声,道:“大仙,可否...可否教我另一门更强更妙的剑法?”

    绝甲道:“人体之中,分气血心魂骨皮脉魄,你心意虽强,但还不稳,一遇挫折,这剑法就大打折扣。我先前用以对付妖魔的,乃是一门‘平剑’,本是天下最平平无奇的剑法,但若练到最高境界,世间几无人能挡我一剑。”说罢朝形骸看了一眼,目光有几分敬意。

    拜风豹忙道:“可晚辈生平所学,只怕与这平剑格格不入。”

    绝甲叹道:“尔等凡人,最自作聪明,我还未说这平剑道理,你怎知道格格不入?我这平剑是我所创的杰作,对剑理领悟深了,世间任何剑法都那拿来融入平剑之内,随后去糟取华,施展出更强的威力。你用心运剑,或是用气运剑,还是用体运剑,还是用魂运剑,皆有异曲同工之妙。”说罢运心想事成剑诀,平平斩出一剑,天上轰隆一声,一道剑气斩过寺庙城墙,留下五个字,写道:“平剑镇四海。”每一字都有丈许大小,深入尺许,字迹刚强有力。

    拜风豹惊喜万分,忙向绝甲请教,绝甲毫不藏私,当众说了口诀,非但拜风豹听得清楚,烛九等人也都听在耳中。拜风豹不免心下嘀咕:“是我求他教剑法,他为何告知旁人?”殊不知绝甲身为中部剑神,任何在地母岛上得他传授之人皆是他信徒,他信徒越多,法力越强,在天界也就越富越尊,至于那习练剑术之人是好是坏,是蠢是聪,他全不放在心上。

    形骸对剑诀不感兴趣,虽听了记住,也不愿多想。白雪儿、烛九、拜风豹则不敢怠慢,紧紧记牢,思索其意,却一时难以理解。只见绝甲将手中树枝一分为二,说是剑鞘与剑刃,在平剑的剑理中,剑鞘与剑同等重要,以剑鞘防御,以剑刃攻击,两者密不可分,彼此转化,可以破尽天下所有兵刃。

    拜风豹心想:“这剑鞘钝而笨,剑刃利而快,如何能混为一谈?只怕是这剑神自身有神力仙法,咱们凡人却无法如他般应用。”

    过了半个时辰,众高手赶到寺庙,见院中尸首,皆大为惊异。拜风豹说道:“辛苦诸位前辈,咱们连夜出发!”

    来者共有十人,皆并非大内、官府的龙火贵族,而是江湖中名声响亮的高手,不过与十大家族、四大门派关联紧密。拜风豹向众人引荐,其中不乏闻所未闻,龙火功抵达第六层的江湖豪客、前辈高人。而众人见了绝甲,又听说此人竟是天神,无不深为震动。绝甲见众人功力不弱,也抓紧时机,指点众人剑法武功,培植更多信徒。

    形骸问道:“白雪,离他们还有多远?”

    白雪儿遇上这一大群人,不免紧张,紧靠着形骸,说道:“不远啦,大约还有一、两天的路,他们似乎停住不动了。”

    群雄遂浩浩荡荡,施展轻功,踏上山路,快速前往彼方。

    ......

    陈若水起床后,伸伸懒腰,推开屋门,梳洗干净,走到院子里。

    她所在是一片极广阔花园,身后有一大宅,优雅美观,红木红窗、白墙黑瓦,精致大方。花园中有樱花树、桃花树、银杏树、白桦树,牡丹花、玫瑰花、月季花,真是繁花锦簇、仙树连绵,空气芬芳淡雅,气候宜人舒适。说是花园,其实更像是园林。

    她绕林子快步走了一圈,约莫二十多里路,找不到出口,无奈之下,唯有回到宅子前头,看见那齐宫坐在走廊上,正笑吟吟的看着她。

    陈若水道:“前辈,我已依照约定,练成了九转阴阳功的第五层,你该告诉我到底要我怎样了!”

    齐宫拍出一掌,掌力如大石投来,陈若水见躲闪不开,施展九阳功第五层”凤灵舞“,身子化作阳灵虚体,那掌力透体而过,打在树上,那棵树只是微微一晃。陈若水一掌反击,那掌力好似一股红云,洋洋洒洒而至,齐宫又打出一股阴气,阴阳抵消,化作微风。

    齐宫哈哈笑道:“反应不慢,很好,很好,待你练到第六层,我就可带你去阎安了。”

    陈若水不免心急,说道:“前辈,你何时才能放我走?”

    齐宫道:“放你走?你肩负重任,唯有你能救得了阎安,我要带你回去,他们一瞧见你,一切难题就迎刃而解。”

    陈若水道:“阎安到底是哪儿?为何非要我出面?我全无本事,您为何如此固执?”

    齐宫点头道:“好,依照约定,我一五一十的告诉你。你已然相信自己是我的后裔了,对不对?”

    陈若水答道:“无论我信与不信都并无差别。”

    齐宫微微犹豫,道:“其实你不单单是我后裔,还是我昔日妻子的转世。”

    陈若水脸上变色,不禁后退几步。

    齐宫皱眉道:“你放心,我并非是想与你破镜重圆,纵然你体内有她的魂,可你半点想不起来我,我也不会强求。再说了,我是你祖宗,你是我后代孙女,我就算再如何荒唐,也不会纠缠你。世上哪有祖宗会与子孙谈情说爱的?那岂不是为老不尊么?”

    陈若水摇头道:“前辈,我想不起来你,是因为你全然弄错了。”

    齐宫叹了口气,外貌陡然变化,人变得青春英俊,挺拔阳刚,他身为医神,本就寿命无穷,随时可返老还童,只是如此会消耗仙力而已。他道:“这样呢?你想起来了么?”

    陈若水仍道:“我全无头绪,前辈,您找错人啦。”

    齐宫又变回老者,道:“但我这双眼看人经脉体质,绝不会弄错,万年前,你是阎安的一位女王,也是灵阳仙,拥有莫大的法力,连天庭都对你万分敬重。你与我结为夫妻,当年好生恩爱。”

三十九 冰雪如仙境

    陈若水抿紧红唇,扭头就走,齐宫慌忙道:“好,好,我不再提你昔日之事,只说阎安情形。”

    陈若水高声道:“前辈,我敬你修为深湛,为人庄严,这才听你所言,若你再对我胡言乱语,我立刻死在你面前!”

    齐宫叹道:“在我医神面前,你就算想死,也没那么....”见陈若水脸色不善,立即改口道:“阎安之地山清水秀,景色天下无双,沃野千里,密林无界,四季如春,连天上都未必有这等好去处。当年,你....我妻子与我为了令阎安永世不受外界侵扰,合力施展断脉神功,将阎安与世隔绝,除非是我二人的后世子孙,决计无法找到阎安的入口。那地方楼高如山,雕像似崖,美得超绝想象,你想不想回去瞧瞧?”

    陈若水想起烛九等人都在找中荒山的天机洞,问道:“阎安是在中荒山里头么?那儿有个天机洞,对么?”

    齐宫点头道:“不错,天机洞是嫦楠与我过往居住之地,嫦楠老死后,我伤心过度,将天机洞封存,自己也离开了阎安,踏遍人间,这一走就是数千年。

    后来,天庭与地神大战,我被天兵围剿,受了重伤,好不容易逃回阎安,养好伤势,打算永远居住在那儿,却不料数十年前,阎安却发生一场大乱。城中百姓自相残杀,地形剧变,呈现妖界面貌,而妖魔蜂拥而出,捕捉凡人,残杀肆虐,局面悲惨,危急无比。”

    陈若水隐隐不忍,道:“你这么大本事,为何不留在阎安保护凡人呢?”

    齐宫叹道:“我功力大不如前,凭我一己之力,无法力挽狂澜,后来,我占卜天机,竟得知唯一能拯救阎安之法,就是找到我昔日妻子嫦楠的化身,她可激发阎安地下数百条龙脉,一举净化土地,驱逐妖魔,随后安抚人心,化解纷争。我本就极想念你...嫦楠,于是再度出世,四处寻访,等候你...她的降临。”

    陈若水道:“前辈,灵魂转世,终是虚妄,就算那位嫦楠姑娘真的重归人间,也不在我身上。”

    齐宫表情苦恼,道:“我全都对你说了,你怎地还信不过我?我并非贪慕美色之人,捉你也绝非是为再续前缘....”

    忽听一稚嫩嗓音说道:“你还不好色?天下没有比你更好色的人了!”

    陈若水一听那声音,喜出望外,喊道:“白雪儿妹妹!”

    齐宫大惊,见十多个人影穿过林地,不久已至近处。他哼了一声,脸色难看,双目凝视众人,道:“你们如何能找到这儿来?”

    白雪儿道:“你四处留情,养下很多很多子孙,连本姑娘我都是。我学了你的九转阴阳功,就能找到你在哪儿。”

    烛九跟着说道:“前辈,据说我与兄长身上也有你的血统。”

    齐宫又是恼恨,又是懊悔,再看了看陈若水,显得甚是心虚。他道:“楠儿,我是失去你之后,委实寂寞难耐,这才....”

    陈若水淡漠说道:“我并非那位嫦楠,你就算再结新欢,建立三宫六院,也不关我的事。”

    拜风豹道:“前辈,咱们来此并无恶意,只是想前辈领咱们去天机洞,找寻一件至关重要的事物。”

    齐宫奇道:“什么事物?你们并非阎安的妖魔头子派来追杀我的么?”

    拜风豹摇头道:“咱们是奉圣莲女皇之命,若前辈答应我等请求,我等皆是高手,愿助前辈一臂之力,共御强敌。”

    齐宫猜疑众人另有诡计,皱眉不语,这时,绝甲走出人群,道:“齐宫老弟,总算见着你了。”

    齐宫认出他来,登时大喜,道:“绝甲兄!哈哈,有你在此,那就万事无忧了。你收到我书信了么?”

    形骸闻言暗忖:“看来是我多虑了,这绝甲确是一番好心。”

    绝甲昂然答道:“你与这小丫头问答,我已听得明白,你是要我随你去阎安,绝除那边祸患?”

    齐宫道:“不错,正是如此,在我旧识之中,唯有老兄你最仗义,不似其余天上神仙那般清闲懒惰。我若找不到若水,只能盼你相助了。”

    绝甲笑道:“妖魔作乱,本就该由咱们天神遏制,此乃分内事宜,说什么相助不相助的?”

    拜风豹附和道:“咱们与绝甲大仙一路,齐宫老祖,你如何还信不过咱们?”

    齐宫不料忽然得了这许多大援,心情欢快,竟喜极而泣,道:“多谢诸位,真是天无绝人之路,阎安有救,阎安有救。”

    此时,一股冷风悄然吹来,绝甲、齐宫、形骸三人身子一震,刹那间功力凝聚,警惕提防。形骸将白雪儿挡在身后,齐宫则挡在陈若水之前。

    只见霜雪飘浮,徐徐蔓延,树木被这寒霜触碰,立时变得青黄枯萎,又看到林间道上有一人缓缓走来。

    此人约莫十尺高矮,一头白发,宛如狮鬃,身穿黑白相间的宽大袍子,足踏木屐,步伐极大,弹指间走过数十丈远。再看此人面目,委实威严狰狞至极,他青面獠牙,白须似铁,眼中闪着白色寒光。

    绝甲往前一站,那恶鬼般的汉子停下步子,离绝甲约莫十丈。

    绝甲问道:“齐宫,此人是谁?”

    齐宫道:“从未见过,但当是与阎安妖魔一路。”

    形骸心底生出极大的异样,仿佛听见骸骨神在冷笑,这魔头每次这般反应时,皆生出极大祸端,一次是那截源的阴谋,一次是缘会的杀戮。

    他忍不住说道:“小心,这妖魔恐怕厉害异常。”

    绝甲一身剑术在天庭罕有败绩,而妖界魔民皆是天神手下败将,曾发誓臣服,受到誓言束缚,面对天神无可抗拒,虽知这妖魔非凡,却也不放在眼里。他喝道:“妖魔,报上名来!”

    恶鬼摇摇头,开口说话,声音沉闷,旁人一听,皆感到寒冷蚀骨,心血似乎为之冻结。

    他道:“让开,我只捉那嫦楠。”

    齐宫怒道:“休想!”

    绝甲拔出木剑,施展降魔法印,霎时金光千道,缠上那狮鬃恶鬼身躯,他道:“恶鬼还不屈服?我让你报上名来!”

    恶鬼抖了抖肩,晃了晃手臂,那金光化作白雪,立时融化。绝甲、齐宫皆顿感迷茫,心想:“为何封魔印无效?莫非他并非来自妖界?”

    绝甲立时出剑,剑上真气激发,强烈浑厚,斩向恶鬼。恶鬼手中多出一柄冰刀,竖起一挡,刹那之间,剑气“轰”地一声,从狮鬃恶鬼身边扩散开去,碰上树木,立时将其化作万千碎片,在恶鬼身后百丈方圆内,草木登时碎裂散尽。

    众人看的脸色惨白,心惊肉跳,心想:“这剑神一击猛烈如斯,实有断山分海之威,但这恶鬼居然能挡下来?”

    恶鬼表情更为阴沉可怖,他道:“小神仙,给我让开了。”

    绝甲遇上敌人,反而精神大振,道:“可没那么容易!”倏然再刺一剑,此招快如闪电,剑气凌厉,隐隐散发,众人虽站在两者身后,仍觉得内劲袭体,肌肤不由得作痛,更看不清绝甲这一剑要刺往何处。

    恶鬼将冰刀一拂,绝甲剑中刀身,竟无半点声响。绝甲脸色剧变,目光敬畏:他这一招“烈鸟断剑”是平剑中的得意招式,若击中敌人兵刃,以霸王剑意慑服兵刃上的灵知,敌人兵刃无论是何宝物,皆会立时断裂,谁知对这恶鬼竟无半点效用。

    绝甲身子一转,身如江水,汹涌流转,而剑影又化作万钧暴雨,乃是平剑的“水仙浮剑”,恶鬼似一下子被天河淹没,随时会被无尽长剑刺的粉身碎骨。恶鬼吐一口气,身子罩上一层冰甲,冰甲与剑影一碰,剑影冻结,此招也已被破。

    恶鬼突然一刀竖劈,反守为攻,绝甲的剑术太过高强,自来只攻不守,可敌人此招好似山脉横压,全无破绽,更无法躲闪,绝甲一咬牙,使出“玄武钝剑”,剑光化作百丈巨盾,抵挡敌招,又听砰地一声响,剑气寒气冲天盖地,绝甲手臂酸麻,膝盖一软,险些站立不定。

    他心慌意乱,已再无迎战强敌的喜悦,唯有竭力保命的念头,身法如风,急速游走,倏然已到恶鬼背后。

    这两人相斗之时,除了形骸、齐宫隐约瞧见两人影子之外,旁人只觉狂风扑面,夹杂霜雪,极不好受,待两人分开后,竟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众人中龙火功在第六层者尚能勉力自保,第五层者已皆受内伤,浑身酸痛,几乎吐血。形骸挡着白雪儿,齐宫护住陈若水,才保住两人无恙。

    恶鬼极缓慢的呼吸,随着他气息扬洒,这温暖如春的林子须臾间成了冰雪天地,树木霜白,房屋积雪,一切宛如冰雕。到了此刻,龙火功第六层之人也已支持不住,拜风豹咬紧牙关,全力运功,烛九使断脉神功,借此地鸿钧逝水的灵气御寒。

    恶鬼不理旁人,见绝甲不再阻拦,继续朝陈若水走去。齐宫惊怒交加,道:“滚开!”潜运断脉神功,蓄势待发。

    绝甲见这恶鬼对他视而不见,大怒欲狂,扔掉木剑,拔出他的天界宝剑,名曰“无手”,随即使出“无手速剑”来,这一剑刺出,迅速如声响传动,瞬息里许,又因旁人极难看清绝甲出手,故而叫做“无手速剑”。其剑速达于极点,故而有摧山震地,毁坏数里的大威力。也是他见到此魔神通广大,决不可放过,因此再不顾此地凡人性命,也要将其诛杀。

    形骸忽见那恶鬼蓦然身形消散,融于雪中,他心头巨震,急忙将白雪儿背起,又拉住烛九的胳膊,待要去救陈若水,但已然太迟了。

    在一个心跳间,雪如温柔的毯子,罩住了花朵,罩住了树林,罩住了山丘,罩住了剑气,也罩住了龙脉,更罩住了在场每一个人。

    于是万物冻结,绝甲剑神那一剑凝在半空中,剑不动,人不动,形象晶莹,动作似动似静,成了精妙绝伦的冰雪雕塑。

    雪花纷飞,成了人形,恶鬼又冒了出来,抖去身上的雪,在绝甲身上一拍,绝甲身躯如雪人般粉碎,化作地上的雪沙,与各处雪景并无不同。

    恶鬼走过僵直凝固的众人,拍去陈若水的雪衣,她身子一软,倒在地上。恶鬼将她扛在肩头,挥了挥手,空中浮现一座被雪覆盖的门,他们走入其中,从这冰雪仙境般的世界中消失了。

四十 溺水盼稻草

    过了半个时辰,形骸身躯晃动,雪粉碎散落,他吐出一大口血来,身上冥火燃烧,脸色发青,面无表情。

    他运用冥火过度,立时就显现诅咒效用,只见周围阴气渐浓,幽魂野鬼的眼睛一眨一眨,闪烁不定,充满怨念与凶光。形骸这诅咒与别的活尸稍有不同,不仅腐蚀土地,败坏树木,更招致极重的阴气,令百鬼出没。

    他将白雪儿、烛九从雪中拖出,两人罩着一层黑泥,那黑泥变作金粉,随风而逝。先前形骸将梦墨变作黑泥,黑泥隔绝了冰霜,也幸亏那恶鬼并未执意置人于死地,否则形骸救不了他们。

    形骸心想:“绝甲已死,但他是剑神,只要世间仍有用剑之人,他便能复生。他得知那恶鬼之事,定会禀报天庭,天庭当会处置。”

    但他不指望上苍的正义,那是妖界的巨巫,骸骨神自有打算,形骸也不会放过那恶鬼,更何况他捉走了陈若水,这姑娘太过倒霉,而形骸也未料到她如此重要,竟被那巨巫盯上。

    只是他该如何去中荒山的阎安城?唯有齐宫的后裔能找到通路。

    正思索间,哗啦一声,齐宫从雪中挣脱,也当即呕血。他脸色发紫,双目发绿,肌肤如碎冰般往下掉,行将倒毙。他发觉陈若水不见,眼神绝望,又看到形骸,稍稍惊讶,立时喊道:“你...你是盗火徒?”

    形骸答道:“你还有心思管这些?”

    齐宫跪倒在地,骨头脆响,接连折断,他道:“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阎安,救救嫦楠。”他想要向形骸磕头,但半身不遂,命在顷刻。

    他为何向形骸求救?他不见那恶鬼法力何等高深?但他就如溺水之人见到救命稻草,无望之中,什么人都是希望。

    形骸道:“你不认得这恶鬼?”

    齐宫道:“他定然是妖界的大魔头,我中了他的计,我....咳咳...所见的征兆,所听的预言,都是此人...咳咳....迷惑我的。他让我找到若水,再跟踪你们,将她夺走。”

    形骸问道:“他要若水做什么?”

    齐宫惨声道:“若水是嫦楠转世,她若恢复神通,可将阎安地下的龙脉...彻底变化,阎安将沦为妖界衍生之地,那恶鬼...便能行动自如了,而阎安与世隔绝,地势险要,连天庭都找不到那儿,正是他绝佳的根基之地。”

    形骸叹道:“他眼下还不算行动自如?他杀了绝甲,随心所欲的做事,全不将天庭与纯火寺放在眼里。”

    齐宫临死之际,已想得十分明白,道:“他另有帮手,那帮手将他召来,他才能自由行走。但那时限不长,小兄弟,救救...阎安,救救我的....嫦楠。”他目光悲伤,似要流泪,但泪腺已然坏死,眼中流下稀少的黑血来。

    形骸心想:“当年截源也是如此,我非杀了这恶鬼不可,却不知他是哪个巨巫?似乎骸骨神也不知道。”他道:“就算你不求我,我也要走这一遭。”

    齐宫喜道:“多谢,多谢,我可放心去了。”他似将所有希望寄托在形骸身上,并不管形骸能不能做到,满心幻想,隐有离世解脱之意。

    形骸道:“你是医神,就算被天庭驱逐,也可无限复苏才是,何必如此悲苦?”

    齐宫摇头道:“我知道自己活不成了,绝甲也一样,似乎被那恶鬼杀死的神,再也活不转了。“

    形骸奇道:“这是何道理?”

    齐宫道:“我也不知,数千年来,几乎从未有....妖魔杀死仙神的例子。”

    形骸沉吟道:“莫非神杀妖魔,妖魔杀神,皆可阻彼此活转?”

    齐宫大声咳嗽,再说不出话,他怀中掉出一个透明瓶子,瓶中似有鲜血,朝形骸看了看,示意他拿走。形骸捡起后,齐宫露出欣慰笑容,身躯霎时分崩离析。

    形骸暗忖:“他这血该给他后裔喝下,如此就能前往阎安?不知我喝了有无用处?”

    他查探其余众人状况,拜风豹找来的众高手全数死去,拜风豹尚有一口气在,但也命不长久,形骸想起拜天华所托,取出伤药,喂他服下,又在拜风豹体内注入疗伤水,吊住他一口气,至于他能不能活,全看他自己造化了。

    他心想:“那白发恶鬼所用妖法,六成对付绝甲,两成对付齐宫,另两成对付其余所有人,咱们因此逃过一死。这恶鬼远远胜过圣莲与梦儿,就如同她们对付侯亿耳、周柳等人一般。若圣上驾临,遇上这恶鬼,最好也是落荒而逃的局面。”

    骸骨神能胜过这巨巫么?形骸心里没底,但即使他有胜算,形骸作为化身,必会代价惨痛。

    他找一处安稳之地打坐运功,消去紊乱的冥火,终于恢复原状,好在他先前运功抵挡恶鬼时有所收敛,否则要消除这周身异状绝非易事。

    刚一收功,只听白雪儿在外喊道:“侯爷!侯爷!”

    形骸找了过去,白雪儿看见形骸,顾不得虚弱,奔了几步,扑到形骸怀里,泣道:“侯爷,我以为我死了,能见到你太好啦!是你救了我么?”

    形骸道:“是我救了你。”

    白雪儿苦笑道:“你还...真不谦虚,多谢你啦,侯爷,这一路上全都亏你照顾我。对了,姐姐呢?姐姐她...”

    形骸说了陈若水被白发恶鬼劫走之事,白雪儿泪如泉涌,道:“那该如何是好?”

    形骸道:“我要去救她,但可能须得你指路。我对不住你,唯有一次次将你带入险境。”

    白雪儿伸出小手,掩住他的嘴,道:“侯爷,你是去救我姐姐,非但没对不起我,反而该是我好好报答你呢。”

    忽听一旁烛九弱声说道:“我....我也去。”

    形骸摇头道:“贤弟,你不必来了,那白发恶鬼是极罕有的妖魔,乃是一种‘魍’,连圣上都对付不了。”

    烛九语气十分坚定,答道:“你将若水姑娘托付给我,我岂能弃她不顾?大丈夫一诺千金,死而无憾,更何况你是我安答,我愿与你同生共死。”

    形骸看着他苍白、阴柔、俊美、刚毅的脸庞,看他深远奇异的紫目,体会他眼中深意,心想:“他当真如此讲义气么?什么样的义气能让人舍生忘死?又或是他仍贪图那断翼鹤诀?”

    他想不明白,他不懂人心,唯有轻叹一声,取出那琉璃血瓶,道:“你二人各喝一半。”

    白雪儿问道:“侯爷,这是什么?”

    形骸道:“这是齐宫的血,其中有他最后的智慧与领悟,你分别练有断脉神功与九转阴阳决,或许是找到阎安的关键。”

    白雪儿虽然害怕,但仍喝了一大口,随后交给烛九,烛九一口喝干。骤然间,两人感到数不清的情感涌入心头,脑中似电闪雷鸣,巨响不断。那齐宫上千年零零碎碎、纷繁复杂的见闻情意扭曲颠簸,穿梭扭转,盘旋分散,汇聚冷凝,最终沉淀稳固,仿佛由沧海变作桑田。

    白雪儿满身冷汗,喊道:“我知道了!侯爷、烛九哥哥,你们跟我来!”说着在雪地上沙沙奔跑,形骸、烛九快步追上。

    她看见了阴阳二气宛如游动的小龙在前方飞行,直达雪林中一处空地,她双手如握圆球,凭空半举,将阴阳之气汇聚成团,调节火候剂量,蓦然间大喊一声,两者融合,出现一个空洞,那空洞中幻影洋洋,金光不断旋转。

    她道:“这就是通往阎安的通路。但其中气流太乱,咱们进去,会被冲的昏头昏脑。”

    烛九顿生灵感,紫目放光,道:“不错!”施展断脉神功,地底龙脉涌出真气,铺成毯型,他招呼形骸、白雪儿站上毯子,毯子飘起,进入空洞之中。

    形骸稍感振奋,见这脉象中光影交织,不断变幻后退,心想:“事到如今,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

    拜风豹被寒风吹得张开眼,冷的浑身麻木,看四周情形,心下惊骇,暗叫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鼓足手脚中的力气,朝那大宅爬去。

    突然间,只听连声哀嚎,声音麻木阴狠,凄凉憎恶,拜风豹“啊”地一声,回头一看,那些随他而来的高手尸体爬了起来,一个个呈现冰蓝之色,发须脱落,成了妖怪模样。他大吃一惊,不敢出声,继续朝屋子爬行。

    众冰尸口吐寒霜,身形笨拙,走动几步,开始走向拜风豹方向。

    拜风豹心提到嗓子眼,一边爬,一边暗道:“我对圣上一片痴心,至死无悔,可若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真是太过冤枉。哪怕...哪怕剩一口气在,也要圣上知道我为她受的苦,受的难...”

    此时,众尸体身子砰砰几声,被打得炸裂开来,随后雪地出现一面镜子,侯亿耳从镜子中走出。

    拜风豹喜道:“爹爹!”

    侯亿耳喊道:“孩儿!苦了你也!”将拜风豹扶起,双掌一转,一股柔和内劲流入拜风豹周身要穴,拜风豹渐渐觉得温暖舒泰。他死里逃生,蓦然间情绪失控,哭道:“爹爹,多亏你救了我,要不然...我...”

    侯亿耳道:“我一路上....一直跟着你和烛九,但我是通缉要犯,不能连累了你二人。”

    拜风豹望着慈父,感受到一生中一直缺失的亲情,情难自已,道:“爹爹,我明白你的苦衷,也知道你对我和烛九的好。烛九呢?他去了哪儿?”

    侯亿耳叹道:“他和那孟行海去了林子里。”

    拜风豹颤声道:“他们...就这样抛下我不管了?”

    侯亿耳随口说道:“烛九是个好孩子,岂会不顾你?是那孟行海勒令逼迫他,我看此人压根恨不得你死。”

    拜风豹登时信了,怒道:“他定然也视我为大敌,哼,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四十一 剥皮断头谷

    侯亿耳道:“好孩子,除了你自个儿的亲人,旁人你都不能信。谁待你好,谁便是别有用心,别有所图,明白么?”

    拜风豹点了点头,胸口又一阵气闷,打了个寒颤,侯亿耳拍了拍他肩膀,道:“你爹爹我不擅医术,那孟行海耽搁了你的伤情,已非一时三刻能好。”

    拜风豹想起圣莲女皇嘱咐,心中一乱,直挺挺躺下,大口呼吸,愈发痛苦。

    侯亿耳又道:“不过我另有法子,孩儿,你老实告诉我,你可是恋着那圣莲女皇了?”

    拜风豹心头一震,道:“爹爹,你如何...如何知道的?”

    侯亿耳笑道:“你这眼神、言语、表情,实是明显不过,我如何看不出来?那圣莲女皇也早心知肚明。”

    拜风豹惶恐羞愧,试探道:“爹爹,你说...你说我...是否能如愿以偿?”

    侯亿耳道:“我一生之中,败在龙国手下无数次,对这圣莲女皇全无半点好感,但既然你钟意她,我自当助你如愿。我胜不了她,胜不了龙国,哼,我儿子成了她的丈夫,她终究还是栽在我手上,将来还不是得听你我父子的话?”

    拜风豹啼笑皆非,暗想:“我对圣上千依百顺尚且不及,绝不会做半点对圣上不利之事。”

    侯亿耳道:“孩儿,我赠你的骨灰飞刀还在你身上么?”那骨灰飞刀是他给众子的信物,每个儿子皆得获赠。

    拜风豹勉力取出,侯亿耳接过,他走到齐宫死去之地,将骨灰飞刀埋入雪中,口中念念有词,掌心发热,按在刀刃上,刀刃变得通红。拜风豹看了一会儿,睡意袭来,就此入眠。

    这一觉睡了足足一天,他醒来时,侯亿耳捧着骨灰飞刀,放在他面前,道:“孩儿,这骨灰飞刀此刻已成一件神器,你凭借此物,可以大显神威,让那圣莲女皇刮目相看。”

    拜风豹奇道:“爹爹,这...这是真的么?”

    侯亿耳道:“那绝甲、齐宫是法力高强的神,纵然死了,躯体上残有仙力,成了一种极罕见的星铁,我这骨灰飞刀吸取两人残骸,表面附上了星铁之材,等若得了这两人少许能耐。”

    拜风豹握住刀柄,顷刻间感到强横真气遍体流淌,内伤不疼了,身子不累了,病痛全消,神采奕奕,他哈哈笑道:“爹爹,多谢你了!”

    侯亿耳道:“记住,记住,除了你至亲之人,旁人都是假的,你谁都不可信任,唯独我是全心全意的帮你。”

    拜风豹心想:“爹爹一生坎坷,未免偏激固执,但他对我的父爱,真是感天动地,无可置疑。”

    他一跃而起,道:“我这就去追孟行海他们,务必抢在他们之前找到断翼鹤诀。爹爹,你随我去么?”

    侯亿耳骇然道:“不,不,我...我这人太不吉利,去了只会坏了你的运气,况且被圣莲打的伤还未愈...”

    拜风豹心知侯亿耳意志软弱,往往畏难不前,见他为难,于心不忍,叹道:“爹爹告诉我如何前往吧。”

    侯亿耳之前在旁看的明白,带他来到林间,那林中龙脉空洞仍未消失,他道:“此物通往阎安,你手持这骨灰飞刀,当可来去自如,孩儿,保重,爹爹祝你马到成功。但你千万莫要逞强,须知留得青山在...”

    拜风豹定了定神,心中默念圣莲的名字,勇气不尽,踏入龙脉中。

    .....

    形骸、烛九、白雪儿三人似随波飘荡,直往前去,在龙脉之中分不清白天黑夜,也不知时辰,烛九运功稳住那毯子,白雪儿顺着阴阳辨别方位,形骸则助两人补足真气,缓解劳顿,前路漫漫,似无尽头。

    悄然间,前方有冷风吹来,白雪儿、烛九本昏昏欲睡,一下子来了精神,形骸道:“咱们到了。”

    前方有一幽暗洞口,口中景象朦胧,轰地一声,三人飞出,落在林间雪地中。此处是一山坳,但见三面皆是山石,陡峭而险要。寒风夹杂着冰雪,从黑暗中落下,树木似被夜幕染黑,又被白雪衬托,更变得宛如墨色。

    那寒风侵入人体,阴冷难挡,但远及不上那白发恶鬼的恶寒,形骸、烛九身负高强真气,白雪儿使出九转阴阳功来,倒也不惧,只是身上凉飕飕的极不好受。

    白雪儿喊道:“这儿是阎安么?怎地不似齐宫大仙说的那么好?”

    烛九道:“他也说了,此地正慢慢变作妖界。这冰天雪地正是那迹象。”

    头顶也是黑幕横档,无月无星,但纷落的雪闪着幽幽绿光,飘飘荡荡,反而更增阴沉可怖。

    白雪儿运转阳气,身上罩着一层薄薄的火衣,顿时感到好转,这时,风雪加大,更为密集急促,地势开阔,毫无遮掩,上上下下全是雪流风潮。

    黑暗之下,前方地面平整,散布无数黑乎乎的石块。白雪儿道:“奇怪,此地怎地没树木了?”

    待走近一看,白雪儿吓得花容失色,忙躲到形骸身边,喊道:“侯爷,都....都是一个个的人!”

    形骸见这黑石并非石块,而是被斩断四肢,身子蜷缩的死尸,肌肤发黑,双眼全都睁着,表情空洞麻木。

    偶然间,形骸听见他们似在哀嚎,但仔细闻声,却又全无声响。

    远处林地有人冲了过来,白雪儿更是惊惧,形骸喝道:“什么人?”

    那人连连挥手,示意形骸朝他那边跑,动作焦急。烛九问道:“那人让咱们过去,安答,怎么办?”

    形骸尚未答话,众石块抬起头,仰天嘶吼,但声音嘶哑,仿佛患了肺痨,咳嗽咳不出声来。白雪儿惨叫道:“他们都是活的!”

    空中传来“铃铃”声,远处那人朝上一指,喊道:“冰雹!冰雹!”

    形骸往天上望去,见茫茫冰片飞至,各个儿尖锐,好似刀片,真有如一场暴风雨。形骸心中震动,施展“天火神威“道法,口吐大火,将冰片融化。但冰片数目太多,铺天盖地,如何能抵挡得尽?

    形骸单掌也喷出火焰,火焰如墙如伞,抵挡漫天冰雹,他喊道:“快跑!”

    烛九无奈,拉住白雪儿,朝那人方向狂奔,形骸紧跟在后。恰在此刻,又听得林间嘶吼不停,大量身躯雪蓝的怪物出现,各个儿一瘸一拐,动作僵硬畸形,快步追赶烛九、白雪儿。

    有数个雪僵尸靠的近了,烛九摸出骨灰飞刀,朝僵尸扔去,同时使出紫目功,凝眸对准多人,只听喀喀声响,飞刀将三个冻尸斩掉脑袋,冻尸遂伏地不起。烛九一扬手,飞刀回到掌心。

    白雪儿使九转阴阳功的纯阳掌法,掌中散发无形阳气,刚猛异常,打中雪僵,那雪僵登时粉碎。她见掌力有如此神效,便不那么害怕了。

    那人见三人竟能抵挡这冰雹雪僵,似颇为惊愕,形骸见离那边尚有数十丈远,施展逐梦功夫,陡然回身,掌力将烛九、白雪儿裹住,身法如梦,躲过冰雹僵尸,弹指间已在那人近处。

    那人大感意外,但不及多问,跑上一条林间小路,来到悬崖边上,又钻入一个山洞。形骸已盯紧此人梦境,无论此人如何折转都能跟牢。不久,此人爬上洞中一个梯子,待形骸等人上来,他将梯子收起。

    形骸这才看此人样貌,他约莫三十五岁左右年纪,脸有些消瘦,但颇为结实。

    那人口音古怪,但大致听得懂,他问道:“齐宫大人呢?”

    白雪儿抢着说道:“大叔,齐宫大不幸逝世了,他临终前让咱们来到此处。”

    那人皱了皱眉,但并不如何哀伤,似乎以为齐宫能够重生,他道:“那就好,那就好,你一定是嫦楠大人转世了?”

    白雪儿道:“我不是。”

    那人不待她说完,望向烛九,道:“那么是这位姑娘了?”

    烛九此刻长发披肩,神色困倦,露出阴柔之相,闻言一愣,道:“我也并非是嫦楠,更并非什么....”

    姑娘二字尚未出口,那人凝视形骸,叹道:“想不到嫦楠大人竟转世成一个独臂男子,难怪功力如此神妙。”

    形骸道:“咱们也在找嫦楠转世,她被妖魔劫走,带到了此地。”

    那人“啊”地一声,终于慌张起来,恼道:“你们到底是谁?为何会顺着龙脉来到阎安?”

    形骸道:“是齐宫大仙委托之人,听说此地妖魔成灾,特来相助。”

    那人道:“是了,齐宫大人说会请一位当世无敌的剑神回来,你是那位剑神么?”

    形骸皱眉答道:“不是,那位剑神也指望不上了。”

    那人想了想,道:“总而言之,你们是咱们一伙儿的,对不对?”

    白雪儿嗔道:“那还用说?你先告诉咱们那冰片雨,冻僵尸是怎么回事吧!”

    那人道:“咱们边走边说,我叫叶老焦,是齐宫大仙的随从,他留我在此,等候龙脉来客。”

    形骸等人也报上姓名,叶老焦穿过山洞,来到半山的一间屋子里,那屋子上积雪深厚,门口摆放着许多无四肢的冻僵尸,嘴巴皆被蒙上。白雪儿头皮发麻,暗想:“这阎安邪门极了,只怕已没多少活人。姐姐可千万别有事。”

    叶老焦给三人倒了热茶,白雪儿喝了一口,只觉滚烫,但她受冻厉害,反而觉得舒服至极。

    叶老焦叹道:“这鬼天气刮得是剥皮风,下的是断头雪,若在外头待上一天,就会活生生的被冰雹割肉,成了一具具冰尸石块。”

    烛九问道:“就是你摆在屋外的那些?你为何如此?”

    叶老焦道:“这些冰尸石块若喊叫起来,会召来断头雪,若无法喊叫,则可避免断头雪,我将它们嘴巴蒙上,这屋子便不会被断头雪斩得零碎倒塌。”

四十二 新婚入洞房

    白雪儿又问道:“那冻尸呢?”

    叶老焦道:“这儿的风中有妖法,被这风所杀,死后若身子骨还算完整,便成了这到处杀人、没头没脑的冻尸。”

    形骸道:“听齐宫说此地局面悲惨,不料竟至这地步。”

    叶老焦叹道:“阎安长久平安,城里头的人全不知武艺打杀有何用,纵然有士兵武人,也都是一群窝囊废,全派不上用。”

    形骸道:“太平养懒人,乱世出枭雄,古今同也。”

    烛九皱眉道:“莫非如今阎安城中已....已无存活之人了?”

    叶老焦摇头道:“姑娘把咱们瞧得小了。”

    烛九提高嗓门,道:“我是男子,并非女子。”

    叶老焦苦笑一声,道:“好好好,随你怎么说,我又不贪图你什么,何必欲盖弥彰?”

    烛九恼道:“什么欲盖弥彰?”

    叶老焦也不多说此节,又道:“这剥皮风、断头雪纵然厉害,但也只在城郊外害人,咱们阎安城有昔日嫦楠仙子与齐宫大仙所造的除灵大阵,纵然其他地方全成了妖界,阎安城倒还相安无事,妖魔也不敢闯入里头。如今城中的嫦风仙子正主持局面,你们是齐宫大仙请来的高手,须得去见见她。”

    形骸道:“咱们该如何前往城里?”

    叶老焦道:“也不急于一时,三位在此歇歇,养足了精神,再随我的马车入城。”

    白雪儿道:“路上安全么?”

    叶老焦摇头道:“我吃不准,不过三位若真有大能耐,入城之事,应当不难。”

    烛九听他语气不冷不热,似乎全不将前方危险放在心上,也不怎么信得过己方三人,心下不满,秀眉微蹙。

    叶老焦又道:“你准是觉得我对三位不太恭敬,瞧不上三位本领,对不对?”

    烛九道:“咱们远道而来,历经艰辛,乃是一片好意,阁下若还心存疑虑,不免让人心寒。”

    叶老焦愣了一会儿,道:“我并非天生如此,但在风雪中待得久了,逐渐变得麻木,变得无精打采,觉得什么都靠不上,什么都无所谓,有些时候,我只想躺在雪地里,一眼闭上,再也不醒来...”

    形骸道:“这风雪催人心智么?”

    叶老焦道:“确实如此,其实什么断头雪、剥皮风,全比不上这寒气让人永远受着折磨。它无处不在,难以防备,将我体内的热气一点点吸走,令人生出幻觉来,不知不觉便毁人魂魄。若非齐宫大人传我保命的功夫,我早就在雪地里自尽,倒也一了百了。”

    形骸心想:“他与活尸境况相同,但却又截然相反。活尸对生者总存着热望,纵然希望渺茫,但仍苦苦忍耐。叶老焦却从个大好活人,被风雪摧残得意志消沉,宛如行尸走肉。”

    但形骸自己不也是如此么?曾经的他热情刚正,现在却心如死灰。漫长的人生,急剧的挫折,如同这风雪一样改变了他,他的心比他的外貌变化更大,更为险恶。

    形骸又问道:“有一个极高大的白发恶鬼,捉走了嫦楠仙子的化身,此人法力深不可量,你可知道他是谁?”

    叶老焦抬起头,木然思索着,过了半晌,他道:“天机洞的外头似乎画着这么个恶鬼,咱们叫他白狮子,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被嫦楠仙子驱逐的妖魔。”

    烛九不禁惊呼道:“天机洞?”

    叶老焦道:“天机洞已被封了很久,你想进去瞧瞧?”

    形骸点头道:“总要去瞧得,里头必有关键,但先得进城找那位嫦风仙子。”

    叶老焦答道:“那先睡一会儿吧,到了白天,雪能停下几个时辰,足够入城了,只要途中不遇上妖魔,不过多半逃不过...”

    烛九、白雪儿都想:“似乎这叶老焦就算死了也无所谓。”

    叶老焦布置了几处棉被,分在不同房内,自己走上了阁楼。烛九等确实倦了,躺倒之后,立时沉沉睡去。

    夜间,屋外狂风大作,宛如万千死者在尖叫,却衬得屋子里出奇的宁静,一片死寂。烛九忽然醒来,听不见屋中声响,暗忖:“外头吵成这样,我这都能睡得着?”

    他听着外头风声,屋子里什么声音都被掩盖,他感到没来由的沮丧绝望,似乎今后的人生全无意义,就仿佛逝去的流水,让他兴不起什么斗志来。

    他猜测是这雪在迷惑他,暗害他,可他心中的悲已被唤醒,想起了追求不得、已无指望的爱,他想起北牛的痛揍与义气,魁京的考验与法则,圣莲女皇的恐吓与折磨,最终的最终,他想起了自己对形骸的那段情。

    女族长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人这一辈子,若找到一个好男人,什么都可不要。”

    他心中大骂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刻想起这件事来?我已被火龙水变作了男子汉,为何....

    他又想到那叶老焦称呼自己姑娘。他自知自己仍极为俊俏,纵然身形长高,体态矫健,仍不免惹人误会....

    忽然,一双大手紧紧抱住了他,一张脸贴上了他的脖子,那人竟在亲吻烛九!烛九吓得不轻,心情大乱,喊道:“安答?”但又感到那张脸满是胡须,绝非形骸。

    他怒道:“叶老焦?快放手!”双手奋力往外分,可却觉得寒气入骨,力气急剧减退,而叶老焦的力量大的超乎常人。

    屋外狂风凄厉,遮掩声息,烛九咬牙抗争,但叶老焦将他衣物扯烂,摔在地上,烛九紫目凝视叶老焦手臂,骨灰飞刀自行射出,叶老焦惨叫一声,手臂中刀,不得不松开烛九。

    烛九胸口疼痛,用手一摸,心头巨震:“我的身子,怎么....为何....”他上下都摸了摸,又是害羞,又是惊惧。那火龙水的效用竟已逆转,她全然成了女子。

    烛九欲哭无泪,心想:“明明白天还.....是这风雪捣鬼?”

    叶老焦张口说话,烛九隐约听到:“我求求你,我想暖暖身子,我想抱抱女人,我想与人亲热,我不想就这么孤苦伶仃的死去!”他语气中充满哀求,似乎烛九是他在这冰雪地狱中唯一的希望。

    他哭喊了几声,突然又扑了过来。烛九使天镜功,面前出现一面镜子,叶老焦掌中打出一股寒气,那镜子霎时粉碎。

    然而这天镜功极为神奇,叶老焦击碎了他自己在镜中的影子,等于打了自己一掌,掌力纵然大打折扣,仍令他抵受不住。叶老焦口吐鲜血,一跤摔倒。

    烛九再使紫目功,拾起蝉蜕拂尘,化作数十道兵刃,刺向叶老焦。叶老焦惨笑一声,身子滚动,仍中了数剑,瞧他身法,正是齐宫亲传的断脉功夫,且功力远比烛九圆熟。

    烛九心想:“我二人打斗,纵然声音没于风雪,可生出震动来,安答也早该知道。他...为何还不来?”但蓦然惊醒:“我眼下只穿着小衣,身子这样.....可万不能被他看见!”

    叶老焦嘴里喃喃说道:“火!火!你体内有火,可以点燃我身子里的火!有了火,我就能恢复些人样,就不会时时刻刻想到死,想着自己跑到雪地里睡觉,再也不醒,再也不受折磨....“

    烛九又要出招,但顿时足下一冷,酸软无力,她似坠入了水蛭巢穴中,无数水蛭吸取真气,令她虚弱无比,恨不得立即入睡。

    她看见自己踩中一片黑乎乎的血,那血变得雪白,成了一层霜,令她内劲飞逝。她心中骇然:“莫非叶老焦他早被妖魔蛊惑,练成了那恶鬼的妖法!”

    叶老焦哈哈大笑,张开双臂,一下子抱住烛九,将她按倒在床上,他的血流遍了烛九全身,他的嘴吻上了烛九的嘴,他的手捏着烛九的肌肤,狠狠揉搓,烛九惨叫起来,痛的身子发抖。

    痛催生了恐惧,她想起了圣莲女皇的酷刑,想起了自己在她面前奴颜屈膝的丑态,又想起了断脉神功的一门法诀:“断脉神功,治病救人,亦可以病害人,此功需从人体着手,再扩大心境,囊括乾坤。”

    此功的第三层境界叫做“百病缠身功”,可将自身所遭受过的种种恶疾或苦痛,化作真气,一股脑加在敌人身上。这叶老焦或许并未练成妖魔的妖法,而是用这百病缠身功来对付烛九,他自己变得麻木绝望、浑身无力,使烛九也变得与他一样。

    但烛九也受过极大的苦,她不曾忘记,她一辈子都将受这恐惧煎熬。

    她潜运百病缠身功,与叶老焦嘴唇对接,用力咬住他舌尖,这是她此生头一次与人亲吻,却仿佛野兽般狂热,仿佛食人鬼般凶狠,她将当年的痛与怕全送给了眼前的男人,就像新婚的妻子面对自己的丈夫,发誓无论生老病死、苦痛喜乐,都一起承担。

    叶老焦哀嚎一声,痛的满地翻转,刹那间,他的消沉麻痹、冷漠平淡全飞到了九霄云外,剧痛悚然取而代之,再无反抗的念头余地。

    烛九站直身子,冷冷看着他,就像圣莲女皇看着当年的烛九,又像是妻子看着自己无能的丈夫,眼前这人何等卑微,何等低下,何等凄惨?

    她竟回忆起当年草原上一位老奶奶说过的话:“男人哪,就是不长教训,被咱们女人身子一勾引,就从人变成了狼狗,乖乖听咱们的话,一辈子被咱们耍弄,吃咱们的苦头。”

    她还说:“娃娃,你可别瞧不起女人,男人的兵刃是他们的剑,他们的拳头,而咱们女人的兵刃呢?却比男人更胜一筹,咱们的兵刃....是咱们的身子,美丽的身子,诱人的身子,让男人乖乖听话的身子....”

    烛九莫名而笑,她扔出飞刀,斩断了叶老焦的脑袋,哗啦一声,鲜血如潮。

    她心想:“女人....有什么不好?我与他....有何不可?”

    她用叶老焦的大衣裹住身子,推开房门,走向形骸那间房屋。

    剥皮风声压过了她的脚步,她就像美梦一样悄然无声,却令人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