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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二十二节 熠熠生辉

    “赵部长,您这么一说,我都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放了啊。”沙正阳苦笑着摊摊手,“我初来乍到,对宛州情况一无所知,哪里敢说这种大话?再说了,东方红酒业也是赶上了机遇,……”

    “行了,小沙,别在我们面前谦虚,告诉你,我可是专门了解过东方红酒业的发家史的,你说赶上机遇,的确有那么一点儿,难道就没别的原因?”赵玉苏摆摆手,显然不认同沙正阳的说法。

    “还有自然堂水业呢?这不是什么赶上机遇吧?之前我们汉川,乃至汉川周邻身份都还没有这种新玩意儿呢,现在也被你们一炮打红,连燕京城里都摆满了你们自然堂的矿泉水,怎么别的人就没搞出来这个呢?”

    对赵玉苏的话,沙正阳自然不好反驳,只能含蓄的笑道:“赵部长,那是我一个香港的同学无意间提到了说南粤那边时兴矿泉水,我琢磨着咱们这边也不少,所以……”

    “所以啊,这还是一个观念问题,大家都熟视无睹,谁能想到开发出来,那就不简单。”赵玉苏摇摇头,“自然堂水业也属于东方红集团吧?今年产值能达到多少?”

    “自然堂水业属于东方红集团控股,另外两个股东是矿泉水源地所在的两个村,其中一个村也是东方红集团的大股东。”沙正阳解释道:“我五月份就离任了,截至五月,自然堂水业的销售收入突破了六百万,预计全年能突破三千万。”

    “那东方红酒业呢?”赵玉苏完全无视一干宛州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们的心情,饶有兴致的问道。

    “估计销售收入能突破3.5个亿吧。”沙正阳犹豫了一下才回答,他本不想刺激在座的宛州市委市政府一干领导,但赵玉苏发问,他又不好不回答。

    赵玉苏转过头来,笑着对桌上一干宛州市的领导道:“东方红集团是我们汉川发展最快的乡镇企业,去年利税在汉都市乡镇企业中高居榜首,即便是在全省也是排名前三,马书记都曾经专门提到过这个企业,说实话,我也希望咱们宛州也能出现一些这样的企业,小沙,我知道你在东方红集团还是有些话语权的,现在你是宛州人了,难道就没考虑过让东方红集团来宛州发展?”

    沙正阳真没想到堂堂省委组织部长居然也有这种老套的“逼宫”手法,让他哭笑不得,只是当着林春鸣、冯士章一班人在这里,他也不能塌台啊,好在还算是有点儿准备。

    “赵部长,林书记,冯市长,各位领导,来之前我的确考虑过,不过东方红集团还处于一个快速发展过程中,有其自己规划,我也不好过于插手,不过我和自然堂水业负责人提过,自然堂水业正准备在下半年进行扩张,提到了咱们宛州东峡也有不少的山泉资源,他答应考虑下一步可以考虑在东峡新建一个矿泉水生产基地,主要覆盖汉东和鄂豫陕三省市场。”

    “哦?真的?”赵玉苏讶然,“春鸣,看样子你也不知道哇,嗯,士章,我可是顺口一句话就帮你们拉来一个项目啊,小沙,你在这么多领导面前开了这个口,那可得要兑现啊,否则日后可有得你小鞋穿啊。”

    说完之后赵玉苏哈哈大笑,笑得格外畅快。

    林春鸣看了沙正阳一眼,他知道沙正阳的性格,素不轻言,一旦说出口,肯定有绝对把握,笑了笑,“正阳,赵部长表态了,你得抓落实啊。”

    冯士章也有些高兴,笑眯眯的道:“小沙,把握大么?”

    本来一个矿泉水项目倒也不至于让他这个市长多么兴奋,但是先前沙正阳也提到了,今年投产居然就要销售收入破三千万,这大大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这一下子就是一个规模以上工业企业,也不简单了。

    而且关键他就是东峡人,如果这个项目真的能迅速见效,也算是自己担任市长之后对家乡父老的一个交代。

    “冯市长,问题不大,自然堂水业目前在银台的生产基地产量已经逼近设计产能了,当然还可以扩大,但考虑到市场覆盖范围和运输成本,加上进入夏季才是销售高峰期,另外自然堂水业现在也在上马桶装水,所以向外扩张,在其他区域建立生产基地也是必经之路,咱们宛州位置独特,正好处于鄂豫陕汉之间,相信他们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会来投资这个项目的。”

    沙正阳的话让冯士章放了心。

    之前他对林春鸣带过来的这个年轻人直接担任市委办副主任还是有些腹诽的。

    毕竟年龄太小了,哪怕级别摆在那里,但担任一个政研室副主任也足够了,可林春鸣居然让其身兼双职,骑双头马,他觉得有点儿过了,。

    当然他也不可能为这种小事情去说什么,只是在内心里这么想而已。

    现在沙正阳给他印象颇佳,不卑不亢,面对省委组织部长都能谈笑自若,难怪林春鸣这么看好,加上这样一个凭空而来的矿泉水项目,就更让他满意了。

    沙正阳回到郭向阳这一桌时,一桌人望向他的目光都大不一样。

    一个副处级干部,却连省委组织部长都要亲自召见,而且一说就是好一会儿话,这份殊遇别说副处级干部,就是一般的副厅级干部也不可能享受得到。

    郭向阳虽然不清楚沙正阳在那边那一桌上说了些什么,但从赵玉苏、林春鸣、冯士章几人的面部表情和神态来看,肯定是心情相当不错的。

    沙正阳能游刃有余的在里边应付裕如,这份本事连郭向阳都自愧弗如。

    看见桌上这一干人望向自己的目光都有些意味深长,含义丰富,沙正阳也不多解释,有些事情你不解释显得更有力量。

    这种酒局,不喝酒不行,但是多喝也不行,特别是想沙正阳这种身份,初次见面,再怎么也得要喝一圈,一一敬到,而人家又要回敬回来,所以不喝不可能,只能尽可能的控制住自己。

    但酒绝对是场面上最能提升气氛,融洽关系的催化剂,所以几圈下来,沙正阳很快就和几位秘书长、副主任以及组织部的一位副部长熟悉了起来。

    当然这种熟悉也只是相对而言,其间也一样有亲疏,像郭向阳和卿泽高就要密切一些,而另外几位都还只能说是混了个面熟。

    赵玉苏和林春鸣端着酒杯来走了一圈之后,差不多酒局也到了收尾阶段了,真正在这种场合,大家都很克制,远不及私下几人放得开。

    不过沙正阳也觉得自己差不多了。

    这一肚子酒灌下去,虽然是38度剑南春,精品东方红层次略低,而国窖东方红太显眼,而本身林春鸣也知道赵玉苏不喜欢喝酒,尤其是高度酒更是不喜,所以才安排了38度剑南春,但七八两下去,沙正阳也觉得有点儿吃不消了。

    好在哪怕喝多了,沙正阳表面还是看不出半点端倪的,仍然稳稳的陪着郭向阳把一干领导送到门口,这让郭向阳也啧啧称奇。

    他可是看到沙正阳几乎连菜都没怎么吃的情形下就喝下了半斤白酒,就算是38度,那也不简单了,后边起码又喝了三四两,居然面不改色,毫无异样,堪称海量啊。

    “正阳,没事儿吧?”郭向阳也不希望沙正阳来的第一天就被弄得酩酊大醉,那不但有损沙正阳形象,而且林书记面前也不好过,弄不好就要怪自己。

    “郭秘书长,说实话,有点儿过量了,不敢开车了,但挺得过去。”沙正阳稳稳的道。

    见沙正阳这么说,郭向阳也认真看了看沙正阳的表现,确定没问题,这才点头:“那就别开车了,一块儿回去,老卿那边在市委宿舍那边替你安排了一个小套间,老旧了点儿,但方便,距离林书记住地也不远。”

    “行,谢谢郭秘书长关心了。”沙正阳点点头。

    “嗯,另外就还有一桩事儿,关于林书记秘书的问题,秘书长问过林书记,林书记说暂时由你兼着,但最好能尽快甄选一个,由秘书长、我和你来确定,秘书长的意思我来挑备选名单,你来敲定,秘书长把关。”

    这算是对沙正阳的另眼相看了,当然也是因为沙正阳跟随林春鸣来,只有沙正阳才知道林春鸣喜好。

    沙正阳点点头。

    “当然,如果你有合适备选人,也可以提出来,过政审这是必走程序,你也理解。”郭向阳又补充了一句。

    “好,我明白。”沙正阳知道这活儿肯定得自己来,郭向阳顶多就是划一个大圈子,弄不好给你送七八个十来个人选都有可能,然后再来筛选,而自己敲定交给明永昌,只要不是原则问题,那就过了。

    “正阳,这事儿得抓紧办,我争取三天之内把名单拿出来,你呢,最好一个星期把人选敲定交给秘书长,我的意思是你最好定多定一两个人选,……”

    郭向阳看了沙正阳一眼,沙正阳心领神会,点点头,“我明白,谢谢郭秘书长提醒。”

第三卷 第二十三节 新环境

    沙正阳当然明白郭向阳的善意。

    没有郭向阳的提醒,他也会从郭向阳的名单中选出二到三人交给明永昌。

    既然是把关,当然要有选择余地,你直接交一个人选上去,那叫把关么?

    能过大名单的,肯定政审都没问题,也就是说原则上都可以,只是看合适不合时而已。

    如果明永昌不满意,否决了你的人选也不好,不否决也不好,没有了回旋余地,这就很尴尬了,除非明永昌明示你直接只定一个。

    这种办公室政治的小伎俩,沙正阳前世中也都玩得不玩了,这种情况,这个时代也还差不多。

    事实上明永昌审核之后也还要交给林春鸣,林春鸣肯定也还会征求沙正阳意见,但这是明面上的程序,也是对秘书长的尊重,必须要这么做。

    郭向阳向自己表现出来的善意让沙正阳也有些触动。

    宛州市委这么大,肯定不会那么清静,内里多多少少也会有些办公室政治,但是沙正阳觉得只要主要领导心思正,哪怕有些雨雪风霜那也很正常。

    开玩笑,光是市委办里就是一百多号人,你要指望它如臂使指,一直风平浪静,一帆风顺,本身也就不现实。

    郭向阳给他的感觉还不错,明永昌、卿泽高几位暂时还没接触,还不太了解,但沙正阳相信很快他可以融入其中。

    无论是皮里阳秋,还是针锋相对,或者和衷共济,抑或和光同尘,他都有思想准备。

    *****

    宛州市是老地区,虽然88年才建市,但宛州专区却是早就有了,后来七十年代专区改地区,但整个辖地基本上一直保持稳定不变,整宛州市十县二区就把汉东盆地占了个完。

    市委办为沙正阳找的房子应该是七十年代初的老房子了,典型的红砖房,只有三层楼,一排三个单元,公用厕所,一个单元每楼四户。

    这种老式的住房很显然已经不太适应现在生活节奏了,第一没有单独的卫生间,第二,卧室和客厅连为一体,只用了半堵墙加一扇门隔开,规划的确很丑陋,不过对于沙正阳来说足够了。

    他也就是一个临时歇脚处,要求没那么高,而且是安排在一楼的最边上,不像楼上,进自己门还得要走别人门前过。

    宛州市委市政府的住宿楼是统一分配的,起码在86年以前都是如此。

    从86年开始,一些条件略好或者单位人数较多的单位开始自己修宿舍楼,比如市公安局、市税务局、市工商局、市卫生局、市法院、市财政局、市水利局等单位,陆续修建了自己的宿舍楼,符合条件的干部便可以按照各单位的资格打分分到新房。

    这样一来才能腾出来这些当初还相当紧俏的一套一,实际上也就是两个半间外加一个几个平方的小厨房,让一些结婚有一定年成的干部能够分到这种套间了。

    如果夫妻二人都是市里干部,或者一方是市里,一方是区里干部,且有了孩子,那么还会根据一定的算法积分排位情况可以多分一间。

    即便是如此,住房条件仍然是困扰宛州市干部职工最痛苦的一桩事儿。

    因为是老地区,干部基数大,加上市里财政一直持续紧张,所以从91年开始,这三年多,市里便再也没有修过住宿楼,所以这几年里都只能维持现状,这也让那些这几年里结了婚还只能挤单身宿舍的干部们急得跳脚。

    丰田佳美是市委办小车班的一位司机替沙正阳开回来的,沙正阳婉言谢拒了郭向阳还要安排一个人来替自己帮忙,真没必要,自己就这点儿家当,一个人都行。

    一路上这位廖师傅都在啧啧赞叹不已,说他在市委办开车这么多年,书记市长的奥迪也开过,但都没这小日本的车好开。

    林春鸣他们还得要去陪赵玉苏,明永昌和郭向阳都没有安排沙正阳过去。

    大概也是考虑到沙正阳初来乍到,另外也喝了不少酒,而且今晚到明天上午,赵玉苏可能会要和一些领导干部谈话,而沙正阳和其他市里领导还不熟悉,所以就让沙正阳回来了。

    廖师傅帮着把沙正阳把后备箱里的提箱和大包提了出来,一起送进了宿舍,沙正阳道了谢,廖师傅才离开。

    白炽灯下整个房间显得很温暖,沙正阳打量了一下,一张小方桌,两把藤椅,这就是客厅兼饭厅了。

    推开中间那道门,里边就是卧室了,一个应该是一米五的木架子双人床,簇新的蚊帐,新的被褥、枕头和床单,沙正阳一屁股坐下去,嗯,下边还有一床厚实的垫絮加棕垫。

    靠着墙角落里还摆着一台落地电风扇,宛州产的,麒麟牌电风扇。

    宛州六大厂,宛州制药厂,宛州电风扇厂,宛州无线电厂,宛州电器厂,宛州酒精厂,宛州丝绸厂,这六家企业中,除了宛州制药厂效益尚可外,其他五家企业现在都相当困难,尤其是电风扇厂、无线电厂和电器厂更是濒临绝境。

    除了宛州市属五大厂外,在几个县份山区里还分布着好几家小三线企业,这些企业随着市场经济大潮的到来而显得无所适从,大多都濒于停产和倒闭状态,中央也在出台政策为这些企业寻找合适的发展路径。

    不过这些三线企业并不属于宛州市管,所以对宛州市来说,他们并不太关注。

    一个饭盒、两个面盆,还有两个暖水瓶,外边炉台上有一个天然气灶,宛州市里已经开始用上了天然气,还不错。

    最让沙正阳满意的是老式的办公桌边上还有一个小书架,这太合沙正阳胃口了。

    “啪”,随手“击毙”一只来犯的蚊子,沙正阳才意识到这一楼蚊子不少,难怪既有蚊帐,旁边墙边上还摆着一盘蚊香。

    放了蚊香,但是却没有火柴或者打火机,看来安排布置的人自动把自己当成了烟鬼,自带火机了。

    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自己家了,沙正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走到卧室的窗户边,向外望去,七月的傍晚,天光还亮。

    这里应该是一片宿舍区,基本上都是这种三层楼的老式房子,比所谓的通走廊筒子楼要好,只是没有单独的卫生间还是让人有些不太适应。

    沙正阳算了算,从坐车进来的时候观察,这种老式宿舍楼起码有五六栋,按照每栋三个单元最多可以容纳三十六户,但实际上有些家庭分到的是两间,所以平均下来只能有二十来户,六栋楼也就意味着这个小区里住着一百多户人。

    小区有两道门,东门和南门都可以进车,里边也挺宽敞,可以随处停车。

    院子里法国梧桐和榆树间或林立,夏日里倒是能遮阴,不过到了冬天恐怕就显得光秃秃不那么好看了,好在挨着围墙那一顺还有几株油松和柳杉。

    靠墙边上有一个五斗柜,沙正阳估摸着是市委办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二手家具,但是对自己却正合适。

    几件随身衣物,外加汗衫短裤袜子,也就差不多了。

    三下五除二,沙正阳就把自己带来的物品整理停当,带来的十来本书算是最重的物件了,搁在书架上,这才躺在床上,只是嗡嗡作响蚊虫却没有饶过自己,已然孜孜不倦的向着自己发动攻势。

    纱窗门已经关上了,但这几只蚊子显然是早就潜伏在屋里了,要撵出去没有蚊香不成。

    想了想,沙正阳起身出门。

    对面应该是有三户人,中间两户有灯光,门也是开着的,而对面那一间略大的则关着门。

    事实上从丰田佳美停放在门口外的空地上时,沙正阳就知道自己已经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这间房已经空出来一段时间了,原来是市司法局一个干部两口子再做,后来这位司法局的干部辞职下海了,自然这房子就收了回来。

    很多人一直等着看这套房分给谁,没想到却突兀的就这么有人进来住了,而且还无人认识。

    当然一辆豪华轿车的到来本身就说明了许多问题,尤其还是黑牌照,这对于市委大院外的人来说,就显得有些稀奇了。

    按照惯例,原则上分房都得要结了婚才能有分配资格,既然是原则,那肯定就有例外。

    像外边来挂职的干部肯定就要解决住房,比如前两年也有省里下派到市里来挂职的干部,基本上都解决在这几栋房里。

    所以基本上市委机关事务局都要有意识的保留那么一两套套间,以保证临时急用。

    沙正阳看了看紧靠自己这间,听见里边有电视机声音,敲了敲门。

    “谁?”一个听起来挺深沉的声音。

    “我,隔壁邻居,借个火。”沙正阳一激灵,总觉得这声音有些像前世中看过的电视剧《征服》里刘华强的声音。

    门拉了开来,一个有些眉目冷硬的方面男子站在门内,一条宽大的老式绿色警裤被一根宽大的军用皮带外扎,上身一条白色圆领汗衫,上下打量着沙正阳,“你就是隔壁新来的?”

第三卷 第二十四节 邻居

    对方语气里很有些不客气,沙正阳也不在意。

    自己这么年轻,还开着一辆车来入住,恐怕看不惯的不少,当然也有可能会热情相迎的,那他还真要琢磨一下。

    “是,刚来,蚊子多,借个打火机用一用,点蚊香。”沙正阳大方的道。

    似乎对沙正阳对自己有些冷淡的语气熟视无睹有些意外,男子稍微收敛了一些,随手从裤包里拿出一个一次性打火机递给沙正阳:“拿去吧,我还有。”

    沙正阳也不客气,“那就谢了啊,以后就是邻居了,有啥需要帮忙的,打个招呼。”

    男子上下打量了一下沙正阳,又瞥了一眼外边停的汽车,似笑非笑:“你从哪儿来的?”

    “汉都。”沙正阳知道自己对宛州这边太陌生了,也很想找一个机会多了解一下这边的情况,从邻居这边入手也算是一个方面,“今天刚来。”

    “省里下来挂职的?”男子有些狐疑,这年龄也太年轻了吧?

    “不是,我哪有资格挂职啊,调过来的。”沙正阳老老实实的道,随手从包里掏出红塔山,递给对方一支。

    男子没做声,接过烟,从包里另外拿出一个打火机,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的确比彩蝶、散花和金丝猴好抽,汉都那边都抽这个?牛!”

    “也不是,一般抽红梅和翡翠吧,也有抽红山茶的,好一点儿抽阿诗玛和这个。”沙正阳摇摇头。

    汉都和宛州这边抽的烟都不太一样,这边受豫省陕省影响较大,尤其是豫省烟更畅销,但也和这边经济发展水平较低有很大关系。

    红塔山和阿诗玛在汉都那边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抽的,低薪阶层抽五牛、天下秀的居多,好一点儿的才是红梅翡翠红山茶,条件好的抽阿诗玛的比较多一些。

    “你是新分来的大学生?”男子更觉得诧异了,新分来的大学生哪有资格直接分房住?那就是清华北大毕业的也不可能啊。

    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这不按照市里排队分房规则走的,只有两种情况,一是省里来挂职的,二是下边县市调上来的领导干部,这个领导干部是指副处级以上,而不是那些科级干部。

    “不是,前两年就工作了,这一次是调过来的。”沙正阳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说多了,人家觉得你是炫耀,说少了,或许人家觉得你在故弄玄虚,不好回答。

    “照顾夫妻感情,两地分居?还是对象在这边?”

    男子更感觉奇怪了,不过也有可能,宛州调汉都太难了,基本不可能,但汉都调到宛州那就简单了,只是这家伙也太年轻了,难道是因为感情,所以调过来?

    “不是。”沙正阳顿了一顿,斟酌了一下言辞,想想这种事情也瞒不了多久,毕竟就是门挨门的邻居,“跟着领导过来的。”

    “跟着领导过来的?”男子恍然大悟,看沙正阳的眼光有些变化,“市委i书记?你是秘书?”

    “算是吧。”沙正阳想想这一个月自己恐怕还真的是秘书,点点头。

    “市委i书记秘书配一辆丰田佳美?黑牌照的,嗬嗬,真的是牛啊。”男子脸色更冷淡,点点头,“来宛州就等着吃苦吧。”

    说完男子深深的吸了一口烟,把烟蒂捺熄,顺手弹出,烟蒂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入花台前的一堆垃圾中。

    见男子语气变淡,沙正阳也觉得这家伙倒是挺有个性,微笑着道:“也说不上什么吃苦,我也不是啥富贵人家出身,宛州条件不算差,我原来也在县里边工作。”

    “哦?”男子见沙正阳并没有因为自己语气冷淡而改变态度,倒是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小气了,沉吟了一下:“我听说新来的市委林书记是汉都市的常务副市长啊。”

    “嗯,是,但我原来在县里工作,刚调到市里,就被林书记叫过来了。”沙正阳也不多解释。

    “难怪,宛州条件可不比汉都,你来了就知道了,工资奖金收入都要比汉都差一大截。”男子摇了摇头,“但愿这位新来的林书记能给咱们宛州带来一些好的变化吧。”

    “大哥在公安局?”沙正阳顺口问道。

    “嗯,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男子似乎想起了一些什么,脸色又阴了下来。

    “嫂子不在家?”沙正阳觉得这个家伙有点儿意思,脾气挺臭。

    明知道自己是市委i书记秘书,却还一样冷着脸,要么性格就是这样,要么就是在自己演戏,但以沙正阳的观察,估计这家伙多半是本身性格就是如此,而且多半还不太了解市委i书记的秘书意味着什么。

    “吵了架,回娘家了。”男子闷闷的回答道。

    “那孩子呢?”沙正阳觉得自己快要化身八卦男了。

    “就这么一间房,哪里住得下?送我爸妈那里在,平时也没多少时间管孩子。”男子叹了一口气,不无感慨。

    不好回答了,沙正阳想了想,“索性没事儿,要不大哥去我这边坐一坐?”

    男子犹豫了一阵,这才勉强点头。

    这让沙正阳也有些好笑,这家伙简直太有意思了,自己好心好意邀请坐一坐,这家伙居然还很犹豫,换了个人,只怕鸡啄米一样求之不得吧?

    其实常磊,也就是沙正阳眼前这个男子并不像沙正阳想象那样不通时务,如果说之前还因为和老婆吵架而有些心烦意乱没意识到太多,但是现在冷静下来,他已经考虑到了一些。

    只是他实在不喜欢像有些人那样趋之若鹜,再说了,他觉得自己在单位上凭本事吃饭,不需要去阿谀逢迎谁。

    天然气灶上有水壶,沙正阳径直注满水放在炉台上,点燃,这才从包里拿出一筒茶叶来,方桌上摆放了两个茶杯,这替自己准备的人还挺心细,什么都想到了,唯独没考虑到自己没火。

    几句话之后,沙正阳大略知道了对方姓氏名谁,随口摆谈起来。

    这家伙也不是那种闷葫芦,一旦熟悉起来,话也不少,倒是烟瘾不小,沙正阳索性把那包红塔山丢在桌上,随便抽。

    一会儿水开了,沙正阳才过去泡上两杯茶,这才安分的坐了下来。

    摆谈了一阵,沙正阳这才知道这家伙居然是沈阳刑警学院毕业的,他还一直以为对方和许铁一样是部队转业回来的呢。

    这家伙面相有些显老,看上去能有三十七八岁了,但实际还不到三十五岁,84年毕业于西南政法学院刑侦专业。

    没说上几句话,就听见外边皮鞋声橐橐作响,一个清脆的女声在外边怒吼起来:“常磊,你死到哪里去了?门也不关,真以为你是警察没人敢偷你家不成?”

    只见得男子一个箭步起身,滋溜一声蹦了出去,“在呢,在呢,哪儿能呢?这不是没走么?”

    “衣服洗完没有?”女声仍然是怒意十足。

    “早就洗完了,都晾上了。”常磊的声音有些低沉的磁性,这个时候用这种有点儿阿谀的腔调说出来,格外有喜感,“瞧,我都把你最喜欢吃的卤鸡脚买回来了。”

    “哼,少在那里讨好,你几天才回来一趟,这个家你还要不要了?”女声毫不为其所动,“你们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就你一个人么?什么差都安排你出,上个月才去安襄呆了半个月,你说是蹲守逃犯,前几天一走就没影儿,打传呼你也不回,孩子生病住院输液,你在哪儿呢?”

    “小声点儿,小声点儿,别让邻居笑话。”常磊有些声音尴尬而惶急,“回家再说,回家再说。”

    “少给我来这一套!”女声仍然不依不饶,“怕什么,邻居谁还不知道?你忙得飞天遁地,比市委i书记还忙!市委i书记也有老婆儿女吧?也得要着家吧?你这么忙,老婆孩子都顾不上,怎么没见你们市公安局领导来关心一下你呢?”

    常磊是真急了,“姚莉!”

    “怎么了,戳到你痛处了?你老婆都要和你闹离婚了,也没见谁来问一问?噢,蹲守抓人就想到你了,办案出差就说常磊不错,让他去,怎么立功受奖,提拔重用没见着有你份儿呢?”

    “别说了!”常磊的声音也硬了起来。

    “我说了又怎么了?怎么,打算打你老婆,你就这点儿本事?”女声都有些哽咽了,“一年到头你在家里呆过几天?不是值班就是加班,要不就是出差,你考虑过我没有?考虑过孩子没有?我也有工作,我不靠你吃饭!”

    “行了,别说了,别让外人笑话。”常磊本来硬起来的声音又低了下来,显然是觉得自己底气不足。

    “外人,哪来啥外人?周围邻居谁还不知道你家里这点儿破事儿?”女声更是冷笑连连:“你常磊还怕起人家说闲话了不成?既然做了,就别怕别人知道!”

    “我干了啥了怕别人知道?”常磊也有些恼了。

    “你不顾家,所以在老婆面前低三下四,说不起硬话啊!”女声不屑一顾,“你说你这么舍生忘死的干,咋晋职晋级领导就没考虑过你呢?”

    “我当警察不是图那个!”常磊声音粗了起来。

    “是,你是圣人,不图那个,可用什么来证明你自己工作出色呢?”女声更是轻慢,“明年就是毕业十周年同学会,你去看看你那些同学,谁还像你?”

第三卷 第二十五节 民情

    这话再说下去,就有些伤人了。

    沙正阳觉得这两口子都还不错,一个冷硬不乏柔情,这从对老婆的讨好就能感觉得出来,一个泼辣尖酸,但也能感觉得到对丈夫的爱惜。

    轻轻咳了一声,沙正阳没有马上走出去,算是给门外的两口子提个醒。

    “啊?!”一声轻呼,显然是女人才发现多了几个邻居,细碎的话语听不清楚在说什么,但猜都能猜到是在问自己的情况。

    “人家刚来,点蚊香借火,你就回来了,我一直提醒你,你也不看看,……”常磊没好气的道。

    沙正阳这个时候才走出去,笑着道:“常哥,嫂子回来了?”

    “呃,是啊,……”常磊有些尴尬,刚才妻子的大放厥词,他是怎么制止也没有效果,妻子就这个脾气,一旦爆发起来,谁也拦不住。

    和常磊站在一起的是一个短发的干练女子,并不算漂亮,但很给人的感觉就是很泼辣精干,给沙正阳的第一印象就像是前世中看过的电视剧《永不瞑目》女主角欧庆春,但眉目间多了几分精明。

    “你是……”姚莉也有些尴尬,不过她马上就恢复了正常,只是有些疑惑这样一个年轻人怎么能分到自己隔壁的房子?

    自己和常磊都是结婚了好几年甚至带了孩子才分到这个套间,这家伙才多大,怎么就分到了房子?而且这套房子空了几个月,多少人盯着,怎么就无声无息的给人住了?

    “我是你们的新邻居,我姓沙,沙正阳。”沙正阳微笑着应道。

    “哦?新来的邻居?”姚莉瞥了一眼自己丈夫,点点头,“好啊,这房子空了好几个月了,总算有人来住了,只是没想到……,你是哪个单位的?”

    “市委办。”沙正阳老老实实回答道。

    “市委办?新分来的大学生?”姚莉一挑眉毛,才分来的大学生也能分到房子,这里边有啥背景猫腻?

    “不是。”沙正阳真不想解释了,太累了,还好常磊已经咳了一声,碰了碰妻子的手,“小沙是调过来的。”

    姚莉有些狐疑的看着丈夫脸上古怪的表情,没回过味来,但也知道这里边恐怕有啥不为人知的内幕,所以也就不再多问,“不好意思,我们两口子经常闹一闹,没事儿了,走,常磊,回去。”

    看见常磊苦笑着给自己做了一个抱歉的表情,沙正阳也觉得好笑,这两口子还真有点儿意思,床头打架床尾和,倒可以好好结交一番。

    那边常磊和姚莉一进屋,常磊便把门关上了。

    见丈夫一副没好气的表情,姚莉更是上火,“你这幅表情干啥?”

    “干啥,你刚才在哪里乱七八糟的胡说些啥?平时说我不晓事儿,你呢?”常磊横了妻子一眼。

    “我怎么了?”姚莉莫名其妙。

    “我们这位新搬来的邻居是谁,你知道么?”常磊没好气的问道。

    “是谁?”姚莉立即感觉到情况不妙,丈夫很好少用这种口吻和自己说话。

    “新来市委林书记的秘书,要不你以为他怎么能住到这里来?”常磊满脸郁闷,“喊都喊不住你。”

    姚莉傻眼了,市委i书记的秘书?这可真的摊上事儿了。

    自己刚才在那里大放厥词,好像言语间也是拿着市委i书记来调侃,虽说这种事情在下边不算啥,可你要当着市委i书记的秘书这么说,肯定就有些不妥了。

    “市委i书记秘书怎么会住这里来?”姚莉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市委i书记秘书不住这里住哪里?”常磊淡淡的道:“难道还真能一直住宾馆酒店不成?”

    这一夜姚莉都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怎么会冒出来一个市委i书记秘书住在自己隔壁?

    沙正阳也没有那么多其他心思,这是他来宛州的第一夜,睡得踏实,从明天开始,他就要面的繁杂的事务了,而且林春鸣的要求肯定不能按部就班,多少也得要拿出一些新突破新创意来,而且最好还能立竿见影受到效果。

    这道题一直盘绕在沙正阳脑海中,他知道无论是林春鸣还是自己都承载着太多的东西,无数人想要看林春鸣,看自己,在宛州这块土地上能拿出什么像样的招数来。

    这里边既有善意甚至热忱的期待,也有无所谓的冷眼旁观,还有心怀恶毒的恶意满满。

    六点钟的生物钟让沙正阳醒来,换上一身运动装束,在屋里简单洗漱了,沙正阳拉开房门,却看见隔壁常磊家门也早已经打开了。

    常磊和姚莉两口子同样是一身运动打扮,运动体恤,运动短裤,球鞋,很是般配。

    “常哥,姚姐,你们也要出门锻炼?”沙正阳笑了起来,正说对宛州地形地况不熟悉呢,这不现成的向导来了?

    “嗨,早上好,小沙,你也喜欢锻炼?”姚莉主动回应。

    “嗯,读书时候养成的习惯,正常状态下,早上我都希望能锻炼半小时。”沙正阳笑着应道:“能不能跟附骥尾,跟着常哥和姚姐跑一圈儿?”

    “别这么文绉绉的说话,走吧,我们都是直接绕着苍河公园跑一圈,差不多也就半小时了,然后再来十多分钟,也就差不多了。”常磊点点头,“你是那个大学毕业的?”

    “汉川大学。”沙正阳笑着道:“姚姐和常哥是同学?”

    “嗯,我和他都是西政毕业的,我学的法律。”姚莉很大方的回答道。

    三个人开始沿着小区出门小跑。

    苍河公园在人民中路滨河路之间的夹角区域,呈一个不规则的长条形,不收门票,也是市民们锻炼养生的好去处,无论是早晚还是白天人都不少。

    “姚姐在哪里工作?”沙正阳觉得姚莉身上一样有着政法人员的特殊气息,问道。

    “市检察院。”姚莉也在观察着对方。

    市委i书记的秘书,也是个不同凡响之人。

    她在市检察院里也没少听到省委对宛州市委班子不太满意,今年以来班子陆续开始进行调整,市长、市委副书记在年初就调整了,市委i书记却是拖到了现在。

    前任市委i书记顾红普反应很平庸,纯粹的老好先生,有没啥动作举措,可以说宛州这三四年基本上就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步着,慢慢开始从全省中上游向中游,甚至中下游滑落。

    可以预见,如果省委如果不进行调整,只怕宛州真的就要落到中下游甚至下游的境地去了。

    新来市高官市汉都过来的,汉都经济发展要比宛州强得多,收入也要比宛州高得多。

    大家都还是希望市高官最好是来自经济更好的地区,这样一来搞经济工作有经验套路,二来也许看惯了“高收入”地区的收入,觉得宛州市的干部们收入太低了,要改善一下呢?

    姚莉的回答在沙正阳预料之中,姚莉的泼辣脾气不像是法院和司法局的,而看她的口气也不像是在公安局,检察院就最靠谱。

    苍河公园沿着苍河河畔,早上晨练的人不少,沙正阳跟着常磊姚莉两口子跑了一圈,出了一身汗,然后又在公园里一处小广场,活动了一圈,压压腿,弯弯腰,抖抖胳膊,也就差不多了。

    三个人一路跑回来,又是一身汗。

    “常哥,这里没澡堂?”对沙正阳来说,这是最大的不方便,没单独卫生间,连厕所都得要在公用厕所里,洗澡咋办?

    “有,出小区,有公用澡堂,嗯,如果你不想去外边的澡堂,隔壁丝绸厂也有,两毛钱一张票,通宵营业,再有就是市里边宿舍的澡堂,远了点儿,要从人民中路绕过去,人民北路上去了,条件都差不多,那洗澡不要钱。”

    常磊瞅了一眼沙正阳,揶揄道:“是不是感受到宛州的落后?感受到咱们宛州干部的艰辛?”

    “的确和汉都比有一些差距,这是经济基础决定的,我知道宛州各单位部门有些也修得有自己的住宿楼,你们市公安局应该早就修了吧?”沙正阳歪着头问道。

    “是修得有啊,可我们市公安局机关在职干警,不算交警那帮人,那都得有三百多号,总共就修了四栋楼,144套,你说怎么够?我还算运气好,赶上了那一波,加上结了婚有了孩子,老同志分了新房子,腾出来这么一套,我后边新来的不少,结了婚几年了还在挤单身宿舍,说句难听一点儿的话,夫妻俩办点儿事,都得要同寝室里其他兄弟出差时候才合适,要不就得要兄弟们回避。”

    常磊的话让沙正阳默然无语。

    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困难,不是换一个市委i书记就能大笔一挥解决的,你市公安局困难,其他部门就不难了?

    现在是住房靠分配,没有商品房这一说,机关干部都只能等着这个,外边也有商品房,可你买得起么?排队吧,也不知道熬到猴年马月。

    这都要靠经济的发展,财政状况的改善才能解决。

第三卷 第二十六节 选秘

    见沙正阳若有所思,姚莉倒是帮沙正阳解了围。

    “小沙,都一样,咱们宛州是老城市,发展慢了,贷帐多了,所以财力一摊薄,就更顾不上了,公安局还算修了几栋房,可我们检察院就只能跟着市委市政府的干部们一块儿排队挤了,更惨呐。”

    “嗯,宛州这几年的确发展慢了,比起汉都距离在拉大,我去过涪岗和昭阳,都比宛州发展快,城市面貌也比宛州好,这都需要财力支撑。”沙正阳也只能说点儿这些没盐没味的话,“不过宛州条件好,只要发展起来,就好了。”

    “小沙,你这就是在安慰我们了,宛州自然条件好也不是这几年才好,从古至今都好,这能不能发展起来,关键还是看领导。”常磊笑着道:“算了,说这些没意思,你还是将就着烧点热水擦拭一把吧。”

    各归各位。

    沙正阳简单洗漱了之后,也就直奔林春鸣居所。

    林春鸣住的地方在距离他所居住的小区不到五百米的一处平房宅院中,这里是原来老宛州地委领导的宿舍区,有大大小小七八处院落,宛州市委一直保留着几处小院,算是为经常调整的主要领导预留的住所。

    郭向阳专门和沙正阳介绍过,而昨晚在回来之前,沙正阳也让廖师傅专门拉着他去跑了一圈,明确了位置。

    沙正阳到林春鸣居所时,才发现林春鸣已经收拾停当了,“林书记,我来晚了。”

    “不晚,刚合适。”林春鸣提起包,沙正阳要替他拿,他摆摆手,“不用,你不是秘书,是市委办副主任,只是临时顶替一下,走,咱们出去吃早餐。”

    沙正阳陪着林春鸣出门,人民中路这一带是主干道,并没有太多的饮食店,当然也有本地饮食服务公司开设的门店,但林春鸣显然不愿意去吃,走了一圈拐进一条巷子,巷子上悬挂的店招表示着正在营业。

    “正阳,我吃烩面,加碗牛肉汤,你来点儿啥?”

    林春鸣看样子对宛州并不陌生,沙正阳很快就反应过来,林春鸣是在宛州读的书,在宛州生活了三年,只是他都走了这么多年,怎么看起来还是对宛州不陌生啊。

    “我也来碗烩面,再来碗豆浆。”裕城烩面在汉东地区颇为有名,用大羊骨熬制的汤汁格外浓香,煮出来的烩面就更不一般,沙正阳在汉都也吃过裕城烩面,味道的确不错,在宛州吃,自然就更地道。

    “林书记,您好像很怀念在宛州读书的时候啊,您毕业之后,还回过宛州么?”沙正阳好奇的问道。

    “嗯,在安襄工作时基本上一两年就要来宛州一趟,主要是有同学在这边,像裕城和东峡我都有同学,后来到省委组织部工作之后,差不多每年也会来宛州一两趟,那是因为工作,呆的时间都不长,不过只要在宛州住,我早上都是自己出来吃,晚上也尽可能争取自己出来吃,不吃宾馆里的饭。只是到汉都工作之后,就没时间来回来了。”

    林春鸣话语里充满了回忆和感慨,很显然在宛州师专读书的那段时间里留给了他非常美好的印象。

    “那您这几年可以好好把宛州市区里的这些小吃吃个遍了。”沙正阳笑了起来。

    “正阳你还别说,我还真有这个打算。”林春鸣兴致勃勃的道。

    吃完早餐,沙正阳陪着林春鸣直接步行到市委,路程只有十分钟,正好到吃完早饭散步了。

    到了市委大门上,也不过八点二十,正好能赶上上班。

    沙正阳陪着林春鸣刚走进市委大门,明永昌和郭向阳也早已经等候着了。

    “走吧,先到我办公室坐一坐。”林春鸣和明永昌、郭向阳打了个招呼,点头示意道:“这个星期事情不少,先把会议时间排开,然后再说调研日程,我们先议一议。”

    明永昌和郭向阳也应该早就有准备了,跟随着林春鸣一起走到了市委大楼后的小院。

    不出沙正阳所料,这里是几位市委领导办公的地方,除了林春鸣外,还有市委副书记、市长冯士章、市委副书记唐华以及另外一位市委副书记、纪检书记孟子辉的办公室。

    本来还有一位分管经济工作的副书记也该在这里办公,但是前任已经到人大担任副书记、副主任去了,一直没有补缺,所以便空缺着。

    而冯士章和孟子辉在这边办公的时间也不多,绝大多数时候冯士章都在市政府那边办公,而孟子辉则在三楼的纪委那边办公,所以也只给他们象征性的保留了一间办公室。

    现在这个小院就显得有些冷清,除了林春鸣外,就只有唐华在这里办公,不过今天例外,冯士章和孟子辉都到了这边,显然是要为书记碰头会做准备。

    书记碰头会其实并不是一个正式的说法,准确的说这种书记碰头会更像是市委常委会之前的预备会议,书记碰头会上形成的决议如果不经过市委常委会过会,并不具备法定意义,更像是一种共识。

    而多年后随着减副,副书记这一职逐渐变成只设一名由行政首脑兼任的副书记和一名专职副书记之后,这个所谓的书记碰头会也就宣布寿终正寝,取而代之的是其他一些形式会议,当然如果说书记和副书记在一起研究事情也算会议的话。

    书记碰头会的内容很简单,确定了市委常委会开会时间和议程,同时也研究了林春鸣下一步调研的日程安排,还有近期需要召开的几个重要会议。

    林春鸣初来乍到,以听为主,主要是由唐华和明永昌来介绍。

    林春鸣也是一个干净利索的人,喜欢开短会,唐华和明永昌介绍,他也就一边表态,三下五除二,不到半个小时这个碰头会就结束了,拿明永昌的话来说,创造了宛州市高官碰头会历史。

    接下来明永昌和郭向阳也就把沙正阳的工作交代了,首要任务,选秘书,其次,就是抓紧是熟悉和了解宛州以及市委办的情况,同时下午还要开一个市委办机关党委会,沙正阳也成为市委办机关党委成员。

    “正阳,恐怕前期的调研你还是得陪着林书记,虽说林书记说没有必要,但是你知道林书记也才来,咱们这边人都还不太熟悉他的习惯,你跟着在一起,方便一些。”明永昌一边走一边道。

    “行,这边就请郭秘书长早点儿把人选名单拿出来,咱们早点儿替林书记把秘书给明确了,我也好找点儿交差。”沙正阳也乐呵呵的道。

    “嗯,已经给市直机关几个单位打了招呼了,还有就是咱们市委办里边,正阳你也可以选一选。”郭向阳也觉得头疼,这风声一传出去,立马就引起了无数人关注。

    给市委i书记当秘书,对所有人来说无疑都是一条终南捷径,如果能入市委i书记法眼,日后的发展前景不可限量。

    沙正阳也询问过林春鸣对秘书的要求,林春鸣曾经半开玩笑的说像沙正阳这样的最合适,当然这是玩笑话,后来林春鸣也提了几点,一是头脑清醒,二是态度端正,三是要有一定文字能力,四是最好年龄不要太大。

    最后一条沙正阳也问了林春鸣的具体标准,林春鸣的回答是最好在三十岁以下,看来他在汉都对展涛这个秘书还是比较认可的,沙正阳就只能按照展涛的标准来寻找。

    市委办这边三十岁以下的人员不多,要么就是刚参加工作一两年的大学生,沙正阳觉得林春鸣恐怕不太喜欢这类太过于稚嫩的角色,三十多岁的干部倒是不少,但又不符合林春鸣的标准。

    沙正阳自己大概勾勒了一个标准,大学毕业,最好是中文、历史、政教这一类文科类毕业生,男性,三十岁以下,工作三年以上,有办公室工作经验,形象气质合乎标准,文字能力上佳,头脑清晰,思维敏捷,勤学肯干。

    后面几条有点儿抽象,不太好认定,但是前面几者可以筛掉不少。

    郭向阳的工作效率很高,很快就已经让人给沙正阳送来了几份简历,基本上都是来自市委组织部、宣传部、政法委、统战部这样的部门中,也有包括市教育局以及宛阳区和龙陵区的一些人选。

    粗略的看了一遍,应该说看上去都不错,能够被各部门推荐过来的,当然都是优中选优的,如果不是林春鸣初来乍到,宛州市委这边和林春鸣都不熟悉,这份工作也轮不到沙正阳来。

    下午的市委办机关党委扩大会,除了机关党委委员外,还包括各处室的负责人,明确了沙正阳的工作分工,协助郭向阳副秘书长分管秘书一处和综合一处,同时还要主持市委政研室工作。

    市委政研室另外一名副主任向文广已经五十好几了,还有一年就要退二线,早就开始了他的喝茶看报钓鱼下棋生活,所以也乐得清闲。

第三卷 第二十七节 肚里有货,落纸有墨

    实际上沙正阳已经很不适应这种秘书工作了,这一点甚至连林春鸣都有所感觉。

    前世中当了那么多年的市委办副主任,他对这种事务性的工作深恶痛绝了。

    但现在他还不能不承担其这份职责,所以沙正阳急于想把这份担子交出去。

    翻开同学录,沙正阳叹了一口气。

    在汉川大学读书,宛州作为汉川除嘉州外的第一人口大市,肯定多少也有几个宛州籍的同学的。

    原来自己在银台工作,自然没有多少人关注,但现在自己到了宛州,短时间内也许还没有多少人知晓,但这种情况瞒不了太久。

    原来一个班的有两名宛州籍的同学,一男一女,都不是很熟悉,倒是外系英语系的一个宛州籍同学和沙正阳比较熟悉。

    因为沙正阳和他都是大学里一个读书小组的成员,都喜欢都唐诗宋词。

    这个读书小组其实也是一个零散性的组织,也没有官方报备。

    就是大家有兴趣凑在一块儿,有时间在一起读一读书,谈一谈对某个诗人词人某个时代的诗词风格变化,或者对某首诗词的感悟探讨,而且开展活动也不多,基本上一个月才能有那么一场,存在感也不强。

    这个读书小组的人虽然来自各系的人都有,但是主要还是以中文和历史专业居多。

    到了大四的时候,活动就越发少,到最后一学期的时候,基本上就没有开展活动了,只是在毕业时大家聚在一起吃了一顿饭而已。

    电话是从另外一名在汉都工作的同学那里获得的,在此之前沙正阳也考虑过很久,到底联系不联系这个同学,主要是因为在毕业之后双方再无联系。

    还有一个因素就是学校里的种种,很难也不宜再带到别以后走入社会中来,这一点也是前世中有无数经验教训的沙正阳所明晓的。

    想了一想,沙正阳还是拿起桌上的电话,打了一个。

    电话拨通了,没有人接,这个时候沙正阳才焕然大悟,这可是暑期,汉东师范学院早已经放假了,怎么可能有人接电话?

    索然的放下电话,沙正阳也懒得多想,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门上人影晃动,沙正阳抬起目光,看见是一个有些面熟的面孔,政研室经济处处长杜克利。

    宛州市委政研室按照级别来说,应该是和市委办同级的,但是谁都知道虽然同级,但是其实质性的内涵要差得远,外边提到市委办实际上也就是把市委政研室涵盖在其中的,市委政研室主任一般也会由一个市委副秘书长来兼任,但宛州市委政研室目前没有主任,由沙正阳这个市委办副主任兼市委政研室副主任来临时主持市委政研室的工作。

    市委政研室下设五个处室,综合处,政文处,经济处,农村处,《今日宛州》编辑部。

    虽然看起来有五个处室,但是总共人数也不过寥寥十人,和市委办综合一处这样的大处室人数差不多。

    这也足以说明市委政研室在市委里边的地位多么孱弱。

    “杜处长,来坐。”沙正阳见杜克利在门口晃动,连忙起身招手。

    “沙主任,你在忙?”杜克利是个快四十岁的知识分子,黑框眼镜架在脸上,灰色的长袖衬衣略微有些发白,但洗的很干净,熨得挺拔,头发也梳理得很整齐。

    “有事儿?”沙正阳含笑问道。

    “你上午要的东西,我给你拿来了。”杜克利点点头,有些矜持的坐下,实在是沙正阳太年轻了,让比他大十多岁的杜克利有些不太适应。

    沙正阳没想到上午间很随意的提了一句自己想要了解一下宛州工业经济这一块的构成情况,杜克利当时应了下来,而且这么快就拿出了东西,这让他对政研室的效率大为惊讶。

    “啊,这么快?”沙正阳接过厚厚的一叠资料,随手翻了翻,前面是概况和近十年来的数据对比变化,既有图表,也有文字叙述,很详实,后边就是宛州几大国企的情况,也有非常细致的调研分析。

    “其实每年我们经济处都要对几大国企和一些产业作一些调研,这些调研材料也花了不少功夫,只是领导们不太重视。”

    杜克利语气很平静,但是沙正阳还是能从其中听出浓浓的不忿。

    沙正阳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翻阅。

    见沙正阳没搭这个腔,杜克利又有些后悔了,不该在这个新来的主任面前说这些,人家初来乍到,怎么可能表什么态度?

    政研室不受重视不是一年两年了,指望换个领导就能重视起来?

    不过杜克利还是满怀希望,这位新主任既然是市委新上任的林书记带来的,其身份和意义自然不同,或许日后政研室能够重新好起来。

    “谢谢杜处长费心了。”沙正阳大略看了一下之后,就把资料收起来,“这些资料很有价值,我打算花一些时间看一看,就放我这里喽?”

    “嗨,沙主任觉得有价值,那就是对我们工作最大的肯定了,宛州国有企业情况现在不太好,这几年一直走低,除了宛州制药厂情况还不错,其他几家企业都很困难,宛州无线电厂和宛州电风扇厂现在都处于半停产状态,生产出来的收录机和电风扇滞销,库存巨大,上个月厂里甚至直接给职工们发收录机和电风扇,让他们去卖给亲戚朋友折抵工资,……”

    沙正阳讶然,但是随即又觉得这个时代好像什么都可能,就像那些酒厂卖不出去酒,就抵给工人发工资一样。

    “那杜处长你也调研过这两家企业有几次了,觉得这两家企业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原因是什么呢?”沙正阳也打算考较一下对方,看看对方的表现。

    杜克利表情郑重起来,想了一想才道:“不外乎几个原因,第一市场供需发生变化,原来是供不应求,现在是供大于求;第二产品老化严重,现在两家企业产品仍然和三年前甚至五年前的一样,怎么能吸引到消费者?第三,企业负担沉重,竞争力差。”

    回答得只能说中规中矩,但沙正阳觉得也算不错了,“那杜处长觉得什么是最关键的因素呢?”

    “恐怕还是产品适销对路的问题吧,还是老一套,缺乏新产品,难以和南粤那些企业竞争,而且那些乡镇企业各方面成本也要低得多,销售机制也更灵活。”杜克利思考了一下,才道。

    这还差不多,政研室经济处的处长,专门搞这方面的调研如果都是泛泛而谈,那就真的是混饭吃的了。

    “嗯,现在国企的经营遇到了很多问题,政研室要深入企业进行调研,拿出切实可行的对策和意见出来,怎么来解决我们国有企业在经营机制上遇到的难题,建立起现代企业管理制度,这一点上,杜处长,你可能要多操心啊。”

    沙正阳迎着杜克利有些期盼的目光,“我估计市委下一步会对市属国企的发展有更高的期望,我也希望经济处要在这项工作上先行一步,我的意见是杜处长不要局限于企业本身,而应当从理顺企业经营机制上来调研和探索,比如改制,上市等等,如果杜处长觉得有必要,我觉得可以出去参观考察学习一下,比如珠三角和长三角地区。”

    杜克利走了,抱着满腔的又惊又喜还有一些忐忑的心思走了。

    沙正阳一下子给他下了这么大一个任务,涉及到全市国企改革这么大一个动作,而且还谈到不能局限于国企,也要探索乡镇企业发展的路径,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大蛋糕。

    更让杜克利心动的是沙正阳甚至支持政研室的同志要走出去多看看,开阔视野,拓宽思路。

    这简直是破天荒啊,什么时候到深圳广州那边去考察这种好事轮到过政研室这帮土鳖了?

    明确了自己主持政研室工作,沙正阳知道还得要给政研室这帮清闲许久的人找点儿事了,拿工资不干活儿说不过去,干活拿不出干货来,一样说不过去。

    政研室一帮人都觉得自己委屈得很,在市委办一帮人面前觉得自己像是妾生子,低人一等,那行,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你得要拿出点儿像样的东西来,才能让人家领导看得起啊。

    坐在办公桌前,沙正阳思考着下一步自己的工作。

    林春鸣没有明确给自己交代什么工作,近期除了物设秘书外,就是陪同他调研了,但林春鸣也说了,调研可以不需要自己参加,前期可以跟着跑,但是后期可以机动。

    问题是林春鸣对自己放得这么宽,自然也是有意图的,自己得拿出点儿像样的东西出来,让市委办这一帮人知道自己能二十四岁当副处级干部和市委办副主任不是靠裙带关系,是肚里有货!

    想了想,沙正阳提笔写下题目:关于设立专门招商引资机构,进一步做好市经济技术开发区建设加大招商引力度的意见。

第三卷 第二十八节 三人行

    “正阳,有什么想法没有?”明永昌和沙正阳陪着林春鸣跑了一天,从早上开始,中午回市委食堂吃的,吃了短暂休息,又继续调研,一直到下午五点过才回到市委。

    调研对象是苍河以南的龙陵区,也就是原来的龙陵县,88年改市时,龙陵县更名为龙陵区。

    “林书记,明秘书长,这两天我也在看一些资料,宛州是个农业大市,农自然条件非常好,农业也比较发达,但问题是要推进城市化进程,壮大产业经济,单靠第一产业是肯定不行的,必须要发展二三产业,尤其是第二产业。”沙正阳放慢脚步,“龙陵区已经属于宛州市区了,但是实事求是地说,和汉都比,和银台比,差距很大,乡镇企业早已经过了高潮期,在市场经济的残酷淘汰下来,所剩无几了。”

    林春鸣默然,而明永昌则是若有所思。

    对林春鸣来说,宛州比他想象的还要差,农业条件的确好,但是从工业角度来说,农业条件好了,意味着没有太多人把心思放在这上边。

    才来两天,林春鸣就有一种感觉,从班子成员到下边干部,乃至老百姓,大家都有一种还过得去的感觉,完全忽略了这个世界正在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

    当然,也不是说大家就不想更好的生活,而是一种心理定势和思维惯性让大家都还很满足于现在的状态,觉得宛州的情况还是不错的,就是基本上什么都不缺,什么也拿得出来。

    好在也有一些领导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最让林春鸣满意的是冯士章和唐华二人都已经有了一些紧迫感,只是这种紧迫感更多的是来自于省委的期望带来的压力,而非他们内生压力。

    可不管怎么说,这种压力的出现就是好事,让他们有了谋发展的动力和主观能动性。

    最怕就是无动于衷,漠然视之,甚至心安理得,自我感觉良好。

    对明永昌来说,惊讶中则有一些意外,本来他已经很高看林春鸣对沙正阳的器重程度了,但是林春鸣话一出口,甚至有点儿征求意见的味道在里边,而且是不避讳自己,明永昌知道自己还是低看了。

    当然,不排除林春鸣有意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他对沙正阳的期许和看重,但就是这一个姿态也就足以说明太多问题了。

    林春鸣是什么人?他是宛州市委i书记,可以说在宛州,只要他的意见没有原则性的问题,那就必须得到贯彻执行,能得到他这样一个姿态,哪怕是一个副市长都得要受宠若惊。

    顺带说一句,宛州市政府七个副市长,不算多,当然,也不能算少。

    “正阳,你看问题很准,我一直很好奇,你才工作几年,怎么就能看问题看得这么深这么准?”林春鸣瞅了一眼沙正阳,“老曹选的好秘书,我本来真希望你给我当秘书,但我觉得你给我当秘书实在是太大材小用了,市委政研室主任才是你最适合的位置,不过我可不会把市委政研室当成养老喝清茶的地方。”

    林春鸣的大胆放言更让明永昌感到震惊,二十五岁不到的年轻人当市委政研室主任,正处级!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不过明永昌心中还是有些高兴,林春鸣能当着自己说这些话,那就意味着没把自己当做外人。

    一般说来新任市高官到任,调整意图最强烈的位置会有两个人选,一个是组织部长,一个是市委秘书长。

    市委秘书长必须要和市高官合拍,这是不公开的秘密。

    如果不能满足这一点,这个市高官就没法当,作为省委如果在人事安排上连这一点都无法满足,那么意味着这个市高官就不合适了。

    而林春鸣才被省委安排过来,自然不可能属于此列,也就是说,只要林春鸣愿意,那么他想要调整自己,自己基本上没法“抵挡”。

    把自己放在宣传部长或者统战部长这一类位置上闲置,也都是很正常的事情,甚至也不排除直接把自己调出宛州。

    接触了两天,明永昌感觉到林春鸣不是一个难处的领导,但林春鸣也很有性格,不像最初担心的刚愎霸道,这一点在林春鸣身上看不到,但是林春鸣有一点性格特点明永昌也意识到了,那就是隐藏在温和背后的坚韧执着。

    他认定的事情,那就想尽一切办法去做好,如果安排给你做不到,那一次也许他会失望,第二次恐怕就意味着麻烦了。

    所以明永昌很愿意和林春鸣合作,甚至也很愿意配合林春鸣金会计进入状态,当然,这就需要他对林春鸣的思想想法和观点态度有更详细更深刻的了解。

    而很显然,沙正阳就是一个最好的观察窗口。

    从林春鸣与沙正阳的对话,能了解到很多林春鸣的观点见解,也能知晓当下林春鸣最关心关注最重视认为最紧迫的问题和工作,这也将是未来市委的工作重心。

    作为市委秘书长,明永昌当然需要随时掌握这一点风向动向。

    “可能是因为我这个人比较善于观察和学习,也喜欢思考的原因吧。”沙正阳想了想,才用了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理由。

    这个理由的确很强大,无论是谁都无法反驳和怀疑。

    “哼,若是大家都能有你这种学习和思考的劲头,何愁工作拿不起来?”林春鸣喟叹了一声,“越是调研和了解,越是感觉到自己压力巨大,我这两天也了解了市里工业经济和开发区建设这一块,很不满意。”

    林春鸣的话让明永昌也有些脸红,宛州这边的确显得嗅觉迟钝动作迟缓了一些,各地现在都在大建开发区,但宛州这边却如同耄耋老人,一步三看,看样子林春鸣弄不好开刀就要从开发区下手。

    沙正阳倒没想到林春鸣的思路也走得这么快,居然和自己想到一块儿来了。

    “市经济技术开发区才建起一年时间不到,动作迟缓,班子不健全,规划粗陋,可以说毫无看点,而各县区自己的开发区,据说很多都还停留在纸面上,顶多也就是划出一片地,打一条水泥路或者插两根路灯杆,就算是不错了,引进项目和企业更是乏善可陈。”

    说到这里,林春鸣就连连摇头。

    宛州的传统产业就那么一点儿,摆在明面上的,除了宛州制药厂和东峡县的东峡制药厂代表的制药行业还算过得去外,其他产业都处于举步维艰的状态下,这也让林春鸣相当着急。

    想到沙正阳不但有搞起了东方红集团的经历,而且林春鸣也知道沙正阳在银台经济技术开发区上也拿出了一系列的漂亮成绩,这也是他对沙正阳看好的一个重要原因。

    “宛州的确不能和汉都比,汉都是省会,肯定有优势,而且感受外界传递的信息和观念更敏感,接受速度更快,这才是关键。”沙正阳沉吟着道:“不瞒您说,林书记,明秘书长,我在银台工作时,银台经济技术开发区也取得了一些成绩,但是我个人还是很不满意,当时县委县府的观念过于保守,对招商引资不太重视,影响了下一步的工作规划。”

    林春鸣知道自己在经济工作上并不擅长,但是他一直认为,作为市高官,要发展一地,并不一定要自己多么精通经济工作,关键在于你的观念理念是否开放,能否合理的用人。

    这两点上,后面一条他很有自信,作为组织部出来的干部,这点儿底气他有,而前一点他一直认为这是自己性格中最大优点,就是喜欢学习,愿意接受新生事物和观念。

    他觉得自己完全有信心把宛州发展起来。

    沙正阳的观点再度符合了他的胃口。

    “正阳,林书记对你期待很高,看样子你也有一些想法了?”明永昌也尝试着插话。

    “是有一些,还在思考斟酌,我打算抽点儿时间整理出来,这也是我自己的一些观点。”沙正阳点点头。

    要争分夺秒的抢时间,他就不会遮遮掩掩,韬光养晦不适合自己现阶段,必须要拿出一些像样的东西出来才能让大家信服认可。

    看见林春鸣也是一脸期待的神色,明永昌也很好奇,“正阳,先说说,哪方面的?”

    “嗯,一是关于设立专门的招商引资机构,据我所知汉都和嘉州方面已经在开始着手了,而在沿海地区,已经有一些地市走在了前列了,我觉得宛州也要走到前面,而且是越早越好,先培养出一批精通业务吃苦耐劳的招商干部队伍出来,出动出击,结合开发区的建设,迅速动起来。”沙正阳提出自己的第一个构想。

    “招商引资局?”林春鸣点点头,“市这一个层面的,专门为开发区服务?”

    “不完全是,市经开区肯定是主要服务对象,但也要因地制宜,一些条件合适的项目,也完全可以放到各区县的开发区,这就要看谁走在前面了。”沙正阳淡然道。

第三卷 第二十九节 智囊,听君一席话

    明永昌实在忍不住了,“正阳,你觉得专门设置一个招商引资部门能达到我们对招商引资的预期?”

    “明秘书长,肯定会比现在要好得多。”沙正阳面对明永昌的质疑没有退缩,“我感觉市委办和市府办人员偏多,如果能抽一部分人出来,和市经开区管委会那边结合起来,充分发挥专业招商引资的功能,主动出击,应该可以取得效果。”

    “正阳,你所说的主动出击就是派出招商引资队伍去沿海发达地区搞推介会么?”明永昌迟疑了一下,还是提出了自己的不同意见,“以前我们也搞过,但是效果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没有,另外,就算是我们还要搞,也没有必要设立专门机构吧?可以临时抽调一些人,甚至也可以从计委、经委、经贸委、工商局、税务局这些单位抽人来。”

    “明秘书长,我在银台干过招商引资工作,招商引资工作也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沙正阳摇摇头,“我给林书记和您举个例子你们就知道了。”

    于是乎沙正阳就把自己如何把华祥电子和华瑞玩具两家港资企业吸引到银台开发区的故事详细的叙述了一遍。

    “虽然我和我那位同学关系不错,但是很显然资本家投资是要讲回报的,如果觉得风险太大而回报不确定,他们肯定不会投资,如果不是银台经济技术开发区管委会提前把它的供应链调查完成,能够拿出一整套满足它们生产需要的元器件厂家情况,以及在销售渠道上的意见,他们是肯定不会同意投资的,但我们提前做了准备,同时还甚至把他们担心的熟练工人问题也做出了应对方案,这让他们非常满意,所以最终签约。”

    沙正阳的话让林春鸣和明永昌都点头不止。

    他们也不是没有接触过外商港商,别看人家有钱,但是在涉及到投资的时候这些资本家却是格外谨慎。

    宛州也就接待过好几拨外来投资企业,但是基本上都是以失败而告终。

    他们甚至没有搞明白人家外商究竟需要地方政府做什么,就这么泛泛而谈,能拿出的也就是土地、税收、水电这些最大限度的优惠政策,甚至同意贷款担保,可是到最后,人家说要回去研究商量,最终都是杳如黄鹤,一去不复返。

    “在招商引资工作中,不少同志都觉得委屈,我们都做到这一步了,三通一平给你搞了,土地价格降到了最低,水电气都是最优惠的价格,税收三免两减半,甚至还会给一些隐性的补贴,只要你能来,一切都好商量,可人家就是不愿意来。”

    沙正阳耐心的解释着。

    “大家也很想不通为啥这些企业就愿意在深圳、东莞、佛山投资,就是愿意在苏州、大连、青岛落户,除了地理位置之外,还有什么我们不如它们?可我们给出的许多条件也还是沿海地区无法给的,难道都不能抵消这个地域差异么?”

    林春鸣和明永昌都陷入了沉思。

    “其实不是,人家只是要规避不确定的风险。”沙正阳笑着道:“他们宁肯少赚点儿钱,但是放在沿海地区他们觉得稳当,零部件渠道很畅通,销路市场现成的,出入通关很便捷,甚至也还有言语和风俗习惯的缘故,所以他们就会选择那边。”

    “我们这边本身没有基础,人家来就觉得陌生就有一种畏惧感,你不能满足人家在生产和销售上最基本的需求,他们还完全要靠自己去开拓,本身风险就大了很多,这足以抵消很多我们这边开出的优惠条件了。”

    “那正阳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呢?”林春鸣终于发话了。

    “当然是有针对性的来解决人家投资商的担心和顾虑了。”沙正阳坦然道:“我专门和那些港商进行过几次交心谈话,了解他们到内地来投资建厂最大的担心有哪些,而且是按照权重度一个一个罗列下来,知道他们最担心或者最看重的是什么吗?”

    “不是土地优惠,不是税收优惠,他们最担心或者看重的第一是生产销售能否正常,也就是他们供销体系能否满足需要;第二就是地方政府的服务态度和质量以及信誉程度,……,第三才是这些优惠政策,……”

    沙正阳的话发人深思。

    第一条自然无需多说,连基本生产销售都无法满足,人家当然不会来投资建厂,但是如何更好更便捷,或者说让人家更方便更轻松的来实现生产销售过程的顺利完成,这也是一项相当不简单的活儿。

    这意味着你得要有极强的责任心来帮助人家解决可能面临的诸多困难,就像沙正阳刚才所介绍的,供应链企业的问题,销路渠道问题,如果能在这些方面做好了,的确能收获投资者的心。

    第二条很耐人寻味。

    服务态度和质量,还要加上信誉程度,这几句话含义太过丰富,无论是林春鸣和明永昌都还有点儿吃不准。

    “正阳,第一条我们能理解,如果这一条做好了,人家投资者肯定会很满意,可第二条,你说说。”明永昌忍不住道。

    “明秘书长,第二条其实体现就是咱们地方党委政府的一个工作宗旨,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而投资者到我们这里来办企业,我们怎么做到全心全意为他们服务。”

    沙正阳知道要让林春鸣和明永昌的这种观念慢慢扭转过来还需要一个过程,但只要他们抱着要发展宛州经济的意愿,把内里的道理说清楚,这都是可以接受的。

    “沿海有些地方已经提出来一句话,你投资,我服务,你发财,我发展,我觉得这句话很有意义,我们要做的就是最高效最便捷的为他们解决投资发财过程中遇到的问题,帮助他们尽快发财。”

    “可现实工作中,我们很多职能部门却是抱着一种高高在上,你有求于我的心态在对待这些投资者,觉得你是跑到我们这里来赚钱了,从内心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抵触情绪,冷硬横推,红眼病,JQK,各种心态和后续动作就层出不穷,而一旦一个地方党委政府信誉受到破坏,那么其对发展的环境来说就是致命的。”

    沙正阳解释了冷硬横推和红眼病的表现,JQK的意思,听得林春鸣和明永昌都是皱眉之余也是发人深思。

    “一个优良的投资环境不是一天两天能营造出来的,但是要破坏却是轻而易举,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或许一桩不经意的事情就能毁了很多辛辛苦苦打好的基础,这种情况屡见不鲜。”沙正阳道。

    “我们宛州现在在吸引外资上基本上还处于空白状态,这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是我们可以从头开始,可以从一开始就把各种可能存在的毛病问题扼杀在萌芽状态,坏事就是很多毛病问题其实就存在我们工作证,我们很多干部都意识不到,觉得是正常现象,理所当然,就算是发现了也觉得无所谓,不以为然。”

    沙正阳讲得很细,林春鸣和明永昌也听得很认真。

    无论是林春鸣还是明永昌都觉得沙正阳的这些看法和感受似乎也太丰富了一点儿,他就在银台县南渡镇和开发区工作了短短两年时间,就能有这么多感悟?

    他对这些存在的问题弊病分析得如此透彻深刻,简直超出了一般人能做到,这得要有多么深刻的观察剖析能力才能做到?

    “正阳,我想你说的我们的职能部门冷硬横推现象肯定有,而且还不少,红眼病心态也有,但是JQK现象,我觉得我们宛州恐怕还做不出来吧?”明永昌沉吟着道。

    沙正阳的话给他触动很大,他不得不承认林春鸣把这家伙视为智囊是有其道理的。

    这家伙把眼下各部门单位中干部各种心态各种现象分析得太透彻了,有时候连自己都下意识的会有代入感,自己处于某个职能部门的关键位置,会不会也有这种态度?

    等几天再说,研究研究,条件还不成熟,有关部门反映,根据实际情况再来确定,这些含糊其辞,模棱两可的话语论断本身就是职能部门最常用的话语,而且放之四海而皆准,怎么说都不会错,但带来的就是效率低下。

    人家来办一件事情一个手续跑一趟两趟,三趟五趟,盖上三五十个公章,都很正常,大家也习以为常,但是放在投资者,对企业项目来说,也许就是难以忍受。

    “JQK现象是比较极端的,的确不是很多,但是最消磨投资者信心和意愿的却是那种扯皮推诿,各种拖拉,一天能办下来的事情,非要拖上一周,一周能解决的问题,必须要拖上一月,可对于投资者,尤其是外资来说,职能部门的高效和政府的信誉是他们最看重的,甚至比一些简单的优惠政策更看重,这是我接触那些外资资本家之后最深刻的感受。”沙正阳很肯定的道。

第三卷 第三十节 奇招迭出

    二十多年后在各地招商引资中都成为基本原则的这些观念意识,但放在这个时代却显得那么新颖犀利,这直接针对着政府机关和职能部门的工作作风。

    或许平时大家都司空见惯无所谓了,但是如果放大来看,深刻剖析其中根源,无论是林春鸣还是明永昌都能意识到这恐怕真的是日后招商引资中容易成为阻碍的重要因素。

    良久,林春鸣才慢慢的道:“正阳,除了设立专业招商引资部门外,你还有什么好的建议,我的意思是针对咱们宛州未来的发展,有什么好的建议?”

    “有,开展一次整风教育活动很有必要,树立起为人民服务的宗旨,但我个人认为这不是一场运动就能解决问题,只需要持之以恒的消除这些顽症。”

    沙正阳的这个建议在情理之中,但也的确如他所说,这是一项长期工程,短期内难以达到预想目的。

    沙正阳沉吟了一下,才提出自己的第二个构想:“如果可以的话,我建议可以搞一个试点,看看是否可以让涉及到招商引资办企业所需要的各种程序通过一个一次性流程的机构来解决,嗯,可以叫政务中心,比如工商、税务、国土、公安、消防、计委、经委等等,凡是在开设企业中需要牵扯到的职能部门,都派一些业务人员在机构里设置窗口,一站式办理,……”

    这个构想可谓石破天惊,让林春鸣和明永昌一时间都没有回过神来,难道还能这么做?这行么?

    沙正阳也知道这个构想很难被这个时代所接受,事实上政务中心的这种模式要十多年以后才会出现,现在骤然提出来,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冲击波,无论是谁,一时间都难以接受。

    “正阳,你这个想法是怎么冒出来的?”明永昌实在忍不住了,这家伙脑瓜子里究竟装了一些什么东西,怎么如此多层出不穷的新鲜玩意儿,而且都是这么让人刺激?

    “当时在银台,华峰电器,也是一家合资企业,也就是我那个同学开的,他就向我抱怨,为了把从征地到规建再到工商执照、税务手续等等办下来,哪怕有我们县政府和开发区的一路绿灯甚至帮着跑,前前后后跑了几个月才把章盖完,拿他自己的话来说,油费都跑贵了,如果换一个不熟悉程序的,或者县里没有这么一路绿灯的,那得要多久,投资者得要跑多少趟?或许人家在跑的过程中就懒了心,换地方了呢?”

    沙正阳的这个观点实在太出格了,完全超出了林明二人的想象。

    把所有职能部门集中在一起搞一个一站式服务,一站通,全部审批过关,听起来的确很过瘾,问题是这涉及到各个职能部门的审批权限,哪有那么容易就给你签批了的?

    而且就算是在某个局行内部也还需要走几道程序,谁有权签字,那也一样要分清楚,总不能每天派几个领导在哪里守着签字吧?

    “正阳,你这个想法涉及到政府职能部门的权限问题,没那么简单,意图很好,但是恐怕在实施上很难。”林春鸣敏锐的觉察到了这里边的问题,摇摇头。

    “林书记,肯定不简单,就像您说的,涉及到权限,谁都想捏在手里,没准儿也还存在着权钱交易的心思呢?”沙正阳笑笑,“咱们政府部门里干部素质参差不齐,有些人不给钱不办事,给钱乱办事,这种情况太多了,实际上这就是一个权力透明化的问题。”

    “各个职能部门把自己的权力明晰下来,然后公开透明,让所有人都可以知晓,进而进行监督,不行的过了,那么纪检督察部门就要调查问责,该过的不给过,一样要调查问责,看看这里边是不是有什么猫腻,我想这一步如果能从咱们宛州先走出来,那就不得了,咱们就可以成为改革的先锋,进而造出声势,在吸引外来投资上作为一张王牌。”

    沙正阳苦口婆心,他知道如果说设立招商引资局或者投资促进局这一类的专门招商引资单位都还相对容易的话,设立一站式的政务中心就太难了。

    尤其是现在连互联网的影儿都还没见着,如果要搞一站式政务中心,也就意味着仍然要按照传统的程序来进行审批。

    鉴于不可能每个部门的内设机构都派人在那里,也就意味着需要大大简化每个部门的内批程序,再说直白一点,那就是要放开一些权力约束,而这恰恰是最难的。

    捏在手里的权力要丢开,这何其难?想想前世中每一次所谓的改革,废弃不少的审批程序,都会引来官僚机构的强烈反弹,哪怕是从上至下的顶层设计,都一样会遭到强烈反对。

    当然人家的反对也会以各种所谓的防范风险、保证安全、程序合法等诸如此类的理由来堂而皇之的提出来,但实际上大家都明白,其实就是不愿意放弃手中的权力。

    林春鸣和明永昌对这些东西心知肚明,沙正阳稍微一解释,他们就明白这其中隐藏的巨大“风险”,这是要触犯太多人的利益。

    精简程序说起来容易,但都涉及到实实在在的利益,恐怕会遭到来自每个单位的抵制,阳奉阴违,以各种理由来推诿,恐怕立即就会上演。

    沙正阳同样意识得到这一点,单靠宛州一地想这样搞,肯定难度极大,但是他觉得起码应该要推进这样的试点,哪怕能做一点儿也是好的。

    当宛州前进了一步,而其他地方却原地不动,那么也就意味着宛州的投资环境可能就要比其他地方更强几分,而日积月累,这种差距就会逐渐体现出来。

    而且沙正阳也认为,只要踏出了第一步,也就意味着破了冰,。

    日后政府政研室也好,法制办也好,以及各部门自身也好,就可以不断的就这些审批程序就行研究和优化,不断削减压缩很多不必要的程序,达到进一步精简的目的。

    这种差距越拉得大,也就意味着宛州的投资环境越来越好,与周邻地区,甚至沿海地区起码在政府效能这一块上的优势就会渐渐体现出来。

    林春鸣没有回应沙正阳的话,今天沙正阳提出的东西实在太丰富太具刺激性了,以至于他虽然一直认为宛州需要一些变革性的举措来实现改变,但是沙正阳带来的东西冲击力太强了。

    他需要三思。

    林春鸣甚至想过,如果沙正阳的这些观点放在深圳珠海这些城市会怎么样?也许也会有一些冲击力,但是那边的环境对新生事物的容忍度和包容性就要高得多,而不像宛州这样的内陆城市,稍不注意就要引发巨大的风波。

    明永昌也能感受到林春鸣沉默背后的心思,毫无疑问,如果真的能按照沙正阳提出的这个建议实施并且能一帆风顺的实现目的,那么宛州的投资环境肯定会有很多的提高,尤其是对周边地区更具有竞争力。

    但问题是能一帆风顺的实现么?明永昌也没有把握。

    一旦引起轩然大波,对于刚来宛州尚未建立起足够威信的林春鸣来说,恐怕就是一件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事了。

    “林书记,我觉得正阳的这些观点还是很有新意的,我的意见是设立专门的招商引资机构一事可以先启动,正阳可以和政研室、编办、人事局的人先做方案,这边我们市委市府也要先商议,然后报省里,力争尽快落实,这对于我们宛州要在经济上谋求大发展必不可少,至于政务中心,……”

    明永昌沉吟了一阵才道:“我的意见是可以先在书面上进行探讨研究,暂时不宜对外宣传,可以让各个部门先把自己的审批事项一一罗列出来,尤其是一些经常要接触到的,或者是办企业必须要经过的程序,逐一来进行研究,最后再来研究一站集成的可行性。”

    不得不说明永昌的这个意见才是老成持国的方式,尽可能的降低了矛盾爆发的风险。

    先把底细摸清,采取循序渐进的方式潜移默化的来做这些事情,比你还没做成就大张旗鼓的宣传要好得多。

    现在不是二十年后,你可利用舆论倒逼,而且政府的接受度也要大得多,现在的党委政府都还难以接受这种“自废武功”、“自缚手脚”的做法,哪怕明知道这样做对宛州的发展是有莫大帮助的。

    沙正阳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先悄悄的做起来,等到日后出了成绩见了效果,再来进行宣传扩大影响力,的确要稳妥得多。

    对于林春鸣和明永昌来说,暂时还不需要这些宣传影像,而实实在在的效果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无论如何,沙正阳觉得自己今天的这一席谈话自己的目的和效果已经达到了,林春鸣不用说,明永昌那边想必已经感觉到了一些东西,是骡子是马,自己先拉出来遛了,足以证明了。

第三卷 第三十一节 巧遇,逗

    回到家里时,沙正阳还一直沉浸在先前与林春鸣和明永昌的一问一答对话氛围中。

    毫无疑问,明永昌正在逐渐向林春鸣靠拢,在宛州这种相对保守的氛围中,能够倾听并没有直接表露出反对态度,在沙正阳看来,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这说明林春鸣准备大刀阔斧的推进进一步改革开放的姿态已经感染和影响到整个宛州市委市府班子,无论你承认不承认,愿不愿意面对,林春鸣作为市委i书记,作为班长,他的姿态无人能无视。

    他的态度,你可以支持,你可以附和,你也可以冷眼旁观,甚至也可以阳奉阴违,但唯独你不能公然反对。

    挟大势而来,占据理论和权力高地,如果你要公然反对,那就意味着你只能被扫进宛州政坛历史的故纸堆了。

    沙正阳一直在仔细观察着市委这一班人的态度,应该说除了公然反对不可能外,其他几种情形可能或多或少都有。

    像冯士章和唐华现在态度都还不明朗,处于冷眼旁观阶段,在沙正阳看来要转变可能需要一个过程。

    而明永昌的态度是最为明显的已经从旁观迅速“进步”到附和的态度,沙正阳相信很快明永昌会进一步变成坚决支持的态度。

    市委班子成员中现在沙正阳接触不多,除了冯士章、唐华、明永昌外,像市委副书记、纪委i书记孟子辉也接触过,但此人沉默寡言,话语不多,更看不出什么来。

    其他诸如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阴朝凤、组织部长叶和泰,宣传部长王挺,政法委i书记徐守信就更谈不上什么接触了。

    按照惯例,目前宛州市委尚缺一名分管经济工作的副书记,但省委迟迟未作决定,按理说这一次林春鸣到位,省委就应当及时补缺,但是仍然没有动静,这让宛州市委这边也是有些意见。

    只是像市委副书记这样级别的职位,肯定不是宛州市委内部能有多少发言权的。

    或许作为市委i书记的林春鸣能有一些建议权,但林春鸣初来乍到,也不可能就此表态,而且从省委流露出来的意图来看,这个副书记肯定会从省里安排过来,而不会从宛州内部产生。

    明永昌的姿态趋向无疑会影响到一些人,这些人会逐渐意识到,宛州市委不会再向顾红普时代那样一盘散沙了,林春鸣会逐步缔造出属于他的格局,要么入局,要么出局。

    出局固然没人愿意,但入局,你就得要站稳立正,拿出你自己的观点态度。

    无论你用那种姿态出现,起码你要让人觉得你值得一顾,再像顾红普时代那样或浑水摸鱼,或浑浑噩噩,或各行其是,不可能了。

    在食堂里简单对付了一点儿,林春鸣和明永昌要参加老干部座谈会和聚餐,沙正阳没有跟着去,这种情形下可去可不去。

    明永昌的思维很细腻,觉得如果沙正阳这个时候出现,可能会引起一些老干部的质疑和心态失衡。

    毕竟这么年轻的副处级干部,而且是林春鸣从汉都带过来的,让很多到退休也不过时副厅的老干部心态不平衡,难以接受。

    所以当明永昌提出这一点时,林春鸣和沙正阳本人都很赞同,沙正阳甚至还有些感谢明永昌的提醒。

    沙正阳正在开门,就听见隔壁姚莉的清脆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真是闲不住还是怎么的?出差那么久,单位让你休息两天你都坐不住,还得要去单位晃一圈,怎么,公安局离了你就要关门歇业了?”

    “不是,我就去看了看,顺带把上次出差时的一些具体情况向大队领导汇报了一下。”常磊的话显得底气不足。

    “是啊,汇报一下,然后就顺带跑到龙陵去协助办案去了,然后这会儿才回来?”姚莉的声音真的有点儿恨铁不成钢了,“常磊,你说你真的是贱皮子还是怎么的?”

    “姚莉,那种情况下,人家龙陵发案了,大队领导都要去,顺带叫我,我能不去么?”常磊委屈的道:“子晗也在,他可以作证,我绝对没有主动要求去,真的!”

    “得了,常磊你的性格我还不知道?听到有大案发生,还不得两眼放光,你们大队领导看见你这德行,还不得投你所好,‘顺带’问一句,这多好的理由,理所当然你就飞身上马,奔赴前线了吧?”

    姚莉的话简直把常磊的表现刻画得活灵活现,听得沙正阳一阵好笑,知夫莫如妻,这姚莉对常磊是真的太了解了。

    “莉姐,真不怪磊哥,肖大队喊磊哥,磊哥也的确不好推,我当时在场,真的。”另外一个年轻的声音也接上话:“磊哥在莉姐这里都没信誉可言了,这一点他自己也知道,所以专门请我来作证,这主要还是磊哥长期撒谎,丧失了信誉造成的,这一点磊哥一定要汲取教训,争取通过自己日积月累的良好表现,挽回自己的信誉,以期赢得莉姐的认可,莉姐,我说得对不对?”

    “哟呵,苏子晗,你倒是挺会为你师哥分辨啊,你这一招用得挺顺溜啊,他是师哥,还是我是你师姐?谁亲谁疏,你好像有点儿拎不清啊!”姚莉气乐了。

    “师姐,当然我和你亲啊,咱们都是西政法律系的嫡传啊,磊哥是外人,他是刑侦系的,不是咱们一行的啊。”年轻的声音振振有词。

    “但是,莉姐,咱们学法律的,也得要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对不对,磊哥不该去局里,这一点我坚决支持莉姐的批评,但是,肖大队那种情况下叫了磊哥,磊哥去了,我觉得没错,无论是从上下级关系,私人感情,还是作为人民警察的荣誉感和责任感,磊哥义不容辞,莉姐,你说对不对?”

    沙正阳被逗乐了,这个苏子晗还真有点儿巧舌如簧的感觉啊,条理清晰,思路明确,避重就轻,玩得挺顺溜,看样子常磊把这个家伙拉回来也是有备而来,没准儿以前就有旧例。

    果不其然,姚莉发飙了:“苏子晗,我瞧你是皮痒了,每次常磊出了状况,都是拉你来作证,污点证人都没你这么玩儿的,怎么,是不是常磊还许了你一顿顺带在我们家蹭一顿饭啊?哟呵,常磊你行啊,凉拌白肉,卤猪脚,拌三丝,都准备好了啊,……”

    “莉姐,咋能这么说呢?我是你嫡亲师弟,正宗同门,不能用蹭这个词儿吧?太贬义了。”那年轻声音正色道:“我这是光明正大的来莉姐和磊哥家做客。”

    “滚!”姚莉怒不可遏。

    沙正阳再也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这三人,一个比一个逗,尤其是那个苏子晗,居然也是西政法律系毕业的,看来的确是和姚莉源出同宗,都挺逗的。

    “谁?!”一个小伙子一个箭步窜了出来,看见正在开门的沙正阳,楞了一下,回过头,看出来的常磊和姚莉。

    两口子满脸尴尬,显然知道刚才三人斗嘴的话都被沙正阳听见了。

    “小沙,……”姚莉表情变化很快,先前的恼怒和不满转瞬就消失,取而代之是混合了矜持和亲善的笑容,“才回来?”

    “嗯,才回来,领导把我撂下蹭饭吃去了,我没捞着机会,本来说打算到磊哥莉姐家来蹭顿饭吃,没想到听见莉姐正在赶人,所以就没好意思,……”沙正阳也很难得这么幽默一下,成天和领导在一块儿,真让他有些闷了。

    他现在也是年轻人,虽然经历过前世的沧桑,但是随着时间推移,越发和今世融为一体,心态上也不可避免的会有一些混染,除了一些经验仍然呈固定模式沉淀在脑海中,很多时候心态却已经在发生变化,向着这个年龄阶段蜕变。

    姚莉笑了起来,她当然能听出来沙正阳语气里开玩笑的味道,心里也是一松,甚至还有点儿高兴。

    说实话,今天到单位她就立即通过熟人打听到了,反馈回来的消息让她大为震惊。

    新来的市委i书记没带秘书来,据说正在物设,而跟随市委i书记来的只有一个人,新任市委办副主任沙正阳!实打实的副处级干部!

    姚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家伙才二十五六岁吧?

    工作不过两三年,竟然是副处级干部?而且还是位居中枢的市委办副主任?!

    这让已经工作了九年,还在苦苦为副科级拼搏的常磊和自己两口子情何以堪?

    “兄弟,你也打算在莉姐和磊哥这儿蹭饭,同道啊。”小伙子立即走了过来,很大方稳重的和沙正阳握了握手:“市公安局刑警大队苏子晗,磊哥的兄弟。”

    “你好,沙正阳,我在市委办工作。”沙正阳也对这个样貌并不算出众,眉目间的英气勃然,个头只有一米七五左右的小伙子印象挺好,尤其是对方那种亲善但却不有度的分寸,很显然是出身一个颇有教养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