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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一百节 阻力

    雷霆默默的点点头。

    他其实也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饮水机这一单一产品不可能支撑得起华峰的一直持续发展,哪怕可以在饮水机的样式、风格和一些功能上作出突破,但那毕竟有限。

    而且最为致命的是饮水机的生产技术门槛实在太低,只要稍微有一些根底的企业,都能迅速转产。

    一旦进入那个阶段,就是比拼品牌和营销,利润会急剧下滑。

    那就必须另寻出路。

    沙正阳提出的这个从饮水机向净水器和净水机发展还是比较靠谱的,一脉相承,而且科技含量就要高得多了,不是一般的企业能玩得赚的。

    华峰已经在饮水机市场上占据了优势,要维持这个优势,就只能走技术研发的路径,为下一步饮水机市场进入饱和状态后开始做准备了。

    “正阳,除了饮水机向净水器、净水机进化外,还有没有更好的建议?”雷霆沉吟了一下,“华峰目前利润率很高,回收资金也很快,我希望能够有更大的发展。”

    “有。”沙正阳也不绕圈子,“净水器和净水机是中期规划,短期内我建议你可以在并购了电风扇厂之后考虑生产空调扇,并考虑进军空调市场。”

    “空调扇?空调?”雷霆眼睛一亮,“你是说空调领域?”

    “空调领域没那么容易玩转,除了技术和设备外,技术人才的储备很重要,我刚才和你说的空调扇其实不算是空调,而是一种假借空调名字的新型风扇,其效果要比风扇好,但成本却远低于空调而略高于普通风扇,我个人觉得应该有市场。”

    空调扇的原理也很简单,但是其效果却很好,在很多地方大受欢迎,而且在华峰集团收购了电风扇厂后可以马上就把电风扇厂原来的许多设备厂房迅速利用起来,迅速打开局面。

    沙正阳又向雷霆介绍了空调扇的原理,这让雷霆望向沙正阳的目光都有些诡异了。

    “正阳,我说你一个学中文的,怎么对这些电器类的原理这么熟悉?再说这玩意儿没多高深的技术原理,但是总还是得花费脑筋琢磨才能悟出来吧?”雷霆大惑不解的道:“你可千万别说是你想出来的。”

    “净水机和净水器不是,那玩意儿在国外应该早就有了,只是各有渊源,各自研究的路径不一样,但这空调扇么,还真是我想出来的。”沙正阳信口胡诌。

    “真的?你怎么想出来的?”雷霆不信。

    “你知道我爸干的是厨师,那夏天在灶台边儿上的滋味可不好受,空调不可能,厨房不可能密闭,风扇吹出来的又是热风,我就在想能不能让风扇吹冷风出来呢?大学的时候就和学校里几个同学探讨过,他们也给了我一些建议帮我打开了思路,琢磨出这样一个门道来,所以正好有你这个机会,你就可以去试一试,能不能成,说实话,我一样没底,得你们试验了之后才知道。”

    沙正阳很随意的就把自己创意来源给推得干干净净。

    空调扇的原理的确比较简单,只能说比饮水机略微复杂一些,但是这个创意却不容易出来,尤其是在大家都知道空调原理的情形下,往往就很难往其他方面想了,都是要十多二十年后这玩意儿才开始走红。

    这玩意儿功率低,耗能小,吹出来的风温度低,的确很实用,特别适合华峰在兼并电风扇厂之后来作为电风扇的高端拳头产品去打市场。

    面对沙正阳的解释,雷霆虽然还有些怀疑,但是一时间也找不到更合适的质疑理由,再说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秘密,再好的关系在这些问题上都最好留口。

    “嗯,我觉得你说的这个空调扇好像还有点儿意思,我马上让人去研究一下,看看有没有搞头。”

    雷霆也是一个干净利索的人,决定了的事情就不拖泥带水,而且他对沙正阳的判断很相信,这么多次分析判断,无一失手,这种信任感极强。

    “嗯,早一点安排人去研究一下,如果工艺原理能申请专利最好,这样起码可以把这个新产品牢牢掌握在手里。”沙正阳也建议道。

    晚间宛州市委市政府设宴招待了雷霆一行,钟广标、阴朝凤以及钱正三人出席了这个招待晚宴,规格相当高了。

    宛州市委市政府这边也正式出台了一个关于进一步推进国有企业改革的方案草案,现在正在进行研究审议,同时也准备交给宛州市人大,准备以地方性法规的方式明确下来未来在国有企业改制上应当遵循的指导思想、原则以及相关的程序规定。

    如果这个草案最终通过了市委常委会和市政务常务会议审定并提交给市人大进行表决通过,那么华峰电器收购或者入股宛州市电风扇厂就会成为第一个吃螃蟹者,也必将给整个宛州市的国有企业改制开上一个好头。

    这个草案其实也就是一个关于宛州国有企业的改革指导性意见,提出了国企改革的目的、方向和意义,以及改革遵循的程序和必要条件。

    沙正阳在这个方案上也花了不少心思,同时杜克利也在其中贡献了相当大的心血,尤其是沙正阳确立了原则路线和目的之后,基本上后期的内容充实都是杜克利在负责,只有一些杜克利吃不准的,或者需要沙正阳把关的,才由沙正阳来敲定。

    “怎么样,钟书记,阴市长,钱市长感觉如何?”沙正阳陪着吃完晚饭,这才跟随着几位领导出来。

    “感觉还可以,他们来这几个人都很专业,不好应对啊。”钟广标皱起眉头,“感觉着他们要对电风扇厂的资产债务挑毛病,这个交道不好打。”

    他是搞企业出来的,自然清楚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人家来人都是负责财务审计和资产评估的专家,看样子就是滴水不漏,想要糊弄人家怕是不容易。

    “挑货才是买货人,若是来就打哈哈,你好我好大家好,那铁定没戏,资本家都是冲着有利可图而来,无利可图的事情,他们话都懒得和你多说。”钱正倒是说得很在理。

    “华峰电器现在市场上的确很红火,但是产品比较单一吧?”阴朝凤的语气有些阴柔,背负双手,“饮水机是他们的拳头产品,但能红火多久?”

    沙正阳怔了一怔,没想到阴朝凤首先质疑的是华峰的资质和实力。

    “还有,好像这家企业成立应该没两年吧?”阴朝凤语气很平和,质疑的问题却很在理,“企业三年红火三年衰败的很多,虽然这家企业是中港合资的企业,但我还是有些担心如果将电风扇厂几百职工交到他们手上,一旦这家企业效益不好,日后这几百职工怎么办?”

    应该说阴朝凤的质疑并非没有道理,本身华峰电器从开建到投产运营也就一年时间,虽然现在看起来华峰饮水机销售状况很好,但企业盛衰本身就很难说,其兴也勃,其亡也忽的情形比比皆是,接手电风扇厂真要突然衰落下去,这些职工的确是个问题。

    沙正阳反而在这个问题上不好替华峰辩解了,他只能保持沉默。

    不过钱正倒也是接上话:“阴市长,电风扇厂资债相抵下来,其实净资产所剩无几了,华峰电器若是真要接手电风扇厂,本身就是看中了现成的厂房和设备,以及几百职工的熟练劳动力,若非如此,恐怕人家根本就不会考虑这样一家老旧企业,这一点人家也说的很清楚。”

    “老钱,我知道,可怎么来解决职工问题呢?我是担心职工反对意见太大啊。”阴朝凤一副替企业职工着想的态度,“他们是国企职工,是企业主人翁,现在骤然角色转换,成为雇佣工人,这种反差太大,我担心他们难以接受,闹出事情来。”

    “可是如果不推进企业改制,他们哪怕角色仍然是国企职工,那又如何呢?”钟广标沉吟着道:“老阴你在分管财政局,很清楚我们市的财政状况,国企改制的目的就是要彻底解决政企之间这种不合理的关系,让企业的归企业,政府的归政府,至于说你说的企业职工难以接受角色转换,我个人认为这是一个认识过程的问题,日后从事业单位职工甚至到干部,可能都要解除铁饭碗的问题,更遑论企业职工?”

    被钟广标的话堵得窒了一窒,阴朝凤笑了笑,“我只是提一提自己的担心,如果说有哪家大型国有企业来接手电风扇厂就再好不过了,也就省了这些问题和担心。”

    “国企来接手?国企也不是当慈善家的,电风扇厂这种状况,资产债务基本相抵,还有数百年龄结构不佳的职工,谁会来接手?傻子还差不多。”钱正摇头,“而且现在国企都在推进各种改革,减员增效是重头戏,怎么可能还来接手像电风扇厂无论是从资产还是品牌都不具备任何优势和特点的企业?”

第三卷 第一百零一节 分歧,公心

    被钱正的反驳弄得有些恼火,阴朝凤斜睖了钱正一眼,却见对方只是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石板小径,完全没有注意其他,阴朝凤心中稍微压了压火气。

    “老钱,话不能这么说,国企才是我们国家的经济支柱,公有制经济始终是我们社会主义经济体系的基础,私有经济只能是有益和必要的补充,如果彻底丢开了这个底线,一味的发展私有经济和外资进入,我觉得这还是有一些问题的。”

    沙正阳一时间没有说话。

    阴朝凤的观点应该是代表了这个时代不少对放开私有经济发展的持有异议和抵触情绪的干部心声,如何正确和辩证的看待这个观点看法,前世中也是争论太多,见仁见智,甚至写上十本八本书也不够。

    钟广标也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思考着阴朝凤的这个观点。

    而这个观点实际上钟广标和沙正阳已经探讨过多次,尤其是是汉化总厂作为范例,两个人就在汉化总厂的经营问题上就一些管理问题争论过,虽然钟广标表面上对沙正阳的一些观点不置可否,但内心深处钟广标还是认可沙正阳的见解。

    沙正阳提出中央正在对国有企业的改革进行探索,有一种观点实际上在理论界已经有了一些呼声。

    比如抓大放小,社会主义经济的根本应该通过着力培育和巩固国有经济,具体策略上应该是通过对涉及国计民生的战略产业的重组和做大做强来体现。

    而对于那些竞争性领域,更适合以市场经济体系来调节的产业,则可以通过多种形式来实现,比如持股、控股或者战略产业基金的支持来体现。

    但更多的还是应当放水养鱼,放开私营经济的束缚,鼓励其发展,让它们成为社会主义经济体系的一个必要补充部分,只要是依法依规,合法经营,私营经济的发展将和国有经济和集体经济发展相辅相成,共同促进社会主义经济的繁荣。

    “老阴,中央大力推进改革开放,放开了对私有经济的束缚鼓励其发展,并不意味着我们国家对国有经济和集体经济,也就是公有制经济的发展支持就削弱了!”

    “在事关国计民生的战略行业上,国有经济还在不断巩固和加强,事实上对于那些处于竞争领域,需要通过市场竞争来实现发展的行业,国有企业由于其机制原因和历史问题,的确举步维艰,那么我们通过各种方式的改制,盘活国有资产,促使其重现生机,难道这样不好么?”

    钟广标稍微一停顿,“我们国家目前面临的是一个不断变化的时代,说句跑题的话,如果我们国家处于一个单独和封闭的时代,也许我们可以排除其他影响,埋头按照自己的路径发展,或者说可以无视效率效益,但是事实上从鸦片战争以后,中国闭关锁国的政策已经行不通了!”

    “你闭关锁国,人家就会打上门来,你落后,人家更要打上门来,哪怕不是通过战争和武力,人家也可以通过经济侵略,这样一个时代,我们国家已经无法在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了,也不可能无视来自外界的影响了。”

    钟广标这番话的话题有点儿大,阴朝凤和钱正都在认真思考着。

    “我再说一句不客气的话,我们共产党执政,核心宗旨是什么?为人民服务!根本目标是什么?让老百姓过上更美好的幸福生活,让国家更加繁荣强盛!”

    “我们共产党的执政地位不是与生俱来的,是靠我们共产党人带领全国各族人民浴血奋斗打出来的,所以我们也有义务也有责任让他们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做不到这一点,我们的执政地位就不会稳固!”

    “解放四十多年了,其间经历了许多波折,但毋庸置疑,从78年改革开放一来,我们国家经济发展进入了快车道,人民生活水平得到很大提高,但是这还远远不够!……”

    “随着对外交往日益增多,老百姓也是会比较的,他们会追求更美好的生活,那么我们就必须要与时俱进,顺应形势,一切需要围绕一个目标,人民生活提升和社会主义国家国力的增强,这二者是一体两面,但本质都是一个。”

    钟广标这一连串的话题让阴朝凤和钱正都震动极大。

    他们从未想到一个搞企业出身的干部,竟然能够如此扎实雄厚的理论功底,能够说出这样精辟犀利的一番观点。

    在他们看来钟广标就是赶上了省委的一个要求地方党政干部要和企业干部交流任职的政策精神罢了。

    或许钟广标在搞企业,甚至搞经济都能有一套,但是在偌大一个宛州市,一个千万人口的地级市要当好一个副书记,那可不是光靠能搞好一家企业那么简单的。

    但事实证明,省委的安排和决定绝非心血来潮,有其原因。

    哪怕是阴朝凤对钟广标的一些观点仍然有些不同意,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钟广标的看法和观点是切合了当下从中央到省里的政策精神,而且还十分细致的进行了剖析和阐释,让人不得不服。

    沙正阳同样是感触万千。

    钟广标的一些观点来源于自己,但是因为考虑到时代的不一样,沙正阳也不敢把自己前世中的许多观点抖落出来,比如像私营经济是社会主义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抓大放小是国企改革的出路,这些他都只能很含蓄委婉的为钟广标提供一些思路。

    但是看看人家钟广标的本事,就这么把自己的一些观点随便一捋加以完善和阐释,就成了一番精辟无比的时政看法和观点。

    沙正阳自认自己也可以做到这一步,但是在说服力上肯定难以和钟广标相比,第一是钟广标的市委副书记身份,第二是钟广标的资历阅历带来的底气,这需要时间沉淀积累。

    阴朝凤很显然对钟广标的这番观点很有触动,随即又在国有经济和集体经济如何在未来的改革开放进程中保持自己的活力和存在进行了探讨,钟广标和沙正阳都提出了各自的观点。

    钟广标等观点是政企要坚决分开,哪怕在一些领域暂时无法退出,那么也要改变国资的存在方式,应当以出资者的身份聘请职业管理层来进行管理,同时可以通过年薪加奖金以及期权激励的方式来达到委托管理的目的,但这有待于国内职业管理人这个阶层的成长起来。

    沙正阳则主张政府在对经济的控制模式上应该有所转变,应当考虑效仿新加坡的淡马锡模式,对战略产业、核心产业也可以通过设立政府基金的模式来参与和控制。

    中央有中央一级的考虑,省市有省市一级层面的考虑,通过不干预决策、企业自律和职业经理人管理的三大原则来进行控制和管理,还应当鼓励国资、集体和私营经济进行混业经营,充分发挥各方面的优势,实现扬长避短,确保国资增值。

    钟广标的观点和沙正阳的观点有一些雷同,但是有各有侧重,对于阴朝凤和钱正二人来说,钟沙二人的观念都让他们俩耳目一新,甚至有了一种落后了的紧迫感。

    阴朝凤和钱正都是本地干部,在和钟广标与沙正阳道别之后,一般说来都是各自返家,但是这一次阴朝凤却主动邀请钱正一起走一程。

    钱正有些吃惊,但注意到阴朝凤表情很平静还是点了点头。

    “老钱,是不是觉得我有些不识时务?”走出好几十米原后,阴朝凤才淡淡的问了一句。

    “为什么这么说?”一个是常务副市长,一个是副市长,但二人关系总的来说还是不错的,当然也说不上多么密切。

    “林书记和钟书记都在大力推动国企改制,这也符合中央和省里的政策精神,我这要跳出来反对,这不是自找没趣么?我也承认,我们宛州市属国企的确存在了很大的问题,也到了不改不行的时候了,可是我有些担心我们的改革动作会不会用力过猛,甚至越线了呢?”

    阴朝凤语气里有些萧索,“冯市长在这个问题上不闻不问,听之任之,但是我做不到,或许我的观点不一定正确,但是我要提出来,表明我自己的态度。”

    “阴市长,你究竟在担心什么?”钱正心中也是微微一动。

    他支持要对国企进行改革,但是却仍然对国企改革的路径有些彷徨,沙正阳和他谈过一些国企改制中的思路,不得不说给了钱正很大的震动,同时也让他有些担心,这样的做法会不会过线?

    只不过他从未在人前表露出自己的态度,没想到今天阴朝凤却直截了当的提了出来。

    “我的担心?我的担心很多,甚至也有不少都是在常委会上提出来过的,他们也都做了一些解释,问题是我们能做到么?”阴朝凤反问道:“都说改革都是摸着石头过河,但是我觉得恐怕还是需要划一些明确的红线,不能似是而非拟两条原则就过了,这日后很容易遭人攻讦诟病。”

第三卷 第一百零二节 坏事变好事

    钱正迟疑了一下,“阴市长,我觉得如果是这个,其实可以在常委会或者市政府常务会议上提出来,我觉得这个应该不是原则性的问题,是可以通过强化监督措施来做到的。”

    “老钱,话是这么说,但是真正要做到就没有那么容易,尤其是如果我们一些干部在里边心存私心,那就更难做到。”阴朝凤摇摇头,“改革改革,多少人假借改革之名行谋取个人私利,我们不可不防啊。”

    钱正看着阴朝凤,“你是觉得这一次这家华峰电器有问题?”

    “汉都银台来的,沙正阳是哪来的?不就是银台么?他也承认这家企业的老板和他是同学,这不能不让人生疑啊。”阴朝凤毫不讳言,“这家华峰电器的股权构成是东方红集团占股百分之三十,香港方面控股百分之七十,又是沙正阳引来的,我总觉得这有点儿让人不太放心。”

    钱正点头,单从这一点来说,的确有些让人不太放心,沙正阳是市委办副主任,现在又是市委i书记林春鸣和副书记钟广标面前的红人,如果他要在其中施加影响,有所图谋,还真的不好说。

    “这一点我觉得可以提出来,我相信沙正阳也应该清楚这一点,这对他并不好。”钱正想了想又道:“林书记和钟书记也不会考虑不到这一点,而且钱市长,我们都心知肚明,电风扇厂的资产状况摆在那里,华峰电器真的要并购电风扇厂,把资产负债一摊开再来逐一核算,谁想要在里边做手脚,一目了然。”

    钱正的话让阴朝凤稍微沉吟了一下,的确电风扇厂的情况相对简单,如果按照沙正阳所说的要公开透明的把企业资产负债全部向外公示,让所有人都能明明白白的搞懂目前电风扇厂的现状如何,那么真要在里边做手脚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不过他始终对沙正阳邀请华峰电器来宛州的意图有些怀疑,当然也不排除沙正阳要利用他自身资源想要干点儿政绩出来,如果单单是这个目的,那倒真的是大好事了,他就怕沙正阳在其中上下其手,谋取私利。

    “嗯,老钱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我们就看看吧。”阴朝凤顿了一顿,“咱们市里的企业改制工作是钟书记和你在抓,沙正阳也很活跃,我建议在组建改制工作组时,不妨在计委、经委、财政、工商、税务、审计和纪检监察部门都要抽一些都行的人,好生核查清楚资产状况,不要被人家几下给蒙了。”

    钱正笑了起来,“阴市长,这一点不用你提醒,钟书记也早就和我说了,人员一定要配强,要懂业务,尤其是对资产和债务的审核,务必要经得起检验,要把责任落实到个人身上,谁做的审核谁就要负责到底,哪怕一时半刻无法改制,那也不能授人以柄,日后被人戳脊梁骨。”

    “哦?钟书记真的这么说?”阴朝凤讶然,随即没有再说话。

    “放心吧,其他人我不好说,但钟书记我想省委把他安排到咱们宛州来担任副书记,恐怕他不愿意在这上边栽筋斗吧?”钱正笑了笑,若有深意的道:“据说他可是省委组织部重点培养的干部,而且还纳入了中组部的视线,前途可期啊。”

    阴朝凤有些惊讶,睃了钱正一眼,随即又坦然。

    蛇有蛇道,狐有狐踪,钱正能走到副市长这个位置上,自然也有他自己的渠道。

    钟广标的来历不是什么秘密,作为企业走上出来的学者型干部,省委组织部把他摆在这个位置上,并非无因,肯定有意图,但如果钟广标真的被中组部看上了,那就不一样了。

    “但愿如此吧。”阴朝凤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阴市长,国企改制是大势所趋,你在分管财政,最清楚。”钱正诚恳的道:“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我也觉得市委在推进国企改制上有些激进和鲁莽了。”

    阴朝凤放慢脚步,看着钱正,没有说话。

    “事实上我和钟书记、冯市长还有林书记都谈过我的看法,但是没有被接受,但我只是觉得在步伐上不能迈得太急太大,避免为了改制而改制导致一些不愿意看到的情形出现,在改制这一点上我是坚决支持的,而且我也认为在改制上,应当要采取多种方式来调动各方面的积极性。”

    钱正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言辞。

    “如果在各方面政策机制得到完善的前提下,排除其他可能牵扯到的资产流失因素,那么无论是什么性质的企业,无论它是来自哪里,或者谁介绍来的,我觉得都不重要,我们都欢迎。”

    阴朝凤站住脚步,他明白钱正话语的意思,那就是国企改革大势不容阻挡,如果对其中一些问题存疑,可以采取其他手段来防止或杜绝,但不能因噎废食。

    “如果是那样,我真心希望能够有足够有效的手段来避免一些我们担心的问题发生。”阴朝凤沉声道:“老钱,我相信你可以坚持做到这一点,我也会向市委提出这个建议。”

    ******

    “看来阴朝凤对推进企业改制有些不同意见啊。”钟广标回到家门口,站住脚步,“我都有些不明白他的想法了,他是常务副市长,应该比我们更清楚目前市财政的困窘状况,他很清楚这种局面根本无以为继,再拖下去,对企业,对市财政都是一场灾难!”

    沙正阳无言以对,他能感觉到钟广标内心的不满。

    “电风扇厂还好点儿,毕竟规模小,可无线电厂和电器厂呢?六七千工人,这还没有算丝绸厂的,不加快进度,难道真的要等到企业一文不值,甚至负债累累才来破产?那样职工的利益就能得到保证了?荒谬!”钟广标继续道:“他的思维还停留在几年前,还在用狭隘的眼光来看待世界的变化,姓社还是姓资这个问题仍然高于一切,他的这种社资观很狭隘,不正确,但他自己却感觉不到。”

    姓社还是姓资这个问题在前年和去年就曾经引发过多轮讨论和争议,现在虽然渐渐平息下去,但仍然有很多人在这个问题上耿耿于怀。

    “钟书记,我觉得不完全是。”沙正阳冷静的道。

    “哦?什么意思?”钟广标惊奇的问道。

    “我感觉阴市长好像不完全是因为在观念上的狭隘保守那么简单,或者有一点儿,但不完全是,我感觉他更多的还是在质疑华峰电器本身,或者说对我有一些怀疑。”沙正阳微笑着道:“我觉得这是好事儿。”

    “对你有怀疑?”钟广标品出味儿来了,“你是说他觉得你和华峰电器有可能联手做局来侵吞电风扇厂的国有资产?”

    “嗯,我觉得有那么一点儿这方面的意思,但我觉得很正常,华峰电器老板是我同学,又是我引过来的,换了我有一些怀疑也很自然。”沙正阳抚摸着下颌,“其实我觉得这应该是一件好事儿,我们正好可以利用一些人的担心和质疑,来把这一次企业的改制做得更好,做成一个完美无缺的典范。”

    “正阳,你没有必要有情绪,……”钟广标还以为沙正阳这是在说反话,赶紧劝慰道。

    “不,不,钟书记,我可不是在说反话,我也没有一点儿情绪,说内心话,有这样一个质疑者,反而有利于我们这一次对电风扇厂的改制推进。”沙正阳反倒是显得兴致盎然。

    “钟书记,你想想,如果大家都能抱着这种防止国资流失的心态来负责任的开展工作,势必对各项工作的标准要求更加严格,这有助于双方在谈判和资产债务审计时更为严谨,拿出的东西也更具说服力,成与不成,都是好事。”

    “真没情绪?”钟广标一听也觉得有一定道理,问道。

    “真没情绪,钟书记我觉得像这个改制,我不太适合参与,毕竟华峰电器老板和我是同学,又是我牵线引来的,瓜田李下也要避避嫌。”沙正阳正色道:“我也建议您和钱市长在研究方案时,改制工作组的人选丰富一些,选择一些业务更强的,而且纪检监察部门的人应当随时跟进,而且我也建议在对资产和债务的核实问题上,最好能请一家第三方机构,这样显得更客观公正。”

    钟广标深深的看了沙正阳一眼,点点头:“我知道了,你有心了。”

    “钟书记,您也别对阴市长有太大的成见,他可能是在某些方面有一些自己的看法,但我觉得这反过来也有助于这一次改制更为严谨合规,甚至可以把这一次改制做成一个典型案例,为以后其他企业的改制打好基础,塑造成为模板。”沙正阳乐呵呵的道。

    “如果只是单纯这方面的想法,那当然好,我就怕有些人自己不敢干不想干,还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愿意人家也干,那就让人失望了。”钟广标瞪了一眼笑意盈面的沙正阳:“你别笑,这种人不少,我见识过。”

第三卷 第一百零三节 越战越猛

    沙正阳其实之前就已经考虑到这个问题了,但他没想到这层关系如此受关注,这也让他意识到自己在市里边的敏感程度有多么高。

    对于阴朝凤的真实意图他无从判断,至少现在还无法断言,但是他也要承认,自己和雷霆的关系有点儿瓜田李下的味道,哪怕自己无心无愧。

    这样也好,自己彻底壁立一旁来观察一下电风扇厂的改制如何推进,无论华峰电器会否收购,那都不重要。

    雷霆也不会在宛州电风扇厂一棵树上吊死,类似于宛州电风扇厂的企业在国内比比皆是,要找到一家替代太容易不过。

    当市委重新确立由副市长钱正担任组长,市计委副主任张伟达担任副组长的宛州市电风扇厂改制领导小组来接手电风扇厂的改制事宜之后,与华峰电器的对接和磋商就骤然加快了进度,但对于沙正阳来说,他可以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宛州电器厂和宛州无线电厂身上。

    “据我所知,日企三洋正在中国寻找合作伙伴,目前尚未选定,宛州电器厂可以尝试一下。”沙正阳没有多余言语,直接把话题挑明,“对于现在已经挂牌的招商引资局来说,我觉得这应该是打开局面的一个好机会。”

    “为什么不和马局长说?”曲晓伟双手环抱在胸前,微微蹙眉道:“三洋是日资大品牌,咱们宛州电器厂的现状,想要和人家合资,恐怕难度很大吧。”

    “马局长那里不该是我去说,应该钟书记去交代,你这边我来和你说,主要是有一些具体细节和需要注意的方面我和你谈谈。”沙正阳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三洋虽然是也是日资大品牌,但是它算是一个另类,它不但自己做OEM,而且也很愿意扶持别家为它做OEM,也就是合资企业来做。”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能获得三洋的认可,宛州电器厂就可以获得三洋的品牌、技术和管理支持?嗯,甚至可直接用三洋品牌?”

    曲晓伟眼睛一亮,这个时代的三洋还是非常牛气的,丝毫不亚于松下东芝这些品牌,甚至更牛。

    “有此可能,但要想获得对方在技术和管理上的指导和支持,甚至品牌的授权,那么电器厂肯定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我估计三洋方面恐怕不会出资,而只是提供部分技术和管理人员,以及部分授权,来换取部分股权进行合资,……”

    沙正阳也也不清楚当初三洋是怎么与合肥荣事达搭上线的,但是既然三洋可以选择合肥荣事达,也就一样可以选择宛州电器厂。

    宛州电器厂的月季牌洗衣机虽然现在没落了下来,但是前几年在中西部地区还是小有名气的,未必就不能争取到与三洋合资。

    “那怎么可能?”曲晓伟连连摇头,“现在电器厂已经濒临资不抵债了,最缺的就是流动资金,你让人家三洋来合资,就现在电器厂的模样,只怕人家来看一眼就得要转身就走,除非市财政在注入一笔资金,……”

    “不可能,市政府现在不可能再为这些窟窿里砸钱了,也砸不起了。”

    沙正阳微微沉吟,曲晓伟说得也没错,以宛州电器厂现在濒死状态,三洋根本不会看得上,尤其是连流动资金都没有的一家企业。

    “那还有什么可能,去也是白费蜡。”曲晓伟有些遗憾,“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也不尽然。”沙正阳仰起头思考了一下,“如果我们能同时引入一家企业来做战略投资,注入流动资金,让电器厂恢复活力,同时引入三洋来出技术、管理和品牌,这样一来也许能成。”

    “沙主任,据我所知目前宛州电器厂银行贷款以及欠外部零部件和原材料供应商两千多万,而宛州电器厂自身资产估计也就在三千万左右,甚至还不到三千万,可以说资债相当,可这种资产变现不可避免的会大打折扣,所以说要说是资不抵债也说得过去,这种情形下,哪个傻狍子会来当救世主?”

    曲晓伟一句“傻狍子”让沙正阳也有些尴尬,他其实也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单直接让现在宛州电器厂要想和三洋合资那是天方夜谭,可如果注入资金,减轻债务,那么未尝不能活下来。

    可这笔资金不会小,起码要以千万计,沙正阳考虑由东方红集团来投资注入,然后再来引进三洋与其合资,哪怕暂时先OEM为三洋贴牌生产,那也没有关系。

    未来十年二十年都将是中国家电产业的黄金季节,伴随着日资家电的节节败退,中国家电产业的崛起是必然趋势。

    曲晓伟不能想象谁会来当这个傻狍子救世主,但看到沙正阳沉吟不语,猛然间醒悟过来,“沙主任,你不会是想让东方红集团来接盘吧?”

    “有此打算。”沙正阳点点头,没有隐瞒。

    曲晓伟就像打量一个怪物一样上下审视沙正阳,良久才道:“沙主任,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先别说能不能和三洋合资,东方红集团现在发展得这么好,他们是在酒水饮料领域当霸主,这么骤然跨领域介入,而且是这样一个企业,合适么?对于我们宛州来说,当然是救命稻草,但对于这个企业弄不好就是一大笔损失,这可能会有损于你在这家企业的威信和形象。”

    没有这么蠢的人,就算是你在自己一手缔造的企业里有着说一不二的权威,但第一你已经离开企业了,第二这种跨领域投资风险极大,而且宛州电器厂的状况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犹如打水漂,第三接盘后你还要持续投入才能维系这样一家两千多职工的企业,光是每个月工资和其他日常开支都接近百万,如果不能产生效益,那就会是一个无底洞。

    “你是不是还想说胃口太大,小心吃坏肚子?”沙正阳笑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这里边的巨大风险,如果说不是在这个时代,如果不说他不能预测到未来家电行业的发展趋势,他也不可能有让东方红集团跨界投资的这个狂想。

    但事实上现在正处于国内家电领域爆发的前夜,无数个家电巨子都是在这个时代逐渐成长起来,美的、海尔、海信,康佳、长虹、TCL和创维,格力甚至还是一个雏儿,如果宛州电器厂能够赶上这一波风潮,未尝不能一跃而起。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东方红集团现在发展势头很好,甚至它参股华峰电器也说得过去,毕竟饮水机和桶装水息息相关,但如果说进入洗衣机这类大家电领域,说实话,风险很大。”曲晓伟毫不讳言。

    沙正阳很欣赏曲晓伟的坦率直爽,就事论事,不拖泥带水。

    “嗯,我清楚这里边的风险,所以我才说,需要与三洋合资,这样可以最大限度规避风险。”

    这一点沙正阳还是很冷静的,自己不是神,能看清楚方向,不代表能以一己之力解决技术和管理。

    宛州电器厂毕竟已经生存了那么多年,月季牌洗衣机在汉、陕、豫、鄂、甘几省一度颇有名气,也曾经占有一定市场,衰落下来也就是近几年,如果三洋能够技术和管理,甚至品牌授权,再将宛州电器厂原来的销售渠道重新加以拓展,未尝不能闯出一条道来。

    曲晓伟看着沙正阳,她意识到沙正阳在这个事情上早已经有了定见,而沙正阳的性格她也大略有了解,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不再多劝:“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积极接触三洋方面,这两年应该是三洋电机在华的高速扩张期,他们的胃口不小,我相信如果我们能够给他们一个拓展中西部地区广大市场的机遇,三洋不会拒绝。”沙正阳道。

    “但前提是我们的条件要更符合他们的预期。”曲晓伟接上话道。

    “当然,接触中也不妨挑明,如果不是企业改制,也不会有他们的这次机会,希望他们抓住。”沙正阳点头,“你们可以预设东方红集团已经同意投资入股这一条件,先把他们的兴趣勾起来,确定了有这个意向,我再来和东方红方面沟通。”

    “这个情况,你和林书记、冯市长、钟书记、钱市长他们汇报过么?”曲晓伟迟疑了一下,她担心沙正阳胆子太大,步伐太猛,宛州电器厂可是两千多职工,关系重大。

    沙正阳一愣,笑了起来,“谢谢曲局长的提醒了,这种事情我怎么会不提前向领导汇报,林书记和钟书记那边早就汇报过几次了,冯市长和钱市长那边也都知道,钱市长还很感兴趣,甚至比对电风扇厂改制更感兴趣。”

    “那就好。”曲晓伟舒了一口气,下意识的抚了抚自己饱满的胸脯。

    沙正阳太年轻,她是真的怕对方这些方面不通时务,忽略了一些小节。

    沙正阳算是自己半个举主了,她可不希望沙正阳在这个方面犯低级错误,哪怕企业改制不成,那对一个领导来说影响不大,但如果因为一些细节而恶了领导导致“失宠”,那就太不划算了。

第三卷 第一百零四节 看好,眼光

    沙正阳打算让杜克利参与到宛州电器厂的改制工作中去。

    一方面是杜克利对几家国企的情况都很熟悉,而且前期也做了不少调研工作,另一方面作为市委政研室参与国企改制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而宛州电风扇厂既然有人质疑,那么自己也就避避嫌,就让杜克利参与情况更糟糕的宛州电器厂改制好了。

    相较于电风扇厂班子态度的无可无不可,电器厂的班子态度就要积极许多,这也是沙正阳让杜克利参与的另一个原因。

    电器厂班子实际上已经充分意识到他们面临的困境,月季牌洗衣机在市场上占有份额日益萎缩,他们也采取了各种营销措施意图振作,但是投入巨大,效果寥寥,这反而加重了电器厂的负债。

    几次挣扎未果,反而越陷越深,这让电器厂班子内心也都产生了畏惧感,在这样继续下去,恐怕要不了几个月,电器厂就真的要变成资不抵债了。

    他们也不是不清楚企业存在的问题,但是面对来自南面南粤企业咄咄逼人的攻势,外形平庸,样式单一,功能滞后的月季牌洗衣机在市场上已经越来越不受民众的欢迎。

    不降价根本卖不掉,而降价不但意味着亏损,而且即便是降压产品也一样不太受欢迎,这简直让电器厂一般人愁肠满怀却又束手无策。

    投入巨资研发新技术,开发新产品先不说有无资金投入,即便是有资金投入,那也不是短时间能见效的,而且市场竞争如逆水行舟,一两年你不能挣扎起来,那么也就意味着你这个市场品牌基本上就被淘汰掉了。

    现在月季牌洗衣机就是处于这种状态下,从88年的极盛时期开始稳步下滑,而进入91之后就开始进入一个快速下滑期。

    单以汉川市场论,月季牌洗衣机的市场占有率从88年的39.2%下滑到了91年的19.8%,而到现在,已经下滑到了可怜的百分之3.5%,这还是在自己的根据地汉川省内,而在原来曾经有一定市场占有率的鄂豫陕甘等省,更是下降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了,基本上都低于1%。

    一些老牌子的衰落,伴随着的是一些新品牌的崛起,像威力、小鸭、金松、小天鹅等品牌开始占据了主流市场,迫使月季洗衣机像君子兰、水仙、白菊这一类的老品牌一样开始淡出市场。

    但宛州电器厂的渠道仍在,职工心气尚未散,关键在于产品已经跟不上时代,技术落后,成本高企,而在营销上也没有多少创意,如果三洋能够在新品和技术上予以支持,在管理上强化,那么沙正阳觉得宛州电器厂还是大有可为的。

    在关于国企改制推进会议上,林春鸣两周之内主持了两次市委常委会议专题研究推进国企改制,首当其冲的就是市电风扇厂、市电器厂以及市无线电厂三家企业。

    市电风扇厂和市电器厂均由副市长钱正牵头,而最为棘手,人员最多,问题最复杂的市无线电厂则有钟广标亲自挂帅来负责。

    而沙正阳除了市电风扇厂外,均在其余两个改制领导小组中挂了副组长。

    “正阳,东方红集团愿意投资?”钱正坐在沙发里,抚摸着刮得光溜溜的下颌,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你得给我个准信儿,曲晓伟他们已经敲定了,后天就飞燕京去接洽三洋电机方面,通过省政府驻京办的人和三洋电机方面联系上了,对方同意接触,但是你很清楚,现在电器厂的情形,三洋方面根本不可能接受,恐怕人家连来看一看的兴趣都没有。”

    “我尽力而为,但东方红集团今天效益持续猛增,带来大量的现金沉淀,他们正在考虑成立东方红投资公司,隶属于东方红集团,也是在考虑对外投资,我想我对东方红集团还是有一些影响力的,只是这还要具体接触谈下来之后才知道。”

    沙正阳接过钱正秘书递过来的茶杯,点点头道了一声谢之后才又道继续自己的话题。

    “电器厂清产核资工作要马上推动起来,我和杜克利说了,务必实事求是,不要虚夸加水分,届时东方红集团的来人他们肯定会聘请专业审计人员来进行核对,所以那样做只会耽误时间不说,而且还容易让对方心存疑虑,完全没有必要,我们也没有必要去占这种小便宜,弄不好就成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嗯,那是自然,涉及到生意,上千万的投资,没有谁可以眼里揉沙子,以为可以糊弄人家,反而显得自家缺乏诚信。”钱正不无感慨的道:“现在咱们这个社会上,无论是企业还是个人,甚至包括党委政府,都缺乏对诚信的尊重,根本意识不到诚信在市场经济和商业社会中的重要性。”

    沙正阳讶然,他没想到钱正居然突然间对诚信如此看重起来,不知道是哪里触到了这位钱市长的某根筋了。

    “我一个朋友在美国,他是当教授的,不是资本家,回来之后在国内住了一段时间,对我们国内的很多现象极为看不惯,说我们这边无论是搞企业的还是做生意的,甚至是做学问的,都对诚信十分漠视,地方政府也是如此,似乎已经是一种司空见惯的习气了。”

    “钱市长这位朋友也是从国内出去的?”

    钱正注意到沙正阳的目光,解释道:“他是八十年代最早公派留学生出去,然后就没有回来了,现在大学教书,他说商业社会的根基就是诚信,缺乏诚信,将会使商业交易成本大幅度上升,甚至上升到一种无法承受的程度,而国内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者说现在还属于草莽时代,大家也不在乎这个,只要能挣到钱,一切道义诚信都可以抛之脑后。”

    “钱市长认可你这位朋友的观点?”沙正阳含笑问道。

    “嗯,我很赞同,可这不是某一地区或者某一行业的问题,这似乎涉及到整个社会风气都是如此,大家也习以为常,无奸不商,无商不奸,这不就是最好写照么?”钱正吁了一口气,“哎,扯远了,扯远了,说正事,清产核资先搞起来,可以让财政局、计委、经委、审计的人和杜克利一起牵头做,我估计这还不够,人家多半不会认可,……”

    “所以最好再由专业第三方的机构来做一次,还有,债务也别遮遮掩掩,到时候别敲定了,又被人家翻出一笔债务,弄得大家的信任度大打折扣,人家无意来接盘也就罢了,真有意,那多一两笔债务也无关大局。”沙正阳提醒道。

    钱正也笑了起来,“正阳,看来你的信心很足啊,我真的很好奇,东方红集团会愿意来掺和这潭深水,如果我是你,或者是东方红集团的掌舵人,肯定不会轻易入这个局,你能告诉我真实原因么?”

    见钱正问得很正式,不像是随意发问,沙正阳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应该正式回应一下:“钱市长,我知道这可能会让很多人不解,的确,电器厂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好的项目,但觉得看问题要看长远。”

    “嗯,你说。”钱正饶有兴致,他知道对方是搞企业出来的,看问题自有独到的角度,他也想了解一下对方是怎么来看这个问题的。

    “其实也简单,我看好家用电器未来的市场。”沙正阳很平静的道。

    “就这么简单?”钱正楞了一下。

    “当然不会这么简单。”沙正阳张口笑,露出一口雪白牙齿,笑容很阳光,“电器厂有很多问题,但它的问题归根结底可以用资本来解决掉,东方红集团现在不缺资金。”

    钱正点点头,又微微摇头,继续等待沙正阳的解释。

    “电器厂存在的问题产品落后时代,缺乏技术创新,其本身也缺乏研发资金和技术能力,管理僵化,成本高企,营销上也失去了支撑,如果在注入资本后,可以解决持续投入技术研发问题,开发新品,但这都不够。”沙正阳斟酌着言辞,“如果单纯的注入资本,而没有新的技术产品和先进管理跟进,企业仍然难以发展起来,所以必须要由外部技术和管理进来,东方红只能提供资金,在技术和管理上,需要三洋。”

    “你的意思是,必须要基本上和三洋达成一致,东方红才会投资入股进来?”钱正明白意思了。

    “嗯,曲晓伟他们在和三洋接洽时,可以向三洋告知东方红会接手提供资本支持,但如果三洋最终仍然不愿意合资,那么东方红不会投资入股。”沙正阳点头。

    这也是底线。

    这么大一家企业,沙正阳不认为东方红光投资就能搞起来,宛州电器厂现在的产品线和管理能力决定了如果不彻底革新体系,光靠资本也难以改观,而东方红集团对电器行业并不熟悉,还没有这个实力。

第三卷 第一百零五节 露一手

    沙正阳这么一说,才让钱正稍稍释怀。

    倒不是不惮以恶意来揣测沙正阳,但毫无疑问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的确很难让人相信蒸蒸日上的东方红集团愿意投资入股宛州电器厂。

    若是说沙正阳为了他自己的政绩,或者说要证明他自己的能耐,那也太荒唐可笑了。

    东方红集团是集体控股企业,兼有国有资本,沙正阳作为缔造者,在东方红集团有很大的影响力和话语权,但并不代表人家就会陪着他发疯。

    所以他必须要说服对方一帮人,那就要有充分的理由,哪怕是要冒风险,但起码要让人家觉得这个风险值得一冒。

    宛州电器的情况摆在这里,在钱正看来,即便是投入几百上千万也未必能让这个拥有两千职工的企业重振雄风,因为这个企业存在的问题是结构性的,根本性的。

    现在沙正阳提出了要以三洋电机合资作为投资入股前提,这才能说得过去。

    同样这也是一个互为前提的改制。

    很显然三洋电机不可能出资入股,如果只提供技术和品牌授权以及管理来获取部分股权,三洋电机才可能同意,而没有流动资金注入,宛州电器一样无法运转。

    现在也就形成了一个三方合作架构。

    三洋电机以技术和品牌入股,并要负责企业管理,东方红集团注入流动资金重启生产和销售,乃至新品研发,而宛州电器厂拥有原有销售渠道以及厂房和熟练工人,三方合作。

    但这样一个合作能不能成,成了之后能不能真正成功,还有待于时间验证。

    不过起码是一个令人期待的构想。

    包括钱正自己都发现,沙正阳似乎总能拿出一系列让人耳目一新的设想,而这些设想虽然出人意料,但是仔细考证后发现都还颇具可行性。

    对于沙正阳来说,宛州电器厂只是第一步,还有另外一个更艰巨的难题等着他。

    无线电厂。

    这是一个五千职工的“超级大厂”,起码在宛州市是如此了。

    正如冯士章在市政府常务会议上所说的,解决了无线电厂的问题,那么宛州市财政都能松一口气,而宛州国企改制攻坚任务就完成了一半,可见无线电厂的“地位”。

    沙正阳自认为自己没有能耐来解决无线电厂的问题,除非借助外力。

    当然,他也有一些想法,但要解决这个问题,他需要先期准备,然后还要和市委市政府方面交底,否则他宁肯不去碰这个大地雷。

    不过他还是有些把握去赌这一把,去赌那个人的野望,去赌宛州的产业体系。

    *****

    国庆节终于马上要来了,对于沙正阳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休憩机会。

    在宛州这两三个月里,他几乎是一直是处于一种高强度高负荷的紧张状态下,身心疲惫而倦怠。

    每天从早上起床到晚间上床睡觉,无数工作缠绕在他身上,让他无暇多顾,也根本没有多少心思去想其他。

    最初孙妍和顾湄的电话偶尔还能勾起他一些遐思,时不时还有那么一两回春梦留痕,但现在沙正阳觉得自己某些方面的欲望似乎都被这种劳顿所压抑住了。

    这让他甚至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在某些方面的功能都受到影响。

    支撑他的就是一股子气,既来之则安之,到了宛州,就得要把交给自己的每项工作干好,干出个名堂来,让那些质疑自己的人无话可说。

    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家,这段时间沙正阳基本上都没有用那辆佳美,偶尔常磊他们用一用,有时候干脆就丢到宿舍外的通道上,一放好几天。

    秋高气爽,门外的酸枣树和大叶女贞交错成林,还有几株这边不多见的银杏树,估计应该是市政府宿舍楼修建时栽种下的。

    今天沙正阳回来得比往常早一些,常磊和姚莉两口子都没有回来,而贝一河家门却是开着的。

    门外架着一辆二四圈的飞达自行车,沙正阳有些奇怪,难道是贝一河那位前妻来了?

    这段时间里沙正阳已经两度看到了费璐出现在贝一河的房间里,不过他都保持着冷眼旁观的态度。

    贝一河和费璐虽然离婚了,但是他感觉得到贝一河还有点儿余情未了,藕断丝连,现在这种情形下,就很难说未来会如何。

    虽说和贝一河在工作上无话不说,但是在个人私生活上,沙正阳却不愿意去插言影响对方,感情婚姻上的对错不是外人能置喙的。

    无论贝一河做出何种选择,那都是贝一河的权力,而且沙正阳也相信贝一河四十多岁的大男人,应该能够理性的分析判断利弊得失,做出合理的抉择。

    “咦?”沙正阳走进走廊,才看见一个窈窕身影在厨房边上忙碌着,“小贝,是你?怎么你来给你爸做饭?”

    贝婧蕾身材修长,明显是体着了父母的优点,尤其是一双长腿已经有了孙妍的架势,估摸着在发育两年,就能赶上了孙妍了。

    油黑如两汪深潭中黑钻的美眸充满了灵性,白皙俏丽的面颊上总洋溢着一抹笑容,这和前几次看到的情形大不一样。

    “嗯,我妈要过来吃饭,今天我们学校里课结束得早,我给我爸打了电话,我爸说要稍微晚点儿回来,菜他都买好了,本来说等我妈来作,我先回来,所以我就来做。”

    贝婧蕾嘴角的笑容显示出这个女孩这段时间心情都相当好,眉目间这掩不住的喜悦预示着这个家庭似乎又有要破镜重圆的迹象。

    “哦?你爸又要晚点儿?”沙正阳打了个哈哈,有些不好意思。

    应该说贝一河这段时间的忙碌自己就是始作俑者。

    三线企业搬迁的工作彻底丢手,全部压在了贝一河的肩膀上,也使得贝一河在无比“充实”的同时,也是压力山大。

    前一两次汇报工作沙正阳还要帮补着说几句,这两次在钟广标那里,几乎就全是贝一河自己汇报,沙正阳连话都懒得插一句了。

    “嗯,他说他还要修改一份材料,还说如果你和常叔叔、姚阿姨回来了,就一块儿吃。”

    经常在姚莉常磊家蹭饭,贝一河还是觉得偶尔应该开开火,做两顿,也邀请邻居一块儿来吃,礼尚往来嘛。

    特别是这段时间费璐来得比较勤,而且费璐的手艺也不错,所以权当密切感情了。

    对于贝婧蕾来说,父母关系的重暖让她也无比兴奋。

    父母离婚两年多了,贝婧蕾也不知道偷偷哭过多少次,但她也很懂事,从未质问或者绝望过。

    正如妈妈告诉她的一样,婚姻和感情不能等同,有些婚姻名不符实,有些感情无须婚姻,她和爸爸的感情出现了红灯,而婚姻也走到了尽头,但是他们对自己的感情没有变。

    贝婧蕾甚至也能隐约知晓一些父母离婚的原因。

    妈妈好强,极爱面子,或者用贬义的词语来形容就是有些好慕虚荣,而爸爸呢,有些随遇而安的感觉,很多事情不愿意去强求。

    所以本来在厂里就已经有些罅隙,而到了市里之后,这种裂痕就迅速扩大了。

    但现在情况又变了。

    一度失魂落魄的爸爸竟然又重新振作了起来,这一切据说都源于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到十岁的男人,他对爸爸的看重使得父亲原本努力了多年都未能解决的工作一下子迎刃而解,而且也让爸爸的事业也焕发了新生。

    虽然父亲这一段时间里都显得格外忙碌而辛苦,但是贝婧蕾感觉得到,爸爸和一年前判若两人,无论是精神状态还是身体似乎都一下子都年轻了十岁,心情也是格外愉悦,从和自己的话语中贝婧蕾都能感受到爸爸的心情舒畅。

    看见眼前女孩用期盼的目光看着自己,沙正阳下意识的打了个哈哈,“小贝,你会做么?”

    “沙叔叔,我手艺不错欸,跟着我妈学的,比我爸强。”少女抿着嘴,有些得意。

    “是么?我看看有什么菜?”沙正阳在门口看了看。

    青椒,豆腐,五花肉,花生米,再看看橱柜上还有鸡蛋等,原来贝一河这厨房可是空空如也的,但现在东西日益丰富,也有点儿家的味道了。

    “还是我来吧。”沙正阳打开自己那边房门,把包放下,“我估摸着我的手艺再怎么也比你这小丫头强点儿,来了宛州这么久,还没露一手过呢。”

    “哦?正阳,你也有这本事?”正在架自行车的姚莉惊讶的看着沙正阳在撸袖子,“你真的要做菜?”

    “莉姐,小瞧人不是?我可是正宗川派大厨传人,瞧我给你弄几个,不过贝老师这边还缺点儿作料,还得在你那边匀点儿,到时候保证让你们吃了之后拍案叫绝,叹为观止,……”

    沙正阳摩拳擦掌的卖弄着口舌。

    “行啊,那我们就看看你的本事,今天贝老师请客?”姚莉也是一个不喜欢下厨的,能有一顿便宜饭蹭,她也兴高采烈。

    “嗯,算是咱们一门一楼的聚餐吧。”沙正阳开始分派工作:“小贝,去把葱剥了,顺带系了之后把葱头去掉,莉姐,你就把豆腐替我用水担一担,我要做麻婆豆腐。”

第三卷 第一百零六节 正有此意

    等到贝一河和常磊回来的时候,沙正阳早已经把宫保肉丁、麻婆豆腐、青椒回锅肉摆上了桌子,都是典型的川菜,色香味俱全,让人忍不住胃口大开。

    趁着炒菜时机,沙正阳给给贝婧蕾拿了一张百元大钞,让她去小区外的卤菜摊子上去买了点儿凉菜和卤菜,也就差不多了。

    常磊回来也就当了一回苦力,继续去扛啤酒回来,回来的路上,苏子晗加入。

    人还是那些人,但多了费璐和贝婧蕾。

    沙正阳能够感受到贝一河的局促和不自在,但是费璐却显得如鱼得水,游刃有余,仿佛和大家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一般,很轻松的应对这种场面。

    不得不说,在这方面贝一河比他这个前妻逊色不少。

    沙正阳当然不会去让贝一河难堪,事实上贝一河这一顿饭本来就有着某些意思在里边,无论是沙正阳还是常磊姚莉两口子都清楚。

    苏子晗这段时间和贝一河接触也很多,对贝一河渊博的知识以及踏实的作风也很佩服,二人关系也迅速升温。

    “贝老师,这段时间你辛苦了,你多干了,我就少干了,我得敬你一杯。”沙正阳端起啤酒杯,和贝一河碰了一下。

    “沙主任,贝老师这么辛苦,过了国庆,市里组织党政代表团赴珠三角考察,有贝老师吧?”苏子晗嘴角带笑,将了沙正阳一军。

    “这段时间不行,老贝这边还丢不开,不过十二月第二批去长三角,老贝可以去看看,权当回你的故乡了。”沙正阳有些抱歉的给了贝一河一个笑容,“钟书记都去不成,就是因为三线企业搬迁的事儿,省里催得太紧。”

    “没事儿,我也不想去,手里边的事情太多了。”

    贝一河也知道第一轮基本上都是各区县的一二把手,以及各局委的一把手,副处级干部都很难轮得上,更不用说自己这种虾米干部了。

    “手里忙归忙,但该去还得去,不然怎么能接受得到新鲜事物?”沙正阳摇摇头,“政研室的干部是最应该出去开眼界的,因为很多工作你们都要先行一步,为市委做好参谋在前头。”

    “我还以为正阳是在安慰贝老师呢,看样子贝老师十二月份还真有戏啊。”苏子晗笑嘻嘻的道。

    “贝老师肯定有戏,但你肯定没戏。”沙正阳没好气的道。

    “正阳,不能这样吧,林书记要带队去深广,我不跟着去?”苏子晗讶然。

    “你当然会去,但是你和别人的性质不一样,明白么?”沙正阳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好像有点儿得意忘形啊。”

    “没,没。”苏子晗赶紧辩解道:“我就是觉得自己应该多学点儿东西。”

    “多学点儿当然是好事,你现在的岗位就再适合不过了,你不明白你该怎么最大限度的学习么?”沙正阳睃了苏子晗一眼,“自己守着金山宝库不知道学,还要去分心二用想东想西?”

    苏子晗有些尴尬。

    他当然知道沙正阳在说什么。

    沙正阳已经多次提醒自己,跟着林书记就是最大的机会。

    不是说当这个秘书能获得多少人脉资源,那也很重要,但是更重要的还是在跟随林书记的这个期间耳濡目染,学习领导如何站在不同高度来观察问题分析问题,如何处理问题,这对于一个秘书来说才是最大的收益。

    沙正阳提醒过苏子晗,人的精力有限,别好高骛远,别贪多嚼不烂,跟着林书记,就学习林书记为人处世,观察问题解决问题的做法,这才是现在的当务之急。

    三五年里能把林书记这方面的本事学个两三成,未来下区县当个副县长或者常委也就足够了。

    应该说沙正阳的这番话是由衷之言,甚至已经把未来自己的去向都点了出来,苏子晗也是心存感激的。

    苏子晗也没指望自己能向沙正阳那样妖孽无双,就像林书记和明秘书长说的那样,沙正阳这样的人物就是汉川省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不要动辄去和他相比,踏踏实实做好自己本职工作才是正经。

    “沙主任,我们老贝这辈子还没有机会能公费出去学习考察一下,能有一个机会出去开开眼界,那是最好不过了,我这里敬您一杯,一河,婧蕾,来我们一家人敬您一杯,感谢您对一河这段时间的关照。”

    费璐显然是个乖觉人物,觉察到了苏子晗的尴尬,立马插话打开僵局。

    在此之前,她真没想到沙正阳竟然还真有决定市委林书记秘书的权力。

    按照贝一河所说,苏子晗本来就是市公安局一普通警察,就是沙正阳推荐给林书记当秘书的,也难怪沙正阳可以用这种口吻与市委i书记秘书说话。

    但即便如此费璐也觉得沙正阳应该要给苏子晗必要的尊重才对,但现在看起来,沙正阳的底气超乎寻常的足,而苏子晗却没有表现出多少不满情绪,这也让费璐对沙正阳更为敬畏。

    姚莉眼睛微微一眯,随即不动声色的垂下眼睑。

    她对费璐这个女人印象并不好。

    在她看来这个女人过于势利,不是贝一河良配。

    贝一河未曾出头之前就断然离婚,而贝一河现在声誉鹊起,颇受钟广标的看重,她现在又想吃回头草,而且看样子贝一河似乎也颇为意动。

    只是这种私人事情,姚莉也清楚外人无从插手,尤其是看到贝婧蕾那副幸福憧憬的模样,姚莉心中也是暗叹不已,就冲着这个孩子,费璐也该好好收收心别再瞎折腾才对,只是姚莉觉得恐怕费璐很难做到。

    看见人家一家三口都端起了酒杯,沙正阳也赶紧起身:“别这么说,费老师,老贝是腹有诗书气自华,是金子始终会闪光,我在市委政研室也全靠老贝和其他几个同志替我撑着,现在老贝全权负责协助钟书记三线企业搬迁工作,工作量非常大,恐怕需要经常加班,所以是我该感谢你和小贝多支持老贝,也是对我们市委政研室工作的支持。”

    “沙主任,您太客气了,老贝就算是千里马,但也得要有您这个伯乐才能识才才行啊,想当初老贝想调到市委政研室,历尽千辛万苦也不能,还是您来了才成行。”费璐笑靥如花,“他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实诚了,不会讨好领导,所以每每有好事就轮不到他,所以日后还要请沙主任多点拨他。”

    沙正阳又是谦虚寒暄,好容易才算是推挡过去。

    “沙叔叔,我代表我们家敬您一杯。”小丫头站起身来,端着一杯果汁,抿着嘴,美眸中目光流淌,“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但是我知道这段时间是我们家里人,也是我最幸福快乐的一段时间,感谢您对我们家的关心看顾,……”

    沙正阳惊异的看了一眼还不到十六岁的小丫头,挺会说话啊,借物咏志啊,好像是说给她爸她妈听的,却把自己拿起来当了挡箭牌啊。

    他下意识的瞅了一眼贝一河和费璐,不出所料,贝一河和费璐脸上都露出一抹触动的神色,望向贝婧蕾的目光都充满了温情和慈祥。

    就凭着这丫头如此乖觉懂事,沙正阳觉得自己都该助攻一下:“小贝,你是你爸你妈的乖女儿,我相信老贝和费老师有你这样一个乖巧伶俐的女儿,他们也此生无憾了,你爸现在很忙,工作也处于关键阶段,你要做的就是好好的学习,一家人和和美美,像你们这样的家庭,会是无数人羡慕的一家子。”

    小丫头美眸中闪过一抹不为人觉察的喜悦和感激,显然是意识到了沙正阳话语中的含义,而同样贝一河和费璐也都接受到了沙正阳话语中发出的信号,都是微微一震,也都下意识的又看了自己女儿一眼。

    这一顿饭气氛很好,大家都吃得很高兴,以至于贝婧蕾被姚莉开车送到学校,而费璐也假借酒醉,没有离开。

    当第二天沙正阳在办公室看见贝一河时,都能感觉到贝一河精气神都与以往大不一样了,沙正阳觉得那味道有句话说形容得好,老房子着火——没得救。

    ******

    “所以你觉得市无线电厂不适用于电风扇厂和电器厂的模式?”钟广标面色沉重。

    “无线电厂规模太大了,可以说不是一两样新产品或者注入一定资本就能解决的,光是这五六千职工足以让所有人打退堂鼓,市里能一下子砍掉一半以上的职工让他们下岗自寻出路么?”沙正阳也一直在为这件事情纠结。

    “要把这样一个庞大的企业搞活,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班子,而且要有一套足够兼顾各方利益,激发起所有人激情的方案,可以说,简单的改制根本不足以实现这个目的。”沙正阳继续道:“我接触过现有的无线电厂班子,守成都难,更别说要开拓创新了。”

    “你想要从外部来引进管理班子来接手?”钟广标脸色阴晴不定。

    “正有此意,但还不知道人家干不干。”沙正阳泰然道。

第三卷 第一百零七节 偶遇,情敌?

    “意思是你已经有明确对象了?”钟广标来了兴趣,“而且看样子还很牛,看不上宛州?”

    钟广标确信不是宛州的,宛州如果有这类人才,肯定早就是大名鼎鼎了,甚至汉都恐怕都没有,或者是东方红集团的?

    “嗯,不太好说,人各有志,每个人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都不同,他们追求的东西也未必一致,所以说不清楚。”沙正阳是真没把握。

    “唔,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说得好,这三观基本上就是一个人,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在解决了衣食住行之后追求更高层面实现的人所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钟广标对于沙正阳嘴里经常冒出来的新词汇也习以为常了,这也是他一直很欣赏沙正阳的原因之一。

    他觉得只有一个善于学习善于思考的人才能够迅速接收新知识,并形成自己的观点见解,沙正阳就成功的做到了这一点。

    “不是汉川的吧?”钟广标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沙正阳似乎无意点明,所以他也不会去刨根究底。

    “不是,南粤的,他有一个团队群体,而此人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头羊。”沙正阳斟酌了一下言辞,“我打算跟随林书记去珠三角考察学习时去见对方一面,谈一谈,但我估计对方有可能会拒绝。”

    “无论我们这边开出什么条件,他都会拒绝?”钟广标意似不信,“或者我们开不出他想要的条件?”

    “两者都有,一是我们能开出的条件未必能让他满意,二是无线电厂规模太大,……”沙正阳话音未落,钟广标已经接上话:“规模大不是好事么?还是他能力不足以接手这样一个大企业。”

    “钟书记,可无线电厂有几千国企职工啊,他们能做到像乡镇企业或者私营企业那样令行禁止如臂使指么?这么些年过惯了优哉游哉的生活,有多少职工能向乡镇企业和私营企业工人那样吃苦敬业?您难道不明白?”沙正阳苦笑。

    钟广标脸色有些难看,的确,这个问题恐怕会让很多愿意接手的人退避三舍。

    “但他们也有优势,他们是熟练工人,不需要培训,……”钟广标心有不甘的反驳道。

    “没错,这是一个优势,但是这个优势足以抵消其劣势么?再说了,成本控制也会是一大问题。”沙正阳之所以觉得没把握,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如果是一家乡镇企业,或许他能说服对方来。

    钟广标沉默不语,良久才道:“正阳,我们还是先确定改制方案吧,你可以提出来,需要哪些条件,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无线电厂必须要改,照这样下去,市财政吃不消了,五六千职工的吃饭问题,只要能解决,一切都可以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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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甩了甩头,沙正阳撑起身子来看了看放在床头柜上的表。

    表旁边放着一盒杰士邦,用掉了三个。

    久旱逢甘霖,免不了。

    还是那块双狮3A,白菱送给自己的,沙正阳却一直没有换过,也不知道自己真的念旧还是怎么的,就是不想换。

    还不到八点,借助乳白色略微有些透明的窗帘透过来的天光,沙正阳得以看清楚眼前这一切。

    孙妍的寝室重新布置过了,很显然这两个月时间里这丫头可以自由自在的按照她自己的喜好来装点寝室。

    纯黑色的床单隐隐约约有些暗花,也不知道这丫头为什么会喜欢这种很另类的床单,据说是她一个朋友从广州替她带回来的。

    深紫色的被套和裸露在外的雪肩藕臂,还有一头乌黑长发半遮半掩下的粉靥,床的远端,还有一条伸出来的雪白长腿露在被子外,构成了一副绝美的海棠秋睡图。

    细密的鼾声足以说明女孩昨晚的疲惫,沙正阳撑起身来,顺手替对方掖了掖被子,又把对方的大腿和胳膊塞入被褥中,这才竖起枕头靠在床头上想事情。

    虽然昨晚战况激烈,迅速消融掉了那些许陌生感,但是沙正阳还是意识到了一些。

    空间上的距离或多或少开始显现出了一些迹象,哪怕经常电话相通,但这个时代既没有视频通话,自己也分身乏术,久而久之,这种陌生疏离感会渐渐显现出来。

    现在沙正阳觉得还不明显,但他不确定半年,一年后,这种感觉会不会冒头出来。

    六百公里,委实太远了一些,如果是安襄,两三百公里,沙正阳都能咬紧牙关隔一周跑回来一趟,可六百公里一千多里地,开车都得要一天,实在受不了。

    丢开一些纷杂的情绪,沙正阳把头靠在床头,仰视天花板。

    难得回来一趟,事儿少不了。

    除了和孙妍的卿卿我我外,更重要的还是公事儿。

    华峰和宛州电风扇厂的谈判还在继续,清产核资,债务梳理,估摸着没半个月弄不完。

    华峰电器方面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觉得宛州方面太拖沓,而且前期准备工作严重不足,拖累了谈判进程。

    这桩事儿沙正阳都不怎么过问了,一切按照既定程序走,实在谈不好,华峰方面估计也另有准备,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会更好。

    还有就是宛州电器厂的事情了。

    曲晓伟已经带队去了燕京,接触到了三洋电机方面,但是现在还没有正式回信,这个国庆节他们都得要呆在燕京,好在现在国庆节只有三天假。

    曲晓伟在电话里和沙正阳探讨过,她觉得三洋电机方面的兴趣似乎不大,大概是对西部地区一个普通地级市印象不佳,所以有可能直接否决。

    这种情况的确有可能,印象中前世三洋电机前期选择合资的落脚点基本上都在沿海地区大城市,而合肥都算是一个特例了。

    不过这不绝对,如果条件合适,沙正阳相信三洋电机并不吝于派一个团队来考察一下。

    关键在东方红这边。

    在回汉都之前,沙正阳和曹清泰联系了一下,希望曹清泰再帮忙联系一下新任银台县委i书记朱凤厚和县委办主任尤哲。

    照理说,银台县政府在东方红集团的股份不多,红旗村和东方村只要同意,就没有问题,但是沙正阳不希望这样做,以免给东方红集团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曹清泰介绍过朱凤厚此人,眼光深远,胸襟广阔,黄绍棠把他安排到银台担任县委i书记是准备大用的。

    正因为如此,沙正阳才希望和朱凤厚再来一次长谈。

    既然是黄绍棠看重的人,沙正阳相信对方对自己的印象不会浅。

    除了谈东方红准备投资宛州电器外,沙正阳也打算和朱凤厚探讨一下东方红集团的MBO问题,这事儿再拖下去,就有可能真正要影响到东方红集团的发展了。

    他只希望朱凤厚能像曹清泰所说的那样,一个开明大气的领导,眼光不至于太狭隘。

    见孙妍睡得很香,沙正阳索性起身。

    门角有暖水瓶,也有一桶冷水,沙正阳习惯洗冷水脸,简单洗漱了一下,出门走一圈。

    踏出门,沙正阳拉上门,舒展了一下身体。

    走廊另一端也传来一声关门响声,沙正阳略微一愣。

    他不太愿意在这里遇上人。

    虽然这年头未婚先同居已经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儿了,但这毕竟还是九十年代,不比十年后大家对这类现象已经司空见惯,能遮掩尽可能的遮掩,能避免尽可能避免。

    只是走廊就这么短,借助着余光,对方已经疾步步行过来,让沙正阳避无可避。

    既然无法躲避,沙正阳也就趁势转身,顺着对方来的方向往外走,这样可以避免迎头相撞,正面相向。

    只不过对方速度却很快,没等沙正阳走出走廊对方已经走到了自己身后。

    “你是孙妍的男朋友?”背后传来一个沉稳有力的男声。

    沙正阳站住脚步,回身扭头,站在自己身后的是一个个子比自己还高一点儿年轻男子,相貌堂堂,双目炯炯,皮肤略黑,显得十分健康阳光。

    见沙正阳只是停住脚步,却没有吱声,对方也知道有些唐突,咧嘴微微一笑:“我是苏伦康,在省计委交通处工作,和孙妍是同事。”

    “你好,我是沙正阳。”沙正阳点点头。

    “看来我没料错。”男子眉目中很有点儿好奇的打量着沙正阳,“本来想追求孙妍,后来听说孙妍有男朋友,还一直有些不服气,尤其是据说还是一个在宛州工作的,想要横刀夺爱一回,不过看样子难度很高啊。”

    “哦?对自己这么没信心?”沙正阳也笑了起来,这家伙挺风趣的,有点儿意思,“我不认为我的形象比你强多少。”

    “表面形象不代表内在的气质。”苏伦康很有气度,“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很有自信心的人,嗯,话说回来,省里最年轻的副处级干部,若是没有点儿自信,也不可能,我一直希望我能成为省政府机关里最年轻的副处级干部,并一直在为之努力,但没想到却有人早就把我甩在了身后,虽然你是在市县,但我知道那难度更高。”

第三卷 第一百零八节 王牌对王牌(1)

    沙正阳微微抬头,对对方的观感略有下降。

    不过对方总体形象在那里,还是持正面印象,口气太大了一点儿,不过估计对方也的确有所仗恃。

    “侥幸而已,谈不上。”

    沙正阳语气很寡淡,但在苏伦康心目中,却觉得这家伙有点儿狂。

    “好就是好,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苏伦康目光锁定对方,“你在宛州市委办担任副主任?”

    “嗯。”这不是什么秘密,沙正阳点头。

    “宛州正在推进国企改制,林书记的动作力度很大,省里都很关注,看样子你们要大干一场?”苏伦康是真对这个家伙有点儿兴趣。

    孙妍条件很好,堪称出类拔萃,一到计委就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尤其是计委里边的单身汉,包括苏伦康在内,都怦然心动,跃跃欲试。

    但很快消息传来,说对方有对象了,不过很多人还是不肯罢休,苏伦康就是其中之一,但今天看到沙正阳从孙妍寝室里出来,而且是这个时间点,苏伦康内心便果断放弃,但他还是很有兴趣认识一下这个能征采摘孙妍这朵娇艳无比鲜花的角色。

    “不大干一场行么?”沙正阳其实不想和这个家伙多废话,但人家主动和你打招呼,你还不好搭话,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今年宛州市里压力很大,还包括三线企业搬迁,汉宛高速有没有戏?”

    苏伦康讶然的看了一眼对方,摇摇头:“兄弟,你这口气可真大,汉宛高速还只是一个概念,你就直接问有没有戏了,你知道汉宛高速的投资有多大么?汉嘉高速现在都推进缓慢,举步维艰,哪里还谈得上其他?”

    “你的意思是短时间内根本没戏?”这在情理之中,沙正阳只是有些不服气,“难道计委就没有考虑过其他方式来筹集资金上马?”

    “筹集资金?那不是计委的事儿,那是财政厅和交通厅的事儿,计委只是根据省政府的大目标来作规划,五年计划内都没有汉宛高速。”苏伦康耸耸肩,“我估计就算是汉嘉高速建成通车,下一步也会考虑汉涪高速,轮不到宛州。”

    见沙正阳有些不忿的表情,苏伦康有些好笑,这家伙还真以为自己是市委i书记市长不成?居然对这种大事情这么上心。

    “兄弟,这不是哪一个人能决定的,就算是你们林书记冯市长,一样说不上话,就算是马书记周高官,在这种事情上也需要综合考虑各方面的因素。”

    “我只是觉得每回来一次都得要一天,太不方便了,而且宛州孤悬汉东,深入鄂豫,如果我们仔细观察,你就会发现,汉川呈现出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汉西、汉东和汉南,各据一角,汉嘉高速、汉宛高速、嘉宛高速其实就是三条主轴,汉嘉高速之后理所当然就该汉宛高速了,我不信省里会优先考虑嘉宛高速。”

    沙正阳意犹未尽,嘴角也挂着某种笑意。

    汉川省对嘉州的态度一直是模糊不清的。

    嘉州作为汉川首屈一指的经济大市,GDP总量甚至高过汉都,但其地理位置却和宛州一样,偏处汉南,而且距离汉都都很远,加上其计划单列市的特殊定位,使得汉川省对嘉州的发展一直不太上心,宁肯扶持哪怕一样对省里有些桀骜不驯的汉都市,好歹它也是汉川省会不是。

    “你说的是从战略高度来考虑,如果抛开资金的限制,汉宛高速的确是继汉嘉高速之后需要优先考虑的第二条高速公路,但现在省里财政状况大家都知道,支撑不起。”

    苏伦康和沙正阳二人已经并肩出了走廊,下了几级楼梯。

    “汉涪高速距离要近得多,所需资金也要小得多,而且实事求是的说,涪岗的经济状况要比宛州强得多,这个因素省里不可能不考虑。”

    “短期效益来看,汉涪高速貌似如此,但作为省里,恐怕不应当如此考虑。”沙正阳摇头,“而且在中央层面,就更不会如此考量,安襄和郧州是老少边穷地区,修好汉宛高速,有利于打通安襄和郧州的交通瓶颈,有利于加快老少边穷地区的脱贫解困。”

    苏伦康听得很认真,没有插话,他意识到对方似乎是在点拨自己。

    “未来的苏处长,不会连这点儿政治气候都感受不到,这点儿政治高度都站不到吧?脱贫解困永远是高层重于地方,越是高层越是重视,这关系到我们共产党执政宗旨,嗯,这个观点是今年上半年的《求是》和《半月谈》上都有体现,我记不清是五月还是六月的了,你可以去找一找。”

    沙正阳从这个角度的分析让苏伦康为之动容,难怪这家伙能以25岁之龄担任宛州市委办副主任,光是这份政治嗅觉都让人刮目相看。

    “无论是汉宛高速还是汉涪高速,省计委规划立项也好,省交通厅和省财政厅筹措资金也好,最终要通过省政府报到国家计委和交通部,我相信如果能突出一条高速公路的政治高度和政治站位,在高层肯定会有所侧重,你觉得他们会更侧重于汉宛高速还是汉涪高速?”

    “再说一句不客气的话,无论是汉宛高速还是汉涪高速,所需资本都是省里能吃得消的,最终还是需要中央出钱,所以政治意义更重要。”

    苏伦康笑了起来,竖起大拇指,“兄弟,不愧是市委办出来的,你的领悟力和嗅觉都够强,还有么?”

    “当然还有!”沙正阳当仁不让,既然打开话题,他就要好好展示自己。

    “宛州是全省仅次于嘉州的第二人口大市,经济潜力要比涪岗强得多,加上宛州特殊地理位置,正好夹在鄂豫两省之间的咽喉所在,省里总不能让鄂豫两省的高速公路都修到宛州家门口了,汉宛高速还没有影子吧?从交通部的角度来说,南北纵贯的高速干线,宛州都是绕不过的节点,而如果汉宛高速建成,就相当于打通了汉都与这条高速主干线的瓶颈。”

    这是从汉川省的角度来考虑的,在苏伦康看来,这固然重要,但如果是要对中央,却赶不上之前沙正阳所提的那一条,解决老少边穷地区的脱贫解困问题,当然如果两者完美结合起来,那就更具有说服力了。

    没想到本来是有些不忿撵上来称量一下对方的分量,现在这一番对话之后,却成了工作上的探讨,甚至还给自己找到一点儿思路了,这也让苏伦康很是感慨。

    二人就这样一直交谈着走到了省计委宿舍的大院门口,苏伦康这才主动站定,伸出手:“很高兴能和你来这么一次工作上的探讨,看样子我得告诉我们单位那些未婚青年们死了这条心了,不过他们未必会听我的。”

    沙正阳也朗声大笑着伸出手:“追求美好是每个人的权利,但也需要量力而行,否则就是自寻烦恼,嗯,我也很高兴能向省计委的领导阐释一下我们宛州市委在汉宛高速公路上的一些观点,希望能够得到省计委的理解和支持。”

    苏伦康笑得很开心,“你有没有觉得,咱们俩就像是省计委主任和宛州市委i书记之间的对话一般?”

    “希望不久的将来,我们都能一圆此梦。”沙正阳一本正经的道。

    “你这个不久的将来,预期是多久?”苏伦康也很好奇。

    “三五年肯定不现实,十年有难度,不超过十五年如何?”沙正阳微微眯眼,“我们来一个竞赛?”

    苏伦康眼中精芒一闪,这小子口气还真够大啊,自己还说这小子可能要夸口二十年,没想到人家直接说十五年,“好啊,共勉。”

    “共勉。”沙正阳也用力的握了握手,“留个电话?”

    “当然。”苏伦康随手拿出一张名片,汉川省计划经济委员会交通处——苏伦康,楷体几个字,很好看。

    “不好意思,我没名片。”沙正阳从兜里逃出一张小便签,放在手上,从衬衣上兜抽出钢笔,龙飞凤舞几个字,沙正阳,然后就是一串座机电话。

    “名片是我自己印的。”苏伦康毫无半点不自然,“就是纯粹的工作需要。”

    “很多人把这玩意儿异化了,其实还是该回归其本原。”沙正阳笑了起来,这个时候他对苏伦康的观感又重新提升了不少。

    能够很好的定位自己,而且坚定不移的按照自己的路径行走的人,值得尊重,更何况此人表现出来的勃勃野心,更让人期待。

    “说得好。”苏伦康点头,“那有时候到孙妍那里来时,顺带到我办公室来做客,我想我们可以找到很多共同话题。”

    “一定,也欢迎到宛州来,远了点儿,但宛州人民民风淳朴,更好客。”沙正阳也挥手,“我相信在汉宛高速问题上,我们还会有沟通,嗯,甚至还需要相互配合。”

    苏伦康一扬眉毛,“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第三卷 第一百零九节 信任,说服

    省计委这个大院虽然老旧,但是内里却是古木森森,粗大的杉树最粗的足有木桶粗细,还有几株柽柳在大院的围墙边上。

    沿着大院围墙边上的小径走一圈,也要十分钟,空气清新,正适合活动一下筋骨。

    回到屋里,孙妍还在熟睡,不过女孩不太老实,半边身体裸露在被褥外,尤其是一条长腿连带着半个臀瓣,惑人心魂。

    重新上床,看着身畔这张娇媚清丽的粉靥,沙正阳忍不住俯下头,轻吻了一下。

    未曾想到却被突然伸手的女孩死死搂住了颈项,吚吚呜呜的热吻之下,免不了又是一番天雷勾地火引发的大战,床头柜上的杰士邦还得少一个,这玩意儿还居然是进口的。

    亲热之后,孙妍腻在沙正阳怀中,脸贴在沙正阳雄壮的胸膛上,静静不语,似乎在感受着风雨之后的难得的温情。

    “刚才你上哪儿去了?”

    “出去走了一圈,遇上了你们单位一个人。”沙正阳随口道。

    “谁?”孙妍有些紧张,撑起身体来。

    “怎么了?”沙正阳明知故问。

    “被人看见不好,都是一个单位的。”孙妍白了沙正阳一眼,“他们都知道我有男朋友,不少人也知道你。”

    “难怪,估计我在他们心目中也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吧?”沙正阳笑了笑,“交通处的苏伦康。”

    “哦,是他。”孙妍稍稍放心了一些,“他不是一个喜欢背后说人的人。”

    “你和他很熟悉?”沙正阳手在女孩胸前逡巡,似乎又有发育的迹象。

    “认识,他追过我,不过我告诉他我有男朋友,他还有点儿不信。”孙妍按住男友的手,嗔怪道:“别乱动,他是清华84级的,很有能力,田高官和韦主任都很欣赏他,是咱们委里边的一颗新星,听说他舅舅是武阳市的市长,好像他国庆后就要提交通处的副处长了。”

    “原来如此,我说这家伙怎么这么牛气。”沙正阳笑着道。

    他知道计委里边有几个人都在追孙妍,孙妍也和他提起过,但是他也没太在意,没想到还隐藏着这样一个算得上是人物的家伙。

    “怎么了,你和他……”见孙妍有些紧张,沙正阳摇摇头,“没怎么,就是觉得这家伙有点儿意思,嗯,就在走廊外边聊了几句工作上的事儿,感觉还行,他给我留了一张名片,我给他留个电话。”

    “哦,他们交通处一正二副三个处领导年龄都偏大,如果他当副处长,加上韦主任又那么看好他,工作上没准儿还真能说得上话。”孙妍点头,“这家伙据说还真有些本事,我有个同学在省交通厅,说他们厅里和计委这边打交道的人说苏伦康很会算账,一件事情总能从不同的角度寻找出许多不一样的东西出来。”

    “嗯,也仅仅是说得上话而已,汉宛高速他顶多也就是能帮忙摇旗呐喊一下罢了,派上用场还轮不到他。”沙正阳摇摇头,“当然以后这家伙也许有些造化,那就说不清楚了。”

    “啊,你们宛州市真的想要推动汉宛高速?那投资太大了,省里肯定不愿意,财力也吃不消,除非中央有意。”孙妍吃了一惊。

    “慢慢来嘛,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再说了,肯定是交通部来拍板,但起码你省里市里要把势造起来才行啊。”沙正阳不慌不忙的道:“没谁指望一两年里就能搞起来,但如果你不先把舆论声势造起来,日后还不知道拖多久。”

    “所以你就和苏伦康在这个事情上联手合作?”孙妍觉得这事儿挺有趣。

    “也说不上,他在交通处,肯定也想做点儿事情,嗯,做点儿有影响,能得领导认可的事情,同样宛州也需要在这件事情上持续发声,缓慢积累影响,各取所需嘛。”沙正阳坦然道:“这人很有想法,如果如你所说田高官和韦主任都很欣赏他,没准儿还真的会被他搞出点儿名堂来。”

    “你这么看好他?”孙妍没想到男友如此看好对方,虽然对方在计委里边也算一颗新星,但比起自己男友的妖孽,孙妍觉得仍然有差距,没想到男友也很看好对方。

    “在计委里边,既有能力,又有人脉关系,想不起来都难啊。”沙正阳笑了笑,他留下后半截话没说,但如果一直在计委,再怎么有多少背景,也就那样了,没有在基层干过的经验,沙正阳始终不太认可。

    二人又在床上腻了一阵,这才起床。

    看看时间还早,两人手牵着手出去吃了一碗米线,又驱车去了百花山公园,看了菊展,看看时间快十一点了,这才开车往银台赶。

    到了银台,孙妍也很懂事,知道沙正阳有事,只让沙正阳把她送到家门口,约好晚上吃饭,就离开了。

    中午的饭局是和宁月婵、焦虹、高柏山以及高长松、杨文元等人约了,商谈正事儿。

    “注资三千万?”高长松和杨文元交换了一下眼色,“正阳,我和老杨都信任你,这两年咱们村里就靠着东方红大树好乘凉,如果你觉得真的划算,我们支持你,但虽说东方红咱们两个村是大股东,但县里和镇上你恐怕也需要考虑一下。”

    “这我知道。,高书记,杨书记,谢谢你们的信任和支持。”沙正阳沉吟着道:“其实宛州电器厂资产和债务已经差不多相抵了,净资产不知多少钱,这三千万注入主要是启动生产,同时也算是给合资方吃一颗定心丸。”

    “正阳,你对和三洋合资这么有信心?”焦虹皱着眉头,“我承认日国电器在我国市场上很强势,但和三洋合资,三洋只出品牌和技术,加上管理就要拿走一半的股份,合适么?划算么?”

    “划算不划算,要看怎么来算。”沙正阳沉吟着,“从目前来说,东方红集团不具备经营宛州电器厂这样一家企业的能力,如果借助三洋品牌、技术和管理,复活宛州电器厂这样一个大企业,那就是划算的,但如果企业表现平平,恐怕就是不划算的。”

    桌上剩下火锅汤料滚沸后发出的咕噜咕噜声,大家都听着,知道沙正阳还有后语。

    “东方红集团走到现在这一步,多元化已经是必然趋势,因为酒业带来的丰厚红利如何来处理的问题,当然从县里和镇上来说他们有很多需要,可以轻而易举把分红用出去,但两个村呢?”沙正阳平静的道:“哪怕抽出一部分来解决村上亟待解决的问题,我想都绰绰有余了吧?”

    高长松和杨文元都默默点头。

    的确,按照目前东方红酒业的税后利润,如果要分红的话,两个村甚至都不知道拿到这样庞大一笔钱干什么。

    修渠铺路,解决贫困户所需,甚至农业税由村上统一解决,都不是问题,绰绰有余。

    但是他们都考虑过,这样做不合适,一来南渡镇还有其他村,二来,现在企业红火可以这么干,万一哪天企业不行了呢?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到时候你说农业税要他们自己交了,他们会乐意么?

    县里镇上都不同意。

    最好的办法就是扩大再生产,但白酒行业和其他行业不同,沙正阳也专门就这个问题和大家探讨过,可以在现有基础上继续适度扩产,但是短期内不宜再大规模的扩产了,那从质量管控和营销上都不利。

    这条路行不通,那就是只有走多元化的道路。

    多元化也有多条路可供选择,像利用自身渠道,走的矿泉水和茶饮料是一条路,从目前来看,矿泉水已经成功了,茶饮料才刚开始,那么还有其他呢?

    说实话沙正阳提出的走家用电器这条路径,焦虹、宁月婵都是有些担心的,内里也多少有点儿担心沙正阳会不会因为到了宛州之后想要替宛州分忧解难才会借用东方红资源来干事儿,但沙正阳很坦诚的解释让焦虹和宁月婵慢慢释去了一心。

    反倒是高长松和杨文元一直毫无保留的支持沙正阳。

    在他们看来,沙正阳带领他们走的每一步都取得了如此大的成功,而东方红集团本身就是沙正阳一手打造出来的,在沙正阳没有遭受任何挫折之前,他们没有理由不相信沙正阳还会带他们取得更大成功。

    在沙正阳看来这种单纯的信任固然让他感动,但是压力却更大,如果在这个项目投资上失败,只怕自己不败金身的光环就会骤然失色了。

    “我看好未来的家电产业,我也承认宛州电器厂不是一个最好的投资对象,可如果要让我们光拿着钱直接进入一个太过陌生,甚至毫无根底的领域,那难度会更大,所以我才会觉得宛州电器厂是一个机会。”沙正阳很坦然的道:“我的目标是,利用东方红的资金,三洋的品牌、技术和管理,宛州电器厂的营销,实现重振,同时争取三到五年内实现企业上市,这个目标我认为是可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