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帝国当王爷全文阅读 第4分节

第三十一章 绝境(中)

    第二天黄昏,黄詬带领大军来到了平湖县城十里之外。

    骑兵前来汇报,一个时辰前,驻守平湖县城的三千郢州军突然弃城而逃,毛福安领军前去追击。

    黄詬当即命收下心腹大将严东海领两千骑兵前去接应,以防不测。

    黄詬被召回丰京的时候,从泾平关带回了五千精锐骑兵,所以禁军右军目前的总兵力是有五万七千余人,正是有了这五千精锐骑兵在侧,顾雍、詹台镜明、赵飞度等人虽然不服黄詬,却也不敢太过造次。

    一个时辰之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这个时候,毛福安领军返回,立即前去面见黄詬。

    “战况如何?”

    黄詬见了毛福安,急声询问道。

    “启禀大将军,末将见守军撤出平湖县城,且都是步兵,故率军前去追击,斩敌数百,领军主将也是被其斩于马下,不过对方战斗力很强,并没有因为主将之死,而全军溃败,且战且退,一路朝郢州退去,末将见天色已黑,害怕对方援军前来接应,这才领军返回。”

    毛福安把情况说了一遍,随即拱手说道:“末将未请帅令,擅自出战,还请大将军责罚。”

    禁军右军五位领军将军,顾雍、詹台镜明、赵飞度三人出身名门,家族势力强大,对黄詬这种出身低,威望低的主将,自是不放在眼里,颇有轻视之心,而毛福安则是出身寒微,其父只是一名小小的校尉,所以他没什么野心,一心只想多立战功,以封爵位,光宗耀祖,他自己的出身比黄詬还要差得多,所以没有什么负面情绪,颇为顺服。

    毛福安为人忠勇,每每作战皆是舍生忘死,冲锋最前,五年前,他还在禁军左军之中当兵,只是一名校尉,白巾军之乱爆发之后,左军前去镇压叛乱,随后大败,主将被杀,毛福安聚集散兵一千余人,与白巾军死战,最后阵斩白巾军数名将军,更是抢回了左军主将甘潜的尸体,从此声名大震,回朝之后,赵智大赞其人忠勇果敢,大力提拔他,不过三年的时间,便是连升五六级,从一名小小的校尉,做到了领军一万人的左武卫将军,调拨禁军右军任用,这可是正四品的高官。

    至于左卫将军单仇,在陇右任职多年,与黄詬有过几次合作,深深知道他的能力,所以当黄詬返回禁军右军之后,他立即归顺其下,这也是为什么大军出征之后,黄詬会立即重用毛福安与单仇两人的缘故。

    “事有缓急轻重,此事不怪你,但是下次在遇到这样的情况,一旦要小心为上,以免中了对方的埋伏。”

    黄詬并没有怪罪单仇,只是让他下次小心行事。

    “末将明白。”

    毛福安点了点头,把手中的一个锦盒放到桌子上。

    “里面装的可是敌军将领的首级?”

    “正是,此人官位从四品亚将,被末将亲手所杀。”

    黄詬一猜便中,他没有打开锦盒观看,这点信任与度量他还是有的,看了毛福安一眼,黄詬轻笑道:“毛将军果然勇悍,一战便是斩杀对方一名亚将,此功甚大,我当上表朝廷,为你请功。”

    毛福安大喜,拱手弯身拜道:“多谢大将军提拔,末将感激不尽。”

    “这是你应得的。”

    黄詬笑道:“你刚经战事,想来也是累了,先行下去休息吧!”

    “是,末将告退。”

    毛福安拱了拱手,满脸欢喜的告辞离去。

    黄詬走到案几旁,摊开一张地图,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对方未曾一战,便是弃城而逃,太过不符合常理,毕竟这种行为,就算逃了回去,郑泽也绝不会轻饶,被杀都是有可能的,既然如此,平湖县城的主将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黄詬深深思考起来。

    ..................

    密县,与平湖县相隔六十余里,黄詬把所有的粮草辎重都是放在了这里,命单仇领三千士兵驻守,并密切监视襄州方面的动向,对此,詹台镜明等人多有不明,他们希望打下平湖县城之后,把后军粮草辎重放到这里,毕竟平湖县城离郢州更近,运输起来自然更加方便,黄詬没有多做解释,也不方便说出来,他有自己的打算,密县是连接襄州与變州的要道,若是刘湘真有异心,自己这边又战事不利,最差也可以经密县,通过變州进入山南道暂避。

    黑夜,密县二十里外,黑影涌动,战马群奔。

    两匹高大战马疾驰在大军最前方,两名领军大将,其中一人身材矮胖,长相猥琐,但眼神之中却透露出狡诈之意,此人正是襄州防御使刘湘,在他身边的另外一人,则是恰恰相反,身材高大,光头无发,脸上与头上布满了伤痕,整个人显得极为狰狞与凶悍,此人便是郢州节度使郑泽,其父郑忠明曾是平宗朝名将,因兵权过大,为人太过刚直,被平宗身边心腹内宦所诬,最后被逼自杀,郑泽常常以此为恨,无法忘怀,加之当今皇帝对自己一直颇有猜忌,使郑泽对朝廷的怨恨之心越来越重。

    “郑兄,此次我们四方联手,计划缜密,大事定能成矣,到时整个江南便是我们的天下,何其快哉。”

    刘湘整个人显得颇为兴奋,在那里大放豪词。

    郑泽嘿嘿冷笑道:“就是不知,当我们把黄詬的首级送到朝廷,赵智会是一种怎样的表情?”

    郑泽竟是直呼当今皇上赵智其名,可谓大逆不道至极,心中已是铁了心要反叛朝廷了。

    刘湘笑道:“若是见到黄詬的人头,想来当今皇上定是胆战心惊,大呼小叫。”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禀报将军,探马回报,密县有驻军三千,防守颇为严密。”

    一名骑兵冲到刘湘近前,大声禀报道。

    刘湘放缓了马速,脸上有了一丝冷笑,郑泽则是皱起眉头,颇为忧心道:“黄詬此人竟是如此谨慎,现在布防密县,我们该如何是好?”

    “郑兄莫要忧心,小弟自有办法解决。”

    刘湘冷冷笑道:“黄詬果然对我有提防之心,不过我早就已经预料到他会在密县驻军,城内早早便是安排了我的人,现在正是夜晚,偷偷打开城门,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说完,刘湘对着前来禀报的那名骑兵下令道:“命刘华领两千步兵,偷偷摸到密县城下,待城内起火,立即夺取城门,为我大军开道。”

第三十二章 绝境(下)

    大军到达平湖县城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所以黄詬下令大军就此驻扎,休息一夜,待天亮再行出发赶往郢州城,并派出哨骑前往打探消息。

    中军主将帐篷,其内灯火通明,黄詬正站在那里,默默看着桌子上的地图,脸上有着沉思之色,在他旁边,竟是站着李勋。

    因为有黄詬的交代,李勋畅通无阻的进来,守卫亲兵并没有阻拦,见到黄詬在那里沉思,李勋并没有打扰,也是看向了地图,这个时代的地图与曾经那个世界的地图,自然不能相提并论,很简单,只是刻画了主要道路与城市,就算如此,这样一份地图,也是珍贵无比。

    历朝历代对于山川地图的控制是非常严厉的,以防被外敌获得,普通百姓根本接触不到,所以出个远门,非常不容易。

    “你来了,坐吧!”

    过了好一会儿,黄詬才是从沉思中清醒过来,见到李勋站在身旁,点了点头,坐到椅子上。

    李勋坐下,轻声问道:“大将军面色沉重,好像有心事。”

    黄詬看了李勋一眼,反问道:“这一路上,李判官可有什么感受?”

    李勋想了想,说道:“太安静了,几乎感受不到战争的氛围。”

    这一路上确实非常顺利,就算进入到郢州境内,也是没有遇到任何的抵抗,李勋虽然说不出个一二来,却也觉得颇为诡异与反常。

    “李判官说的很对,确实太过安静了。”

    黄詬赞赏的看了李勋一眼,接着说道:“郢州城就在三百里之外,骑兵半天的时间就能赶到,我们最迟后天午时便能兵临郢州城下,到时大军围城,郑泽将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他也是领军多年的老将,这个道理他不会不明白,如今却是迟迟按兵不动,是何道理?”

    “大将军有些过虑了吧,我们兵力数倍与对方,有什么好怕的呢?”

    李勋觉得黄詬谨慎的有些过头了,双方的兵力根本不成正比,恐怕大军到了郢州城下,说不定郑泽就主动投降了,毕竟如今天下藩镇很多,招抚大度的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只要不是把事情闹的太大,公然反叛朝廷,只要投降,一般都不会被制死罪,做个无权的闲散富人还是可以的。

    “兵在精,而不再多,若无强将领军,兵无死战之心,人再多,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黄詬叹气一声:“郢州是一个大州,人口众多,非常富饶,郑泽在郢州十余年,久掌军权,分发大量土地、钱财给士兵,如此一来,士兵将领们对其多有效忠之心,加之郑泽为人勇武,能与手下将士同甘共苦,又有领军之才,五年前的白巾军之乱,三年前的安南犯境,他都有领军参战,所以他手中的这支军队,战斗力很强,若是领军前来与我等决一死战,就算我们能胜,也一定损失极大。”

    李勋听出了黄詬话中的意思,惊讶道:“大将军的意思是说,我们士兵的战斗力很差?”

    “陛下自登基之后,钱财匮乏,国库空虚,根本无力大肆招兵,但朝廷没有强大军力的保护,又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为了弥补这些缺点,陛下另走捷径,下诏言,凡七品以上官员子弟,不分嫡庶,只要自备武器铠甲,一旦参军,一律赏赐九品仁勇校尉之职,以进仕途,此令一出,兵员是解决了,但是你想想,官家子弟,娇生惯养,保命为上,又能有什么战斗力?”

    黄詬深深叹了口气:“我原本的打算,是领大军直接进入襄州城,夺下刘湘手中的八千精兵,加上我从泾平关带来的五千精锐铁骑,就以这一万三千精锐,前往郢州与郑泽决战,其余军马在旁助战即可,可惜.......”

    李勋默然不语,他知道黄詬的感叹,对于禁军右军来说,虽然有着领军主帅的名义,真正来说他只是一个外来人,顾雍、詹台镜明、赵飞度三人他根本调不动,就算是单仇与毛福安也是相对配合而已,许多好的建议与计策,根本就实施不下去,空有一番计谋抱负,到了最后,也只能是叹气一声。

    李勋沉默不语,脑海之中不由想到了范中允离别之言,若是到了关键时刻,自己真的能帮助到他?

    黄詬也是沉默不语,想着一些事情,想到了当今皇上赵智,既是担心领军大将不肯卖力作战,又是担心领军主将军权太大,信任与不信任之间,始终防备,一旦有任何过激行为,便会大祸降临,比如郑泽的父亲郑忠明,对大晋忠心耿耿,死而后已,领陇右节度使,掌控十万大军,只是因为性格太过刚直,不满宦官干政,直言过甚,最后还不是被奸人所诬,落得个自杀的下场,以至军心涣散,陇右沦陷,无数百姓沦为他国之奴。

    就在两人各自想着心事之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帐帘被翻开,一名浑身血色的壮汉大步冲了进来,跪倒在地,悲声大喊“大将军。”

    李勋看向来人,竟是驻守密县的单仇,他怎么回来了,又是这般凄惨模样。

    黄詬猛的站起,大步上前,扶起单仇,急声问道:“发生了什么?”

    单仇恨声说道:“刘湘与郑泽两人趁夜领军来犯,末将积极防御,谁知城内数百名奸细突然起事,打开城门,末将不敌,只能突围而出。”

    郑泽与刘湘在一起?

    “他们有多少人?”

    “二万左右。”

    黄詬脸色数变,踉跄后退数步,失声道:“好一个空城计,以三千军牵制我们的注意力,实际却是藏兵襄州,与刘湘合兵一处,趁机从背后杀来,看来两人早已经合谋,只等最佳时机,给我们致命一击。”

    “立即聚集全军将士,与敌决一死战。”

    黄詬刚刚下了命令,正要往外走去。

    “大将军,大事不好。”

    一名壮汉急匆匆的冲了进来,此人叫做元和,乃是黄詬的心腹大将,驻守泾平关多年,黄詬带回来的泾平关五千精锐铁骑,便是由他统领。

    黄詬征战多年,经验何其老道,只是片刻的慌乱,此时已经稳定了心神,沉声说道:“何事如此慌张?”

    元和急声说道:“探马刚刚来报,蔡州防御使黄百川领军三万,正朝着我们这里而来,其前锋五千骑兵,已经杀到三十里之外。”

    黄詬脸色大变,急匆匆返身走到案几前,观看地图,李勋等人来到近前,皆是坎坷不安的看向他。

    黄詬注视地图良久,仰天长叹:“我军危矣!”

    单仇说道:“大将军,敌军兵力已达五万,更是从两个方向夹击而来,我们恐怕全军士兵还未聚集完成,对方已经杀到。”

    此时正是深夜,绝大多数士兵都已经休息,聚集全军士兵集合列阵,至少要半个时辰,敌军已经杀到近前,根本就来不及。

    由不得黄詬多想,只是沉思片刻,果然下令道:“元和立即聚集本部军马,驻守营地断后,单仇,你马上去通知各位将军,以最快的速度聚集各自兵马,无需列阵,速速朝鄂州方向撤退。”

    “是!”

    单仇与元和拱手一拜,急匆匆离开。

    黄詬收起案几上的地图,放入怀中,看向李勋,叹声道:“李判官,你去找监军,把事情说明,然后跟着大军撤退吧!”

    李勋听出了什么,惊讶道:“大将军不跟我们一起撤退?”

    “我乃三军主帅,岂能舍将士们独自逃亡?”

    黄詬哈哈大笑一声,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第三十三章 主将断后

    随着消息的传开,大营很快便是乱作了一团,人声鼎沸,嘈杂混乱,四周到处都是惊慌失色的士兵。

    敌人到来的速度比想象中要快的多,李勋刚刚找到自己的马匹,骑上马正要前去与刘丛喜汇合,数里外的大营最前沿,已经响起了喊杀声,片刻之后,便是火光四起。

    “狗儿哥,狗儿哥!”

    嘈杂中,李勋隐约中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呼喊自己,扭头四望,找了好久,总算是看到了远处,朱正国四处寻找,不时拉住从身边路过的人,看清面相,而一旁,严毅则是声嘶力竭,连连大声呼喊李勋的名字。

    “朱大哥,我在这里。”

    李勋大呼一声,纵马赶了过去。

    “老朱,严毅,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李勋翻身下马,冲上去拉住了朱正国的手臂。

    “总算找到你小子了。”

    严毅大笑两声,伸拳打了李勋一下。

    “别闹!”

    李勋瞪了他一眼,随即目光看向朱正国。

    “詹台镜明和刘丛喜已经在数百名亲兵的护卫下,先行逃亡了,我与严毅担心你的安危,所以领着人前来寻你。”

    啊!

    “詹台镜明和刘丛喜两人竟是弃营而逃了?”

    李勋失声叫道,随即破口大骂:“刘丛喜这个没鸟的混蛋,竟是独自逃亡,连我都是不顾了,亏我平日里还把你当作兄弟朋友,我真是瞎了眼,王八蛋。”

    朱正国拉住李勋,沉声说道:“敌军已经杀进大营,大将军已经下令大军朝着鄂州方向撤退,我们还是速走为上。”

    李勋点了点头,众人正要离开,数里之外的大营左侧方向,也是响起了喊杀声,无数火箭划破黑夜,点燃了许多的帐篷,顿时浓烟四起。

    大地微微颤动,大量骑兵顺着军营正中的大路快速奔来,为首的正是大将军黄詬。

    李勋翻身上马,迎了上去。

    黄詬看到了李勋,不解道:“李判官,你不去与刘丛喜监军汇合,还在这里干什么?”

    李勋苦笑道:“刘丛喜与詹台镜明已经先行一步离开,大营内如此混乱,我已成了无头苍蝇,还请大将军教我。”

    黄詬默默点了点头,神色平静,并没有因为刘丛喜与詹台镜明两人的弃军而逃,感到愤怒,现在的他,根本就没有这个时间与心情。

    黄詬把具体情况说了一下,他已经聚集了五千泾平关铁骑,以及毛福安的三千骑兵与单仇的五千步兵,一共一万三千精锐,准备与敌军决一死战,其余的人则是在顾雍与赵飞度两位将军的带领下,从大营左侧突围杀出去,向着鄂州方向撤退。

    “李判官,你是与我一起断后,还是突围?”

    李勋眼光扫了扫四周,黄詬身后的这一万多人,队列整齐,杀气浓重,丝毫不乱,显然是整个大军最为精锐的部队,又看了一眼大营左侧那边,乱哄哄的,部队还没有聚集起来,形成有效的抵抗。

    “大将军,我跟你一起断后。”

    “跟在我左右,我的亲兵会给你照顾。”

    黄詬点了点头,架马前行。

    “狗儿哥,我们跟你一起。”

    朱正国与严毅在旁低声说道。

    “我们是兄弟,当然不能分开。”

    李勋扫了四周一眼,拉着两人到一旁,低声说道:“若是有机会,你们一定要把战马顺到手上,逃命的机会才会更大。”

    朱正国与严毅点了点头,补充到了单仇的五千步兵当中。

    李勋翻身上马,快速跟上了黄詬的队伍。

    耳边满是沉重的马蹄声,一阵风吹过,吹起了发须,露出了满是汗水的额头,李勋双手紧紧握拳,心情无疑是紧张到了极点,他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局势的反转会来的如此之快。

    郑泽外表看起来很凶狠,其实为人非常心细谨慎,他并没有把大军全部压上,直接冲入大营,只是派出两千轻骑杀了进去,到处放火,许多人还在熟睡中,便是被活活烧死。

    刘湘在旁说道:“郑将军,这么好的机会,正是我们全军压上,给其致命一击的时候,为何要在此犹豫不前?”

    “黄詬不是无名之辈,他从泾平关带来的五千骑兵更是精锐中的精锐,战斗力极强,我们不可大意。”

    郑泽指了指前方的大营,说道:“你看到没有,黄詬安营扎寨的模式非常老道,依山傍水,分成前后两个军营,中间留有一条大道,前方军营多有路障围栏,后方军营则是显得颇为宽大,我敢断定,他带来的五千骑兵定然就在后面那个军营之中,我们领军直接杀入,一时半会肯定到达不了后面那个军营,四周混乱,到处都是大火燃烧,我军肯定会受到影响,一旦黄詬领骑兵冲杀而来,对我们反而不利。”

    刘湘听后,微微点头,觉得郑泽说的有道理,自己这边有军两万人,黄百川又是领三万大军从左侧杀来,对方的大营已经混乱,若不突围只能是死路一条。

    “将军,对方主力骑兵已经冲出大营,朝我们这边杀来。”

    一名骑兵冲到近前,大声禀报。

    来的好!

    郑泽仰头大笑道:“全军列阵,准备战斗。”

    黄詬让单仇率领本部三千步兵肃清混入大营的敌军,聚集四散的士兵,然后从左侧军营突围,撤往鄂州。

    郑泽的两万大军就在大营五里之外。

    郑泽作战经验也是极为老道,一道道命令下达。

    三千长枪兵排列在队伍的最前面,三千弓箭手已经拉弓搭建在手。

    六千骑兵分为两队,从左右两边奔去,待黄詬领兵到来,立即从两侧发动进攻,郑泽与刘湘领三千刀盾兵与两千精锐亲骑坐阵中军本部。

    黄詬作为主将,竟是冲锋最前,这在战场上是极为少见的,但他这么做,却也极大提升了全军将士们的士气,大将军都冲在最前面,自己还能不玩命?

    八千骑兵冲出军营,五里之外,黑压压的一片,战争的压抑感已经浓到了极致,所有人的心神都是被提了起来。

    黄詬从马背后面抽出自己的武器,是一把双手偃月长刀,此刀以精铁打造,重达六十余斤,乃是平宗为了感谢黄詬的护驾之恩,命人费时数年打造而成。

    六十多斤重的武器,黄詬竟然只用单手便能轻松抬起,嘴中高呼:“杀敌!”

    杀敌!

    杀敌!

    所有的士兵皆是高高举起手中的武器,怒声高吼。

    听着这些壮烈的声音,李勋心中的胆怯竟是有了那么一丝的下降,旁边一名士兵递给他一面盾牌,李勋接过盾牌,感谢的看了他一眼。

第三十四章 退敌

    弓箭的射程超不过两里,郑泽领军多年,临场指挥经验也是非常丰富,他拿出一面小旗举起,旗面朝着反方向吹动,此刻是逆风,会影响弓箭的射程。

    郑泽没有着急下令弓箭手出击,目光紧紧注视着前方,对方已经冲入到两里之外,马上就要进入到射程之内,他在等,黄詬却是无需再等,因为他是顺风,又是骑兵前进,两里的距离,已经到了射程范围之内。

    “攻!”

    黄詬怒声大吼。

    “攻!”

    “攻!”

    黄詬身边数百亲兵纷纷仰头大吼,声音响亮,传遍四方。

    数千骑兵立即从背后取出弓箭,拉弓射箭,射出。

    箭雨弥漫,借着黑夜的掩护,散发出强烈的杀机。

    啊!啊!

    惨叫,敌军数百士兵被剑雨射中,躺在地上,翻滚,痛苦的呻吟。

    黄詬率领的这支骑兵,确实精锐,只是片刻的时间,已经连续射出五轮剑雨,近千敌军士兵或死或伤,但郑泽所部兵马,也不是泛泛之众,死伤虽多,却没有引起太大的混乱,阵形依旧保持完整。

    此时,黄詬等人已经冲到一里之外,郑泽脸色冷峻,扬起手,猛的挥下,大吼道:“射!”

    得到命令,三千弓箭手立即搭弓射箭,剑雨纷飞,开始了反击。

    黄詬身边有五百亲兵,皆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之士,李勋就在其中,此刻,他已经有些后悔,黄詬是一名不畏生死的将领,冲锋在前,这就导致了李勋的位置也是冲在最前方,随着对方远程反击,无数剑雨落下,李勋脸色苍白,举起了脸盆大小的木质盾牌。

    随着每一支箭矢撞击在盾牌上,李勋的心神都会颤抖一下,身边不时有人惨叫中身中箭矢,从马上翻滚倒地,有那么几支箭矢更是贴着李勋的发须划过,李勋举起的盾牌的手臂已经颤抖起来,他从未感受到,死神是离自己如此之近。

    一里的距离,对于骑兵来说,转眼即到。

    郑泽这边最前排的数千长枪兵,身子下蹲,长枪插地,成四十五度刺杀斜角,这是对付骑兵的最佳阵形。

    黄詬冲在最前方,拉起马绳,坐下战马高高越起,竟是有数米之高,直接越过了前排的长枪阵形,其战马更是全身铁甲,无畏长枪的冲击,直接落到了人群之中。

    在黄詬身后,五百重甲骑兵,同样无畏长枪的刺杀,直接冲入阵形之中,顿时人仰马翻,冲开了一条裂口。

    黄詬年近五十,却是极为勇武,一刀横扫,便是数名士兵毙当场,大刀挥舞,四周无数敌军士兵围了上来,却也是一时间无法近身。

    五百重甲铁骑长驱直入,与黄詬汇合,猛烈前冲。

    黄詬的目标非常明确,那就是直冲敌军中军重地,擒贼先擒王,一路势如破竹,只是片刻,已然冲到郑泽百米之外。

    郑泽脸色顿变,万万没有想到黄詬竟是如此威猛,手下将士如此卖命。

    刘湘已经慌了神,惶恐道:“黄詬竟是如此威猛,这么快便是杀到近前,我们如何抵挡?”

    郑泽也是久经战场的刚烈之人,怒吼中,领一千亲兵精锐骑兵杀了过去。

    四周到处都是敌人,根本防不胜防,李勋后背与前胸已经身中数刀,面对死神的临近,李勋的兽性被彻底的激发出来,狂吼中,手中利剑疯狂挥舞,左劈右砍,不多时,竟已经砍杀数人。

    主将卖命,三军将士岂有胆怯之徒?

    所有人都是不畏生死的跟随主将一路前冲。

    激烈的厮杀持续。

    “黄詬,把命留下。”

    郑泽迎上,已然冲到黄詬近前,手持长枪直刺。

    “来得好!”

    黄詬放声狂笑,根本不做任何躲避,双手握刀高高举起,猛烈砍下,杀机猛烈。

    “疯子!”

    郑泽脸色大变,哪里敢跟他一命换一命,急忙变招,双手持枪,高高举起。

    大刀与长枪猛烈的撞击。

    只是一个照面,郑泽手掌崩裂,坐下战马承受不住压力,竟是四脚弯曲,直接瘫倒在地。

    郑泽翻滚在地,双手颤抖,一脸惊恐的看向黄詬,此人名声不显,竟是如此威猛?自己连他一招都是抵挡不住。

    黄詬挥刀便砍,正要取郑泽性命。

    郑泽四周亲兵大吼中,上前拼命,以身挡刀,险之又险的把郑泽护卫了下来。

    郑泽脸色苍白,心中的那口胆气已经破裂,哪里还敢上前拼命,被亲兵护卫着退了下去。

    没过多久,号角声响起,郑泽这一方开始撤军了。

    “大将军,我们追击?”

    毛福安满身鲜血,冲到黄詬跟前,大声询问道。

    黄詬脸上有那么一丝失望,只是差那么一点,郑泽便是死于自己刀下,可惜了。

    “撤吧!”

    黄詬沉思片刻,最终摇了摇头,黄百川在侧,不宜追击。

    ............................

    虽然双方交战没有多久,战斗的激烈,死伤的惨重,三千士兵永远的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李勋顺手救下一名伤兵,这个人一只腿被砍掉,若没有李勋的相救,不用多久,就会失血过多而亡。

    李勋撕下身上的衣服,手忙脚乱的替他包扎,忙活了好半天,总算是帮他止住了血。

    黑夜中,众人一路狂奔,终于是与单仇等人汇合。

    奇怪的是,阻击单仇等人,黄百川的五千士兵,在见到黄詬领军到来之后,立即撤退,并没有恋战。

    李勋骑马来到黄詬近前,见他身上数刀伤痕,想起他刚刚拼命的姿态,不由叹声道:“大将军,你身为三军主将,何必如此拼命?”

    “此刀乃是先皇所赐,我若退,如何对得起先皇的知遇之恩?”

    黄詬摸着手中的偃月刀,看着刀面上的字,‘忠君,无畏’,这四个字有些潦草,却是平宗亲自雕刻,如此大恩,黄詬纵死也不敢忘。

    李勋默然不语,他理解不了黄詬的心情,年近五十的老人,还敢如此拼命,世上又能有几人?

    一个时辰后,众人来到置县,探马来报,通往鄂州与洪州的必经之路羊山关,其三千守军拒绝黄詬等人过境。

第三十五章 围困(上)

    通往鄂州与洪州的道路被堵,黄詬只得下令大军暂留置县,一方面派人前往羊山关,继续与其守军交涉,另外一方面,则是广派骑兵探马四处打探消息。

    奇怪的是,郑泽等人,当天夜里并没有立即进攻,而是在数十里之外安营扎寨,给黄詬等人以强烈的压迫感。

    李勋等人在紧张中度过漫长的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派出去的探马返回,黄詬一夜未睡,就是在等待他们的消息。

    置县西侧三十里外,是郑泽与刘湘两万联军,北侧二十里外,则是黄百川的三万大军,死死把守住通往淮南的道路,后方,羊山关有鄂、岳节度使三千士兵把守,拒绝黄詬等人入关,此时此刻,黄詬等人其实已经被围在了置县,进退失据,粮草断绝。

    黄詬只能一方面据城死守,一方面派人走小道,前往离这里最近的楚州节度使王怀烈与洪、江节度使赵柏安那里求援,并让人持自己的亲笔书信,十万火急的赶回丰京,把这里的消息告诉皇上赵智。

    大营之中,李勋独自行走,脸色有些苍白,神情萎靡不振,赶到置县之后,总算是暂时稳定下来,心中的那口气松懈,李勋脑海中充斥着战场上那些凄惨的画面,支离破碎的人体,士兵临死前绝望的惨叫,此等种种,让李勋顿时胃口翻滚,连连大吐,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来到黄詬的大帐,李勋直接走了进去。

    黄詬与顾雍两人正在那里交谈,前者脸色沉重,心事重重,后者则是再也没有了从前的傲慢,说话间,非常客气,对黄詬的态度有了极大的转变,昨天那场突围之战,身为主将的黄詬亲自断后,并力退敌军,其中所发生的事情,已经传入顾雍的耳中,黄詬的举动,赢得了顾雍的敬佩。

    单仇与毛福安两人则是在另外一边低声交谈,从两人的神色不难看出,现在的局面,对于己方来说,一定极为不利。

    李勋来到毛福安身边坐下,拉着他低声问道:“怎么就你们几个人,其他人呢?”

    毛福安最开始是极为看不起李勋这种人的,李勋几次跟他套近乎,毛福安都是不加理会,让李勋颇为尴尬。

    但是昨天夜里的那场大战,李勋竟是跟随黄詬冲锋最前,并未有任何的退缩,武力虽然不强,却也是杀敌数人,就冲着这份胆气,毛福安对于李勋已经有了极大的好感。

    “那几个孬种,还不是躲在城中,做那缩头乌龟。”

    提到刘丛喜、詹台镜明等人,毛福安脸上有了很浓的不屑之色。

    “老毛,不要乱说话,如今大敌当前,我们当团结一致,这个话要是传入那几个人的耳中,恐怕又要引起不必要的争吵。”

    单仇在一旁低声呵斥道。

    “既然敢做,还不能让人说了?”

    看来两人的私交极好,面对单仇的呵斥,毛福安并未生气,只是小声嘟哝了几句,不在说这个话题。

    单仇看向李勋,轻声解释了一番。

    刘丛喜在突围中,从马上甩了下来,左腿骨折,不能行走,正在城中治疗,而詹台镜明则是独自逃亡,根本没脸来见黄詬,此刻也是躲在城中,而赵飞度,昨天受了惊吓,如今正在熟睡之中。

    李勋摇了摇头,都是些什么人,这种废物竟然也是能够做到将军的高位,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办到的,三个人当中恐怕也只有顾雍还算不错,昨天夜里,紧急时刻,若不是顾雍挺身而出,聚集士兵反抗突围,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这时,随军御史秦安明大步走了进来,脸色极为沉重。

    黄詬站起身来,亲自端了杯水给他,询问道:“统计出来了?”

    秦安明喝了口水,点了点头,沉声说道:“粮草还可以支撑五天,士兵还剩下不到四万。”

    黄詬皱眉沉默不语。

    李勋听了之后则是非常惊讶,昨天晚上,对方的主力大军被黄詬拖住,左侧大营只有五千敌军而已,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毕竟有五万之众,五万对五千,竟是损失了将近两万人,这是什么战斗力?

    黄詬沉思片刻之后,默默说道:“秦御史,你也是一夜未眠,早些去休息,晚上我会召集诸位将领,共同议事。”

    秦安明点了点头,起身离开。

    黄詬又让众人都去休息,养足了精神,待晚上大家到齐了,共商军事。

    大家都走了,李勋却是没有离开。

    “李勋,看你脸色不佳,怎么不去休息?”

    李勋苦笑道:“说起来丢人,昨夜我吐了一晚上,到现在手脚还在发麻。”

    黄詬淡淡一笑,坐了下来:“你初次上战场,便能有如此表现,已经是极为不错了,想当年我第一次出征杀敌,比你还要不如,你又何必介怀?”

    李勋没有询问黄詬的过往,想起秦安明刚刚的话语,不由叹声道:“大将军,一战下来,便是损兵将近两万,这战斗力也太差了点。”

    黄詬沉默不语,最后闭上了双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想着事情。

    李勋苦笑两声,起身离去。

    李勋来到自己的帐篷住处,宣开帘子正要进去,却是看见数十名士兵绑着一名身材强壮的男子,从旁边路过。

    “此人是谁,绑着他干什么?”

    李勋走了过去,拦住询问。

    一名士兵看了李勋几眼,说道:“此人前来窥探我军消息,被我们抓住,赵飞度将军命我等把他斩首示众。”

    “我不是奸细,我要见黄詬将军,我有重要之事禀报,你们不能杀我。”

    被抓住的男子,此时挣扎中,大声叫唤起来,李勋这才看清他的长相,竟是五官不正,非常丑陋难看。

    “闭嘴!”

    几名鼻青脸肿的士兵大喝一声,上去就是对他拳打脚踢,显然刚刚在抓捕此人的过程中,被其所伤,怀恨报复。

    “住手!”

    李勋让他们停手,随即说道:“既是敌军探子,当严加审讯,问明消息,你们如此果断杀掉,岂不是一点价值都没有?”

    “李判官,我家将军已经下令杀掉此人,我们自当遵命,还请你不要阻拦。”

    为首军官的态度极为蛮横,根本就不卖李勋的面子。

    李勋闻言勃然大怒:“我乃监军判官,如此刘丛喜监军不在军中,其职自当由我代之,我既是监军,此事我如何不能过问了?”

    军官愣了愣,被李勋的气势所震,态度软了许多,但依旧硬声说道:“可是赵将军已经下令,我们若是不杀此人,如何回去复命?”

    “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我现在不是跟你商量,而是以监军之职,命令你立即把此人送往大将军那里,若敢不从,我定以军法斩你。”

    李勋冷冷说道,随即一摆手,转身朝着黄詬那里走去。

    军官脸色变化不定,沉思良久,最终叹气一声,压着人跟着李勋往黄詬那里走去,虽然回去不好交代,但也不至于丢掉性命,若是李勋以监军之职下令杀自己,恐怕赵飞度都不一定能保得住自己,所以军官思寻再三,最终选择了屈服。

第三十六章 围困(中)

    黄詬确实是睡着了,昨夜的大战,以及一夜的未眠,他这么大的年纪,确实有些扛不住。

    李勋见到黄詬那颇为疲惫的神色,一时间竟是有些不忍把他叫醒。

    “黄詬将军....黄詬将军。”

    那名丑陋男子见到黄詬,顿时激动起来,大声呼喊起来。

    黄詬睁开了眼,下意识看向丑陋男子,刚刚醒来,眼神还有些浑浊,当眼中的浑浊慢慢消散,恢复了清明,黄詬的脸上竟是有了一丝惊讶,站了起来:“郑春?你怎么会在这里。”

    广元十三年,黄詬领军前往岭南作战,郑泽派军从旁支援,领军的主将便是郑春,两人也算是认识。

    “大将军,他是敌军的人,到我们这里来,肯定是探查消息,被我们抓住,赵飞度将军下令把他杀掉。”

    军官抱拳把事情的缘由说了一遍。

    李勋皱眉,这名军官左一个赵飞度,右一个赵飞度,眼中哪里有黄詬?

    黄詬看了军官一眼,没有说什么,看向郑春,点头说道:“既是故人,我当以礼相待,给他松绑。”

    这.....

    军官有些迟疑,没有任何动作,李勋翻了翻白眼,抽出剑,上前就是把绳子割开,并把他扶起,郑春感激的看了李勋一眼。

    “你们回去如实禀报赵飞度将军,此人如何处置,我自有定论。”

    黄詬既然已经发话,军官不敢违令,只得无奈中抱拳离去。

    “郑春,你我是敌非友,到这里来,所为何事?”

    郑春抱拳说道:“我独身前来,就是为了见你,共商大事。”

    见我,共商大事?

    黄詬注视郑春,没有说话。

    郑春继续说道:“大将军,你一定很不解,为什么郑泽、刘湘、黄百川三人五万联军,为何对你们围而不攻,其实他们....”

    不待郑春把话说完,黄詬突然问道:“郢州城内,如今是谁守卫?”

    郑春眼中有了赞佩之色:“将军果然才智过人,想来心中已是有了答案。”

    “杨烈成?”

    “正是!”

    郑春点头说道:“郑泽、刘湘、黄百川三人串联一气,图谋江南,郑泽为了取得杨烈成的支持与信任,让出郢州城,如今郢州城内共有一万三千守军,其中三千士兵是由我指挥,另外一万人则是由杨烈成心腹大将王雷统领,他们已经达成协议,把你们围在这里,逼迫你们向洪、江节度使赵柏安求援,一旦赵柏安领军前来,洪、江两州之地必然空虚,到时杨烈成领军突袭,攻占洪、江两州,切断你们的后路,形成合围之势,把你们全部消灭,随后四人共分江南。”

    听了郑春的话语,黄詬脸色虽然沉重,却也没有太过震惊,很明显,他早就已经想到过这种可能。

    “前几日我等三千士兵驻守平湖县城,领军主将是郑泽的心腹,我为副将,你们先锋骑兵到来,我诱骗主将说你们大军已经全部到来,他惊慌中,领军弃城而逃,被你们的骑兵追上,我趁乱杀了此人,就是为了夺得军权。”

    郑春态度非常真诚,把所有事情全盘托出,毫不保留。

    “郑泽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反叛他?”

    说了这么多,黄詬若是还不明白郑春的意图,那他就真是傻子了。

    郑春双拳紧握,两眼通红,满脸仇恨,整个身子因为激烈的情绪微微颤抖起来,咬牙切齿的说道:“郢州刺史赵兼,爱民如子,清廉刚正,我郑春自幼父母早亡,得恩被他收留,供我读书习武,不嫌我长相丑陋,以子待之,更是把唯一的女儿下嫁与我,两个月前,郑泽截留税赋,赵兼数度上书参劾郑泽,更是强烈抵制,领衙门府兵堵住城门,不许税赋流出城外,郑泽勃然大怒,把他一家老小九人全部杀害。”

    “你和赵兼的关系如此亲近,郑泽为何没有为难你,还让你继续领军?”

    李勋在一旁说道,他非常不解,赵兼一家被杀,作为他女婿的郑春,为何安然无恙,继续得到郑泽的重用?

    “岳父死后,郑泽原本是要加害于我,我妻子...她选择了自杀,并让我拿着她人头送到郑泽那里,我们夫妻多年,她的心思我怎会不明白?她是想让我暂保性命,以图他日报仇雪恨,我本想一死了之,随她而去,但就这么死去,我心中着实不甘,最后拿着妻子人头,找上郑泽,谎称是我亲手所杀,加上我与郑泽有那么一点点拐弯抹角的远亲关系,平日里对他也算衷心,郑泽不疑有他,非常高兴,让我继续领军。”

    郑春咬住嘴唇,心中最痛苦的事情说出,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此刻的他,眼泪再也忍不住流出,大声哭了起来。

    黄詬说道:“郑春,你想怎么做,不妨说出来。”

    “我愿作为内应,打开城门,将军可领兵杀入,大事可成矣!”

    黄詬沉默不语,他已经有八成相信了郑春,但此事关系甚大,不可不三思而行,一旦中了对方的圈套,后果不堪设想。

    见黄詬还在那里犹豫不决,郑春猛的跪下,泣声说道:“将军,我家中亲人不多,妻子死后,如今只剩下二子一女,已被我带到二十里之外的莫村,将军可带人把他们押回军中,作为人质。”

    说完这番话,郑春连连磕头:“我郑春不惧死,只是大仇不报,郑泽未死,我若死,到了九泉之下,又有何面目去见吾妻吾父?”

    黄詬全身一震,扶起郑泽,深深看了他几眼,最后重重点了点头,沉声说道:“郑泽反叛朝廷,让你家破人亡,实乃罪该万死,你我当同力共除此贼。”

    郑春大喜过望,颤声道:“将军总算相信我了?”

    “你以子女为质,冒死相助,我若还在犹豫,岂不是天下最大的愚夫?”

    “再过几天,雨季便会到来,将军若要行动,可派人前来通知,我会做好准备。”

    说罢,郑春拿出一张纸给黄詬,上面画着整个郢州城的布防与内部结构图,上面有三个显目的红点,一个是他自己的住处位置,一个则是杨烈成派往郢州的领军大将住处,还有一个则是兵马驻扎地位置。

    郑春重重点了点头,转身而去,走到帐门口,郑春停下步伐,默默说道:“我若战死,还请将军好生照顾我那几个苦命的孩儿。”

    黄詬极为严肃的说道:“你若死,你之儿女,我当亲自抚养,让他们成才。”

    郑春转过身,抱拳深深一拜,随即大步离去。

第三十七章 围困(下)

    黄昏时分。

    黄詬召集所有人前来开会议事,就连受伤的刘丛喜都是来了。

    黄詬把郑春之事详细的说了一遍,李勋本以为这么一个大好机会,众人肯定是满天欢喜中同意,但事情却是远远出乎李勋的预料,除了毛福安赞成以及单仇保持沉默之外,其他所有人都是反对,其中詹台镜明的态度最为激烈。

    “那郑春是郑泽的心腹将领,两人又有亲戚关系,这次前来,定是诈降我等,大将军怎能轻信,更是把他放走,实属不智之举。”

    赵飞度向来以詹台镜明马首是瞻,立即出言附和道:“大将军为什么不跟我们商量下,就私自放走郑春,这是什么道理?”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黄詬哪里还有心情对他们进行忍让,脸色立即沉了下来,看了詹台镜明等人一眼,严厉喝道:“我乃平南大都督,三军之主,怎么做事无需你们在那里指指点点,若再敢以下犯上,我定以军法处置。”

    詹台镜明的脸色立即阴沉了下来,却也被黄詬的气势所震,一时间不敢再说话。

    黄詬询问的目光看向一旁的秦安明,后者沉默不语,若郑春所说是真,出兵郢州确实是天赐良机,可解江南之危,若郑春所说是假,乃是诈降,岂不是羊入虎口?

    秦安明沉思片刻,最后说道:“我不管军,若刘监军赞同大将军此举行动,我没有任何意见。”

    虎符分为两半,一半在黄詬的手中,另外一半则是在刘丛喜的手中,只要刘丛喜肯拿出虎符附和黄詬,黄詬根本就不需要跟詹台镜明等人说这么多废话,一言可定之,之所以先行询问秦安明的意见,是因为这里以他的文官品级最高,又是皇上的心腹之臣,他若出言赞同黄詬,刘丛喜多半不会反着来。

    难题最后还是交到了刘丛喜那里,他脸上有了为难之色,他本人并不懂军事,皇上交给他的任务很简单,就是监督行军路线有无偏离,指挥将领有无异常行为,其它的他不会管,也管不来,如今黄詬说的这个事情,事关整个战局胜败,关乎众人的生死存亡,他怎敢轻易表态。

    “大将军,此事关系甚大,容我想想可好?”

    黄詬脸上有了无奈之色,深深叹了口气,说道:“时间不等人,还请监军大人速做决断。”

    商议来商议去,最终还是不欢而散,做不出决定。

    刘丛喜回了自己的帐篷住处,众人纷纷前去拜访,进言劝说,表明自己的意见与立场。

    李勋就在不远处徘徊,他内心很犹豫,也很矛盾,李勋并不想卷入这趟浑水里去,这场战事的胜败,其实跟他并没有太大的关系,胜了,自是加官进爵,败了,做了俘虏,以他的身份,郑泽等人也不会杀他,回了丰京,照样做个富贵散人,岂不是更加快活。

    毕竟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整整十年了,对于中央朝廷与各地藩镇的关系,李勋多少有了一些了解,若是某一地的节度使或是大将领兵作乱,朝廷能安抚就尽量安抚,闹得太大,安抚不下去,就只能派军平乱,若是朝廷胜利了,自然是事情平息,作乱之人被杀,若是某一地的节度使或大将胜利了,也会见好就收,上书朝廷,虚情假意的请罪一番,表示不会过问地方政务与人事调动,只要朝廷给予自己高官厚位,让其继续拥兵自重地方,自己将会有选择的听从朝廷的命令,到了最后,朝廷已经无力继续平乱,只得借着台阶下来,和对方妥协。

    所以李勋完全可以继续在军营中混日子,什么事情都不用去管。

    李勋最开始也是这么打算的,上过一次战场,与死神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让李勋对于死亡有了深深的恐惧与敬畏。

    不过李勋最后还是犹豫了,他见识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是黄詬挺身而出,不畏生死,以知天命之龄,冲锋最前,杀退敌军,又是在关键时刻,想要拼死一搏,挽回战局,如此种种,换来的又是什么?依旧是众人的不服与不屑,想到这里,李勋心里突然感到很难过,压得自己很难受难受,他实在不能理解,黄詬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皇帝不信任,部下不服不配合,以他的爵位与俸禄,就在丰京养老舒服的过完下半生就是了,还出来受这个气干什么?

    夜色到来,当所有人都是已经找上刘丛喜劝说了一番,黄詬最后一个出现,脸色沉重的朝着刘丛喜的帐篷慢慢走去。

    当黄詬从李勋的身边走过的时候,看着黄詬那苍老中,满是疲惫的面孔,李勋终于是忍不住,叫住了他:“大将军。”

    黄詬停下步伐,默默看向李勋。

    李勋默默说道:“我先去找刘丛喜谈一谈,或许能帮到大将军。”

    “我知道他们心中真正的想法,是害怕我领军独自逃命。”

    黄詬抿了抿嘴唇,声音嘶哑的说道:“你跟监军说,五千泾平骑兵与毛福安的三千骑兵,我一个都不带,五位将军也不用谁跟我同往,全部留在军营,只需给我五千弱兵即可,拿下郢州,功劳是大家的,若是中计,我黄詬愿以性命赔罪,绝不会牵累到他们。”

    李勋全身一震,被黄詬的话语所震撼,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大义?

    “大将军在外稍等,我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说服刘丛喜。”

    李勋重重点了点头,大步朝着刘丛喜的帐篷走去。

    走进刘丛喜的帐篷,他正坐在那里喝茶,脸色不佳,眉头紧皱,不知是腿上的痛楚所致,还是被众人的劝说所忧。

    “狗儿老弟,你来了。”

    刘丛喜见李勋进来,点头打了一声招呼。

    李勋默默走到刘丛喜跟前,出声询问道:“那么多人来找你,想来你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刘丛喜放下茶杯,点头说道:“詹台镜明几位将军说的很对,此时敌情不明,我们当以静制动,等待援军到来,随即大举反攻,这才是最稳妥的方法。”

    “若是郑春所说是真,赵柏安领军前来救援,江南可就危险了,岂不是正中郑泽等人的下怀?”

    李勋冷笑道:“詹台镜明贪生怕死之徒,赵飞度更是无能之辈,他们的话,刘老哥你也信?”

    听了李勋的冷笑,刘丛喜不由想到了昨夜自己与詹台镜明弃营而逃的事情,脸上顿时一红,看了李勋一眼,刘丛喜颇为不悦的说道:“李勋,你首次从军,不懂军事,这种大事,就不要瞎参合了,我身为监军,自会作出一个最佳的决定,你无需多言。”

第三十八章 各怀心思

    刘丛喜显然已经被詹台镜明等人所说服,按兵不动,等待援军到来,在做打算,态度非常坚决,李勋劝说无效,黄詬随后也是反复劝说,两人最终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看着黄詬那仰天长叹的身影,李勋也是感到了深深的无奈,皇上需要大将为其领军征战,同时又不信任领军大将,派内宦以监军之职监督防备,处处掣肘,有多说人在气愤中消磨了那原本就不多的爱国之心,又有多少人,能够像黄詬这般,尽力保持一颗平常心,始终忧国优军的?

    刘丛喜不把虎符拿出来,黄詬调动不了军队,只能叹息中坐等良机流失,虽然他从泾平关带来的那五千精锐骑兵,不需要什么狗屁虎符,也能指挥调动,但是这样做,显然不符规矩,代价太大,就算事情做成了,事后,恐怕皇上赵智也不会轻饶黄詬。

    承平五年,八月二十日。

    洪、江节度使赵柏安亲领两万大军前来救援,到达置县,与黄詬大军相隔二十里对望。

    詹台镜明等人大喜过望,纷纷进言黄詬,要求立即与赵柏安合军一处,然后与郑泽等人决一死战。

    黄詬苦笑道:“我们想决战,恐怕郑泽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

    虽然如此,但是众人意见统一,监军刘丛喜与御史秦安明也是要求黄詬立即领军与赵柏安汇合,没办法,黄詬只得让单仇领军五千驻守置县,防备羊山关的三千守军从背后突袭,随后率领大军同赵柏安汇合一处,以近五万之众,开始朝着郑泽等人逼近,意图决一死战。

    战局的走向果然不出黄詬所料,面对黄詬、赵柏安五万大军的逼近,郑泽、刘湘以及黄百川等人合兵一处,随后往后退去,根本不与黄詬决战。

    两方相持数日,黄詬前进,郑泽等人则是慢慢后退,战场又是慢慢回到了密县一带。

    郑泽、刘湘、黄百川三方联军五万余人退到密县之后,不在后退,而是布列阵型,准备一战。

    黄詬已经想通了,既然时不待我,那就趁着杨烈成还未有所行动之时,率军先行击溃郑泽等人,然后领军进逼郢州,到了那时,杨烈成绝不敢再有任何异动。

    可惜事情的发展往往不随人愿。

    就在黄詬整合兵马,准备进攻之时,洪州那边终于是传来了一个极为不好的消息。

    趁着黄詬、郑泽双方对持决战之际,鄂、岳节度使杨烈成,亲率两万五千大军,突袭江州,江州三千守军措不及防,寡不敌众,一战而溃,杨烈成仅用半天的时间,便是占领江州全境。

    杨烈成领军快速前进,随即兵围洪州州治吕县梁城,赵柏安之子赵乾坤领军八千据城死守,并派人把消息传到了赵柏安那里。

    夜晚,大雨降临,气温突降。

    中军大帐,众将领齐聚一堂。

    赵柏安在那里来回走动,神色变化不定,显然洪州危急的消息,让他感到了极为的不安。

    “黄兄,你有什么想法?”

    赵柏安看向黄詬,出声询问,两人的年纪差不多大小,资历也是相仿,不过赵柏安是先帝义子,封爵洪安郡王,洪、江节度使,爵位上要比黄詬高的多。

    “柏安兄,你看这里。”

    黄詬把地图摊开,指向了一个地方,正是郢州。

    赵柏安走到近前看了一眼地图,眉头微微皱起,说道:“黄兄,你还是想要偷袭郢州?可是...”

    前几天赵柏安与黄詬汇合之后,黄詬便把这个事情告诉给了他,但是一旁的詹台镜明等人都说是计,不可上当,黄詬当时想着若能集合大军直接击溃郑泽等人也是不错,便没有在坚持,如今杨烈成已经兵围梁城,郑泽等人又是避而不战,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

    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选择相信郑春,突袭郢州,一旦郢州被攻下,往北可以以最近的路途赶往洪州,往东,则是可以直接杀入鄂州,行围魏救赵之计,逼迫杨烈成退兵,好处太多了。

    “我还是那句话,我只带五千士兵,趁夜突袭郢州。”

    詹台镜明当即大声反对:“明知是计,还要前往,大将军意欲何为?”

    黄詬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冷声说道:“郑春都已经把子女拿来作为人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赵飞度这时不阴不阳的说道:“谁知道那几个小孩是不是郑春的子女?随便拿几个幼童便说是自己的子女,我们若是真的上当,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赵柏安看着众人在那里争吵,眉头微微皱起,却没插嘴,在场的人当中,若说谁对朝廷最为衷心,当属赵柏安无疑,他自幼贫苦,被先帝所救,养于宫中,视如己出,为了大晋,他可以肝脑涂地,死而后已,若是别的节度使听到自己的地盘被人侵占,恐怕早就已经急的直跳脚,立即率军返回救援,赵柏安却是不在乎这些,他在乎的,是这场战争若是失败,对朝廷来说,将是一场极为沉重的打击。

    李勋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突然有些明白过来,詹台镜明之所以反对黄詬偷袭郢州,就是怕他出事,一旦他出了事,这里的战场又是失败,就算他们回到了丰京,也将会受到极为严厉的惩罚,反之,若是黄詬在这里,就算失败了,到了皇帝赵智那里,作为三军主将的黄詬,有再大的过错,也有他在前面顶着,詹台镜明他们反而无需担心太多。

    李勋突然觉得,詹台镜明等人,此刻恐怕根本就不在乎江南的得失,现在有五万大军,与郑泽等人的兵马数量相当,若是往淮南退去,郑泽等人恐怕不一定会追来,毕竟...他们要的是江南,而不是非要跟黄詬在这里拼命。

    “我赞成大将军的计策。”

    所有人都是朝着李勋看去,詹台镜明等人的脸上都是露出了不屑之色,眼神之中,仿佛再说,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第三十九章 李勋的决断

    刘丛喜皱着眉头看向李勋,极为不悦的说道:“李判官,这里没有你说话的资格,还请你不要多言妄语。”

    李勋紧了紧拳头,冷声说道:“我身为监军判官,为何不能说话?”

    刘丛喜见李勋竟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顶撞自己,脸色顿时冷了下来,毫不客气的说道:“你这个监军判官只是一个虚职,并无任何具体职责,你在军中到底是何身份,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何必让我说了出来,丢你脸面。”

    李勋哈哈一笑,从刘丛喜背后走了出来,拍了拍腰间的定泰宝剑,淡声笑道:“在下腰中之物,乃是皇帝佩剑,临别之前,皇帝姑父亲手赐予给我,并对我暗语,让我观察军事,关键时刻,可便宜行事。”

    刘丛喜看了看李勋腰间的宝剑,一时间倒是没有认出,不信道:“此剑我从未见过,你莫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此剑名为定泰,确实是陛下御用佩剑。”

    黄詬这时出声肯定道。

    赵柏安也说道:“李判官,可否把你腰中的宝剑给我一观?”

    “当然可以!”

    李勋爽快的取下宝剑递给了赵柏安,后者抽出宝剑看了几眼,点了点头:“确实是定泰宝剑,此剑乃是先帝之时,由安南国王进贡所得,当年在宫中,我曾经把玩过,绝不会错。”

    赵柏安把宝剑还给了李勋,仔细看了他两眼,轻笑道:“当今皇上是我义兄,你既是他的内侄,可叫我一声叔父。”

    李勋恭恭敬敬的弯身行了一礼:“狗儿拜见叔父。”

    狗儿?

    赵柏安疑惑的看向李勋。

    李勋呵呵笑道:“在宫里,皇帝姑父见了我,从来都是叫我小名,你既是我的长辈,喊我小名即可。”

    赵柏安哈哈大笑,重重的拍了拍李勋的肩膀。

    众人听了李勋与赵柏安的对话,这时才想起来,李勋虽然没有官位在身,地位却是非同寻常,他的姑母乃是当今皇上最为宠爱的妃子,李勋本人也是可以自由出入宫廷,经常与皇上见面。

    李勋看向刘丛喜,沉声说道:“刘监军,皇帝姑父给我说过,若你有不称职的行为,可让我取而代之,赐我定泰宝剑,以作证明。”

    皇帝御用的佩剑,轻易不会赐给别人,就算是给,也只是暂时的,比如黄詬的父亲节度岭南道的时候,便被赐予了皇帝佩剑,有先斩后奏的权利。

    李勋当然是在瞎说,诈唬刘丛喜,就算日后回了丰京,他难道还敢就此事出言询问赵智不成?

    刘丛喜见李勋态度如此强硬,想着他在宫里的关系,以及干爹牧公曾经说过,让自己不要得罪他的话,刘丛喜这个时候有些后悔,刚刚把话说的太重了,但是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的面子也是有些下不来,只得冷着一张脸,硬撑道:“我并无过错,你能奈我何?”

    李勋直直看向刘丛喜,意味深长的说道:“那一晚,郑泽率军突袭,不知是谁连个招呼都不打,擅自弃营而逃,日后若是皇帝姑父问起,我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刘丛喜脸色大变,他不怕黄詬等人把这个事情捅到皇上那里,就算皇上真的知道了,有牧公在旁进言,内宦与外臣想来势如水火,皇上也不会轻信,但李勋可以自由出入皇宫,整日里在皇上跟前晃悠,又有李贵妃这层关系,若这个事情被李勋捅到皇上那里去了,那就大不一样了,恐怕干爹牧公都是不敢说一句闲话。

    詹台镜明也是脸色一变,连忙出声解释道:“我们并不是弃营逃跑,当时平湖县城还有数千士兵,我与刘监军担心他们撤退不及,所以先行一步,赶去通知他们。”

    李勋笑了笑,玩味的说道:“有些事情,往往就是那么奇怪,同一种行为,却能被理解为多种意思,就看别人怎么去想了。”

    李勋已经把话说的非常明白了,不管你们是何种用意,就看我在皇上面前怎么说了。

    詹台镜明看了李勋一眼,沉默不语,他此时才发觉,以前不曾注意的这个人,被自己小看了。

    “大将军甘冒亲险,领军突袭郢州,此等忠义行为,我们应该支持才是,监军大人,你觉得呢?”

    李勋对着刘丛喜拱手一拜,随即伸手按到剑柄上,冷冷注视着他,李勋已经想清楚了,若刘丛喜还是软硬不吃,那就直接把他干掉,到时在赵智面前以刘丛喜弃营而逃这件事情搬弄是非,又有姑母说情,想来赵智也不会太过生气。

    刘丛喜从李勋那冰冷的神色中感受到了什么,他贵为监军,在黄詬等人面前,确实是威风八面,谁也不敢不给他面子,但是在宫里,自己其实不过只是一名身份低下的奴才罢了,李勋乃是皇上的内侄,关系非同一般,真把自己杀了,恐怕.....

    “李判官言之有理,是我一时糊涂,不明大将军忠勇之义,我这就把虎符给你。”

    刘丛喜态度软了下来,把一半虎符拿了出来,递给李勋。

    李勋拿过虎符,立即转身走上前去,把虎符交到了黄詬的手中。

    黄詬看着手中的虎符,脸上有着很深的感叹之色,这么一个小小的东西,却是把自己压制的动弹不得,畏手畏脚。

    “大将军,你准备如何行事?”

    李勋小声提醒道,反对派已经被自己搞定,大家都等着他做决定呢!

    黄詬点了点头,说道:“可从詹台镜明与赵飞度两位将军的本部兵马中选出五千步兵,随我前往郢州。”

    听了黄詬的这句话,詹台镜明与赵飞度两人铁青的脸色顿时好看了一些,到了这个时候,黄詬还是给了他们面子。

    “大将军,末将愿意同往。”

    毛安福站了出来,拱手请令道。

    黄詬正要出言拒绝,李勋立即劝道:“有毛将军三千骑兵跟随,拿下郢州城的把握定然会更大一些,大将军就不要推辞了。”

    黄詬深深看了李勋一眼,随即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点了点头,轻声的说了一句:“多谢。”

    当夜,黄詬领着五千步兵与三千骑兵,趁着深夜与大雨的掩护,朝着郢州急军而去。

    大营门口,李勋默默站在那里,看着黄詬率军远去,黄詬最终只是带走了毛安福的三千骑兵,前往郢州。

    今夜的这一仗,极为重要,若能拿下郢州城,将会彻底改变整个战局,成为整场战争的转折点,若是败了.....

    李勋摇了摇头,叹气一声,此时他内心突然想到,若是黄詬一去不还,没有了他坐镇指挥的这支大军,还能是郑泽等人的对手?就凭詹台镜明那些人?当然,还有赵柏安与他手下的两万精锐,不过李勋对他并不熟悉,何谈信任,他只相信那个遇敌刚烈勇武,冲锋在前,不畏生死的黄詬,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会是心怀诡诈,奸诈小人?

第四十章 转折(上)

    大帐内,数十名将领齐聚一堂,商讨军机要事。

    左侧上方首位,坐着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下巴处修着长长的胡须,仪表堂堂,颇有一股儒雅气质,此人正是黄百川。

    黄百川出身河南袁州,其人自幼聪慧,熟读五经,尤其喜爱军事,其曾祖父当过一州刺史的高官,其祖父也是位至一州司马,可惜到了他父亲那一辈,家道中落,开始衰败。

    黄百川本人虽然聪慧,但是在科举的这条路上,却是极为的不顺利,十五岁考中秀才,十六岁举人,如此年纪轻轻,便是能够取得这般成就,在整个袁州都是不多见的,黄百川也是有过雄心壮志,出将入相,修身齐家平天下。

    可惜愿望往往是美好的,而现实却是极为残酷。

    黄百川自十六岁考取举人之后,便一直停步不前,屡次上京殿试,却是屡次不中,整整二十年的时间,曾经的雄心壮志,曾经的美好愿望,在漫长的岁月蹉跎之中,被磨灭殆尽,面对乡邻乡亲的嘲笑与异样眼光,生活一天天的窘迫,黄百川绝望了,也沉沦了,整日以酒醉几,麻木不仁。

    直至....白巾军之乱的爆发,终于是给了黄百川一个重生的机会。

    白巾军领袖刘志恒,手下有八大金刚,个个能征善战,勇武过人,其中有一人叫做王欢,与黄百川是同乡,两人年纪相仿,平日里有些交情,此人向来敬佩黄百川的才智与为人,于是在刘志恒面前数次力荐黄百川,最终,刘志恒召见黄百川,两人一番谈论,刘志恒震惊黄百川的才华与见识,当即对其重用,引为心腹谋臣。

    但是随着时间的发展,白巾军的壮大,黄百川与刘志恒就战略目标方面发生了根本性的分歧。

    刘志恒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灭亡晋朝,在建新王朝,平财富,建立新的秩序,让天下百姓有食可吃,有衣可穿,有地可种。

    而黄百川的想法则是恰恰相反,认为晋朝不可灭,白巾军虽然破得人心,有广大百姓为基础,但不得天下士人士族的支持,头重脚轻,没有根基,根本就成不了帝王霸业,最后的办法,就是效法各大藩镇的做法,与朝廷达成妥协,表面归顺,暗里割地自立,偏霸一方。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几次争吵,刘志恒最终把黄百川调离了身边,镇守地方,直至....黄百川私自与朝廷达成了协议,以最激烈的手段,结束了刘志恒虽然短暂,却也极为壮烈的一生。

    黄百川的野心其实并不大,对于郑泽等人共分江南的计划也没有太大的兴趣,他只想有一块稳定的地盘,做自己的土皇帝,可惜自从投降朝廷之后,被封到了蔡州,蔡州虽然地广,却人稀贫穷,根本养不活他手下的五万大军,五年的时间,黄百川严厉控制,依旧有大量的士兵逃亡,曾经的五万大军,到了现在,只剩下三万余人,所以当郑泽等人找上黄百川,黄百川几番犹豫,又在心腹谋士的劝说下,最终选择了参与进来。

    但是现在,黄百川有些后悔了。

    最上方,刘湘与郑泽两人站在那里交谈甚欢,黄百川眼角扫了他们一眼,眼中闪过不屑之色,在黄百川看来,几天前在平湖县城的那个夜晚,那么好的机会,完全可以趁着黄詬等人防备不急,把他们全部就地消灭,然后从郢州快速进军,与杨烈成合兵一处,强攻洪州,在朝廷反应不及,调动兵马前来解围之前,解决所有事情,再好不过。

    可是郑泽与刘湘他们呢?

    做大事而谋自身,太过看重那些虚名,拖泥带水,一个简单的事情,非要搞的那么复杂与细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下哪里会有完美无缺的计划?

    现在看似黄詬被困在这里,进退不得,粮草不济,情况非常不乐观,但实际情况是,两军对持,兵力相当,谁也吃不了谁。

    郑泽等人的想法很好,既然已经成功的把赵柏安从洪州引了出来,那就避而不战,你进我退,你退我进,就把黄詬的五万大军死死的牵制在这里,动弹不得,坐等杨烈城率军攻下洪州,在做打算。

    “百川兄,在想什么呢,如此出神?”

    郑泽看向黄百川,见他低头沉思,于是笑着出声问道。

    黄百川从沉思中醒来,默默说道:“我们五万大军全部聚集在这里干等着,也不是个事,若是只用牵制黄詬,不需要这么多人,不如由我领两万士兵经郢州前往洪州,支援杨烈成攻打梁城可好?”

    郑泽笑着说道:“何必费那个事?梁城只有八千守军,而杨烈成手中却有近三万大军,数倍于对方,攻下城池,绝对不成问题,百川兄就不要多虑了。”

    刘湘也在一旁轻笑道:“郑兄所言极是,我们现在不可轻举妄动,若是你领军而走,被黄詬发觉,趁虚来攻,我们恐怕抵挡不了,一旦战败,反而会影响整个大局,得不偿失。”

    黄百川看了两人一眼,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刚和郑泽等人合兵一处的时候,黄百川的心情无疑是非常激动的,但是经过几天的相处,他的心情慢慢淡了下来,两人对他好像有很深的防备,有什么事情,都是两人私下交流,就算把黄百川找来共同商议,这两个人也是一个鼻孔出气,牢牢把握着军事行动的决定权,对此,黄百川内心极为不满,但始终压制着,毕竟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若是跟他们闹翻,以致内讧,只会把自己陷入最危险的境地,现在大家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合则利,分则害。

    黄百川返回了自己的帐篷,一名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正坐在那里看书,见到此人,黄百川也不惊讶他为何会在自己的住处,默默的来到他一边坐下,脸色不佳。

    此人叫做黄知文,相貌平凡,却有一股文雅气质,他与黄百川是同乡,更是有着一些亲戚关系,两人自幼相熟,关系极好,黄知文与黄百川的经历也很相似,同样是落魄秀才,屡试不第,穷困潦倒,黄百川发达之后,深知自己的这位好友极有才智,便把他请到身边,引为心腹谋士。

    “百川,何事如此发愁?”

    黄知文放下手中的书,轻声询问道。

    “我们与对方在这里干耗着,这都好几天了,我心中着实不安。”

    黄知文轻笑道:“如今形势对我们极为有利,整个战局的主动权也完全在我们这边,黄詬现在进退不得,又在平湖县城损失大半后勤辎重,粮草将尽,战也不是,退也不是,在这里耗下去,对他们来说,只会越来越不利,对我们来说,却是越来越有利,我们有什么好担心的?”

    黄百川深叹道:“黄詬不是浪得虚名之辈,他岂能坐以待毙?”

    黄知文皱眉道:“你看出什么了?”

    黄百川摇了摇头,默默说道:“这两天我心情一直很压抑,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数十里之外,数百名残兵败将正如丧家犬一般,一路惶恐的朝着密县逃来,这些人都很狼狈,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