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帝国当王爷全文阅读 第3分节

第二十一章 截留税赋

    承平五年,六月中旬。

    郢州节度使郑泽第二次截留江南税赋钱粮,皇帝赵智勃然大怒,当即下诏怒斥郑泽毫无人臣之道,随后频繁召集诸位宰相大臣议事。

    七月初五,皇帝赵智召集群臣,公开讨论郢州节度使郑泽截留江南税赋钱粮之事。

    政事堂左相,兵部尚书刘桀态度最为激烈,怒斥郑泽大逆不道,无视朝廷,当出兵讨伐,并出示江南节度副使,洪、江节度使赵柏安的奏疏,言其无法忍受郑泽无君无臣的行为,表示愿意出兵讨伐。

    右相杨道嗣也是同意出兵,但是反对派出丰京禁军前往讨伐,而是希望赵智下诏调遣其他各州节度使围剿郑泽。

    自从一代中兴之主,武宗死去之后,历经僖宗,懿宗,平宗三朝,凡年六十有二,这三个皇帝,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好大喜功,志大才疏,宠幸宦官,亲小人,远贤臣,好排场,喜女色,以致朝政衰败,小人当道,忠臣灭迹,政治腐败,贪官横行,曾经雄踞天下的晋朝,已经非常衰败。

    直至赵智继位为帝,晋朝总算是迎来了一个还算像样的皇帝,赵智虽然能力一般,不是大圣明君,但为人却极为勤俭节约,好理政事,为人颇有决断,好纳善言,对内,压制宦官势力,对外,敢于放权政事堂诸相,在他的努力治理下,频临崩溃的晋朝,总算是有了一些回光返照。

    但晋朝的国势终归已经衰落,自天眀九年,平宗听信幸臣妄言,意图消灭河北藩镇,结果引发河北大乱,平宗不顾满朝文武的反对,举全国之兵,率领三十万中央禁军御驾亲征,结果全军覆灭,平宗重伤归朝,不久因伤驾崩。

    虽然河北五大藩镇见好就收,并没有灭亡晋朝之心,随后上表谢罪,与朝廷言归于好,但三十万精锐禁军死伤殆尽,朝廷无强兵在手,各地节度使皆是蠢蠢欲动,多有犯上举动。

    赵智登基之后,也只能一忍再忍,对各地节度使以高官厚爵安抚之,同时依靠江南税赋,重组中央禁军,历经十余年,这才慢慢有了一定的规模与起色,可惜广元十五年的白巾军之乱,五万禁军全军覆没,朝廷之兵再次遭到重创,直至五年过去,赵智消减朝廷开支,自己也是省吃减穿,这才恢复了元气,是中央禁军重新恢复到了十五万的数量。

    可以说,自赵智当皇帝到现在的整整二十年,晋朝没有在风雨飘渺中灭亡,反而在他的手中慢慢有了一些起色,除了赵智本人敢于用人以及身边多有良臣辅佐之外,江南税赋钱财也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因素,若是把天下每年的税赋分作十成,仅江南一道之地,便足足占据了五成之多,所以赵智可以容忍别的地方发生动乱,却绝对不允许江南有任何的意外。

    江南道今年的税赋,从四月到五月,整整两个月的时间,将会分成七批相续运往丰京,前面两批很顺利,但是到了第三第四批,却是全部被郢州节度使郑泽截留,政事堂发文质问,郑泽却是毫不理会,既不认错,也不说出此番行为到底是何理由,反心毕露,对此,赵智忍无可忍,终于动了出兵剿灭的心思。

    江南税赋事关国运根本,满朝文武的态度很统一,那就是对于此等桀骜不驯之人,必须予以消灭,但是就出兵的形式,却是分成了两派。

    一派以政事堂左相,兵部尚书刘桀为代表,建议以安国大将军黄詬为平南大都督,领禁军五万,前往江南剿灭郑泽。

    另外一派则是以右相刘桀为代表,强烈反对派出禁军外出作战,而是希望假手其他节度使,消灭郑泽,就连安国大将军黄詬本人,也是附议刘桀的观点,反对禁军外出作战。

    对此,赵智极为不满,当场呵斥黄詬毫无勇武忠君之心,并怒言,绝不以汝为领军大将,随即宣布散朝。

    李勋吃过午饭,正准备睡午觉,却有太监匆匆到来,言李贵妃招李勋进宫议事。

    随着太监进了皇城,朝着长乐宫行去,半路上却是遇见一名官员低着头,急匆匆的迎面而来,

    李勋一把拉住了他,此人他认识,乃是兵部主事王忠,见他手中抱着一些书纸,知道一定是刚刚从皇帝赵智那里出来。

    “王大人,可是刚刚从皇上那里出来?”

    王忠抬头看去,见是李勋,于是笑着点头说道:“陛下正在和诸位相国大人议事,命我传达最近的江南奏疏章本,这不刚刚忙好,正准备出宫。”

    李勋无官一身,按说跟王忠不会有任何交际,不过李勋喜欢读史,对于军事上的事情很感兴趣,常常拉着王忠问东问西,最开始王忠也是非常不耐烦,爱理不理,有一次王忠家中出了事情,无钱周转,李勋知道了之后,很是大方的借给了他五百两银子,这都好几年了,李勋从未找他催要借款,王忠对此非常感激,对于李勋的态度倒是有了很大的转变。

    “王大人,最近皇上经常召集政事堂的诸位相国议事,一谈就是好几个时辰,可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李勋轻声问道,最近一个多月,李勋去了姑母那里几次,言语交谈中,得知赵智最近好像心情非常不好,也很忙,好几天都不去她那里一次,李勋便是猜测,朝中一定是有大事发生了。

    王忠想了想,这个事情都不是什么机密,说给李勋也是无妨,于是小声说道:“江南那边出大事了,朝廷恐怕要对其用兵了。”

    李勋来了兴趣:“又是哪个节度使闹事?”

    王忠说道:“郢州节度使截留江南税赋,陛下想要派出禁军前往平息乱事,不过遭到许多大臣反对,就连政事堂的诸位相国们也是意见不一,陛下召集政事堂的诸位相国进行劝说,想要先行统一政事堂的意见。”

    李勋笑道:“各地节度使多达几十个,哪天没有人不闹事的?以前也没见皇上这么在意过啊!”

    “这次不一样,江南道的安定事关国之根本,陛下岂容他人染指?”

    王忠摇了摇头,说道:“不能跟你聊了,我要赶回兵部,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去做呢!”

    “王大人慢走!有时间请你喝酒。”

    李勋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王忠走了,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李勋忽然想到,姑母此时招自己进宫议事,是不是与此有关?

第二十二章 平庸将军

    来到长乐宫,李怡正坐在那里悠闲的喝着茶水,小乐子站在一旁,陪着贵妃娘娘说话,前段时间,小乐子回家省亲,由于其家乡远在岭南,这一走就是两个多月,昨天刚刚回到丰京。

    自从两年前,李满仓与李怡得以姐弟相认,小乐子在其中立下大功,受到李怡的宠信,几年下来已经成为其心腹太监。

    “娘娘,李公子来了。”

    小乐子见到李勋走入房间,笑着对李怡轻声说道。

    李勋哈哈大笑道:“小乐子,回家一趟,气色越发蓬勃,看来心情非常不错嘛!”

    小乐子感叹道:“有五六年没回过家了,此次返乡,家中父母兄弟身体都很好,生活也是有了许多气色,奴才心里甚为欣慰。”

    小乐子的出身也很苦,家中兄弟姐妹九人,他排行最末,八岁的时候便是被送到丰京,经同乡的一位太监介绍,净身入宫做了太监,原本也是个苦差事,只能说不愁吃喝,五年前的那场意外,让他成了李满仓与李怡姐弟相认的功臣,从此得到李怡的赏识与宠爱,如今已是尚药司主管太监,地位有了很大的提高。

    李勋笑道:“若是思念家人,可以把他们接到丰京来,吃的住的,我来安排。”

    小乐子连连感谢,心中极为感动,他知道李勋并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巴结他,自己不过是李怡身边的一介奴才,而李勋则是李怡的亲侄儿,谁高谁低不用言说,要说巴结,也是自己巴结李勋才是。

    李怡笑眯眯看着李勋与小乐子两人在那里说话,并没有打断他们,对于李勋这个侄儿,几年下来,李怡是越发的喜爱了,觉得李勋虽然没有什么学文,长相气质也是一般,但是性格却是非常洒脱平易近人,极有人情味,在皇宫这种尔虞我诈的地方,这些是极为难得与少有的。

    李勋来到李怡下手坐下,笑着问道:“姑母,唤侄儿前来,所为何事?”

    李怡放下手中的茶杯,淡笑道:“江南之事你可有听说?”

    “倒是有些耳闻,听说皇帝姑父准备对其用兵,却是不知真假。”

    李勋探头小声说道,随即把来的路上与王忠相遇之事说了一遍。

    李怡点了点头,淡声道:“皇上确实已经决定对郢州用兵,只是朝臣的意见还不统一,皇上正在协调劝说,昨天中午皇上到我这里来过,我特意询问了一番,政事堂的七位相国,已经被其说服,意见基本统一,出兵之日已经不远了。”

    “姑母,你今天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我身无一官半职的,这些事情跟我有何关?”

    李勋摸了摸头,不明白姑母为什么要跟自己谈这些事情。

    李怡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淡声道:“现在没有,并不代表以后也没有,上次你们在我这里吃饭,我说的话想来你也还记得,你父亲为人木讷老实,不善与人交际,他是指望不上了,年纪也大了,就在家中享受富贵吧!但是狗儿你还年轻,难道就此混吃等死不成?”

    李勋全身一震,顿时明白了李怡的意图,姑母是想借着此次出兵之机,让自己参与进去,借军功以图官权。

    李勋站了起来,拱手一拜,朗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平庸度日。侄儿也想有番作为,还请姑母给侄儿这个机会。”

    李怡看着李勋,眼中有着赞赏与欣喜之色,她要的就是李勋这种态度。

    “你是我的亲侄儿,心中既有志向,当姑母的自当成全。”

    李怡摆了摆手,示意李勋坐下,然后扫了四周一眼,小乐子立即明白其意,挥了挥手,让四周的太监宫女退下。

    待房间只剩下李怡、李勋与小乐子三人,李怡看着李勋,低声说道:“皇上向来厌恶后宫干政,所以姑母也不能明着为你求职,我已经疏通了牧公,让他在皇上面前为你进言,昨日晚间,牧公派人传来消息,说此事已经在皇上面前提过,皇上态度不明,既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我猜测今天晚一些时候,皇上会到我这里来,就此事与我商谈,我招你前来,就是想要看看你的态度与志向,若你不愿从军犯险,姑母绝不会逼你,毕竟你是我们李家现在唯一的独苗,若你有事,满仓恐怕会恨我一辈子。”

    李勋刚刚的热血已经冷却下来,经李怡这么一说,心中顿时紧张起来,这可是真正的战争,是要死人的。

    “姑母,这次出兵,很危险吗?”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李怡瞪了李勋一眼,随即说道:“具体战事行动,我一个妇道人家,自是不懂,不过听皇上的语气,此次出兵,应该是十拿九稳,轻而易举,所以我便动了心思,让你随军出战,以获军功。”

    听了姑母的话语,李勋心思顿时活泛起来,又没有什么危险,又可以体验真实战争场面,想想都是让人兴奋难耐。

    两人交谈了一会儿,有太监回禀,皇上赵智已经和诸位政事堂相国议事完毕,或许会来长乐宫,李勋于是告辞离去。

    出了皇城,一眼便见到几名官员正站在门口,其中一名年近五十的男子,身材魁梧,面相刚毅,像是武将,正在那里来回走动,脸上有着焦虑之色。

    “安公公,那名走动之人你可认识?”

    李勋对着身边一名十三四岁的小太监低声问道,此人姓安,也是在长乐宫做事,像李勋这种外臣,每次进出皇城,身边都是要有太监跟随的,说是监督也不为过,皇城虽然是皇帝早朝以及政事堂办公的地方,但是皇帝的后宫也是在其内,但凡大臣进出,都是要有太监在旁跟随,以免走错了地方,坏了君臣之礼。

    “这个人奴才倒是认识,乃是安国大将军黄詬。”

    李勋点了点头,原来他就是黄詬,李勋听赵询谈及过此人。

    黄詬出身河东名门黄氏,家族仕晋数百年,良将辈出,其祖父在僖宗一朝曾经贵为左相兵部尚书,其父在平宗时代做到了岭南节度使,最后入朝拜相,可谓显赫一时。

    黄詬自幼熟读兵书,艰苦好学,但是为人性格木讷迟缓,说简单点就是很笨,总比别人慢几步,所以不受其父喜爱。

    黄詬一直到了二十五岁,数次科举不中,最后得父门荫,受职正八品宣节校尉,总算是入了仕途。

    天明九年,平宗率领三十万大军御驾亲征河北,结果大败,当时三十岁的黄詬,已经升为左武卫亚将,领军五千拼死断后,最终成功护送平宗返回丰京,因此大功,受封南謝开国县侯,左武卫大将军。

    赵智继位之后,对黄詬颇为重用,二十年间,黄詬领军作战十余次,多有战功,承平三年,黄詬受封安国大将军,封爵南謝开国县公。

    有意思的是,黄詬领军作战十余次,从未有过大胜,却也从未有过大败,但凡他领军作战,不是小胜,便是小败,因此世人皆戏称他为平庸将军。

第二十三章 尴尬

    李勋看着天色还早,不由想到了陈诗诗,于是去了凤凰楼,可惜陈诗诗给的那个玉牌没有带在身上,守门的几个壮汉冷眼相对,李勋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得悻悻回了家中。

    “狗儿哥!”

    一进家门,便是听到熟悉声音,李勋抬头看去,严毅正一脸喜色的朝着自己大步走来,李勋见了他,也是极为高兴,迎了上去,与严毅紧紧拥抱了一下。

    “你们总算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小子把小莲给拐跑了呢!”

    李勋推开严毅,朝着他的胸口重重打了一拳,哈哈大笑道。

    严毅开玩笑道:“我也想,可是小莲死活不肯,我有什么办法?”

    “小莲心中只有我一人,你小子就别痴心妄想了。”

    两人在这里有说有笑,这时,小莲与李满仓从客厅走了出来。

    李勋走了过去,见小莲的双眼通红,眼角有着泪水,显然是哭过,于是拿起袖子把她眼角的泪水擦掉:“小莲,回来了就好,有什么好哭的。”

    小莲弱弱说道:“与义父离别两月,仿佛数年之久,心中常常牵挂,刚刚回家见了义父,没有忍住,这就哭了出来。”

    小莲很小的时候,父母便是死去,其父与李满仓交情非常不错,所以临死之前把她托付给了李满仓,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名为义父,其实小莲早就已经把李满仓当作了真正的父亲看待。

    小莲父亲死的时候,其实她还有一个舅舅,只是她那个舅舅乃是一介流民,带着家人到处乞讨,自己都养不活,比李满仓还要不如,所以也就没有把小莲接到身边供养。

    两个月前,小莲舅舅的儿子,也就是她的表兄,突然找到府上,整个人衣着破烂,干瘦如柴,极为落魄。

    小莲见到亲人,顿时泪如雨下,得了李满仓的同意,把表兄迎入府中,好生吃喝了一顿,随后询问其来意。

    小莲的舅舅姓王,名小安,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其中两个女儿由于养不活,早早的便是送给人家做了童养媳,三个儿子则是带在身边,老大叫王大黝,老二叫二黝,最小的儿子叫王三黝,找到这里来的则是小莲的三表兄,王三黝。

    王三黝说他们一家这几年一直过的非常不好,到处流浪乞讨,大约六年前,小莲舅舅一家流浪到泽州,在一座规模很大的寺庙,结识了一名同乡的管事和尚,看在大家都是同乡的份上,这位和尚好心收留了王三黝一家,让他们做些粗活,换取微薄的粮食,虽然日子还是很苦,但至少有了一个稳定的居住之所,可以勉强混个温饱。

    这种安稳的日子只是过了一年,河南道白巾军兴起作乱,很快便是蔓延到了河东,王三黝的父亲担心小莲的安危,让老大和老二回了一趟至州毕县,准备把小莲接过来。

    两人到了毕县,却是扑了个空,更是险些死在白巾军的手中,好不容易逃回寺庙,没过几天,白巾军便是打到了泽州,四处抢劫烧杀,王三黝等人所在的寺庙也是未能幸免,没有办法,小莲的舅舅只能带着家人,再次过上了流民的生活。

    半年前,王小安一家流浪到了丹州,多年的漂泊困苦生活,王小安终于是扛不住了,一病不起,由于无钱医治,病情一天天加重,眼看活不成了,一次偶然的机会,王三黝从别人那里听说了当今的李贵妃与亲人相认的传奇故事,并得知了故事的主人公叫做李满仓与李狗儿,祖籍河南道齐州林怀县李家村,这是多么熟悉的名字啊!

    王三黝心中顿时活泛起来,抱着一丝希望,来到丰京,最终找到了小莲。

    李勋问道:“小莲,你舅舅他们还好吧!”

    “病情已经稳定下来,我走的时候,舅父已经可以下床慢走。”

    小莲看了旁边的李满仓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李勋笑了笑,自己与小莲可谓是青梅竹马,两人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她的心思李勋又怎会不明白?小莲临走的时候,李满仓只是给了一百两银子,她舅舅一家子七八个人,又要请大夫吃药治病,两个多月,这钱估计早就花的差不多了。

    “小莲,不如把你舅舅接到丰京,吃的住的,我来安排。”

    小莲双眼一亮,心中高兴,正要说话,一旁的李满仓却是大声咳嗽起来,两人看向他,李满仓说道:“小莲,你刚回来,应该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说罢,李满仓对李勋使去一个眼色:“你跟我到客厅,我有话跟你说。”

    小莲咬着嘴唇,默默低下了头,李勋摇了摇头,都在丰京生活好几年了,父亲的这小农思想,还是太重啊,伸手摸了摸小莲的脑袋,让严毅把朱正国和余光招来,兄弟几个晚上一起吃饭,随后跟着李满仓去了客厅。

    “小莲,你放心,还有我严毅,李叔不帮你,我帮你。”

    严毅见此情况,连忙在旁大表衷心。

    小莲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这是我的家事,用得着你瞎操心?”

    说罢,小莲也是朝着客厅走去,留下一脸苦笑的严毅。

    “臭小子,你刚刚乱说什么胡话?”

    两人进了客厅,李满仓当即回过身,看着李勋,一脸不悦的说道。

    李勋翻了翻白眼:“老头子,我乱说什么了?我不就是想帮帮小莲她舅舅一家?有什么过错。”

    李满仓呵斥道:“小莲的舅舅跟我们无亲无故的,你把他们接到我们这里来,成何体统?”

    “老头子,我只是说把他们接到丰京,可没说接到我们家里来,你可不要乱扣帽子。”

    “不都是一个意思,有什么区别,我不同意。”

    李满仓气呼呼的坐了下来。

    李勋看了父亲一眼,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如今富贵了,却依旧是白丁身份,受到许多人的白眼与鄙视,李满仓心中肯定是憋屈的很,所以更加不想与从前乡邻故旧有来往,说白了,就是李满仓自己给自己长脸子,觉得以他现在的身份已经不合适在跟王小安那等低贱平穷的人打交道,免得让外人说三道四。

    李勋坐到李满仓旁边,低声劝说道:“父亲,小莲可是我的妹妹,你的女儿,她的舅舅不就是我们的亲人?如今亲人有难,我们怎能坐视不理?”

    李满仓怒道:“我已经给了王小安一百两银子,这还不算帮忙?”

    李勋再劝,两人争执不下,李勋也是来了火气,站起身来,怒叫道:“庄园地契都是写着我的名字,这个家我也算半个主人,这点小事,我还不能做主?”

    李满仓抬手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怒吼道:“你小子跟谁凶呢,你是我儿子,我是你老子,你王八羔子的还反了天不成?”

    两人在这里越吵越凶,躲在门外的小莲这时冲了进来,跪在地上,哭泣道:“狗儿哥哥,义父,你们两个人不要再吵了,一切都是小莲的过错。”

    李勋与李满仓见到小莲哭泣悲伤,都是沉默下来。

    李勋上前扶起小莲,对着李满仓说道:“老头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庄园几千号人,多小莲舅舅他们几个人也不多。”

    “算了,我与王小安也算相识一场,他又是小莲的亲舅舅,我也不能做的太绝,就按你小子说的去安排吧!”

    李满仓最终点头同意,看了小莲一眼,叹声说道:“小莲,别怪义父小气,你跟我们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义父早就已经把你当成自己亲女儿看待,实话跟你说,以前生活那么困苦,义父从来不让你饿着冻着,更是不让你受半点委屈,就是指望着等你长大了,给狗儿当媳妇,给我李家传宗接代,你父亲临死的时候,把你交给我,其实也是这么个心思。”

    啊!

    李勋彻底傻了眼,偷偷看了小莲一眼,后者也是在看他,两人的目光对视,小莲脸色通红的低下头去,李勋尴尬的连连咳嗽起来。

第二十四章 小聚

    看着小莲羞涩的离去,李勋苦笑道:“老头子,当着小莲的面,你说这些干什么?”

    李满仓瞪了李勋一眼:“小莲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李勋摸了摸下巴,小莲已经十五岁了,出落的亭亭玉立,有沉鱼落雁之色,皮肤也很好,身材娇小,性格也是非常温顺,有这样的女人做老婆,想想都是让人心动。

    “小莲的模样如此标致美丽,若是放到以前,嫁到我李家当媳妇,那真是我们父子两人前辈子修来的,但是现在嘛.....”

    李勋见父亲话里有话,于是做到他身边,低声问道:“老头子,啥意思?”

    李满仓摇了摇头,说道:“我们李家男性如今就剩下我们爷两,人丁单薄,子嗣不盛,所以我想早点让你把这个婚给结了,早生后嗣,为我李家开花结果,去年你十七岁,小莲十四岁,在我们那里,也差不多到了结婚生子的年纪,所以我就准备让你们把这个婚给结了,谁知道我把此事告诉了你姑母,她却是断然反对。”

    “姑母也是见过小莲几次,一直赞她温顺可人,对她非常有好感,姑母为什么要反对?”

    李勋有些愕然。

    李满仓苦笑道:“儿子,实话跟你说吧,你的婚姻之事,我这个做父亲的,恐怕都是没了做主的权利,你姑母说的很明白,她是当朝贵妃,你是她的亲侄儿,妻子的出身与地位岂能平凡,她是嫌弃小莲出身太低,不过狗儿你放心,若是你真的喜欢小莲,她做不了你的正妻,做个平妻还是可以的。”

    “小莲出身低不低的,我又不嫌弃。”

    与小莲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两人自然是有感情基础在那里,而且小莲又长的这么漂亮,李勋是个正常男人,娶这样的女人做老婆,他当然非常乐意,再说了,什么平妻不平妻的,那是说的好听,真正意义上,平妻还是妾,只不过在妾当中,属于那种比较高级的良妾,在官府之中留有备案,但是在这个世界,这样的身份还是很低,若是正妻不喜,依旧可以把你赶出家门。

    “嫌弃不嫌弃的,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你的婚姻大事,还得由你姑母说了算。”

    李满仓叹气一声:“只是这样,太对不起小莲了,我是真的把小莲当做亲女儿看待,不愿她受到委屈。”

    李勋双眼微垂,沉默不语,这个世界阶级非常森严,每个人的地位与身份层次分明,更是讲究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虽然对这些不在乎,但是事实上,自己的婚姻大事,确实由不得自己做主,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莫大的悲哀。

    “你现在才十八岁,还很年轻,晚几年结婚也是无妨,至于小莲,我会找机会跟她把话说明白,若她不愿,以我们如今的身份与地位,为她找一个不错的婆家,想来也不是一件难事。”

    李满仓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缓声说道。

    李勋点了点头,默默说道:“小莲现在还小,才十五岁,过几年再说也是不迟,日后我会找机会劝说姑母,若实在不可违,你就瞧着办吧,不过老头子,小莲若是不愿意,你绝不能勉强。”

    虽然自己很喜欢小莲,但她毕竟也是出身良家女子,若是不愿做自己的妾,李勋绝对不会勉强。

    “臭小子,说什么话呢,小莲可是我女儿,做父亲的岂会强迫女儿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李满仓笑骂了一句,起身离去。

    李勋歪着脑袋看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最后摇头笑了笑,按老头子的意思,自己结婚还得几年之后,几年的时间,不短了,谁知道日后会有什么变化呢?想那么多干什么。

    半个时辰过后,严毅、余光与朱正国三人如期而至。

    “狗儿哥,晚上做了什么好吃的,哥几个可是饿着肚子来的。”

    刚一进门,严毅便是大声叫唤着。

    李勋哈哈大笑着迎了上去:“菜没有几样,酒倒是管饱。”

    朱正国笑道:“狗儿哥,你可是越来越小气了。”

    余光也在一旁笑着说道:“狗儿哥真是越有钱,便是越抠门。”

    兄弟几个相视一眼,皆是哈哈大笑起来。

    李勋看向朱正国,笑着说道:“朱大哥,恭喜你喜得贵子,什么时候把嫂子接到丰京来?”

    朱正国的妻子上个月刚刚为他生了个儿子,李勋等人都是去看过。

    朱正国苦笑道:“我在丰京又没有住的地方,接她们过来干什么,跟我一起住军营里?”

    丰京里的房子可不便宜,朱正国只是一个低级军官,哪里置办的起房产。

    李勋故作不悦道:“我们是兄弟,有什么困难尽管直言相告,我狗儿可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朱大哥只管把嫂子接来,其他的事情自由我来安排。”

    朱正国笑着点了点头,李勋是什么性格为人,他自是清楚,客套虚伪的话不必多说。

    余光装作不高兴的说道:“刚刚还说你抠门,现在就这样,是不是有意打我的脸啊!”

    李勋哈哈大笑,几个最好的兄弟都在,他此刻的心情显然是极为不错。

    “走,我们边走边聊。”

    李勋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黄昏以至,拉着众人便是朝门外走去。

    严毅疑惑道:“狗儿哥,我们上酒楼吃饭?”

    李勋摇了摇头:“我们买些酒菜,去范中允那里,好久没跟他一起喝酒了,正好有些事情像他请教请教。”

    几人买了酒菜,到了范中允家中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李勋一眼便看到范中允正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手中端着茶杯,悠闲的在那里喝着热水。

    看到李勋等人到来,范中允放下茶杯,起身轻笑道:“今日右眼皮总是跳个不停,我想着肯定会有好事发生,这不,好事果然找上门来。”

    说着这些话,范中允伸出手指点了点李勋等人手中的酒菜。

    李勋等人闻言,皆是仰头哈哈大笑。

    范中允拿来碗筷,几人摆好酒菜,一一坐下。

    “嫂子可还好?”

    李勋指了指牛氏住的那个房屋,轻声问道。

    “吃了药,已经睡下。”

    范中允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喝尽,脸上有了陶醉之色。

    “好酒,上次喝酒,还是上个月在你家中的时候。”

    李勋给每个人倒了杯酒,笑道:“不是刚给了你五百两银子?想喝酒,自己买去啊!”

    范中允摇了摇头,正色道:“那些钱乃是唔妻治病所用,我岂能用作它途,乐自己之乐?”

    李勋默默点头,拿起酒杯敬了范中允一下,说道:“范兄,朝廷准备对郢州用兵,你可有所耳闻?”

    “听到过一些风声。”

    范中允喝下杯中酒,看向李勋,淡声道:“此次郢州用兵,看来你也是要随军出征了。”

    李勋愣了愣,惊讶道:“这个事情我父亲都还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范中允淡笑道:“我等刚一坐下,你便言及此事,郢州之事与你无关,你岂会如此着急询问?”

第二十五章 分析

    “范兄果然明慧,小弟佩服,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知道,朝廷此次出兵郢州,你心中有什么看法?”

    李勋与范兄相处几年,对此人的谋略与才智极为佩服,此次郢州用兵,自己也是参与了进去,李勋想听听范中允的意见。

    范中允笑了笑,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向朱正国,问道:“朱正国,你们军中对此次出兵,有什么看法?”

    朱正国沉思片刻,说道:“许多人都在谈论此事,情绪都很高,觉得这是一次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

    “哦!你也是这么觉得?”

    朱正国听出了范中允语气中的不以为然,愕然道:“难道不是?禁军左中右三军,每军五万之众,一旦朝廷确定出兵,肯定是选三军之中的一个,那可是五万精锐,而郢州不过一万五千兵力,双方军力差距超过三倍,取胜难道还很难?禁军右军的几位领军大将,已经几次上书兵部请战,想要把这份功劳抢到手中。”

    范中允哈哈大笑道:“有什么好争的,此次出兵郢州,必然会落到你们右军的头上。”

    朱正国不解道:“此话怎讲?”

    范中允喝了杯酒,缓声说道:“中军由辅国大将军宇文震领军,但实际指挥之权却是在内宦王岸茂手中,此乃皇上嫡系之军,有守卫京师之责,轻易不得出,左军自五年前与白巾军一战,几乎全军覆灭,到如今也只是刚刚满员凑足了人数,但装备与训练都是不足,也从未经历过战争,他们暂时根本指望不上,所以此次出征郢州,只能是你们禁军右军。”

    听了范中允的话,朱正国连连点头,觉得他说的非常在理。

    “哎!朝廷想借此机会,攻灭郢州节度使,壮其威严,想法是好的,但是如果失败了呢?岂不是更加威严扫地。”

    范中允叹了口气,仰头喝尽杯中酒,继续说道:“江南税赋事关朝廷根本,郢州节度使意图以此要挟朝廷,朝廷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出兵是定然的,若是朝廷以五万禁军为主攻,另外命令靠近郢州的几个节度使从旁协助,就算他们不出兵攻打,但做做样子还是肯定的,如此一来,郢州节度使定然要分兵守之,不能聚全力对抗,但是如今呢?洪、江节度使主动上书请求出战,朝廷顾全江南整体大局安危,拒绝其要求,而其他各节度使又是拥兵观望,默不作声,朝廷不做任何协调,反而是单独出兵攻打郢州,岂不是舍己之长?实乃不智之举。”

    “范兄,听你的口气,好像对此次出兵郢州,不是很乐观,难道朝廷以优势之兵,还会失败不成?”

    李勋听出了什么,出声询问道。

    范中允摇了摇头,默默说道:“兵道岂有常势之理,郢州节度使有兵一万五千,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朝廷此次出兵郢州,是胜还是败,我范中允不是神仙,并不能未卜先知,但是...纵观左中右三军其内上下关系,却也能分析出一些优劣。”

    李勋问道:“还请范兄道来,让我心中有个明白。”

    范中允点了点头,说道:“禁军中军的领军主将权利被架空,指挥之权落入内宦手中,看似危险,实则背后站着的是当今皇上,大家心知肚明,如此一来,谁都不敢说些什么,诸位将领也没有什么好争的,只需按照皇上的命令行事便是,所以禁军中军反而是三军之中最为稳定的一个,左军刚刚整合完毕,其主帅定国大将军王仁普,出身名门豪族,其兄长乃是当朝刑部尚书、政事堂相国之一的王仁锆,其家族门生故吏遍布各地,势力极大,乃是仅次于杨氏一族的豪门,王仁普本人,也是从军多年,屡立战功,以岭南道节度副使,墨州节度使的身份主政岭南道多年,不管是出身地位,还是资历威望,都不是手下五名将军可以望其项背的,所以左军也算是稳妥。”

    说到这里,范中允双眼眯了起来,手指敲了敲桌子,沉思了片刻,然后沉声说道:“右军却是大不相同,安国大将军黄詬,其父祖两辈虽然都是做到了宰相一级的显贵之位,其家族却只是寒门,人丁不多,人才也是不多,在黄詬祖父之前,其家族偏局陇右边塞之地,乃是小门小姓,整个家族几百年来没有出过什么名人大官,到了如今,其家族只剩下一个黄詬身居高位,其余族人根本无需言表,就算黄詬本人,也是能力不显,更是有着平庸将军的外号,而他手下的五位领军将军,其中顾雍、詹台镜明、赵飞度三人皆是出身名门望族,这几人,向来对黄詬不屑一顾,极为不服,若是外出征战,右军内部已然不稳,未战已经先输一局了。”

    李勋听的很认真,整个人在那里低着头沉思。

    朱正国看了范中允一眼,心中却是不甚在意,觉得他有些思虑过甚了,打仗就是打仗,哪有那么多弯弯道道,只是两人不熟,心中虽然不屑,却也不好开口出言反驳。

    余光只是个普通百姓,只管自家的粮食收成好不好,这些国家大事,跟他毫无关系,所以众人在那里讨论,他也不好自个的吃喝,在那里很是无聊,直打哈欠,至于严毅,则是呆呆的看着范中允,他说了那么多,严毅一个字都没听明白,见范中允说完了,哦了一声,低下头,喝酒吃菜。

    范中允把朱正国等人的姿态看在眼中,笑了笑,没有说什么,目光最后看向了沉思之中的李勋,心中还有些话,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

    承平五年,七月初五。

    赵智正式下诏,罢郑泽郢州节度使之职,招其回京述职。

    对于皇帝的诏书与命令,郑泽罔若未闻,完全不加理会,在郢州聚集兵马,整顿粮草,反叛之心昭然若知。

    七月十五,郑泽命手下大将,领兵三千,占领了邻州平湖县,聚兵在此,加强城防,形成前沿要地,固守通往郢州的道路,公然与朝廷撕破了脸皮。

    七月二十,赵智下诏,任命安国大将军黄詬为平南大都督,内宦刘丛喜为监军,李勋为监军判官,领禁军右军五万兵马,出兵平叛。

第二十六章 监军判官

    当李勋得知自己被任命为监军判官,随军出征之后,心情无疑是极为兴奋激动的,而李满仓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却是暴跳如雷,气愤难耐,追着李勋满屋子一顿好打。

    父亲打儿子,天经地义,李勋怎敢还手,只能抱头鼠窜,从家里逃了出来。

    “老头子年纪越大,脾气也越来越大,下手也太狠了,我真怀疑我是不是他亲生的。”

    李勋鼻青脸肿,身上的衣服也是杂乱,走在大街上,嘴中骂骂咧咧的,满脸的怒火与憋屈。

    “狗儿哥哥,你也是有错,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跟义父知会一声,难怪义父会如此生气。”

    小莲在一旁劝说安慰,刚刚李勋在家中被李满仓追着满屋子跑,她在一旁劝说不住,最后李勋从家中逃了出来,小莲担心李勋,便是跟了出来。

    李勋伸手摸了摸脸上的淤青,顿时疼的一阵呲牙,心里再次大骂李满仓混蛋。

    “老头子就我一个儿子,这件事情要是告诉了他,他怎会同意?”

    小莲有些担忧的说道:“狗儿哥哥,我们现在的生活不是很好?打仗肯定要死很多人,难道不危险?”

    李勋反驳道:“我并不想当什么大官,也没有什么雄心壮志,我们现在不愁吃喝,就这么过一辈子,其实也挺好,只不过嘛!男子汉大丈夫,整日呆在家中,岂不是太窝囊了,我如今才十八岁,不趁着年轻的时候出去见见世面,再过几年,待我结婚生子,家中琐事繁多,那时候恐怕就没有这个心思了。”

    小莲偷偷看了李勋一眼,不由想起了上次李满仓说过的那些话,俏脸顿时就有些发红,微微低下头去。

    许多路人见到李勋那糟糕模样,指指点点,捂嘴偷笑,李勋翻了翻白眼,毫无羞耻之心,自顾自的逛着街。

    前方不远处,有许多人围在那里,李勋现在也是无聊,拉着小莲凑了过去。

    挤到人群的最前方,只见一名上身赤裸的男子,跪在地上,不停的向地上磕着响头,头上已是血肉模糊,在他身后的地上,躺着一名老妇人,在那里纹丝不动,整张脸非常惨白,没有半点血色,想来已是死去多时了。

    围在四周的人,大都熟视无睹,少有人扔下钱物,磕头男子身前的地上,也就几十枚铜钱罢了,李勋摇了摇头,想不到京城里的人,都是如此的冷淡。

    李勋在怀中摸了摸,出来的急,身上却是没有带碎银子,只有几张银票。

    看着此人血肉模糊的额头,健壮的身躯,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为了亲人,却是在此磕头求钱,李勋心中动了恻隐之心,叹息一声,拿出一张百两银票,丢到了男子身前的地上。

    “一百两,此人真是大方!”

    围观的路人看清楚了地上那张银票的面额,顿时惊呼出声,纷纷诧异的看向李勋。

    那男子看了一眼地上的银票,全身顿时一震,抬起头来,李勋看清此人面目,竟是颇为英俊,眉宇间透露着十足的英气,但是左边脸上却刺有青色的文字,李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此人曾经犯过事,当过囚犯,怪不得围观的人这么多,却少有人伸出援手。

    “谢公子大恩。”

    男子满脸激动的说道。

    李勋上前扶起他,默默说道:“拿着钱,安葬你的亲人吧!”

    说罢,李勋转身就要离开。

    “恩公请留步。”

    男子叫住了李勋,拱手拜道:“在下欧阳离,还请恩公留下住址,待在下安葬了老母,愿终生为奴,以报大恩。”

    这样的情景,曾经的李勋,见过了太多太多,多数都是贫困潦倒,当街卖身为奴,以换来银两安葬至亲。

    李勋摇了摇头,淡笑道:“区区百两银子,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不值得你如此付出。”

    说罢拉着小莲转身又要离开。

    欧阳离大声说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还请恩公留下大名,欧阳离愿以卑微之身侍奉公子左右。”

    “父母生你于世,必然是希望你有朝一日出人头地,建功立业,光耀门楣,又有谁愿意看到自己的子女终身为奴,永无出头之日,我念你乃是一名堂堂七尺男儿,却是如此屈膝受辱,这才出手相助,并无其他心思。”

    李勋猛的转过头来,直视欧阳离,沉声说了这番话,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欧阳离,你葬母之后,拿着剩余的钱,好好做些事情,以慰你母亲在天之灵。”

    欧阳离此等七尺男儿,听了李勋的话语,竟是忍不住落下泪来,跪下向着李勋重重磕了几个响头,转身抱起母亲的尸体,大步离去。

    小莲牵住了李勋的胳膊,满脸崇拜的说道:“狗儿哥哥,你真伟大。”

    李勋摇了摇头:“这不算什么。”

    经过这件事情,李勋的心情却是好了许多,世上还有太多人比自己更加不幸,自己不过是被父亲打了一顿,又算的了什么?

    李勋牵住小莲的手,默默说道:“我们回去吧!我在跟老头子好好谈谈。”

    小莲握紧了李勋的手,满脸笑容的点了点头。

    ......................

    “赵郎,你还在生妾身的气?”

    中午时分,赵智到了长乐宫,一张脸始终板着,李怡在旁说话,他也是爱理不理。

    赵智冷声说道:“丫丫,你我是夫妻,有什么话可以对我明言相告,为何要假牧公之口言之?”

    赵智话语说出,一旁的牧公整个脑袋顿时低了下去,不敢有任何言语。

    “后宫不得干政,此乃太祖祖训,臣妾怎敢在陛下面前为自家子侄进言谋职,我让牧公在陛下面前说及此事,原本也没有当真,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哪里想到会让陛下动怒生气。”

    李怡双眼有些发红,眼泪慢慢流出,泣声说道:“我李家如今人丁单薄,年轻一辈仅有狗儿一人,臣妾不求他能有多大出息,能当大多的官,只愿他能有个官位在身,也算是为我李家光耀门楣了。”

    赵智叹气一声,伸手搂住了李怡:“你我是夫妻,以后有什么话,尽管直言,朕不会怪你的。”

    李怡靠在赵智身上,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却是看向牧公,轻声说道:“牧公,你怎么什么话都跟陛下说?”

    牧公弯下腰,卑躬的说道:“圣上是奴才的主子,奴才岂敢有任何的隐瞒。”

    李怡连忙在赵智耳旁为牧公进言道:“赵郎,你看牧公对你多忠心,要是宫里所有人都是如此心思,赵郎就没有那么多烦心事了。”

    牧公一直弯着腰,双眼却是眯了起来,脸上有了一丝笑容,心情总算是松了下来。

    赵智看了牧公一眼,淡淡一笑:“牧公跟随朕多年,忠心自然是不用言表。”

    “奴才谢陛下赞言。”

    牧公知道赵智心中的那口气已经过去了,跟随皇上这么多年,牧公自是知道他的为人,赵智心思很重,城府也很深,猜忌心颇重,但是你若对他忠心,对他讲真话,不做任何隐瞒,就算事情做错了,也是大事化小。

    “赵郎,你若是觉得为难,狗儿的事就算了,让他过一辈子平淡的生活,也就是了。”

    李怡抚摸着赵智的胸脯,轻声说道。

    赵智淡声道:“你我是夫妻,狗儿也算是朕的子侄亲人,丫丫放心,朕会已经任命狗儿为监军判官,随军出征,若他争气,朕定会给狗儿一个前途,让你李家伯侯显贵,光耀门楣。”

第二十七章 虚职

    七月二十五。

    兵员、粮草、武器装备,战前各项工作皆是准备就绪,出兵在即。

    城外,李勋纵马疾驰。

    大军明天就要出征了,这几天,李勋一直在城外练习骑马,骑马他几年前就已经学会,但是此次出去不是游山玩水,而是随军打仗,骑马的速度与时间都不是平时可以比较,李勋现在骑的这匹马,是表哥赵询所赠,据说是从漠北草原流入京城,然后被赵询以高价购得,此次听说李勋也要随军出征,便把这匹好马送给了李勋。

    马是好马,却也很野,与平常已经驯服的那些家中之马不可同日而语,不过经过几天的磨合与亲近,李勋已经可以掌控身下的这匹烈马,运用自如。

    中午在家吃了饭,李满仓愁眉苦眼,显然是对李勋此次出征,心事重重,李勋只得在旁好言相劝,开导老头子。

    父子两人正说着话,宫里来人传唤李勋进宫。

    “老头子,姑母招我前去,你去不去?”

    李满仓摇了摇头,唉声叹气。

    李勋苦笑两声,觉得老头子想的太多了,不就是出去玩一趟嘛!有什么好担心的。

    到了长乐宫,不光姑母李怡在,赵智也在,在他们下方,站在两名太监,牧公李勋自是认识,另外一名三十来岁的太监,却是很陌生,从未见过。

    “狗儿给皇帝姑父,姑母磕头了。”

    李勋跪在地上,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起来吧。”

    赵智脸上有了一丝笑容,对于李勋,他是颇为喜欢的,虽然李勋为人有些粗鄙,大大咧咧,文化不高,经常做些超过礼节之外的话语与事情,但就是跟这样的人在一起,让赵智时常回忆起曾经的平民生活,打心底就会有那么一些亲近。

    李勋起身,笑嘻嘻的说道:“皇帝姑父,招狗儿前来所谓何事?”

    “没什么大事,大军明日便要出征,朕有几句话要交代与你。”

    赵智淡声说道:“到了军中,要谨言慎行,多看多学,少说话,不能以朕之名,胡作非为,若是有任何不良违纪之事传入朕的耳中,就算有你姑母说情,朕也决不轻饶。”

    李勋拱手一拜,严肃的说道:“皇帝姑父的这番话,狗儿一定谨记心中,不敢有丝毫的逾越。”

    赵智点了点头,这时,一名太监小跑着进来,躬身说道:“启禀圣上,政事堂的诸位相国大人,已经到了明正殿。”

    “丫丫,朕还有事要忙,你与狗儿聊聊。”

    李怡扶着赵智起身,目送皇上离去。

    “狗儿,明日便要随军出征了,心中有何感受?”

    李怡摆了摆手,让李勋坐下说话。

    李勋找了个位子坐下,呵呵笑道:“不瞒姑母,心情着实有些紧张。”

    李怡淡淡一笑,说道:“安国大将军黄詬是一个谨慎稳重的人,你跟着他,姑母也算放心。”

    “姑母,这个监军判官,到底是个什么职位?”

    监军这个职位李勋到是知道,一般都是由宫里的高级太监,皇帝的心腹担任,至于什么监军判官,李勋还真是头一次听说。

    李怡解释道:“监军并没有任何官位品级,只是一种临时职务,但权力极大,有监督领军主将与记载赏罚功过之权,你这个监军判官,名义上是监军的副手,但实际上没有任何权力。”

    李怡最后叮嘱道:“你要记住,你此行的目地,就是走个过场,不需要你出什么力,只需你在军中老实呆着,等到战争结束即可。”

    李勋点了点头,心中难免有些失望,监军判官,名字听着不错,原来只是个虚头。

    “刚刚与牧公站在一起的那个太监,便是刘丛喜,此次平南大军的监军,乃是皇上的心腹,你要跟他打好关系。”

    李勋惊讶道:“皇帝姑父身边的太监我大多数都认识,这个叫刘丛喜的既然是皇帝姑父的心腹,为何我从未见过?”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李怡瞪了李勋一眼:“他以前一直在江南监察盐道税赋,刚刚才被调回京城。”

    李勋对这些并不关心,看了李怡一眼,笑呵呵的说道:“姑母,这马上就要随军出征了,侄儿还没有一件像样的装备,宫里好东西多的是,能不能给我发两件啊!”

    李怡笑了笑:“监军判官是文职,不需要穿盔甲,你穿个便衣,带几件换洗的衣服直接去军营报道就行了。”

    李勋苦笑道:“手中总得有个武器吧!不然双手空空的在军营里,实在是有些别扭。”

    李怡看了李勋一眼,淡笑道:“你到底想要什么,别藏着掖着了。”

    李勋搓着手,呵呵笑道:“皇帝姑父不是有一把宝剑放在姑母这里的嘛!借给侄儿用用吧!”

    赵智有一柄佩剑,名为‘定泰’就在李怡这里,外表普通,并无多大名气,本来是赏给齐王赵询的,不过赵询本人喜文厌武,便没有要,所以一直放在长乐宫里,现在既然李勋想要,李怡想了想,也就点头同意了。

    定泰宝剑到手,李勋满天欢喜,随即告辞离去。

    走在皇城里,李勋想着明天就要走了,这一走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心中想到了赵月,半个月前见了她一面,那时候的赵月气色不佳,中气不足,显然是生了病,也不知道如今好了没有。

    “小乐子,麻烦你去一趟月公主的住处,通传一声,就说我来了,问她能否相见一面。”

    赵月那些皇室女眷的住处,李勋是不能去的,他在皇宫里,只限锦墨殿与长乐宫这两个地方,可以出入自由,而且还要有太监随身相伴,其他地方,皇帝赵智的批准,随意瞎逛,那可是大不敬之罪,是非常严重的。

    李勋站在原地等待,赵月住在皇宫深处,直至半个时辰之后,小乐子才是返了回来:“月公主最近病了,我去的时候,侍候的宫女说月公主刚刚吃药睡下。”

    李勋摇了摇头,叹气一声,他忽然觉得赵月很可怜,自幼身体羸弱,因为母亲杨贵妃的缘故,不受赵智的喜爱,在宫里也没有一个朋友,孤孤单单的就这么生活着。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还未亮,李勋便是早早的起了床,左手拿着定泰宝剑,右手牵着宝马,精神抖擞的朝着大门走去,临近出门的那一刻,李勋回头看去,蓦然发现,父亲李满仓正站在远处,一脸不舍的望着这边,李勋双眼微红,拱手朝着父亲深深一拜,随即牵着马,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家门。

第二十八章 到达襄州

    “李勋。”

    李勋正准备上马,突然听到有人呼喊自己,抬头看去,却是见到范中允正从不远处朝着这边走来。

    “怎么,专程来给我送行的?”

    “友人远行,无人送别,岂不显得太过悲壮。”

    范中允淡笑着说道,随后把手中一个折叠好的白纸递给了李勋。

    李勋接过白纸,疑惑道:“这是什么?”

    范中允默默说道:“对于此次的战事,我有些自己的想法,都是写在了上面,闲暇的时候,你可以看一看,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李勋点了点头,把白纸放到怀里。

    “不要被黄詬的平庸将军称号所累,在我看来,此人乃是有勇有谋的名将,只是身边有太多负面东西束缚了手脚,无法施展其真正的才华,你身为监军判官,若能在关键时刻帮助到他,此次郢州之战,你当可全身而退。”

    这几年来,李勋无私的付出与帮助,让范中允已经把他当做了真正的朋友,得知李勋参与进了此次的郢州之战,范中允把此事便是放在了心上,刚好他有一个交情不错的朋友,就在兵部做事,于是前几天,范中允找到这人,详细询问了许多关于郢州方面的信息,经过几天的整理与分析,范中允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此次的郢州之战,绝不会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李勋看出了范中允脸上的忧虑,有太多疑惑想要询问,他知道,范中允也一定有许多话想要跟自己说,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一路保重,回来了,我请你喝酒。”

    范中允拱手说道。

    李勋深深看了范中允一眼,重重点了点头,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城外五十里,大军云集,军旗飘扬,一股萧杀气息,弥漫整个天地。

    李勋是最晚一个到来,牵着马走到最左边的文职人群当中,许多人都是不认识李勋,心中虽有疑惑,但此刻严肃场景,谁也不敢说话议论。

    前方有着一座高台,兵部右侍郎萧徵正在那里慷慨激词,历数郢州节度使郑泽的罪过,同时激励诸军将士,为国杀敌,以报君恩。

    半个时辰之后,萧徵总算是讲完,随后立即仰头高呼:“吾皇万岁。”

    “万岁!”

    “万岁!”

    所有将士都是举起了手中的兵器,大声狂吼,场面壮观,气势惊人,就连李勋也是被这种气氛所感染,抬起手,连连高呼万岁。

    萧徵把一支一分为二的虎符交给了安国大将军黄詬与监军刘丛喜,一人一半。

    “出发!”

    黄詬握紧手中半个虎符,双眼扫视下方大军一眼,随即伸手一挥,大声下达了大军出征的命令。

    大军出征,队伍连成一条直线,长达数十里,极为壮观。

    刘丛喜对李勋颇为客气,让他与自己共乘一辆马车,不过李勋想着骑马行军非常洋气,跟随大部队洪流共同前行,被其气势感染,心情极为澎湃,所以就婉言拒绝了刘丛喜的邀请,骑着马,一路前行。

    但是李勋马上就后悔了。

    军队的正常行军速度,不算骑兵,步兵大约一个时辰是三十里路,当然,若是强行军赶路,肯定会走的更快,但一般不会这么做,毕竟强行军对体力的消耗太过巨大,若是途中遇到敌军的突然袭击,未战已经先输了一半,不过现在还是大后方,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黄詬下达命令,除了后军粮草辎重部队以外,其余步兵加快速度前行。

    部队每天的行军路程都在四个时辰以上,李勋从未经历过这么长时间的骑马,两个时辰之后,临近午时,大军暂且停下用食,由军需士兵,统一发放面饼与米粥。

    李勋摸了摸屁股,两个时辰骑马下来,胯间已是火辣辣,于是凑到刘丛喜那里,山了他的马车,与他聊着家常,部队继续赶路,李勋也不说下去,刘丛喜也不点破,李勋最后理所当然的也就留了下来。

    刘丛喜身为监军,身边有着上百名侍卫,更是带着几名厨师,当黄昏时分,大军诸多士兵忙着安营扎寨,烧火做饭的时候,刘丛喜已经吃上了热乎乎的饭菜,更是有着美酒香茶陪伴,李勋不由感叹,这到底是出来打仗,还是游山玩水的?

    吃了晚饭,李勋去找朱正国与严毅,却是被拒绝入营,黄詬曾定下军规十七条,第八条便是晚间安营扎寨期间,没有主将文书通令,不得擅入它营,各营将士也不得串营走访,违令者三十军杖,李勋亮出了自己的身份,依旧被守门士兵拒绝,虽然有些郁闷,但却没有生气,同时暗暗赞叹黄詬领兵倒是颇为严厉。

    承平五年,七月二十六。

    以安国大将军黄詬为平南大都督,领军五万,出征郢州。

    黄詬以左武卫将军毛安福为先锋大将,领骑兵两千,先行一步,在前探查修复路况,巡卫敌情,以左卫将军单仇为后军大将,领步兵五千,骑兵五百,守卫押送粮草辎重,黄詬亲率中军主力四万余人,朝着襄州进发。

    八月十一。

    原本只需八天便能赶到襄州,黄詬却是整整用了一倍的时间,李勋在军中很低调,这些日子的观察,他发现,黄詬本人不管是性格上,还是领军作风上,都是极为谨慎,在大军出了关内之后,黄詬立即下令大军恢复正常行军速度,并广派巡查游骑,以方圆百里之地,巡视打探。

    黄詬的这番作为,当即遭到许多将领的非议。

    禁军左中右三军,其中右军跟其他两军的情况有所不同,黄詬虽然身为禁军右军领军大将,但他还有一个职位,泾平关镇守使,常年领军镇守关内重镇泾平关,防御高原吐蕃帝国的入侵,所以黄詬大部分时间并不在丰京,而是在泾平关,导致他的另外一个职位,安国大将军领禁军右军主将,慢慢成了一个虚职,除非遇到重大事件,需要禁军右军外出征伐,由皇帝下诏让他回来领军,不然黄詬根本就指挥不动禁军右军,所以黄詬可谓是空有禁军右军领军大将之名,在军中却是威望不高,指挥之权很弱。

    夜晚,襄州城百里之外的平原大地,一座规模非常庞大军营慢慢形成,军营正中,一顶极大的帐篷,里面灯火通明,四周有数百名士兵严密守卫。

    帐篷之内,数十名高级将领齐聚一堂,从他们的声音大小以及语气之中,可以看出,里面的人仿佛正在争吵着什么。

第二十九章 将帅不和

    “大将军,为何要在此驻军不前?”

    “襄州城就在百里之外,我们午时便是到达此地,大将军下令在此驻留,是何道理?”

    右武卫将军顾雍与右卫将军赵飞度两人身为下属,却是对着黄詬大声质问,毫无礼态。

    黄詬扫视帐中诸将,一言不发,他知道这些人都不服自己,但自己身为领军大将,如今大军外出征战,当以大局为重,心中有些生气,却也只能强忍着,待他们都说完了,自己再行言论。

    右骁骑卫将军詹台镜明也没有说话,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不过看向黄詬的目光却是颇为冰冷,其中更是带着一丝仇恨。

    朝会议事,黄詬反对出兵郢州,引的皇帝赵智动怒,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言之就算出兵郢州,也绝不会令其为领军大将,听到这个消息,詹台镜明大喜过望,禁军右军之中,论资历,出身与威望,无人能与自己相比,若是黄詬被踢开,此次出兵郢州,自己将极有可能被皇上认命为领军大将。

    可惜还没有高兴几天,让詹台镜明气愤的消息传来,黄詬数次进宫求见皇上,被赵智召而不见,有心让他出丑,最后得左相刘桀出言相劝,赵智这才心气稍平,召见了黄詬。

    黄詬拜头请罪,言辞态度极为诚恳。

    赵智念及黄詬镇守泾平关多年,苦劳甚高,最终原谅了他,随后政事堂诸位相国的意见达成一致,决定出兵讨伐郢州节度使郑泽,赵智当即认命黄詬为平南大都督,领军出征。

    诸位将领原本对这个有着平庸将军外号的黄詬心有轻视,出了关内之后,黄詬下令大军放缓速度前行,引的诸位将领颇为不满,今日上午,大军总算是进了襄州境内,襄州防御使刘湘派遣副将前来慰问,言之已在襄州城外修好军营,备好酒菜粮草,以备大军所用。

    大家赶了半个月的路程,身心疲累,闻之皆是大喜过望,谁知,黄詬与刘湘派来的副将闲聊了几句之后,把他送走,随后并没有领军前往襄州城,而是下令大军原地安营扎寨,等候后军粮草辎重部队的到来。

    黄詬这举动,立即引起诸位将领的极大不满,晚上,黄詬召集众人帐中议事,还没说上两句,除了左卫将军单仇还在后方没到之外,其余的四位将军皆是出言质问黄詬。

    “刘大哥,他们吵这么凶,你就不管管?”

    李勋虽为监军判官,其实是没有任何官位品级在身的,首次参军,便是能够参加这种高级别会议,心情无疑是非常激动的,但是让李勋非常惊讶的是,事情与他想象的有所不同,众人怎么还没有说上两句,就开始吵了起来?并对黄詬有了人身攻击的倾向。

    刘丛喜笑了笑,轻声说道:“我身为监军,只管军,不管人,他们想怎么吵,就怎么吵,我倒是乐得看热闹。”

    李勋性格随和大方,并不以刘丛喜宦官的身份而看轻,半个月相处下来,两个人的关系倒是越来越好,李勋叫刘丛喜刘大哥,刘丛喜则是叫李勋的小名狗儿,两人以兄弟相称,当然,其中也有李勋的姑母乃是李怡的关系,但李勋的这种性格与为人,刘丛喜却是打心眼里喜欢,愿意跟他亲近。

    “狗儿老弟,看到黄詬旁边坐着的那个老头没有,他叫秦安明,是随军御史,其职责与我恰恰相反,只管人,不管军,主将们有什么矛盾,自然有他出面调和。”

    李勋抬眼看去,黄詬的旁边下首坐着一名年近五十的老者,身材清瘦,神色严肃,气质一丝不苟,给人一种非常刚正严厉的感觉。

    大军行进,其实是一件非常枯燥的事情,这半个月以来,李勋大多数时间都是与刘丛喜待在马车里面,偶尔骑着马在大军之中溜达溜达,找朱正国与严毅聊聊天什么的,军中的上层人物,李勋到了今天,才总算是一一见识到。

    “大将军,皇上命我等讨伐郑泽叛逆,你却在这里拖拖拉拉,犹豫不前,让郑泽有充分的时间整军备战,若是战事不利,皇上怪罪下来,是谁之过?”

    顾雍与赵飞度两名将军在那里出声质问,黄詬却是一言不语,毫不理会,站在詹台镜明身后的一名亚将,知道自己的将军对黄詬极为不满,于是站了出来,对着黄詬厉声喝问道。

    黄詬扫了此人一眼,又看了看詹台镜明,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秦安明皱眉看向这名亚将,颇为不悦的说道:“王将军,注意你的身份,黄詬有罪无罪,不是你说了算,而是由皇上说了算,你身为亚将,竟敢出言污蔑领军大将,可知是何罪?”

    亚将脸色顿变,他不怕黄詬,却极为畏惧秦安明,若是他以此罪上书皇上,自己定然大祸临头。

    “秦御史,末将一时冲动,说错了话,以后再也不敢。”

    亚将单膝跪下,低头认错。

    “王虎,这里哪有你说话的资格,给我退下。”

    “是,将军!”

    王虎起身退到詹台镜明身后。

    秦安明扫视众人一眼,沉声说道:“黄詬大将军召集你们前来,乃是商议军事,就事议事,不要说别的,超出了议事的范围。”

    詹台镜明站了起来,对着黄詬拱手说道:“大将军,你既然召我等前来,想必心中已有决定,还请明言告之。”

    黄詬点了点头,说道:“我的意思很简单,待后军辎重粮草到来,不做分兵之策,整军直扑郢州,寻敌决战。”

    刘丛喜此时也说话了:“大军出征之前,皇上也是这个意思,速战速决,大将军此意甚好。”

    诸位将领纷纷对视,小声议论起来。

    詹台镜明冷冷看了黄詬一眼,监军刘丛喜与御史秦安明都是站在黄詬一方,自己还能说什么?

    “既是如此,末将当回营整备军马,随时听候大将军调遣。”

    詹台镜明拱了拱手,一甩手,冷着一张脸,转身离去。

第三十章 绝境(上)

    八月十四,凌晨。

    单仇率领的后军辎重粮草部队终于是赶到,与大军汇合,黄詬当即下令大军开拔,前往郢州。

    李勋骑着马,穿过常常的队伍,来到了最前方,黄詬正坐在马上,低头沉思。

    毛安福依旧为前锋大将,领骑兵两千,先行赶往平湖县,疏散四周百姓,三百里地,当天黄昏便能赶到。

    李勋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凑了上去。

    “大将军,在想什么呢!”

    李勋到了近前,开口打了个招呼,黄詬身边几名亲兵顿时皱眉看向他,自家将军正在思考问题,此人怎好冒冒失失的上前扰乱。

    黄詬从沉思中醒来,抬头看向李勋,淡笑道:“李判官心情好像不错。”

    众人都是紧绷着心弦,以备即将到来的战事,而自己却还有心思四处闲逛,李勋以为他在嘲讽自己,尴尬的笑了笑:“还好,还好。”

    黄詬的目光看向了李勋腰间的定泰宝剑,脸上突然有了一丝愕然,轻声说道:“李判官,可否把腰上的宝剑借给在下一观?”

    “有何不可,大将军尽管拿去。”

    李勋解下腰上的宝剑,伸手递给了黄詬。

    黄詬抽出宝剑,剑刃光滑,亮眼,银光闪闪,靠近剑柄的地方,刻有定泰.夫坵四个字。

    剑刃回鞘,黄詬轻轻抚摸着宝剑,脸上竟是有了一丝追忆之色。

    李勋低声说道:“大将军与此剑好像有些渊源。”

    黄詬默默点了点头,把剑还给了李勋,随即叹声说道:“此剑曾被先皇赐予吾父镇抚岭南,我幼年之时,经常持此剑练武,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

    李勋大方的说道:“若是将军喜欢,李勋愿把此剑赠予大将军。”

    “君子不夺人所好,此剑不是我黄詬所能拥有。”

    黄詬摇了摇头,没有接受,父亲当年身为先皇的重臣心腹,何等身份地位,都不曾受赠此剑,他黄詬何德何能,怎敢拥有。

    李勋笑了笑,没说什么,看了黄詬一眼,轻声问道:“大将军好像对襄州防御使刘湘颇有警惕之心。”

    黄詬淡声道:“李判官此言何意?”

    李勋与范中允离别之时,范中允给的那张白纸,李勋闲暇的时候,曾经看过,上面写着范中允对于此次郢州战局的理解与分析,主要讲了两件事。

    第一,要想保证大军行进速度与安全,走官道大路,就必须走襄州这条线路,襄州防御使刘湘,现年四十有三,七年前,曾是河南登州节度使,颇受皇上赵智的重用,前途无量,随后白巾军之乱爆发,刘湘领军拒敌,却是屡战屡败,最后弃守登州而逃,赵智大怒之下,免其一切官职,并要问罪严惩,最后得其岳父,户部尚书,政事堂相国陈治进言说情,这才逃过一劫,白巾军之乱平息后,赵智念其旧功,迁任襄州防御使。

    承平二年,户部两名官员贪腐渎职,其中一人情节严重,脏钱以千万计,因为是陈治的门生,仅被撤职杖责,不久便被陈治重新录入户部使用,官复原职,另外一名情节较轻的官员,却被处以死刑,此事最后被御史中丞夏准捅到赵智那里,赵智闻听此事,勃然大怒,命人调查,得知事情属实之后,陈治门生被杀,本人被免去所有职务,流刑安南边地。

    承平三年,刘湘兄长,工部右侍郎刘淮,被赵智派往河南道巡察,因办事不利,被免去官职,不久抑郁而死。

    而刘湘本人在襄州兢兢业业数年,颇有政绩,却因为受到岳父与兄长的牵连,不得升官,反而被贬职,其人对朝廷定然已有怨恨之心,加之执掌襄州五年有余,手下兵马八千余人,对于部队有着极大的掌控,如今朝廷派遣大军讨伐郢州,后方粮草辎重肯定要从襄州经过,这条生命线被刘湘掌握在手中,加上此人性格贪婪,心胸狭小,不可不防。

    第二,自赵智登基以来,便对江淮两道极为重视,努力消除藩镇割据之势,从他登基前的江南六大节度使,到如今只剩下两个,也是实力最强的两个,其中江南节度副使,洪、江节度使赵柏安是先皇义子,对朝廷忠心耿耿,赵智一登基便让他出镇江南,此人手握数万精兵,是稳定江南根本,另外一人则是岳、鄂节度使杨烈成,平宗征伐河北大败之后,杨烈成曾经起兵反叛,虽然最后主动退兵,但是朝廷对他已是极为忌惮,赵智更是几次有心除掉他,却都没有成功,所以说,杨烈成与朝廷的关系非常微妙,这也是为什么赵柏安主动上书请求领军攻打郢州节度使郑泽,赵智却断然拒绝,只要赵柏安在江南一天,杨烈成就不敢有大的动作,江南就会稳定。

    李勋把其中的厉害关系诉说了一遍,黄詬猛的看向李勋,脸上满是惊愕,随即眼中有了很浓的赞赏之色。

    “在军中,若是李判官前来找我,无需通传,可以直接进我营帐,你们不得阻拦。”

    黄詬没有接李勋的话,而是对着身边的亲兵下了这样一道命令。

    “是,大将军。”

    亲兵拱手应道,随后奇怪的看了李勋一眼,不知自家大将军为何突然对这名白脸小生如此看重客气。

    李勋见黄詬不回自己的话,心中有些失望,但是从他刚刚的表情可以看出,自己方才说的那番话,显然是得到了他的默认。

    “前几日诸位将军出言质问,大将军为何没有把这些顾虑说出来?若是说出来,相信他们一定会理解的。”

    黄詬摇了摇头,叹气一声:“有些事情,只能心中想,而不能说出来,一旦说出来,就变味了。”

    黄詬没有明言相告,显然是有些话不便明说。

    李勋苦笑两声,觉得自己和黄詬根本就不是一条线上的人,顿时没有了攀谈的欲望,于是拱手告辞离去。

    黄詬看了一眼李勋离去的背影,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