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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郭彰之死

    “公主殿下。”

    见到广平公主的身影,王生笑着对广平公主行了一礼。

    王生与广平公主关系自然是很熟络的,这番行礼,也是在告诉郭彰,广平公主现在就在此处。

    你小子不要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公主殿下。”

    广平公主虽然是女儿身,但她毕竟是公主,加之又有贾南风的宠爱,即便是郭彰,这三分面子,他还是要给广平公主的。

    “冠军侯,皇后要本公主与你同这位郎君一道去太子宫,将太子请回来。”

    “公主的意思是说,公主要与我等同行?”

    广平公主用力的点了点头。

    “没错。”

    “可是...”

    可是,你来了之后,我要如何对这个王生下手啊?

    “冠军侯难道有难处?”

    “没有...哦不,有,有一些难处。”

    郭彰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先是恨恨的看了王生一眼,之后才对广平公主说道:“公主乃千金之躯,岂能与此等草芥为伍?更何况是同行?”

    听到这句话,广平公主心里顿时就不高兴了。

    什么草芥。

    这是王郎!

    当然...

    即便是不高兴,广平公主也知道她的这个不高兴不能直接表露出来。

    “冠军侯身份尊贵,若是不想与这位郎君同行,大可不去,先前本公主没将太子请过来,这一次,我那太子侄儿他再敢不来,本公主就得让他看看我的手段了。”

    “这...”

    郭彰现在笑得是比哭还要难受了。

    “罢了罢了,既然公主要同行,那便同行好了。”

    公主虽然同行,但是,公主毕竟是公主,只要到了太子宫,公主自然是要去见太子的了,在这个时候,他只需要将王生拦下来。

    那么...

    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谁会在意一个寒素的生死?

    或许有人。

    但这个人绝对不是广平公主。

    而且,谁又会为这个寒素的性命,来与他作对呢?

    对于王生来说,有广平公主在,他自然是安全了,因此他现在绷紧的心弦,也略微的放松下来了。

    而广平公主呢?

    她现在瞪着一双大眼睛,目光一直在王生身上。

    从现在开始,这家伙可不能有一刻是不在她视线范围之内的。

    三人各有各的心情,便随着长秋宫的传话内监,坐上长秋宫的车辇,朝着太子宫去了。

    原本王生当然是不能坐这车辇之中的,不过在广平公主的刻意要求之下,王生最后还是坐上了这车辇。

    反而是郭彰没有在这车辇之中。

    他不坐在这车辇之中,理由还是有几个的。

    首要一点,广平公主不想让他坐进来。

    其次,郭彰自己也不想坐进去。

    之前在金谷园的时候,王生的阴狠可是给他心里留下了阴影。

    甚至还让他做了好几个月的噩梦。

    要是在这车辇之中,即便是广平公主在这里,那小子要发起狠来了,他恐怕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郭彰确实是想要王生的命。

    不过这有一个前提是他自己没事。

    “也不知道这广平公主是抽哪门子的风,让那小子坐进车辇之中,若是在外面,哼哼哼!”

    郭彰眼神逐渐变得阴狠起来了。

    “君侯,那现在我们该如何做?”

    说话的是随从卫士。

    这些随从卫士,自然都是他郭彰的人了。

    “广平公主能不得罪,最好还是不要得罪。”

    毕竟广平公主也算是皇后身边的红人。

    他与广平公主,说起来也是‘同僚’。

    “那...君侯是不对那小子动手了?”

    “当然不!”

    “待广平公主出了这车辇,你们就把那小子堵住,今日他能活下去,除非我死!”

    用自己的生死来发誓,郭彰是铁了心的要杀王生了。

    “小人明白了。”

    ...........

    长秋宫车辇之中。

    王生与广平公主对立而坐。

    “王郎,这糕点,可是宫里有名的吃食,味道可好了,郎君不尝一块?”

    说着,广平公主伸出小手,从盘子里拿起一块糕点,递给王生。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糕点。”

    王生没好气的瞪了广平公主一眼,手却是伸过去接过广平公主手上的糕点。

    “略略略~”

    广平公主对王生吐了吐舌头,模样可是可爱得紧。

    要不是外面有人,王生都想把广平公主抱过来揉两下了。

    小口吃着糕点,王生的心思却不在这糕点的味道上。

    他在想其他的事情。

    郭彰,不过一匹夫而已。

    到了太子宫,便是他的死期到了!

    只是...

    王生有些担忧的看向广平公主。

    “若是太子真的动手,倒是乱兵入宫,恐怕会有乱子生出。”

    西晋最精锐的部队不在南营,而是北营。

    不管是牙门军还是中军,其精锐程度,都要远远超过南营的太子卫率。

    后世。

    张泓可是领着八千人,挡住了齐王六七万人的进攻,甚至还能反扑。

    要不是北线崩溃,说不定他还能创造奇迹。

    八千人对六七万人立于不败之势,一方面来说,自然是张泓的将才使然,但是另外一方面,若不是中军乃是精锐之师,岂能抵挡七八万州郡兵?

    “王郎是担忧淑仪宫?”

    王生轻轻点头。

    再怎么说,丈母娘的性命,还是要看重一些的。

    况且,太子生母谢才人也在宫中,太子也不会让谢才人有闪失的。

    这或许,就是事情的变数了。

    宫边之时,犹豫就会败北。

    “今日我去南营看了那些士卒,并非精锐之士...”

    “王郎莫要担忧,淑仪宫不在长秋宫,而在北宫范畴,且北宫也有禁卫在,寻常南营士卒,也过不了北宫宫门。”

    到时候几万人涌进去,哪有什么北宫南宫长秋宫之分。

    王生轻轻摇头,将这些思绪先甩出去。

    现在王生要考虑的,是赢,而不是怎么赢。

    咕噜噜~

    车轮碾过青石路,太子宫,依稀在望了。

    王生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起来了,广平公主则是紧紧的篡着王生的手,面色虽然很是沉静,但是心中却是十分的紧张。

    车辇之外,郭彰给了那长秋宫卫士一个眼神,后者马上会意。

    “公主殿下,太子宫到了。”

    他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长秋宫的车辇也停下来了。

    “到了?”

    “你莫不是在忽悠本公主,方才才出宫门未久,此地怕是大理寺,继续走。”

    “这个...”

    此地确实不在太子宫...

    卫士脸上顿时有些焦急起来了。

    “君侯,这...”

    “哼!”

    郭彰冷哼一声。

    这广平公主今天是吃错药了,怎么老是要护住那寒素?

    莫不是那寒素威胁了公主?

    还是说,今日这王生还能活着回去?

    “公主,此地确实不在太子宫,但公主也是时候下车了,在下与车辇中那人的事情,公主岂是不知?”

    郭彰决定把事情给挑明了。

    “今日还请公主卖我郭彰一个面子,日后,郭彰定然会有厚重礼物呈上。”

    郭彰的说话的语调很是真诚。

    车辇之中,广平公主轻轻瞥了王生一眼,小声打笑道:“王郎现在可值不少钱了。”

    王生将手中剩下的糕点囫囵吞进去,同样打笑回去:“怎么?若是公主殿下觉得我在下值钱,骧儿大可将我卖了。”

    广平公主翻了翻白眼。

    “哼,还不是你吃定了骧儿,不然,本公主...骧儿早把你卖了!”

    要把王生卖给郭彰。

    她可舍不得。

    “冠军侯今日是要报私怨?”

    广平公主一秒切换角色。

    上一秒与王生细声碎语,如小家碧玉一般,下一秒,却是将自己公主的气势彻彻底底的拿出来了。

    “公仇私怨一起报。”

    “何来公仇?”

    广平公主表情严肃,不过这严肃的表情她装的很辛苦。

    坐在她面前的这个冤家,现在居然在打趣她!

    真是个没良心的家伙。

    好气哦!

    但还是得救他。

    “洛阳王生如今也非是寒素,他如今是太子庶子,乃是太子心腹,冠军侯要是将他杀了,难不成这太子,你去请?”

    “这个...”

    郭彰顿时顿住了。

    太子庶子?

    这事,他怎么不知道?

    “公主莫不是在说笑罢?太子庶子,就他?”

    “信与不信,到了太子宫便知了。”

    到太子宫?

    郭彰顿时纠结起来了。

    “君侯,里面横竖不过只有一个广平公主罢了,她一个人,我们这么多男人,还怕她不成?”

    “啪!”

    郭彰现在本来就在气头上,结果这家伙现在又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是猪脑子吗?”

    郭彰低声嘶吼。

    “那你为何不说皇后也就一女子,也不见你在长秋宫有多跋扈?”

    这卫士捂着自己的痛脸,低着头,唯唯诺诺,现在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呼~

    郭彰深吸一口气。

    王生,算你好运。

    但是...

    一个人的运气,总是会用完的。

    “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卖公主一个面子。”

    即便不甘,但现在看来,也只有如此了。

    当务之急,还是把皇后吩咐的事情办好再说。

    咕噜噜~

    马车重新启动。

    车辇之中,广平公主对着王生吐了吐舌头,一副要邀功的模样。

    “王郎,今日之事,你要如何谢我?”

    “要钱没有,要命,也没有,倒是以身相许,勉强可以。”

    “谁要你以身相许了,厚脸皮。”

    广平公主的笑脸顿时通红起来了。

    王生小力的揉搓着广平公主放在他手上的小手。

    “你不要,可不要后悔。”

    “不要就不要。”

    广平公主也赌气起来了。

    “好了好了。”

    女孩,终究还是要哄的。

    “草民王生,多谢公主殿下救命之恩,在下感激不尽,日后定然为公主上刀山,下火海...”王生像模像样的对广平公主行礼。

    “好了好了,别说了,越说越离谱...哼。”

    广平公主把脸侧过去,语气可是嫌弃得紧,但是在王生见不到的地方,她却笑得很开心。

    表面说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嘛。

    就在王生与广平公主互相打趣的时候,太子宫终于是到了。

    王生走在前面,广平公主走在后面,两人从车上跳下来。

    这前后顺序,仿佛这车内的不是公主还有一介寒素,亦或者说是太子庶子。

    更像是小夫小妻...

    郭彰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闪现出这样的想法出来。

    “冠军侯,请。”

    到了太子宫外,王生心也是彻底放下来了。

    “哼!”

    郭彰冷哼一声,说道:“若你小子请不来太子,且看我如何对付你!”

    “呵呵。”

    王生嘴角轻勾。

    “那冠军侯便拭目以待罢。”

    今日,新账旧账一起算了!

    “哼!”

    郭彰冷哼一声,直接走在王生前面。

    在外人面前,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王生对着广平公主轻轻行了一礼。

    后者也是演技颇佳,面不改色的受了王生这一礼。

    对于太子宫,王生自然是比长秋宫要熟的。

    毕竟他在这也待了有几日了。

    郭彰虽然来过太子宫,但是次数极少。

    毕竟太子是与皇后不待见的,作为皇后党羽,郭彰也需要表明自己的政治态度,他的政治态度,自然就是站在皇后那一边的了。

    王生入太子宫没多久,还在太子宫外殿徘徊,还有些路才到承香殿。

    不想太子宫內宫之中,却是急匆匆的走来一行人。

    为首的,便是穿着太子冠冕的男人。

    也就是这座太子宫的主人太子司马遹了。

    “臣郭彰,拜见殿下。”

    见到太子突然出现,郭彰连忙对着太子行了一礼。

    不论怎么说,太子是君储,该有的礼数,是不能少的。

    “臣下拜见家上。”

    王生也行礼了。

    至于广平公主,则是微微一弯身。

    “爱卿快快请起。”

    有了今日之事之后,司马遹对王生的感官,是有了三百六十度托马斯回旋踢一般的转变。

    这样能为自己而死的人,他可不能亏待了!

    若此时不给王生应有的礼遇赏赐,那么,日后谁会为他卖命?

    千金买马骨。

    古来有之的故事。

    王生还没跪下的时候,司马遹便是越过郭彰把王生扶起来了,倒是在王生前面的郭彰,是结结实实的跪拜了下去。

    这一下子,郭彰可就尴尬了。

    他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正当他要发火的时候,突然想起这是太子宫,只好先把自己的火气掩盖下去。

    “殿下。”

    太子不扶他起来,他当然是自己起来了。

    “嗯?”

    司马遹眉头一皱。

    郭彰他自然是认识的。

    “郭彰,你如何与小郎君一道来的?”

    “事情是这样的,皇后要殿下入宫...”

    “要孤入宫?”

    郭彰的话还没说完,司马遹直接冷笑起来了。

    “皇后是巴不得孤死罢!”

    嗯?

    太子的话让郭彰愣了好一会。

    什么时候,太子也敢这般说皇后的坏话了。

    “殿下,慎言。”

    慎言个屁。

    被贾南风压制多年,司马遹一肚子的气,不过想到此时众目睽睽之下,自己还是要保住太子风度的。

    他将目光定格在王生身上。

    “郎君,孤听说,郭彰与你有仇?”

    王生轻轻点头。

    “那么,此人的命,孤便替你收了!”

    说着,司马遹直接将腰间的宝剑拔出来,在郭彰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刺在郭彰胸口。

    到死,郭彰脸上都是一副震惊的模样。

    他看不懂。

    他真的看不懂。

    太子...

    为什么像是变了一个人的样子。

    还有...

    为什么这寒素...

    能够决定他的死活?

    他郭彰,可是冠军侯,可是高门之后。

    他王生,不过是寒素,下等人啊!

    为什么?

    为什么!

    郭彰怒气满满,最后也只能带着自己的怒气倒在地上。

    成为一具冰凉的尸体。

    失败者,愤怒又有什么用呢?

第二百四十六章 路不好走

    市嚣渐息,夕阳西下,夕暮的余晖轻轻呼唤着倦归的生灵,晚霞涂抹着花瓣,布谷清脆着柳梢,说实在的,王生就是喜欢在这样迷人的傍晚,歆享落日,从悄然流泻于天边的霞光里走向宁静。

    可晚霞,至始至终的圣美,以细腻柔婉照耀着万物,以温馨的壮美奏响了向晚的摇篮曲。透过耀眼的光环,王生看不见淡泊,感受不到了宁静。

    当暮色如墨般悄悄袭来,彩霞便落尽华美,珍藏起道道光芒,将崭新的希望孕育。

    生命之树就这样随着日升日落而朝夕变幻。

    而对于洛阳,或者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它正处在一个转折点。

    一个至关重要的转折点。

    黑色笼罩这个城市,血色,同样也笼罩这个城市。

    透着这样落日的余晖,王生仿佛能够看出几日后的洛阳了。

    人头落地,哀嚎满地。

    “王郎,你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广平公主看出了王生脸上的异样。

    “没有。”

    王生轻轻摇头,他轻轻看了一眼这地上的郭彰的尸体。

    先前被王生视为心腹大患的郭彰,现在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人啊!

    命啊!

    有时候就是这么脆弱的。

    当然,现在还是不是感怀这些的时候。

    毕竟王生还没老。

    老了才会伤怀。

    “家上。”

    王生对着广平公主点了点头,马上把目光定格在司马遹身上了。

    杀了人。

    现在的司马遹状态有些奇怪。

    他在颤抖,像是十分害怕,但脸上却是有着一种抑制不住的笑容。

    他太高兴了。

    以至于想忍都忍不下来。

    平时...

    他只能做一个荒唐太子,不然,小命不保。

    然而现在,高悬在他头上的那人,似乎是要被他掀翻了。

    从今日起,这洛阳,便是他司马遹说了算了。

    这天下,便是他的天下了。

    想到这些,司马遹不免得心潮澎湃。

    “郎君。”

    被王生唤了一声,司马遹马上回过神来了。

    他将滴着血的宝剑收回剑鞘,直接过来给王生一个拥抱。

    “郎君,今日,我还以为...”

    “有殿下心心挂念,臣下如何敢死?”

    王生呵呵一笑,脸上缀着笑容。

    “处仲兄呢?”

    “王处仲此时还没到。”

    还没到?

    王生眉头皱了皱。

    “不过五百骑兵已经是到了。”

    五百骑兵既然到了,那么...

    中宫显然也要得到消息了。

    “殿下。”

    王生看着司马遹,说道:“如今殿下杀了冠军侯,而南营五百骑兵先到,殿下还是先清理一下太子宫,此时,中宫应该是收到消息了,南营两万士卒虽然顷刻便到,但若是有意外,殿下也能据守太子宫,为处仲兄拖延时间。”

    “太子庶子说得是。”

    王生看向身侧的杜蕤江统,说道:“你二人带着三百骑兵,将太子宫守卫的将领控制起来,就地收编了太子宫护卫。”

    “诺!”

    江统与杜蕤虽然是读书人,但也不是那种死读书的读书人。

    兵书,他们也是时常有看的。

    虽然不是那种大将之才,但是统御三百骑兵,还是绰绰有余的。

    “公主。”

    司马遹对着广平公主轻轻点头。

    有了皇宫外的那一遭,司马遹也知道了王生与广平公主的关系了。

    “殿下还是先将太子宫的家室先集合到一处,免得奸邪之人以此来胁迫殿下。”

    “不过些许家眷罢了,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衣服丢了,换一件就是了。”

    王生却是轻轻摇头。

    “殿下的家眷之中,恐怕有不少是太子宫那些臣属的罢,殿下便是不为自己考量,也得为那些人考量。”

    “横竖不过是些两面三刀的人罢了。”

    司马遹嘴虽然硬,但还是默认了王生的话语。

    从这方面来说,王生的这句话却是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偌大的国家,只有一个皇帝,那肯定是不够的。

    还需要一大班治理这个国家的人。

    而那些太子宫的成熟,对于太子来说,至关重要。

    太子宫的那些臣属,司马遹却是是不怎么相信。

    但是...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

    前面留下来的老臣,迟早是要换的。

    若是不换,可能不太听使唤。

    这朝廷这么多个位置,就需要多少个人。

    与自己有裙带关系的人,自然比那些外人只得信任得多了。

    “也好。”

    司马遹轻轻点头。

    与此同时,王生接下来的话也是说出来了。

    “殿下在见家眷安顿好之后,便要去甲观了。”

    “甲观?”

    司马遹眉头紧紧的皱起来了。

    “难道不是去皇宫?”

    司马遹脸上的迷惑之色,是直接表露出来的。

    “要去皇宫,也得等处仲兄回来,莫非殿下要用五百人冲宫?”

    五百人,要是去闯皇宫,估计连泡沫都翻不起来。

    这皇宫中的禁卫,少说都有三千人了。

    而且大多数是精锐。

    当然。

    镇守皇宫久了,什么精锐,估计也变了。

    “自然不是。”

    司马遹眉头舒展下去。

    现在,就只欠王敦的东风了。

    “也好,也是时候去会一会那这太子宫的属官们了。”

    毕竟这太子宫属官之中,虽然有一部分人是中宫的人,但是大部分,还是心向他的。

    譬如张祎这些,在张华归附他之后,也算是可以信任的了。

    “去甲观罢。”

    至于整顿內宫的事情,司马遹随便给了随身内监去办了。

    广平公主也随着内监一道去了內宫。

    王生与司马遹缓步走入甲观。

    此时的甲观,还没有人,原因自然是司马遹还没召见他们。

    加之司马遹这几日一直没出现,那些太子宫属官也没有必要在这甲观一直带着。

    乘着这一小会时间,王生心中也感慨起来了。

    说起来,王生现在就是在改变历史了。

    若是一切没有变化的话,再过一年,司马遹就死了。

    接下来,就是八王之乱,再接下来,就是五胡乱华了。

    而西晋,作为大一统有名的短命王朝,也会早早结束自己的历史。

    但现在,一切好像都已经变了。

    若是司马遹将贾南风扳倒了,那么,是否还会出现八王之乱?

    若是不会的话。

    就没有后面五胡乱华的事情了。

    但是...

    王生看着近在咫尺的司马遹,帝国的太子,若一切不变,也是未来的帝王,心里复杂非常。

    这个短命王朝,真的能在他手上延长寿命?

    恐怕也难啊!

    西晋大患良多。

    胡人内迁确实也是隐患,但如果能管理好,也是在缓慢的促进民族融合。

    东汉内迁胡人,国柞照样有将近200年。

    曹魏时期,并州胡人也很服从。

    为何?

    因为曹魏会管理啊,把匈奴分为五部,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且扣押他们的单于本人或者儿子作为人质。

    然而西晋是怎么做的呢?

    不仅放了刘渊,还把刘聪给放了。

    刘渊回去会就整合了匈奴各部,一下子实力大增。

    不过如果西晋只是做到这一步,那还尚可,毕竟刘渊虽然整合匈奴但对付拥有天下的西晋,实力差距是显而易见的,可是……

    西晋抱持着生命不息,作死不止的原则又干了以下几个事情:

    第一,吏治腐败,官员争相竞富,司马炎作为皇帝还支持他们。

    而且司马炎一统天下后,也变得不再节俭,反而扩大自己后宫,让后宫美女多达一万余人。

    所谓后宫三千家里,司马炎后宫可不止三千啊!

    便是后代帝王,也少有能与他匹敌的。

    第二,自古以来开国皇帝就开始卖官鬻爵你可曾听闻?

    没错,司马炎就是这么一位开国皇帝了。

    因为日日花天酒地,自己的私房钱不够用了,司马炎为了敛财就开始明码标价开始卖官。

    地方豪强花钱买官,那自然要从当地百姓手中剥削回来,吏治腐败可见一斑。

    到了司马衷继位后,甚至连民间拐卖人口、人口买卖都不禁止了。

    而且西晋最致命的根源,还是在于他的制度啊!

    逆历史潮流发展,恢复了分封制,后面的八王之乱的根源就在此。

    接着,立了一个白痴太子,导致贾南风轻松夺取大权,然而贾南风压根不会治国,虽然有张华在,但也只是勉强维持而已。

    司马炎死后,司马懿的儿子司马亮就和大臣杨骏火拼,司马亮杀死杨骏后,却又被司马炎的儿子司马玮带兵所杀,而司马玮又被贾南风所杀。

    这事发生在公元290年到291年的时候,司马炎尸骨未寒就上演了一场血腥政变。

    不过这时候西晋的统治还没完全崩溃,所以在贾南风杀掉司马玮后,西晋就这么又持续了8年时间,当然这8年也是乱象横生,天灾不断,贾南风和弱智皇帝司马衷把国家也是治理的一塌糊涂。

    现在的西晋这破船还能在这大海之中漂浮。

    在这个时候,王生出现了,历史发生变化了。

    若是历史不变,在这个时候,会有两个人站出来一下子把这船戳了个大洞。

    这两个人自然就是贾南风与司马伦了。

    为了高高在上的皇位,封王们四处征伐,将西晋的精锐付之一炬。

    甚至给了成汉立国的机会。

    司马遹要削藩,带着这艘破船前行。

    恐怕也是难的。

    王生看着司马遹的样子,他虽然是有些志气,也有些能力。

    但是这个能力与汉武帝汉景帝那些人比起来,还是差太多太多了。

    要想削藩,还是有些能力的。

    若是自己去帮他,或许司马遹还能走得长远一些。

    但是...

    王生不想做晁错啊!

    而且...

    有了汉景帝汉武帝的例子在,前面的削藩之策恐怕都不怎么好用了。

    再者说,王生今日是救了司马遹一命,是故司马遹才会对他礼遇有加。

    但感情是会随着时间消逝的。

    王生可不知道过几日,过一年之后,司马遹还会不会记得今日的事情。

    要知道,贵人,总是多忘事的。

    而司马遹,算是这世上最尊贵的那种贵人了。

    “郎君,你说,孤接下来如何应对他们。”

    “他们?”

    王生眉头一皱。

    “便是那些属官。”

    “殿下心中可有计量?”

    司马遹轻轻点头,又轻轻摇了摇头。

    “孤,看不透他们,只觉得这几个人是可信的。”

    王生面不改色。

    “殿下大可说出来,臣下也可以为你考量一二。”

    “张祎可信。”

    这个是毫无疑惑的。

    “司空张华既然依附殿下了,那么,张祎自然是可信的。”

    司马遹轻轻点头,再说道:“裴宪,应该也是可信的。”

    王生再点头。

    “太子少师裴楷之子裴宪,自然也应该是可信的。”

    裴宪虽然后来侍奉石勒,但也算是一个合格的臣子。

    就后世来说,太子失势之后,裴宪没有得到什么利益,这样一算,裴宪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当然。

    王生说是应该,自然是心里不太确定了。

    “华恒如何?”

    王生再说道:“尚书令华暠之子华恒与太子素来交好,自然也是没有问题的。”

    司马遹眉头微微一皱。

    “裴俊如何?”

    “司空裴秀之子,自然可信。”

    司马遹眉头皱得更深了。

    “那裴頠呢?”

    王生深深看了司马遹一眼,笑着说道:“殿下心中既然已经有了章程,又何必要问我呢?”

    “孤是看你聪明,问你,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王生却是轻轻摇头。

    “但是这样的事情,殿下还是不要问臣下了为好。”

    “为何?”

    “帝王心术。”

    “殿下日后定然是帝王,然则帝王若是喜怒形于色,便不为帝王了,殿下可以想一想先帝是如何做的。”

    先帝?

    司马遹眉头微微一皱。

    司马炎在的时候,他还小。

    而且。

    作为开国皇帝,司马炎也不是那种称职的皇帝。

    司马遹心中有些困惑了。

    “郎君还是直接与我说了罢。”

    “不,殿下的臣子,自然是殿下去挑了,今日臣下所言语的一句话,说不定臣下便会被某些人恨一辈子。”

    “郎君是害怕被报复,被人恨?”

    “有这个原因。”

    司马遹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起来了。

    “原来我以为郎君是愿意为孤赴汤蹈火的人,现在看来。”

    “现在我还是愿意为殿下赴汤蹈火的人,不过...”

    王生一脸真诚的看着司马遹。

    “臣下是怕殿下日后怨我。”

    “怨你?”

    王生轻轻点头。

    “若在下如今说错了一个字,看错了一个人,那会如何?”

    司马遹明白了王生的意思。

    “也罢也罢,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就在王生与太子司马遹说话的时候,甲观已经来人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要变天了

    第一个进来的,还是王生的老熟人。

    太子詹事裴权。

    太子詹事相当于太子宫的总管,可以这么说,除了太子六傅之外,职权最高的,便是太子詹事了。

    只是...

    裴权虽然是太子詹事,但是从太子宫发生的事情他还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裴权知道,他已经失宠了。

    或者说是不得司马遹的信任了。

    信任二字,是很重要的。

    因此现在裴权虽然是太子詹事,此时却很是谦卑。

    “臣下拜见殿下。”

    “原来是詹事,快入座罢。”

    裴权嘴巴微张,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什么话来,只是暗地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便走到甲观下首首座上跪坐下去了。

    现在太子不让他说话,他便不能说话,便是说话,恐怕也讨不到好处罢了。

    这两日,太子宫发生的事情,他是一点都不知情。

    但却在经历着。

    作为一个不知情者在经历这些事情。

    凭空出现的五百骑兵,还有冠军侯的尸体...

    一切的一切,都昭示这今日的事情不简单。

    太子难道要对中宫下手?

    只是...

    怎么会?

    而且,即便是要对中宫下手,也不该绕过他这个太子詹事才是。

    裴权有些羡慕的看着站在太子身边的王生。

    王生,他并非是没有见过。

    但是前面几次,他都是处在高位上,俯视王生的,但是现在,他却是要在这下首的位置上,仰视这个人了。

    他只是一介寒素啊!

    裴权拳头握紧了一些。

    而且...

    若是太子赢了,裴权也不知道自己日后有没有站在王生上首的机会。

    恐怕是没有的罢?

    裴权轻轻摇头,脸上的失落之色是直接表露出来了。

    裴权到甲观没有多久,又一个人走进来了。

    这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一身太子宫官袍,倒是玉树临风,有一副好皮囊。

    “驸马都尉,现今才来?”

    华恒才到,主位上的司马遹已经开始训斥了。

    “臣下,拜见殿下。”

    华恒脸上露出尴尬之色。

    他乃是曹魏太尉华歆曾孙,太常卿华表之孙,尚书令华廙少子。

    并且娶晋武帝女儿荣阳长公主,任驸马都尉。

    说起来,他也算是外戚。

    而且有领军之职,并非虚职,只是遥领了一个太子宾客,才与司马遹有些关系。

    寻常时间,他也是不常在太子宫的。

    但是今日,他知道,他必须要来。

    “驸马都尉如今翅膀硬了,连孤的问题都可以不回答了?”

    华恒脸上露出苦色,只得说道:“臣下不在东宫,是从家中赶来的,况且,公主她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

    一提到荣阳长公主,司马遹的脸色果然便好了不少。

    “也罢,入座吧。”

    王生在司马遹身侧,自然是将甲观中所有的东西都看在眼里的。

    看来,因为荣阳长公主的关系,司马遹似乎是更信任华恒,而不是太子詹事裴权。

    第三个来甲观的人,对王生来说也是熟人。

    太子仆张祎。

    太子仆,与家令率更令同属詹事领,说起来,裴权也算是张祎的上司了。

    不过。

    在太子宫之中,谁是谁的上司,其实是说不准的。

    太子宫的官职,毕竟只是在太子宫。

    太子宫管的十县之地,而不是整个天下。

    张祎有张华的背景,在太子宫中是不输给裴权的。

    “臣下拜见殿下。”

    “太子仆快快入座罢。”

    司空张华依附,那么,太子仆张华,自然也是那种可以信任的人了。

    司马遹嘴角微微勾起。

    相比较之前这些太子属官将他当做是小孩一般说教,让他们安静下来,可不简单。

    不过这种安静,也是现在的司马遹最是享受的。

    他似乎提前感受到作为皇帝的感觉了。

    张祎来了之后,太子宫属官陆陆续续来了不少。

    但人数并不多。

    相比较王生第一次来太子宫与潘岳论道的时候,太子宫属官可是有一百多人的,但是现在到了甲观的,好像只有六十多个人。

    王生还仔细的数了一下。

    总共六十七个人。

    “殿下,事情已经做好了。”

    在这个时候,杜蕤与江统却是走进来了。

    他们走进来,也代表着太子宫守卫已经被控制住了。

    在把将领控制了之后,太子宫守卫的三百人,自然也是太子宫的三百人了。

    士兵是没有什么观点的。

    将领才有。

    也就是说,现在太子宫中的人,有八百人。

    不过考虑到这些人的精锐程度,还有他们的立场,恐怕来充充场面还行,要是拉出去打仗,那恐怕就是一盘散沙了。

    “咳咳。”

    司马遹轻轻点头。

    “你们做的好。”

    司马遹赞赏了杜蕤江统一声,后者也站在一旁去了。

    “诸位。”

    司马遹站了起来。

    “孤在这甲观之中,也等候了许久,今日的事情,恐怕在座的事情,还很迷糊罢?”

    江统与杜蕤是了解事情的人,脸上自然没有什么迷惑之色。

    但是华恒裴权张祎这些人就不同了。

    张祎是从司空府来的,对事情,也有一些了解。

    裴权华恒只是知道今天不一般,也隐隐猜到事情是什么。

    但是...

    猜测,永远都只是猜测而已。

    具体的事情,他们并不知晓。

    “殿下。”

    作为太子詹事,裴权当然是站起来说话了。

    司马遹在这个时候却是挥了挥手,示意他坐下去。

    “我太子宫属官有一百五十多人,但如今来甲观的,只有六十七人。”

    司马遹沉吟了一下,脸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幻。

    “除了殿中的六十七人之外,其他的人,要么是中宫的人,不敢来,要么便是怕死,或者说不觉得孤能赢,故此作壁上观,那么,来甲观的诸位,又是些什么人呢?”

    司马遹目光扫射下去。

    甲观之中,那些属官脸色各异。

    有的是激动,有的则是犹疑。

    有的甚至有些害怕,世间百态,都在他们的脸上呈现出来了。

    “殿下,难道是要反?”

    华恒在这个时候也站起来说话了。

    “何谓反?”

    司马遹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了。

    “孤乃太子,那妖妇在皇宫之中蓄养面首,将我大晋搅得是鸡犬不宁,孤是在替先帝,替天下百姓铲除那妖妇,何来反字一说?”

    华恒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改口道:“殿下所言甚是,只不过,中宫毕竟势大。”

    司马遹深深的看着华恒,问道:“你若是觉得中宫势大,便去投靠中宫,孤不拦你,若你觉得中宫也不可靠,你也可以作壁上观,孤也不拦你,今日你既然是来了,那便是做了决定的,不然,你为何要来?”

    华恒是想作壁上观的。

    奈何家里那位不同意啊!

    想起荣阳长公主,华恒是又爱又气。

    因为有荣阳长公主的关系,虽然他不如父辈祖辈一般有作为,但是在宫中还是有一些话语权,在朝堂之上,也是有一些影响力的。

    不过...

    好处是有,坏处也有。

    不准他拈花惹草为一,不让他收小妾为二。

    便是在这样的大事上,他也没有什么话语权。

    就像是...

    傀儡一般。

    虽然后来的事实证明,长公主都作对了,但是华恒心中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臣多言了。”

    再说下去,就要惹得太子不高兴了。

    视线从华恒上转回来,太子直接问道:

    “你们之间,可有中宫的人?”

    场下的人交头接耳,倒是让甲观变成了菜市场,但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事实上,有人站出来,那人才是真的傻子。

    王生站在司马遹身后,不动如山,就像是一个雕像一般。

    现在这个时候,他只需要看着。

    实际上,他现在能够站在这里,便是司马遹对他的重用了。

    如今太子宫的属官,皆是在甲观跪坐着,王生独在其上。

    自然是表明了王生乃是太子的心腹。

    站在这里,也是让这些人认识王生。

    恐怕今日之后,太子宫的这些人,便不敢用寒素来称呼他了。

    不!

    不仅仅不敢用寒素相称。

    恐怕日后这些人都要来巴结他了。

    可惜。

    王生轻轻摇头。

    他也不需要这些人巴结啊!

    “呵呵,孤也知道,即便你们中间,有中宫的人,你们也不敢说。”

    司马遹现在意气风发,很是开怀。

    就像是小孩子得到了一个心仪的玩具一般。

    不知为何,王生突然想到了这样的比喻。

    “孤可以告诉你们,今日之后,再无中宫,你们若是想要陪那妖妇,大可一道去邺城金镛城。”

    司马遹大可有继续说下去的趋势,而殿下的那些太子宫属官已经开始面面相觑起来了。

    “家上。”

    在这个时候,王生终于是开口说话了。

    “嗯?”

    司马遹转身过来,脸上有些迷惑之色,似乎不理解王生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插话。

    “殿下可知道魏武帝的一个典故。”

    典故?

    “是何典故?”司马遹眉头微皱。

    “官渡之战之后,曹军大胜,而军中却是有很多人私通袁绍,意图在曹操兵败以迎袁绍,然而,曹军大胜,之后,魏武帝却是将那些私通袁绍的竹简都烧了,殿下可知为何?”

    王生说得这么明白,司马遹在这个时候要还是听不懂,那就是真的傻了。

    “郎君的意思是,要孤不追究这些人的过错?”

    “他们何错之有?”

    司马遹看起来还是有些不甘。

    “助纣为虐,不算是错?”

    “站在殿下的角度上看,他们确实是助纣为虐,但是站在他们的角度上看,他不过是迫不得已罢了。”

    “迫不得已,那郎君为何不迫不得已去追随贾南风,贾谧?”

    “地位尊崇如殿下,还是得卧薪尝胆,才能有今日,况乎他们呢?”

    看到司马遹还没有释怀,王生再在一边说道:“成大事者,不惜小节,他们是人,是人便会犯错,殿下若是给了他们这个机会,他们便会感恩戴德,如此,难道不好?”

    司马遹眼中露出犹疑之色。

    见到司马遹这样的表情,王生知道他得再加一把火了。

    “若殿下要处置他们,如何处置,莫非在大事未成之前,殿下便已经想着胜利之后做的事情了?恐怕,这一切还早了一些。”

    王生这一句接着一句的话,算是把司马遹给说醒了。

    “郎君说得极是,是孤考虑不周了。”

    司马遹转身过来。

    甲观殿下,那些太子宫属官只看见司马遹转身过去与王生说话,但因为距离隔得远,加上王生与司马遹说话的声音很小的原因,他们并没有听清王生与太子司马遹到底是在说些什么。

    但是有一点他们是看到的。

    原本太子脸上是很狰狞的,但是与那小子说到最后的时候,司马遹脸上的狰狞之色却是消失了,转而为之的则是平静。

    这样的事情可不少见。

    裴权与华恒对视一眼,两人皆是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诧之色。

    对于司马遹的性情,他们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平时他们对这个太子殿下,即便是说再多话,都是无法改变他的心意的,但是这个洛阳王生,居然可以。

    在一边,张祎脸上也是露出惊诧之色。

    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是想起在司空府之时,他父亲张华与他说的话。

    “太子宫中,你可以得罪任何人,便是太子,你也可以得罪,但唯有一个人,你要用心交好他,那个人,便是洛阳王生。”

    张祎还记得当时他听到张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脸上的惊诧不解之色。

    一个寒素,要交好?

    与他的关系,比与太子的关系还要重要?

    当时张祎是嗤之以鼻的,觉得是自己的父亲老了。

    但是如今看来,父亲似乎是知道了些什么。

    “咳咳。”

    司马遹被王生说服了之后,也转身过去了。

    甲观之中,那些太子宫属官已经变得安静许多了,而此时,司马遹的话也是幽幽的说出来了。

    “孤知晓,你们之中,有些人或许不是想为孤做事的,有些人甚至是为中宫做事,今日,孤都可以原谅你们,并且既往不咎。”

    司马遹在台上踱步,再说道:“马上,孤的南营两万大军,便要入城,到时候,中宫的历史,便要过去了,这洛阳的天,也是要变了。”

    南营两万大军?

    即便是华恒这些人有心理准备,但是听到司马遹的这句话,还是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两万南营士卒入城,若非牙门军中军出击,那根本是防不住的。

    但是...

    北营离得太远了。

    即便是现在去找北营的人,也来不及了。

    就在众人恍惚之中,甲观外面,却是急匆匆走来一群人。

    正是王敦王导杜锡还有太子卫率的将军校尉们。

    “好!,孤的东风,已经到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王衍

    朱雀街上有一家庭院,端是奢华无比,亭台阁楼,一一在目,装饰奢华,世间少有。

    每日,都有无数商贩进出这家庭院。

    并非是这家庭院是菜市场,而是这家庭院的主人每日需要使用这么多东西。

    其中往来最多的,便是玉商还有锦衣蜀锦的商人。

    这个府邸,自然就是尚书令王府了。

    尚书令王衍,当世大儒,士子们共推的士林领袖。

    此时在府邸之中的偏殿客房里面,却是有两个人对立而坐。

    一人年纪较大,另外一个则是正值中年。

    正是尚书令王衍与司徒王戎。

    王衍与王戎是堂兄弟关系,平素也有相交。

    当然。

    王衍多少还是有些看不起王戎的。

    不过此时两人相见,就没有什么矛盾了。

    王衍虽然年到中年,但是因为敷粉的原因,看起来依旧十分年轻。

    但他现在的模样却是有些感怀。

    “太子的事情,司徒可知?”

    王戎轻轻摇头,他端起王衍的玉酒樽,也不喝酒,只是细细的端详这玉酒樽的成色。

    “这酒樽,居然是由蓝田水苍玉雕铸而成,尚书令身家果然丰厚,不愧为士林领袖。”

    蓝田水苍玉,可是唐朝用来做玉玺的玉料,自然是价值不菲。

    王戎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说道:“论起这洛阳最富裕的人家,那还不是堂兄你家,不就是一个玉酒樽而已,若是堂兄要,小弟赠与你便是了。”

    对于王戎的性情,王衍与他相交多年,自然也是摸得清清楚楚的。

    说这么多话,不过就是要他的玉酒樽而已。

    不就是玉酒樽吗?

    给你就是了。

    不过王衍也在心里暗想:

    以后再在家中招待你,用瓷碗就是了。

    “尚书令大度,为兄佩服。”

    王戎哈哈一笑,奉承了王衍一番,一口将这玉酒樽的酒水饮下,便将这玉酒樽放在袖口之中了。

    “现在,兄长可以回答我了罢?”

    王戎轻轻点头,脸上也是露出愁苦之色。

    “现在东宫那边,可算是乱成一锅粥了。”

    王戎说话的时候,不忘挑眉望了王衍一眼。

    “夷甫现在可是处在很是尴尬的处境上了。”

    王衍冷哼一声,倒是没有接王戎的这句话。

    从某方面来讲,他确实是处在一个很是尴尬的处境上。

    他妻子是郭氏,也就是贾南风母亲郭槐一系的。

    但是他又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太子。

    他是两边讨好,又两边不讨好。

    导致他虽然是太子的岳丈,但与太子的关系并不亲密,与中宫有因为与太子有一层姻亲关系也不亲密。

    他是脚踏两条船,两边都不讨好啊!

    有时候王衍在想,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见王衍不接话,王戎接着说道:“尚书令总不会无缘无故让我来罢?”

    “自然不是。”

    在洛阳之中,王衍觉得有资格能与他商议事情的,关系不错的里面,就只有一个王戎了。

    “这是惠风与我的手书,你且一眼。”

    “太子妃的手书?”

    王戎变得正式一些起来了。

    接过王衍手上的信件,王戎拿在手上仔细端详起来了。

    越看下去,王戎的眉头就皱得越深。

    “我原以为东宫的事情,还没有到那种程度,但现在从太子妃与你的手书看来,事情确实到了很是严重的地步了。”

    王衍重重的点了点头。

    “若说之前我能脚踏两条船的话,如今,在两条船相撞之时,我便必须要上其中一条船,但是,我不能确定哪一艘船会沉没,哪一艘船能够在最后胜出。”

    王戎表情顿时玩味起来了。

    “尚书令的意思是,征求为兄的意见?”

    王衍重重点头。

    “估计你早有决断罢?”

    对于王戎的这句话,王衍也不否认,当即侃侃而谈起来了。

    “太子毕竟年轻,况且,先帝走得也有些年头了,那些托孤老臣,走走的,死的死,剩下的,也都是中宫的人了。”

    “夷甫是要在中宫身上下注?”

    王衍却是轻轻摇头。

    “不。”

    他现在的眼睛确实明亮非常。

    “我现在是那一边都不下注。”

    “你就在边上看着。”

    “看着边够了。”

    王衍深吸一口气,说道:“便是我亲自下场,去帮助太子,即便最后成功,我又能得到什么赏赐?惠风乃是太子妃,便是我什么都不做,日后得到的东西也是数不胜数的。”

    “而若是我援手中宫,那天下人会如何看我王夷甫?”

    中宫势大,但中宫的名声毕竟不好啊!

    作为士林领袖,这些事情,他自然是需要在意一二的。

    “尚书令思路清晰,心中已经没有了疑惑,按找我来作何?”

    看着王夷甫,王戎心中还是有些羡慕的。

    魏晋是一个很重视门阀等第的时代。

    门第的高低,直接关系到一个人一生的命运。

    王衍很幸运,出生在琅琊郡临沂,其家门是著名的琅琊王氏。出身于这样的名门望族,好处多多。

    当然,王戎也是琅琊王氏的,这一点没什么好羡慕的。

    王衍外表清明俊秀,风姿安详文雅。当他还是少年时,有一次曾去拜访当时的名士山涛。

    山涛看见他后,感叹了很长时间。

    王衍走的时候,山涛目送他走出很远,感慨说道:“不知道是哪位老妇人,竟然生出了这样俊美的儿子!然而误尽天下老百姓的,未必就不是这个人啊!”

    王戎虽然也有不少典故,但是像王衍这种逼格高的典故,却是没有多少,反而坊间传他是吝啬鬼。

    但王戎却不觉得自己是吝啬鬼。

    他不过只是养家之人而已。

    世人皆是不懂我啊!

    王衍的父亲曾任平北将军,经常有公文事务,派使者呈送,但常常不能按时得到答复。

    王衍14岁的时候,人在京城,常到仆射羊祜那里申报陈述公文的内容,言辞非常清晰。

    羊祜何人?

    吴国陆抗(东吴陆逊之子)曾评价羊祜的德量可与乐毅和诸葛亮相比。

    面对如此之人,少年王衍在他面前却没有自卑低下的神色,遂被世人称赞为奇士。

    就连太傅杨骏都想把女儿嫁给他为妻,但王衍却以此为耻,就假装发狂得免。

    当时的杨俊可是太傅啊!

    什么身份?

    比之现在的张华还要显贵,但这家伙拒绝了!

    到了出仕的年纪,先帝下诏书要求举荐可以安定边疆的人才。

    这家伙起初喜欢谈论连横合纵的游说之术,所以尚书卢钦把他举荐为辽东太守,但他还没有就任。

    为了不去辽东做太守,这家伙从此以后,就不再谈论世事,整日里只是吟咏诗赋,清谈玄虚。

    这样不做实事的人,在之前王戎看来,应该是没有什么仕途之路的。

    但事实证明,他错了。

    在王衍开始步人仕途之后,先任太子舍人,后又升为尚书郎,之后出京城任元城县令,整天还是清谈,但县里的大小事务也还算理顺。

    不久,他又回到京城,任中庶子、黄门侍郎。

    曹魏正始年间,何晏、王弼等人自称继承老庄,清谈玄学,他们的主要立论是:“天地和一切生物都以‘无’为本。所谓‘无’,就是开创万物完成事务,无论哪里没有不存在的。阴和阳依靠它化为生命,万物依靠它而成为形体,贤明的人依靠它修养道德,不贤明的人依靠它避免灾祸。所以‘无’的运用,没有爵位却能够尊贵。”

    这是魏晋玄学的开始,后人称为正始玄学。

    这家伙非常推重这种看法,但名士裴颁认为这种看法不正确,并著文章来讽刺它。

    王衍还是像平常一样,而且认为裴颁很有才华,很推崇他。

    有一次他对人说:“见裴令公精明朗然,笼盖人士,非凡识也。若死而可作,当与之同归。”

    不想这居然成就了世人推崇他的原因。

    不过说起来,王衍也确实是才华横溢,容貌俊雅,不过却有些自恋,常说他聪明敏锐有如神人,常常把自己比作子贡,加上他声誉名气很大,为当世人所倾慕。

    王衍精通擅长玄理,专以谈论《老子》、《庄子》为事。

    谈论时,他经常手持白玉柄的尘尾,手和玉柄的颜色一样白皙。

    凡是他觉得道理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就马上更改,世人称他为“口中雌黄”。

    无论朝廷高官,还是在野人士,都很仰慕,又称他为“一世龙门”。

    看看这王衍,再想一想他。

    王戎虽然觉得自己已经算是成功人生了,但是比较起王衍来说,却总还是差点意思。

    “堂兄,堂兄?”

    王衍用力叫喊了几声。

    “啊?!”

    王戎用力甩了甩头,这才反应过来。

    “夷甫唤我为何?”

    王衍摇了摇头,说道:“与兄长说着话,倒不知兄长怎地突然变得迷糊起来了。”

    “哦...”

    王戎顿时有些尴尬起来了。

    “哈哈,突然走神了。”

    王戎当然不能说他是羡慕王衍了。

    这样的话,可他没脸说出来。

    “我们说到哪里了?”

    王衍轻轻摇头,倒是有些担忧起王戎的身子来了。

    说起来,他的这位兄长,也是有一把年纪了。

    “说到我该如何做?”

    “对对对,夷甫既然知道自己如何做了,还这般问,恐怕是想要知道为兄在这件事上的选择罢?”

    王衍轻轻点头。

    “兄长如何做?”

    “夷甫作壁上观,自然可以,但也仅仅是你也可以罢了。”

    王戎叹了一口气。

    他可没有一个郭家的老婆,还有一个作为太子妃的女儿。

    “我赌太子。”

    太子?

    王衍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可是在下看来,太子的胜率,其实是不如中宫的。”

    “从表面上看,当然中宫更加强势,但是太子殿下也有其强势的地方。”

    王戎咳嗽一声,继续说道:“单只说太子卫率,便是在南营的,宫中争得再厉害,在刀兵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你是说,太子要用南营。”

    “这是肯定的事情,难道不是?”

    “你不是厌烦了你那糟糠之妻,如今不是有了光明正大休妻的机会?”

    王衍的妻子郭氏,是贾后的亲戚,凭借皇后的权势,刚愎贪婪,性情暴戾,搜刮财物贪得无厌,喜欢干涉别人的事情。

    王衍的弟弟王澄15岁时,看到郭氏让奴婢在路上挑粪,就劝郭氏说,这样做不好。

    郭氏大怒,对王澄说;“夫人临死时,把你托给我,不是把我托付给你。”

    说着就要卷起袖子来就准备打王澄。

    王衍耳闻目睹妻子的种种恶劣行为,但是没有办法禁止她。

    当时,他的同乡人、幽州刺史李阳,是名震京师的大侠士,郭氏素来很忌惮他。

    王衍因此对郭氏说:“不只是我说你不能这样做,李阳也说过这样做不好。”

    郭氏因此行为稍稍收敛。王衍素来鄙夷郭氏的贪重钱财,所以口中从来不提钱这个字。

    郭氏想试试他究竟会不会说,就让奴婢用钱绕床一圈,使他不能走出来。

    王衍早晨起来看到钱后,就对奴婢说:“把这些东西都拿走!”

    阿堵物差不多由此而来了。

    “你这话说的,贱内虽然是跋扈了一些,但毕竟也为我诞下血脉,要我休她,这如何能成?”

    王衍虽然是在推诿,但是眼珠微转,显然是有些意动。

    所谓之夫妻之情,换做是别人,或许是有,但对于郭氏来说,王衍是一点都没有的。

    他早就厌烦了郭氏。

    不过...

    即便是要休妻,也是要有一个好听一点的名头的。

    不能说休就休。

    而且,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叫休妻呢?

    “那兄长是要帮助东宫了?”

    王戎点了点头。

    “我早已经开始帮助东宫了。”

    “哦?”

    王衍脸上有着异样之色。

    “如何帮助?”

    他倒是没想到,一向胆小的王戎,却是比他还先做出决断。

    “我已经让王处仲与王茂弘去援助太子,况且,还有一人,洛阳王生,与我也有莫大的关系。”

    这莫大的关系,自然指的是香水了。

    想到这个香水生意,王戎即是开心,又是肉疼。

    开心自然是这香水生意给他带来了不少的利润。

    肉疼则是这些利润要分给王生不少的东西。

    不过...

    这些肉疼是必须的。

    若是没有那些日子的肉疼,有如何有王生与他的纠葛。

    到时候,借着这香水生意的关系,若那洛阳王生发达了,何愁没有他的好处?

    “洛阳王生...”

    这个人的名声,已经不止一次的在他耳边响起了。

    现在连有识人之明名声的王戎都这样认为这小子不凡,王衍顿时也坐不住了。

    “或许,应当让惠风给他一些好处,这洛阳王生,应该还是要拉拢拉拢的,当然,前提是太子赢了。”

    王衍心中暗暗想道。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东风已至

    “既然尚书令早有决断,我也将自己的决断与你说了,那老朽在此地,也没有什么好待的了。”

    王戎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目光却是一直都在王衍身上。

    “你我毕竟都是琅琊王氏,你此时不动,是好事,诸葛世家尚且会鸡蛋放在不同的篮子上,我琅琊王氏可不能犯傻。”

    王戎虽然觉得太子会赢,但觉得是觉得,最后的事实,又是另外一会儿事了。

    “嗯。”

    王衍点了点头。

    “那兄长便一路好走,若是可能,王衍何尝不想让太子胜出。”

    太子胜出,与中宫胜出,对他王衍好处最大的,自然还是太子了。

    毕竟他可是太子的岳丈。

    而中宫那边的关系,就要淡薄许多了。

    “嗯,那在下告辞了。”

    王戎出了王衍府邸,并没有会自己的府邸,而是绕了一圈,朝着太子宫的方向去了。

    此时的太子宫,与平时的太子宫已经大有不同了。

    建筑这些自然是没有变化的,但是...

    太子宫的人多了起来了。

    如今在太子宫开阔地上,站着密密麻麻的士卒。

    这些士卒分为三类。

    一类是步兵,人数最多,大概占了六成,第二类是弓箭手,人数第二多,有三成,最后剩下的一成,便是骑兵了。

    一万多人,接近两万人,一个太子宫自然是容不下的。

    实际上,太子宫到朱雀街,黑压压的,全是人。

    甲观之中。

    司马遹直接走下去迎接王敦,王生自然也是跟在司马遹身后了。

    “处仲,你终于来了,孤等你等得好苦啊!”

    司马遹现在见到王敦,是真的要哭出来了。

    不容易啊!

    太不容易了。

    他是千等万等,心差点都悬了几次。

    要不是有王生,他甚至去了中宫。

    呼~

    司马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过...

    结果还是好的。

    “处仲,你带了多少人过来?”

    王敦刚要对司马遹行礼,不想司马遹却是用力的摆了摆手。

    “现在都什么时候,这些虚礼便先不要计较了。”

    王敦点了点头,眼底还是有喜色的。

    “启禀殿下,此行,南营四大卫率,除了有些人不想来之外,能来的,都来了,如今在太子宫外,朱雀街上,已经是满满一街的壮士了。”

    满满一街?

    司马遹心中虽然欢喜,但现在还不敢把心彻底的放下去。

    “究竟是多少人?”

    他想要一个具体的数字。

    “两万人!”

    实际上并没有两万人。

    但是一万七,一万八,一万九,与两万人又有多少区别呢?

    现在王敦报出一个两万人的名头,这缺少的,在从龙之功的赏赐之下,自然是流到他王敦的口袋里面的。

    这些钱,可是不要白不要的。

    “两万人!”

    “哈哈哈!”

    司马遹当即狂笑起来了。

    “此时不去中宫将那妖妇擒下,更待何时?”

    有了两万人在,司马遹已经觉得自己的胜利就在眼前的。

    “愿为殿下效命。”

    在这个时候,甲观中所有人都跪伏了。

    现在是到了最后关头了。

    嗯~

    司马遹深吸了一口气,现在整个甲观的人跪伏在他身前身后,这样的阵势,他可还没有享受过的。

    不过..

    这种阵势,他日后定然能享受的就是了。

    “处仲可有入宫方案?”

    王敦重重点头,起身说道:“南营之中,有精兵三千,其中步兵两千,骑兵五百,弓弩手五百,可用这三千人凿穿皇宫防守,一步到位,直插进去,之后大军涌入皇宫,大事可成!”

    “好!”

    司马遹重重的点了点头。

    王敦的这个计策,他也很是赞同。

    “在千军万马围剿之下,孤不信这个东宫能够翻出什么风浪来!”

    在司马遹身后,王生的眉头却是皱起来了。

    “家上,这样,恐怕有些不妥。”

    不妥?

    王敦与司马遹皆是将目光定格在王生身上。

    “如何不妥?”

    “皇宫乃是陛下居住之所,南营四大卫率,士卒皆是莽夫,若是在宫中见到那些可人宫女,贵人,那会如何?”

    司马遹与王敦对视一眼,他们知道王生说的这话是可能实现的。

    “况且,皇宫之中,家上的母亲还在深宫,若殿下大举进攻,成功那是必然的,但家上之母,恐怕难逃一死,甚至届时中宫以家上之母来要挟家上,家上如何做?”

    大晋是以孝立国的。

    到时候若是贾南风用谢才人的性命逼司马遹退兵,司马遹是退还是不退?

    退兵...

    当然是无稽之谈。

    但是不退兵,司马遹头上便扣上了一个不孝的名头。

    为了大业,连生母的性命都不顾的人,如何能说是至孝之人?

    在诸王眼中,这个不孝的太子,又有什么资格坐上那个位置。

    届时...

    恐怕洛阳,不...这个天下都要风起云涌起来了。

    司马遹心知肚明,他的些叔叔伯伯,有的野心,可不是一般的大。

    尤其是齐王还有赵王。

    赵王是自己有野心,而齐王,则是因为历史原因。

    在很多人眼中,齐王一脉,才是大晋正统。

    至今,齐王在朝堂之上都有不少支持者。

    自己绝对不能留下什么把柄,给这些人抓住了!

    “那该如何是好?”

    王敦的眉头也皱起来了。

    “小郎君,既然你说了这样的话,想来是有了解决的办法了罢?”

    王生轻轻点头。

    他既然敢说,当然是有解决的办法了。

    “所谓树倒猢狲散,殿下两万人此时皆在城中,那些支持中宫的人,此时怕是肝胆俱裂,而宫里的那些卫士,恐怕也是不想随皇后一般倒下的才是。”

    司马遹明白了王生意思。

    “小郎君的意思是...劝降。”

    王生重重点头。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直接出兵,那下下之策,皇宫若是被如此之多的士卒冲击,要想修缮,恐怕是一件难事,光这宫城的花费,便是一笔天文数字了,况且,宫中贵人,有的也是无故的,殿下若是能保下她们,恐怕她们也会对殿下感恩戴德,殿下也能取得一个仁孝的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洛阳王生,果然名不虚传啊!”

    司马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感慨道。

    他觉得他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把王生拉过来当他的参谋。

    若是现在这小子在中宫那边,那岂有他的活路?

    寻常人都是走一步看一步。

    这一点王敦也不例外。

    但是这个小子却是走一步看三步。

    帮他是把前面几步的路都走了!

    “家上客气了,生,不过只是为殿下谋划而已。”

    这其中的原因,其实也是有王生的私心在里面的。

    毕竟他的丈母娘...额,淑仪宫主也是在皇宫的。

    若是淑仪宫主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这对王生来说,日后他面对广平公主,都会愧疚的。

    这样的事情,王生可不做。

    要做,就要做到问心无愧!

    “那谁人进去,比较合适?”

    人选,现在好像又有些问题了。

    华恒左看右看,心中颇为意动,但又有些害怕...

    在宫中的关系,这左右人中,应该没有胜得过他的了。

    太子现在有了两万大军,赢是肯定赢的,现在他要想在日后获得大的功劳,现在便是要做事情了。

    这是他最好的机会。

    但所谓富贵险中求,这既是机会,对他来说,也是风险。

    华恒在犹豫,犹豫到底要不要动手。

    就在华恒犹豫的时候,在他身侧,却是站起来了一个人。

    “殿下,臣愿往。”

    裴权。

    在事情的开始,他没有机会立功机会,但是现在,有一个机会放在他眼前,他便是不会放弃的!

    裴权脸上露出坚毅之色。

    就在华恒恍惚的时候,在裴权身侧,张祎也站出来了。

    “殿下,臣在宫中还有些相识的,此行,臣亦可往!”

    到了现在,给自己捞功的机会是越来越少了,他很是懂得珍惜。

    “很好,詹事太子仆果然是孤的心腹。”

    心腹...

    听到司马遹这句话,张祎与裴权脸上对视一眼,脸上皆是露出喜色出来。

    终于,自己又是太子的心腹了。

    裴权心安了不少。

    在这个时候,华恒才反应过来。

    “殿下,臣在宫中也有些相识,此事,臣也可往。”

    “你?”

    司马遹看了华恒一眼,最后却是轻轻摇头。

    “这件事,你便不要参活了。”

    首先,他可是怕华恒有个三长两短,荣阳长公主会不会找他麻烦。

    其次,在这段时间的相处来,司马遹也不觉得华恒是一个可造之材。

    反而是裴权与张祎,更是上道。

    “这...”

    华恒轻轻叹了一口气,心中有些可惜,但也不得不接受面前的现实。

    “既然如今,那二位便即刻出发,时不我待,殿下,此时也应该派兵,将洛阳的各个关头控制起来。”

    “控制起来?”

    王生轻轻点头。

    “若是中宫得到消息,向北营传递消息,之后,中宫的人抱着九死一生的决心,死守中宫,等来援助,殿下久攻不下,若是这样,殿下所做的事情,便功亏一篑了!”

    “小郎君说的是。”

    这个洛阳王生,倒是把他没想到的,全部给想一遍了。

    “此事,何人来做?”

    “殿下,老将愿往。”

    在这个时候,许超是第一个站出来了。

    “原来是许老将军,此事若是有你经手,那自然是万无一失的了。”

    “末将定为殿下将洛阳守得水泄不通,便是北营的人来了,也啃不下来!”

    “好!”

    司马遹重重点头。

    “此事孤便托付给你了!”

    许超重重点头,便起身朝着宫外走去了。

    “小郎君,做了这些事情,可还要做其他的事情。”

    知道王生是大腿之后我,司马遹也不耻下问。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将皇宫围住,不然皇后等人出逃了。”

    在洛阳挚爱,有不少都是中宫的势力。

    其中还有一些封疆大吏。

    若是贾南风到了那些人手上,恐怕就是兵祸了!

    司马遹明显也想到了这一点。

    “既然如此,你我便出发罢!”

    王生王敦等人点了点头,而司马遹则是大笑出门。

    王生紧随其后,王敦看着王生的背影,拳头却是骤然握紧了一些。

    这洛阳王生...

    比他想象中要厉害太多了。

    王敦突然感觉到,这匹野马,已经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兄长,太子都要走远了,你现在不走,恐怕都要跟不上了。”

    王导却是在王敦身侧催促王敦。

    “嗯。”

    王敦轻轻应了一声,便朝着跟上大部队了。

    今日,洛阳要变天了,而他也能获得自己想要的权势。

    但不知为何,他总是没有太开心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

    那家伙比他更厉害吧?

    ......

    洛阳皇城北宫。

    有一处宫殿。

    这宫殿小巧玲珑,装饰优雅,里面往来的宫女,来来往往的,亦是不少。

    寝宫之中,此时却是有一人在唉声叹气。

    她身着淡绿色的长裙,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牡丹,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一排蓝色的海水云图,胸前是宽片淡黄色锦缎裹胸,身子轻轻转动长裙散开,举手投足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但此时这种婀娜多次却是有些幽怨。

    而这人,正是谢才人。

    作为司马遹的母亲,母凭子贵,谢才人吃喝是不差的。

    奈何,吃喝是有了,自由却没有,甚至生命安全,都不得保障。

    谢才人是时时害怕贾南风突然给她一条白绫,让她吊死在这无名宫殿之中。

    不过...

    她也觉得这一天快来了。

    她生了一个好儿子。

    真龙天子。

    人人都这般说,她也是这般想的。

    但这所谓的真龙天子,恐怕不是最后也长不成什么真龙了。

    还是怀念先帝在时多的光景。

    那个时候,她如何会像如今这般憋屈了?

    甚至要日日忧心自己的性命。

    就在谢才人感时伤怀的时候,宫殿外却是走入一个急匆匆的宫女。

    “宫主,不好了,那长秋宫的领事內官来了,而且还带了很多人过来。”

    还带了很多人过来?

    谢才人心中一凉。

    “可有带什么盘子?”

    上面有一条白绫...

    谢才人心跳的很快。

    “没有,倒是他们抬了一个箱子过来。”

    箱子?

    谢才人直接昏了过去了。

    这是要把我给闷死啊!

第二百五十章 树倒猢狲散

    “宫主,宫主你怎了?”

    谢才人的贴身宫女见到谢才人晕了过去,连忙上前抱住她,脸上的焦急之色是如何也掩盖不住了。

    “可...可有太子的消息?”

    贴身宫女摇了摇头。

    “没有。”

    “那....”

    谢才人是直接哭出来了。

    “那个不孝子,当真就连自己的母亲的命都不顾了。”

    谢才人心中那叫做一个绝望。

    就在这个时候,宫外,急匆匆跑来一个侍女。

    “公主,长秋宫领事內官求见。”

    哎~

    谢才人在心里叹出一口气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再如何,也得迎难而上了。

    “让领事內官在殿中候着罢。”

    谢才人擦拭着脸上的泪滴,用力吸了一口气。

    虽然眼睛通红,但是在腰挺直了之后,谢才人也不像之前那般瘦弱了。

    便是要死,也得挺直腰板的死!

    谢才人心里想道。

    深吸一口气,谢才人也恢复之前的风度了。

    再如何,她也是太子生母。

    正殿之中,长秋宫的领事內官,正老神常在的跪坐在下首位上。

    长秋宫的领事內官头上已经飘了不少的白发,作为宫中的老人,他是一步一个脚印,从净身房爬上来的人物。

    如今在这个宫中,也待了二十来年了。

    二十来年的谋划,二十来年的辛劳,让他有了领事內官的官职。

    长秋宫的领事內官,职称不高,但权力却是极大的。

    便是宫中的掌印太监,也得给他几分薄面,与他见面了,甚至要主动叫好。

    原因自然是很简单的。

    他是领事內官,而且是长秋宫的领事內官,而如今长秋宫的主人,是这天下最有权势的人。

    宰相门前七品官,况且那位还不只是宰相,便是宰相见了她,恐怕都要跪伏下来。

    然而...

    现在的形势不一样了。

    领事內官作为宫中的老人,自然关系网也是遍布宫中的,宫外的消息,也提前被他探知了。

    尤其是,当太子宫的那位贵人与他交涉的时候,他马上意识到,这皇宫的天,要变了。

    作为宫中的老人,领事內官懂得很多的生存之道。

    威风的活着,低声下气的活着,还有,聪明的活着。

    树倒猢狲散。

    既然皇后这一棵大树要倒了,他自然不可能跟皇后一道去死。

    皇后虽然信任他,并且给了他长秋宫领事內官的官职。

    然而...

    这不是皇后给他的恩惠,这是他自己争取来的。。

    而且,在他作为领事內官的时间内,他为皇后物色面首,是将皇后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他并不欠皇后什么的。

    背叛,也不能说是真正的背叛了。

    呼~

    领事內官先将这烦乱的思绪压下去,因为谢才人已经到了。

    “奴婢,拜见皇后。”

    等一下?

    谢才人方才才走出来,却是浑身一个颤抖,就要跑回去。

    拜见皇后?

    贾南风也来了?

    不过谢才人毕竟才稳下来,她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左右探视,也不见贾南风的影子,反而这长秋宫的领事內官,跪伏的方向,却是对着她的。

    但是...

    自己仅仅是一个才人,为何要说我是皇后?

    “领事內官,你这是在与何人说话?”

    长秋宫的领事內官抬起头来,老脸上却是谀笑之色。

    “老奴当然是与皇后说话了。”

    “皇后?”

    “皇后在中宫。”

    “那是以前的皇后了,现在的皇后,便是宫主你啊!”

    “我?”

    谢玖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原本她是以为这长秋宫的领事內官过来,是要了她的命的,现在现在看来,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反而...

    是来讨好她的。

    “宫外发生了什么事?”

    “太子集结南营两万大军,已经在宫外了,太子派人来通知奴婢,奴婢马上过来,就要护住宫主的安危。”

    “什么?”

    谢玖嘴巴张得很大。

    “沙门他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沙门,是司马遹的小名。

    作为司马遹的母亲,她心中也是认为自己的儿子是太过于懦弱的,但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了。

    自己的这个儿子,似乎并不窝囊。

    反而现在是要翻身了!

    谢玖脸上马上露出精光。

    “也就是说,我能做皇后了?”

    长秋宫的领事內官重重过的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

    谢玖脸上的喜色是如何都掩盖不住的。

    从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到现在的成为皇后。

    这一天的刺激,给她的实在是太多了。

    这相当于是把她推到悬崖下,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结果悬崖下有武功秘籍,自己不仅没死,反而是有了一身绝世武功一般。

    太刺激了!

    “宫主还是先莫要这般开心才是。”

    见到谢玖此时兴奋得不能自已,领事內官觉得他应该给这谢才人一些警告才是。

    你现在要活着出去,日后才能做皇后啊!

    现在开心,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

    “若是中宫那位知晓了太子陈兵宫外,宫主觉得你还有活路?”

    长秋宫领事內官的话就像是一盆冷水,顿时是把他给泼醒了。

    “內官所言极是。”

    谢玖马上清楚了自己的处境。

    活下去,才有明日的辉煌。

    “那內官,本宫如何,才能逃出去?”

    领事內官脸上有些尴尬之色。

    “要出去,还是简单的,不过,得委屈一下宫主了。”

    委屈?

    谢玖的眉头都皱起来了。

    下一刻,她便知晓这长秋宫的领事內官为什么会说出委屈这两个字了。

    因为这确实是委屈她了。

    要把她放在箱子里运走?

    谢才人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可有其他的办法?”

    若是换做之前,只有能活下去,别说是装箱子了,便是狗洞她也钻了。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啊!

    她日后可是要做皇后的。

    做皇后的人,如何能够装在这个箱子里面。

    那不就是她一生的污点了吗?

    “这个...”

    早知道就不和她说这么多话了。

    长秋宫的领事內官也是有苦说不出啊!

    “这样吧,你换上她的衣服,与我一道出宫罢。”

    风险虽然是要大上一些,但是,总比得罪未来的皇后要强。

    这个险,还是值得冒的。

    冒充一个小太监?

    谢玖轻轻点头。

    这个的话,倒是比装在箱子里要体面不少。

    .......

    长秋宫正殿。

    贾南风端坐在主殿之中,此时的她,还不知道暴风雨,已经来临了。

    “侍中,你说这太子,会来吗?”

    贾谧冷哼一声,说道:“那小子说的话,皇后便是一句都不能信,现在去了这般长的时间,也没见有个消息传过来,恐怕是不来了。”

    贾南风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这段时间内,她的右眼皮一直狂跳,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侍中还是派人去太子宫催促一二罢。”

    贾谧轻轻点头。

    叫人去催促一二自然是不无不可的,只要不是让他去,都是可以的。

    贾谧还为动身,长秋宫的守门內官却是有些急匆匆的走过来了。

    “启禀圣皇后,山都县公王恺,黄门侍郎潘岳,都尉石崇等人求见。”

    山都县公王恺?

    黄门侍郎潘岳?

    贾谧愣了一下,1贾南风也有有些迷糊。

    “这些人过来作甚,本宫又没有邀请他们?”

    这宫闱重地,可不是他们男人可以随意闯进来的。

    要想过来,也得得到她的同意才是。

    在皇宫之中,她贾南风的意志,是至高无上的。

    “那几位贵人说,有要事,奴婢看他们的脸色,也不像是无事过来的模样。”

    有要事?

    这两个人没事斗富,能有什么要事?

    在这个时候,贾谧却是一步站出来了。

    “皇后,那山都县公与石崇向来是不和的,在这个时候,他们却一起来了,那他们绝对不是无事而来,皇后见一见他们,又会如何?”

    在最后,贾南风还是轻轻点头了。

    “便是见一见他们,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但这些人若是没事过来烦扰本宫,就休怪本宫对他们不客气了。”

    贾南风生气,也不是无缘无故的。

    实在是这个山都县公王恺与石崇斗富斗得很了,连她这个做皇后的都是羡慕无比。

    有不少她喜欢的物件,都是在石崇还有王恺那里的。

    但是她作为皇后,哪能拉下脸去求啊!

    奈何这两个人也不知好歹,便是她给了他们暗示,这两人就像是铁公鸡一般,一毛不拔,实在是把贾南风给气坏了。

    这也是贾南风不想将石崇王恺的原因。

    至于潘岳嘛...

    自然是受到了王恺与石崇的波及了。

    长秋宫正殿宫外。

    潘岳,石崇,王恺三人脸上有着愁容。

    不。

    不仅仅是愁容。

    更是一种难看到极致的表情。

    “方才入宫,尔等发现了这皇宫与平时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王恺中年人模样,而且是那种油腻中年人,此时大肚便便,一脸的贵气。

    王恺,字君夫,外戚、富豪,曹魏司徒王朗之孙,名儒王肃第四子。晋武帝司马炎的舅舅,文明皇后王元姬的弟弟。

    换在前朝,他便是权势滔天的人物。

    当然,前朝的剑,也斩不了今朝的官。

    在司马炎死后,他尚且有些权势,但是在皇宫争斗过了这么多年,再大的权势,如今也是如云烟般消散了。

    “方才皇宫之中,确实是不像平时那般随意了,而且来来往往宫人,见你我来,那种神情很是奇怪,就像是...就像是...”

    王恺想了许久,也想不到形容词。

    “就像是见到了鬼一般。”

    石崇现在也没心思嘲讽王恺了。

    若是换在之前,他肯定是拉住王恺的一个缺点,就疯狂嘲讽,但是现在,他显然没有那个心情了。

    “对,就像是见到了鬼一般。”

    王恺重重的点了点头。

    “看来,洛阳是要变天了。”

    潘岳突然叹了一口气。

    他是从洛阳城郊过来的,城中的场面,他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南营的士卒,现在已经进城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洛阳城,或者说这天下,就要换一个主人。

    不。

    名义上的主人或许是不变的,就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皇帝。

    但是这个天下的话事人,肯定是变了。

    “罢了,你我在这宫殿外也等候许久了,在下便回去了,不等了。”

    潘岳像是想到了什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朝着宫外走去了。

    王恺与石崇两人对视一眼,连忙上前去拉住潘岳。

    “潘公为何要走?这中宫若是倒了,岂有你我的活路?即使有你我的活路,那又如何有你我的富贵呢?”

    他们攀上贾谧,就是为了富贵,为了权势来的。

    为此,他们不惜丢弃自己名士的尊严,去奉承一个年轻人。

    如今要他们没有这些权势,王恺石崇自付做不到。

    若是没有权势,石崇的金谷园绝对保不住,而王恺的财富,也不是他一人能都护下的。

    财富与实力相匹配的,当你的实力无法保护你的财富的时候,你的财富便会被其他人掠夺。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富贵或许是没了,但在下还想苟活。”

    潘岳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我此番进宫,就是为了让皇后将谢才人控制住,以此来要挟太子,太子至孝,定然不会拿他的母亲的生命做赌。”

    王恺石崇点了点头,这便也是他们来此地的原因。

    “只是,如今我来了这皇宫,见到这些宫人的模样,我知道,或许,皇后此时还不知道太子陈兵宫外的消息,这一点意味着什么,二位不知道?”

    意味着什么?

    石崇眉头皱起来了。

    “树倒猢狲散,潘公的意思是,皇宫的人,已经打算换主人了?”

    潘岳脸色是相当的不好看。

    “虽然我不想相信这一点,但现在看来,或许就是这般了。”

    “这...”

    石崇与王恺对视一眼。

    “此时,恐怕谢才人已经被人救出宫去了,你我此时去见皇后,与她陈明事情的始末,却是是会得到皇后的感激,然而,对太子来说,这便是对他的侮辱,届时,诸位才是半点活路都没有。”

    说到这里,潘岳摆了摆手,将石崇与王恺的手甩下去。

    “时候不早了,还请恕我回去了。”

    潘岳是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留下石崇与王恺两人面面厮觑起来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反抗

    “那我等还要在此处等候皇后召见?”

    石崇与王恺脸上皆是有苦色。

    潘岳之所以走得这般潇洒,除了他看清了局势之外,更多的,是因为他无事一身轻。

    他没得到什么,也不怕失去什么。

    但是王恺与石崇不同。

    他们两个的财富,都是富可敌国的那一种,若是没有权力支撑,那定然是会给别人鱼肉的。

    这样的事情,石崇与王恺都不做。

    但是,在现在这个局势之下,明显是潘岳那种做法才是对的。

    身外之财,哪里有自己的性命重要。

    呼~

    石崇深吸一口。

    “那我也回去了。”

    王恺算是想明白了。

    他作为外戚,钱虽然多,权势也是不如之前,但是,凭借着他外戚的身份,加上东海王氏虽然式微,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钱少了就少了,命留下才是最重要的。

    大不了,将这些资财献与太子罢了。

    他倒是不信,太子能做出这等大义灭亲的事情来。

    再怎么说,他也是先皇后的哥哥!

    太子,怎么说也是有流着我东海王氏的血脉的。

    “君夫兄,你这....”

    这下子,石崇是彻底尴尬起来了。

    他现在是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留。

    风险太大了,估计便是与潘岳所言一般,便跟着皇后这艘船沉在深海之中了。

    但若是走。

    他也不敢。

    他石崇也算是这洛阳有权势的人了,但这个权势是虚的。

    与王恺比起来,他这个权势,是没有靠山的权势。

    一旦贾谧倒了,他便也倒了。

    他父亲是大晋元勋大司马石苞不错。

    但是...

    这个关系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加之他早年因为斗富,关系网也败坏了不少,现在,他是朋友一大堆,但是在危难关头,愿意援手的朋友,恐怕用手指都数的过来。

    太少了。

    人数太少了。

    王恺可以全身而退,但是他石崇,却是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性。

    加之....

    他也招惹了不少太子宫的人,为贾谧又做过这么多的事情。

    要知道,有很多事情,都是见不得光的。

    金谷园的财富,他还不想放下,家中的美姬...还有绿珠。

    他也绝对不会让其他人染指!

    不!

    绝不!

    王恺可以走,他石崇不可以。

    赌!

    富贵险中求!

    呼~

    石崇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他现在身子有些抖。

    他害怕。

    因为他知道,他打的这个赌,成功的可能性很低。

    很快,长秋宫的守门內官就走出来了。

    “圣皇后召见。”

    他这话才刚说完,脸上的颜色就开始变起来了。

    “黄门侍郎还有山都县公,他们怎么不在了?”

    “他们走了。”

    石崇面无表情

    走了?

    守门內官嘴抽搐了一下,说道:“圣皇后召见,他们敢走?简直是不要命了。”

    石崇冷冷的瞟了这守门內官一眼,说道:“你若是再不让我进去,之后可是会死人的。”

    “你这是在威胁我?”

    守门内监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当即怒吼起来了。

    “太子带着南营的士卒都要冲进皇宫了,你现在还不让我进去?”

    “太子?怎么可能?”

    这守门內官显然是不知情者。

    石崇轻轻摇头,看他的模样,也是年轻的紧,没有关系网,自然就不知道外面世界发生的事情。

    在这个时候,石崇也顾不上面色呆滞的长秋宫守门內官,径直的走进去了。

    那守门內官反应过来,却是不敢阻拦石崇了。

    很快,石崇便快走到长秋宫正殿之中了。

    此时的贾南风与贾谧,模样还很是闲适,自得。

    “臣石崇,拜见皇后。”

    “石崇?怎么就你一人?”

    贾南风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潘岳还有王恺他们两人呢?”

    贾谧脸上也有疑惑之色。

    “你们便是再有权势,也该知晓,这权势是我们给的。”

    “呵呵。”

    石崇轻轻摇头,苦笑这说道:“想来皇后与侍中还不知道,太子已经陈兵太子宫外,随时准备入宫了罢?”

    “嗯?”

    贾南风眉头一皱,反而是大笑起来了。

    “怎么可能?太子如何会反,陈兵宫外,更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卫尉莫要口出狂言。”

    贾谧的眼神也危险起来了。

    “在这个时候,我骗二位又有什么意思?”

    石崇深深叹了一口气。

    “皇后现在要做的事情,便是将谢才人控制起来,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你说的,可是真话?”

    即便心中对石崇有成见,但是见石崇这副模样,也不像是骗人的。

    “臣此时说假话,又有什么好处,莫非皇后以为我有胆量拿皇后还是侍中开心?”

    这个胆子,石崇确实没有。

    贾谧与贾南风对视一眼,二者的脸色都是剧变起来。

    “皇后与侍中若是再不信的话,可以去召见宫中守卫过来,门将,或者是中领军,兴许是一些位高年高的內官,便知晓了。”

    石崇这句话,就丝毫不是在骗他们的了。

    “来人。”

    长秋宫正殿之中,马上走来两个小内监。

    “你们去将领事內官,还有中领军找来。”

    这个中领军,自然是贾南风新立的。

    “诺。”

    两个小内监缓缓离去。

    “皇后有这个闲情逸致等候,不如以防万无一失。去将谢才人请到长秋宫中,”

    石崇现在脸色可是很着急的。

    “让那贱人过来,也并不是不可以。”

    贾南风轻轻点头。

    “女官,此事便有你去了。”

    “诺。”

    在贾南风身后,凤仪女官也是很快走下场去了。

    她的方向自然是朝着北宫方向去的。

    等待是漫长的。

    但再漫长的等待,也是总有一刻会到的。

    没过多久,那两个小内监是快步跑回来了。

    “启禀皇后,奴婢没看到领事內官。”

    另外一个小内监脸上也有慌乱之色。

    “启禀皇后,奴婢也没有见到中领军。”

    “什么?!”

    贾南风是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了。

    “居然有这样的事情?”

    她有些慌了。

    “侍中,你看现在该如何做?”

    贾谧脸色此时也如墨水一般黑沉。

    抱怨,自然是没时间了。

    但贾谧还没有慌乱。

    “看谢才人还在不在,若是谢才人在,那我们还有和太子一搏的机会。”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贾谧大吼一声。

    “陛下!”

    “现在一定要将陛下掌控住。”

    “可是。”

    贾南风现在是彻底的六神无主了。

    “可是宫中,你我好似是无人可用了。”

    “那些不过是些吃里扒外的东西罢了。”

    贾谧脸上也有恼怒之色。

    “别人或许不可能,但郭统乃是皇后兄长,他定然是站在皇后这一边的。”

    “对!”

    贾谧马上也稳住了。

    “我那个不成器的哥哥既阻碍陛下身侧,他手上有精兵良将,不怕太子。”

    “另外。”

    贾谧是越发镇静起来了。

    “另外发书去北营,北营的将领若是得到陛下诏书,若是敢不来,那便是谋逆,只要皇后在皇宫支撑足够的时间,等北营的人来了,那太子便败了。”

    “对,就是这样的。”

    贾南风现在也只能随着贾谧的思路来了。

    “石崇,你便去找禁军统领罢。”

    石崇轻轻叹了一口气,只得从命。

    虽然贾谧说话之中,像是皇后是有一线生机的,但是事情看起来,却是不像有生机的模样。

    但是...

    他也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诺。”

    石崇领命而去,待石崇走了之后,这偌大的长秋宫正殿,便只剩下贾谧与贾南风两个人了。

    “皇后。”

    四下无人,贾谧也不装下去了。

    “若是谢才人已经出宫了,那便代表着情况就是很是糟糕了,也代表着,皇宫中的人,已经没有几个是可信的了。”

    “侍中的意思是?”

    “逃!”

    “逃?”

    贾南风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出来。

    “带着陛下出逃。”

    “可是,又能逃到何处?”

    “幽州刺史李阳,便是臣下的心腹,可以去幽州避难,有陛下在,便是有天下在,我们也不是没有机会的。”

    “幽州苦寒,蛮夷之地...”

    贾谧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益州刺史赵廞,原来做过长安令,正是皇后,才提拔他去益州做刺史的,想来有陛下在,他也不敢翻出什么风浪才是。”

    “若是不出走,留在皇宫呢?”

    不管是李阳,还是赵廞,在贾南风眼中,都是不可信的人。

    在洛阳,他贾南风是皇后。

    但是到了幽州,到了益州,那就不一定了。

    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情,前朝都已经做过了。

    她实在是信不过李阳赵廞。

    “哎~若是谢才人还在,那便可留在皇宫,但是,这样的风险,也是极大的。”

    贾南风轻轻点头,手却是紧紧的篡着自己的衣裙。

    “也便只有如此了。”

    她现在是真的手足无措。

    今天发生的事情,对她来说,实在是太神奇了。

    太子没来也就算了,怎么突然带兵要要进攻皇宫了?

    她真的是错不及防。

    太子...

    原来真的是如贾谧所言一般,是有狼子野心的人!

    贾南风的面目也逐渐狰狞起来了。

    太子!

    好!

    好的人!

    若是我度过此劫,管你是什么太子,都定然让你生不如死。

    呼~

    贾南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变得平静一些。

    她现在需要等待。

    等待凤仪女官的消息。

    时间过得很快。

    但又十分漫长。

    凤仪女官来了,但是她身后并没有跟着的人。

    “谢才人的人呢?”

    凤仪女官现在脸上也全是慌乱之色。

    “奴婢...奴婢在北宫未见到谢才人。”

    “可是他出去找人了?”

    谢才人也时常去找别人妃嫔耍玩的。

    她是一个闲不下来的人。

    “奴婢将北宫都翻了一遍了,还是没见到谢才人。”

    “如此,那谢才人,此时怕已经是出宫了。”

    贾谧面色黑沉。

    “谢才人出宫,皇后现在是一丝一毫的机会都没有了,还是出宫罢。”

    “出宫?”

    贾南风直视贾谧。

    “为何你一直要本宫出宫?本宫出宫,难道对你有什么好处?”

    “臣,是为了皇后的安危着想啊!”

    “恐怕你是为了自己的性命罢。”

    贾南风当即冷笑起来。

    “带走陛下,又能如何,你以为李阳赵廞那些人是易于之辈?”

    “那些人对你百般奉承,那是因为有本宫,因为他们知道,奉承你,便可以得到好处,但是..若是本宫去了幽州,去了益州,他们还会如往常一般奉承你?”

    “怕是没杀你,便是好事了。”

    说了这些话,贾南风也恢复往日的平静了。

    “若是那李阳赵廞有野心,那便会挟天子以令诸侯,毕竟前朝,有一个成功的例子在,若是那李阳赵廞没有野心,那也是将你我送给太子,去幽州益州,有何好处?”

    贾南风再冷笑一声,说道:“怕你我根本到不了益州幽州,蜀道难,况且豫州并州连年饥荒,我们过去,恐怕是要被那些流民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你还想怂恿本宫去幽州益州?”

    这一点,贾南风还真没看错人。

    赵廞初为西晋长安令,296年以扬烈将军加折冲将军迁益州刺史,298年到任。

    这时正逢晋室衰乱,遂产生割据巴蜀之意,于是他倾仓放粮,赈济灾民,以收众心,并厚待流民首领李特兄弟以为爪牙。

    成都内史耿滕密告于朝廷,遂与之结仇。

    300年11月,朝廷诏征赵廞为大长秋(皇后宫内高级官员,负责宣达皇后旨意,管理宫闱,领诸宦者),成都之事交由耿滕代理。

    赵廞惧怕朝廷以贾后之姻亲连坐,遂派李特之弟李庠杀耿滕及犍为太守李密、汶山太守霍固、西夷校尉陈总,据成都反晋。

    赵廞自称大都督、大将军、益州牧,建元太平。

    第二年正月,赵廞忌李庠骁勇得人心,将李庠杀掉。

    李特等引军攻成都,赵廞被部下所杀,太平王朝亡。

    这家伙,也是长了反骨的角色。

    “那...”

    贾谧也有些迟疑起来了。

    “那我等该如何做?”

    “哼!”

    贾南风恨铁不成钢的看了贾谧一眼,说道:“我贾家也是出了你这等窝囊的子弟,悔不将贾模赶出皇宫,不然,此时他定然有主意罢。”

    将贾模赶出皇宫,还不是得到你应允的。

    当然,这样的话,贾谧可是没说。

    “去太极殿。”

    贾南风也是发狠了。

    “带上可信的人,去太极殿!”

第二百五十二章 太极殿

    皇宫也称洛阳宫,主要宫殿有太极殿(皇帝日常处理政务所在)、明阳殿、芙蓉殿、承光殿、仁寿殿、明光殿等。

    主殿太极殿,十二间,皇帝日常处理政务所在;殿后为显阳殿,皇后所居。

    但贾南风很显然没有在显阳殿居住,而是搬到了占地更广,风景更加秀丽的长秋宫,并且将华林园大半都囊括其中,作为私苑。

    贾南风在一众信任的人的护卫下,有惊无险的到了太极殿。

    之所以说是有惊无险,是因为在路上,贾南风还是遇到了一些想要擒住她抢功劳的人

    不过。

    贾南风虽然失势了,但是在宫中经营多年,实力还是有一些的。

    一些死士忠诚的卫士也是不少的。

    一路过来,太极殿已经在望了。

    洛阳城宫城太极殿是曹魏至北魏时期宫城的中心正殿,是中国历史上第一座“建中立极“的宫城正殿,也是中国都城历史上最大的正殿。

    自三国曹魏时期,魏明帝在洛阳兴建宫殿,太极殿被视为皇宫的正殿,国家政治活动、元旦大朝、新皇即位、大赦改元、政治决策等重要国事活动都在太极殿内进行。

    自三国始,中国形成了太极殿制度。之后直至唐宋直至明清时期,历代皇宫正殿皆为太极殿。

    以太极殿为中心的单一宫城形制以及都城单一建筑轴线,以太极殿为大朝、东西两侧并列的东西堂为常朝的“东西堂制度“,在中心正殿前设三道宫门、宫城三大主殿南北纵列的“五门三朝“制度等,开创了中国古代宫室制度及都城布局的一个新时代。

    太极殿建在高大的二层台上,面阔12间,正面设左右两个升殿的踏步。

    殿内设有金铜柱4根,是魏宫最巨大豪华的殿宇,两侧分别建有东堂和西堂。

    太极殿是皇帝举行大朝会等重要礼仪活动的主殿,东堂是皇帝日常处理朝政、召见群臣、讲学之所,西堂是皇帝日常起居之所。正殿太极殿与东西堂一字并列。

    走向太极殿,不禁让人有一种觉得自己很渺小的感觉。

    当然,现在贾南风也没有心思去管这种感觉。

    到了太极殿外,马上有一个一个披甲的白发将军一脸焦急的走了过来,正是禁军统领郭统。

    “舅父,陛下可在其中?”

    郭统轻轻点了点头。

    “陛下在西堂。”

    “陛下在便好。”

    贾南风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皇后,这情况?”

    郭统显然是想知道一些事情。

    “情况已经不容乐观了。”

    贾南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太子谋逆,如今带着南营的两万人要闯宫了。”

    “这...”

    听到情况到了这种程度,郭统脸色也是骤然一白。

    “那皇后欲如何?”

    再如何说,皇后也是自己人,即便是他不帮皇后,太子也是会清算他的。

    两人,早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

    利益相同,自然是一条心的。

    “你手下有多少人。”

    郭统脸上有些尴尬。

    “不足五百。”

    五百人抵上两万人,这不是在以卵击石吗?

    便是在贾南风身后的贾谧,脸色也是骤然发白起来了。

    “皇后,要不然,我们跑吧!”

    “跑?”

    贾南风回头没好气的看了贾谧一眼,问道:“跑到何处去?”

    “这个...”

    贾谧也迟疑起来了。

    “大不了隐姓埋名,把命保住了才是真的。”

    “呵呵,你倒是想得美,若是人人都能隐姓埋名,全身而退,那么,这世上真就会少死不少人了。”

    “那留在皇宫,不也是找死?”

    贾谧渐渐有些失态起来了。

    “凭一个傻皇帝?说不定太子都不在意他的生死。”

    “慎言!”

    贾南风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

    “这天下,从来都是陛下的,太子,也不过是陛下的君储而已,陛下在一日,那太子,就只能是太子。”

    贾谧是要哭出来了。

    他是真的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希望。

    “若是你怕,你大可走,隐姓埋名去罢。”

    贾谧吞咽了一口口水,不说别人,他现在很是意动。

    但是他想了一些,只能把这个念头先抛出去了。

    贾南风说的没错,想隐姓埋名,太难太难了。

    再者说,他们一行人来太极殿,便是遭遇了好几拨人,若是他独自出逃,怕不是被这些想破了脑袋想要功劳的人给吃了。

    虽然在太极殿也是凶多吉少。

    但说不定..

    真的有奇迹呢?

    虽然连贾谧,也不相信,也不敢会有奇迹的出现。

    “进去罢。”

    西堂布置很是奢华。

    一切的布置,都是按照司马炎那时候的档次来的。

    当然,晋惠帝司马衷的宫妃,就少得可怜了。

    其中的原因,当然是与贾南风有关了。

    此时,这个帝国的主人,晋惠帝贾南风,正在西堂与两个太监捏泥人捏的不亦乐乎。

    就连贾南风来了,他也是浑然不知。

    或许不是浑然不知。

    而是浑然不想管。

    “陛下。”

    贾南风走上去,那些太监很识相的走到一边去了。

    “皇后,你怎么来了?”

    晋惠帝虽然傻,但是贾南风他还是认识的。

    “陛下,你的儿子要杀你。”

    “杀我?”

    司马衷的手顿时一缩,脸上露出很是害怕的模样,眉头都揪成一团了。

    “谁要杀我?”

    “太子。”

    “不行不行!”

    晋惠帝直接将手上的泥人甩出去了。

    “谁都不能杀我,父皇说了,谁都不能杀我。”

    你的那个父皇,都已经死了多少年了。

    “太子要杀你,陛下不想死罢?”

    “我当然不想死了,我才不要死呢!”

    贾南风笑得很开心,她对待司马衷的方式,仿佛不是对一个帝王,或者对一个丈夫一般,而是在对自己小孩说话的方式,语气。

    “那陛下便让太子死,好不好?”

    “让太子死?”

    司马衷搓了搓手,胖脸上似乎还有些犹豫。

    “为什么不是太子死就是我死。”

    “那陛下是要臣妾死吗?”

    贾南风当时就哭出来了。

    “我也不想让皇后死。”

    见到贾南风哭出声来,司马衷顿时有些害怕了。

    “那就让太子死。”

    司马衷点了点头。

    “好。”

    “待会太子来了,你让他死。”

    司马衷再点头。

    “好。”

    “太子死了,陛下就不用死,臣妾也不用死,到时候,臣妾给陛下好多好多的玩具如何?”

    “好,要玩具,要玩具!”

    看着晋惠帝痴傻的模样,贾南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心里不知道开心还是难过。

    因为晋惠帝司马衷的痴傻,她才能够在朝堂上独领大权,成为这个帝国实际上的掌控者。

    但是..

    若不是晋惠帝痴傻,她有如何会有今日?

    若是身边有一个强势的男人在,她有何必做这个贾后呢?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没有必要了。

    覆水难收,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如果?

    便是有如果,也是回不去的了。

    将晋惠帝晾在一旁,贾南风对着晋惠帝身后的内监说道:“刘內官还是与陛下换身衣服吧,他这个模样,可不适合去见太子。”

    “诺!”

    这个刘內官,正是掌印內官刘静,除了晋惠帝之外,最重要的,便是那个玉玺了。

    若是太子得了玉玺,便是北宫的人来了,见到印有玉玺的诏书,想来也是不敢违背的。

    前路阻绝。

    就看这太子,是不是真的有孝心的人了。

    或者说,得看看这个太子,究竟是真聪明人还是真傻子了。

    若是聪明人...

    哎~

    贾南风摇了摇头,他现在要活下去,还是太难太难了。

    宫外。

    大军云集,王敦身披甲胄,若神人一般,但在神人一般的王敦面前,还有一个太子。

    司马遹今日穿了一身正式的太子冠冕,论气质的话,便是王敦,都要有所不如。

    在司马遹身后,王生也骑着一匹黑马。

    王生换了装,倒不是将军服饰,而是白袍在身,一副幕僚文人的模样。

    实际上,即便是王生有经常锻炼,穿上甲胄,恐怕也是不如王敦好看了。

    “殿下,都在这皇宫外等了这么久了,我等还不入宫。”

    司马遹轻轻摇头。

    虽然他眼中也有焦急之色。

    离他掌权,便只有一步之遥了,要说他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想到自己的母亲,想到自己的名声,司马遹还是忍住了。

    “母后未到,孤不敢下刀兵。”

    王生眼神闪烁。

    裴权还有张祎也入宫许久了,照理说,也该是有消息传来了。

    便是他,心中也有些焦急起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宫中马上出了一队人。

    正是长秋宫的领事內官还有谢玖,当然,在谢玖后面,还站着一个人。

    裴权。

    现在的裴权,心中可是闲适得很。

    救了未来的皇后,这是恩情啊!

    几个时辰之前,他还在为自己的未来感到担忧,觉得自己的前途是一片黑暗的,但是现在,情况似乎是彻底改变了。

    他不仅重新得到太子的认可,更是与皇后有了交情。

    日后这太子身边的位置,定然是有他裴权的一个位置的。

    见到谢玖过来,司马遹脸上马上露出狂喜之色。

    他当即从马上下来。

    司马遹下马了,王生王敦等人自然也是下马跟随在司马遹身后了。

    “母亲,你终于出来了。”

    “沙门...”

    谢玖本来是要向太子抱怨的,不过当她看到这里有这么多人的时候,抱怨的话也是沉下去了。

    “太子终于是来了,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知此时该如何说。”

    谢玖眼珠一转,对着司马遹说道:“皇后虽然大逆不道,罪该万死,但她毕竟也曾经是你的母后,我大晋皇后,若是可以,还请太子放她一条生路。”

    放她一条生路?

    那妖妇,你放她一条生路,他可不会放你一条生路。

    司马遹当时就要拒绝。

    “殿下。”

    王生是一眼就看穿了司马遹的心思。

    “殿下,此时还是莫要多说话为好。”

    司马遹当时就是想说贾南风的坏话的,但是王生的这一句话,却是给了他一个提醒。

    对!

    现在,可不是说这种的话的事情。

    母亲说的是,贾南风即便败了,也曾经是他的母后。

    即便是天下人都要杀她,他也应该维护,最后在百般维护不下的时候,才‘不得已’杀了贾南风。

    这才能体现他的仁孝。

    “孤知道了。”

    呼~

    司马遹深吸一口情况,他上前扶住谢玖,说道:“母亲,多亏了小郎君,要不然,孩儿与母后,今日恐怕都要在皇宫遭遇不测了。”

    司马遹马上在谢玖面前介绍王生。

    这副模样,是给足了王生面子。

    “原来是有贤才相助,谢玖替我这个儿子谢过郎君。”

    说着,谢玖就要给王生行礼。

    “当不得,这可当不得。”

    王生上前,连忙扶住谢玖。

    这谢玖的礼要是下来了,那真就是他不知好歹了。

    “臣下,不过是做一些分内之事罢了。”

    “这如何是分内之事,若是真如沙门所言,郎君今日,便是我们母子的救命恩人,太子,日后定然也会报恩的。”

    “母亲所言极是。”

    王生脸上带笑,心里却是在骂娘。

    你就算是感激我,也不该在众人面前如今夸赞我吧?

    王生已经感受到身后那些人的眼神了。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王生相信他已经死了很多次了。

    “殿下,现在既然殿下的母亲出来了,那殿下也可以入宫了,想来此时的皇后,也是只得引颈受戮了。”

    司马遹点了点头,道:“郎君所言极是,我们入宫罢。”

    当即,便有一队接着一队的士卒涌入皇宫,他们将换防宫中守卫,扫清一切刺客的容身之处,也算是为司马遹开道了。

    一切准备就绪,司马遹如同一个胜利者一般,昂首抬头的走了进去,王生自然是紧随其后。

    只是周围人见着王生的表情,已经彻底不同了。

    裴权心里暗自下决心,日后定然不能得罪王生,华恒心有不甘,但也知道要奉承王生。

    但是...

    也有其他想法的人。

    王敦便是其中之一。

    在王敦身侧,司马雅的表情也没有多好看。

    他是宗室之后,但是在太子这里,却不如一个外人。

    尤其是这个外人还是一介寒素。

    当然,现在他现在的情绪,还得掩盖下来。

    要对付,也要到一击打死的那种地步。

    不然,他对王生,永远都是笑脸相迎。

    此时的洛阳皇宫,如同一只蛰伏巨兽,将王生等人吞入肚中。

    而在,太极宫中,如今却是热闹非常。

第二百五十三章 何为帝王

    “启禀殿下,长秋宫里面没有看到皇后,侍中,甚至连那些人的影子也没有看到。”

    贾南风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这偌大的长秋宫,不至于一点人都没有罢?”

    “倒是有些小内监,还来不及跑,被我等擒住了。”

    或许说不是来不及跑,而是还不知情。

    “把他们带过来。”

    “诺。”

    没过多久,便有两个十六七岁的小内监被卫士带了过来。

    太子来了!

    若是换做是之前,他们自然是不怕太子的。

    笑话,长秋宫的人,什么时候怕过太子了。

    但是

    现在的情况是有一些不对劲的。

    太子不是单独过来的。

    他带着人来。

    不!

    是带着士卒来了。

    而且这些士卒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很多人。

    咕噜~

    别看这两个小内监才十六七岁,但是能混在长秋宫当差,也是机灵人了。

    “奴婢拜见太子殿下。”

    左首边的一个俊美内监跪伏下去,在他身侧的那个小内监则是没反应过来,不过还是被俊美小内监拉了下来。

    “奴婢拜见太子殿下。”

    李泉这家伙是那一批入宫的人中最聪明的人,既然他跪下了,那他跟着跪也就是了。

    李泉身侧的小内监如是想道。

    “皇后去哪了?”

    “这个”

    李泉与侧畔的小内监对视一眼。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

    “不清楚?”

    在司马遹身后,领事內官却是冷笑起来了。

    “李泉,老身之前看你的时候,可是机灵人啊,怎地现在却是突然痴傻起来了,连我都在太子殿下身后了,你还不知道你该站在哪一边?”

    李泉眨了眨眼睛,赶忙把头磕在地上,连续磕了好几个头之后,这才对司马遹说道“奴婢方才欺骗殿下,还望殿下恕罪,圣皇后是朝着太极殿去了。”

    太极殿?

    司马遹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太极殿,可是父皇歇息的地方。”

    司马遹挥了挥手,这两个小内监才露出一脸如释重负的模样,缓缓的朝着长秋宫退去了。

    “小郎君,你看我等现在该如何做?”

    司马遹将目光定格在王生身上。

    这

    王生现在是觉得自己的风头太盛了。

    枪可是打出头鸟的啊。

    “处仲兄,此时你觉得该如何做?”

    为了少出一些风头,王生把出风头的机会给王敦。

    “我?”

    王敦愣了一下,他显然也知道王生的想法。

    虽然有些不忿,但是,这确实是一个他表现的机会。

    “太极殿乃陛下的歇息之处,而且那禁军统领郭统,更是皇后舅父,有陛下在手,他们便可以有恃无恐,殿下需要小心谨慎,况且,他们、有玉玺,恐怕现在去北营求救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司马遹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却还是在王生身上。

    “既然如此,那小郎君,我等此时该如何做?”

    又是小郎君。

    即便是王敦,袖口里面的拳头,此时也是紧握起来了,但他脸上的颜色还是没有变化的,很是平静。

    华恒在一边,是羡慕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若是他得到太子这般器重,回府之后,恐怕长公主殿下也不会不让他上床了。

    不。

    不仅是不会不让他上床,恐怕都会答应他再娶一房小妾。

    不不不。

    华恒用力摇了摇头。

    纳妾,这个长公主是不会给的,但是多解锁几个姿势,那是肯定有的。

    华恒顿时浮想联翩起来了。

    一边的裴权,只是低下头去,至于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倒是卫阶,脸上带着笑意。

    他是真的替王生感到开心。

    在卫阶身侧的王导,则是一脸的平静,倒是让外人看不出他的表情来。

    至于谢玖,则是在司马雅的护送之下,朝着北宫去了。

    他去北宫,顺便清理一下北宫,将妃嫔护住,免得让这些妃嫔遭受那些粗人的玷污。

    便是有一点危险,司马遹也不应允。

    这是皇家的颜面。

    当然,对于司马衷来说,他头上,早已经是绿油油的一片,就像是青青草原一般了。

    多少‘同情兄’,替司马衷在贾南风身上挥洒汗水啊!

    哎~

    王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是受到了太子器重。

    但是这也太器重了。

    反而更像是捧杀。

    不过

    算是一个好消息吧。

    或许是太子,故意要这般做。

    真正忠心与帝王的,从来都是孤臣。

    所谓孤臣,便是你位高权重,但是无人寄托,你唯一的寄托,便是帝王。

    皇帝给你的权力,让你位高权重,但是,你若是不听话,惹到皇帝不高兴了,你的所谓的位高权重,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而且

    在皇帝对你处罚的时候,没有任何人会帮你。

    因为你是孤臣。

    王生是寒素,是在场所有人中,最适合做孤臣,也是唯一一个能够做帝王孤臣的人。

    其他人,要么是宗亲,要么是家长有一些关系的。

    便是司马遹要他们做孤臣,有亲缘关系在,他也成不了孤臣啊!

    呵呵。

    王生眼睛闪了闪。

    太子要他做孤臣,王生做便是了。

    但孤臣,却是不等于忠臣啊!

    王生面无表情。

    “殿下,皇后如今在太极殿,依臣下看,殿下首要一点,便是控制住皇后,再控制住皇城,之后派使者前往北营,与北营的将军们将今日的事情,细细道来,之后再许以好处,收心了北营,那即便皇后再如何挣扎,也没有半点用处。”

    司马遹点了点头。

    这确实是治本之策。

    若是皇后依靠不了北营,那南营的两万士卒,就是绝对的武力。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但是战争,也就是武力,却可以改变政治格局。

    呼~

    王生轻轻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做到这一点之后,殿下可召集诸臣,宗亲在太极殿外等候。”

    “等候?”

    司马遹眉头皱起来了。

    “皇后挟持父皇,我这个做儿子的,在殿外等候?”

    王生轻轻摇头。

    “不是等候,而是跪求皇后莫要对陛下出手,殿下此番入宫,只是扫除皇后身边的奸人而已,另外,皇后也有一些不检点的地方,但是这都无关紧要。”

    确实是无关紧要。

    司马遹马上明白了王生的意思。

    皇后现在死不死,无所谓,但是若是在宗亲面前,在诸王面前,让他们看到一个至孝的太子,这就很重要了。

    皇后现在不死,日后,他有一百个理由可以让皇后死。

    “若是孤跪等,皇后还是不服输,那该如何?”

    “皇后不是傻子。”

    王生轻轻一笑。

    “她定然是想要活着的,只要太子一个承诺便可。”

    让她活着?

    让贾南风活着?

    “这个”

    贾谧的眉头是深深的皱起来了。

    “殿下,不过一人生死,与天下比起来,孰轻孰重?”

    “罢。”

    呼~

    有一点他不得不承认,王生说的话,确实是很有道理。

    “这个承诺,孤愿意给,但是,若她过分要求呢?”

    “比如?”

    王生脸色不变。

    “比如她要一直做这个皇后。”

    “给他便是了。”

    王生此言一出,莫说是司马遹了,裴权的眉头马上紧皱起来,话也是说出来了。

    “似贾南风那般女子,如何能为一国之母?”

    王敦虽然不说话,但看他的表情,很显然是站在裴权那一边的。

    华恒观察形势,马上说道“太子庶子,在下也以为此事不妥。”

    让贾南风活着,便是司马遹最大的让步了,这皇后还给她当?

    这一步,他司马遹让不了。

    对于司马遹与众人的态度,王生倒也没有意外。

    其实说到底,这些人没有想法,或者应该说,他们的想法,是跟着司马遹的。

    也就是说,司马遹想要什么,他们便做什么,司马遹不想什么,他们便否定什么。

    到个个都是权臣的料。

    王生心中嘲讽的想道。

    “殿下只是许诺,但是天下间的事情,变数太大了。”

    王生没有把事情说破。

    司马遹的脸色骤然一缓。

    “如此的话,孤答应。”

    承诺这种事情,向来是不可靠的。

    “还有一点。”

    王生再说道。

    “还有什么?”

    司马遹隐约有些不耐烦起来了。

    “殿下到时候要哭得大声一些。”

    “孤知道了。”

    不就是演技吗?

    他在贾南风面前演了多久的傻太子,这点演技,他还是有的。

    “如此,臣便没有其他话要说了。”

    “既然如此,那便去太极殿罢。”

    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太极殿去了。

    队伍之中,司马遹意气风发,许多士卒脸上也展开笑容。

    从龙之功,便是士卒,也是受益匪浅的。

    在功劳赏赐什么,从龙之功向来是赏赐最丰厚的。

    但是在兴冲冲的队伍之中,也有不开心的人。

    王生,便是其中之一。

    司马遹要他做孤臣,王生也愿意做。

    孤臣而已,做了便做了。

    但是他做孤臣也就罢了,也得这个皇帝是一个聪明人。

    不然这个孤臣,可是下场堪忧的。

    司马遹确实是一个聪明人。

    这一点,王生无可否认。

    但他的这个聪明,只是小聪明。

    计较一人生死,计较心中仇怨。

    这不是帝王,而是游侠。

    何为帝王?

    帝王乃天子。

    何为帝王之道?

    帝王之道,是指作为一个帝王所应有的是态度,知识,智慧,管理,预测等等能力的综合。

    为帝王者,一人为天,大权在握,审时度势,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心宽以容天下,胸广以纳百川。

    其实说白了,为帝王者应该要有气魄,口才,不一定博学,但不能缺乏常识,不一定会做,但一定要会用人,善于招揽人心。

    何为帝王之术?

    帝王之术就是就是体现出帝王之道的一种谋略。

    帝王心术属于权术范畴。

    简单来说,帝王之道就像是药方,而帝王心术就是使用说明。

    做到心口不一,做到心里的想法想让谁知道想不让谁知道,能忍人所不能忍,就算是面对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的人在必要时候都要能做到跟亲兄弟一样,这些都是小道。

    帝王之道,司马遹很显然都没有掌控完全。

    他是想让王生做孤臣,但他又有什么能力来驾驭自己呢?

    而帝王之术,司马遹就更是没有了。

    贾南风的性命,他耿耿于怀,贾南风的皇后之位,他绝不让步。

    但说起来,不管是皇后还是贾南风的生死。

    只要你大权在握,那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情。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杀兄囚父的李世民,尚可为天可汗,若是后世杨广赢了,莫说他强上了宣华夫人,便是做出再出格的事情,他永远也是一个明君。

    你赢了之后,杀贾南风,废贾南风,一句话的事情。

    此时在这里纠结,不是傻,那还是什么呢?

    王生原以为自己改变了历史。

    但看起来,历史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改变的。

    贾南风是失势了,但是这新的掌权者,也不见得比贾南风强多少。

    哎~

    王生再叹一口气。

    他很快便将新神收回来了。

    太极殿到了。

    即便是作为有去过故宫的人,见到太极殿时,王生还是被震惊到了。

    与后世的紫禁城的太极殿不同。

    后世的太极殿,只是装饰,只是一个游玩的地方而已,但是此处的太极殿,却是这个偌大国家的权力中心。

    便是王生,此时的心也不禁一热。

    若是这个宫殿的主人是他?

    有这种想法,王生马上甩了甩头。

    有这种想法,还是太早了。

    说实话,王生其实还是希望太子是一个有能力的人的。

    这样便不会有后来的乱世了。

    但是

    王生的一厢情愿,也没有用。

    若是他的辅佐,能够让后世的乱世不再重现,那么

    这种结果,似乎也是不错。

    前提的司马遹可堪造就。

    王生可从来不是愚忠之人。

    对于一个穿越者来说,要做到忠诚,还是太难了。

    脑筋比较少的人,才是容易献出自己忠诚的人。

    王生很显然不是那种人。

    太极殿内,贾南风一身凤袍,端坐在龙椅侧位,而晋惠帝司马衷,则是半躺在龙椅上,嘴上还流着哈喇子,居然是睡着了。

    饶是贾南风,也不得不佩服司马衷。

    还真是傻人有傻福啊!

    在这个时候,贾南风反而是羡慕起司马衷起来了。

    不过这片刻的宁静,也是被郭统打破了。

    “皇后,太子的人,已经把太极殿围起来了。”

    “可有动手?”

    郭统摇了摇头,道“动手倒是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

    贾南风眉头微微一皱。

    贾谧也是被郭统吸引过来了。

    “太子跪在太极殿外,而且”

    “跪在太极殿外?”

    贾谧眉头一皱。

    “太子为何不攻杀进来?”

    “哼!”

    贾南风冷笑一声,说道“他不过是顾及他的名声罢了。”

    说着贾南风重新把目光定格在郭统身上。

    “舅父,那太子可是在殿前大哭?”

    “皇后是如何知道的?”

    贾南风此刻居然还笑出来了。

    “本宫只是知道他们文人心中的肠子,是何等的奸猾,便是本宫的性命,取不取,都要成就一番太子,真是好”

    贾南风迟疑一阵,最后才说道“真是好手笔,太子宫的俊才,还是胜过我长秋宫的人啊!”

    贾谧知道贾南风说的是他,脸上骤然一红。

    “那我等该如何做?”

    “等死。”

    “或者慢点死。”

    “或者一起死!”

    贾南风的面目,骤然狰狞起来了。

    (教育123文学网)

第二百五十四章 粉墨登场

    太极殿外,司马遹哭得,那是叫做一个昏天黑地。

    根本是哭得不成人样。

    眼泪鼻涕都流出来了。

    “母后,父皇是无辜的,还请母后为天下百姓计,放过父皇罢。”

    “儿子知道母后做了很多坏事,但是,母后毕竟是儿子的母后,只要母后带着父皇出来,孤便既往不咎,便是群臣阻拦,儿子也不让他们伤母后分毫。”

    “便是母后的心再狠,也要顾及母后与父皇多年的夫妻情谊才是。”

    “儿子恭请母后出殿。”

    太子既然是跪在前面的,作为太子属官。

    王生王敦还有司马雅这些人,自然也是跪在司马遹身后的。

    王生面无表情,不过心中还是有些欣慰的。

    这个太子虽然有很多欠缺的地方,但好歹演技是不错的。

    毕竟在贾南风眼皮底下演了这么多年,若是演技不好,恐怕他的面目恐怕就被识破了。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这句话是不假的。

    “小郎君。”

    卫阶蹭着蹭着,也蹭到王生身后了。

    “叔宝兄。”

    王生转头,马上看到卫阶。

    此时的卫阶一身太子宫的官袍,脸上倒是满是汗。

    说起来,现在是深秋时分,快入冬了。

    天气自然是酷寒无比的,奈何在这偌大的太极殿外,挤着满满的人。

    而且,还有更多人从宫外进来。

    “小郎君。”

    卫阶颇有些复杂的看着王生,虽然他知道王生有才,日后的成就不低。

    但是,因为太子的这件事,让王生马上便拥有了崇高的地位。

    卫阶毫不怀疑,在太子掌权之后,王生也绝对是那个接触权力的人。

    而且是属于权力中心的人。

    在这个时候,只要太子不倒,王生再刷一点资历,台阁重臣,那是绝对的。

    三公,要成为,也只是时间问题。

    甚至,还有更进一步的可能性。

    得到国公爵位,自己开创一个高门世家之基。

    呼~

    想到这里,卫阶真的还有一些感慨。

    “叔宝兄可是有事?”

    卫阶摇了摇头,他虽然额头上满是细汗,但因为有洁癖的原因,整个人看上去还是整洁无比的。

    俊美的脸庞还有身段,更是甩了王生好多条大街。

    天下有数的美男,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太子殿下便是在殿外哭诉?万一那皇后不出来,那该如何?”

    王生轻轻一笑,说道:“此事,叔宝兄便不需要担忧了,北营安稳,太子殿下有的是时间,比起皇后的性命,现在太子得到的名声,才更加重要。”

    皇帝需要名声吗?

    有的需要,有的不需要。

    君权神授,既然做了皇帝,便是天子,便有了神圣性。

    然而,这个年代,造反的事情,也不只是做了一两次了。

    若是没有名声,或者说是名不正言不顺,即便你是皇帝,屁股下面的位置也做不安稳。

    更何况,西晋,是有封王的。

    有许多诸王,手中都是掌握这巨大的权柄的。

    “原来如此。”

    之前司马遹在甲观中狂怒,恨不得下一秒便冲进皇宫,将贾南风的头颅摘下来。

    但是现在居然惺惺作态,仿佛真是要劝说贾南风一般。

    “那太子殿下可会放过皇后?”

    王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说道:“殿下最好是放了,但是若心有不甘,过些年,风头过了,手中的权力稳固了,要对皇后下手自然是不无不可。”

    卫阶听出了王生的话外之意。

    “也就是说,太子殿下现在最好是不要动手?”

    王生轻轻点头。

    “殿下应该是有自己的分寸的。”

    王生除了这样想,好像也不能做其他的事情了。

    毕竟,该说的话,他都已经说了。

    “小郎君。”

    卫阶向前缩了缩,整个人都贴在王生身上了,他的头低下来,嘴巴就在王生的耳朵上。

    “小郎君,我看殿下对你虽好,日后,你还是需要注意一些。”

    王生挑眉看了卫阶一眼轻轻点头。

    “此事,我自然知道。”

    他又不是傻子。

    王生轻轻摇头。

    这司马遹,就是给他没事找事。

    给了他殊荣,这是好事。

    但是,在众多人面前给这个殊荣,显然就不是好事。

    王生可以感受到,这些太子宫属官对自己的态度变化。

    在王生第一次来太子宫的时候,这些人见到王生非是高门之后,自然是看不起的。

    以王生的出身,若不是看在王敦的面子上,恐怕王生都没有说话的机会,就直接被扫地出门了。

    那个时候,这些人见王生,大多是看戏。

    就像是去动物园看动物一般。

    在他们看来,王生与他们之间,不是在一个档次上的人。

    或许说,王生与他们之间人生,从此之后便不会有多少交集。

    在王生清谈胜过潘岳,有了一些名声之后,这些人虽然对他是感激,不...或许是有好感。

    但是,依然是看不起。

    不过,总有些人开始对王生刮目相看了。

    卫阶便是其中一个。

    再后来,王生的事迹越来越多,在洛阳的名气也越来越大。

    这些人虽然心里很不爽,但也不得不开始正视王生了。

    不过...

    因为王生出身的原因,这些高门子弟,对王生天生便是有一种敌视。

    但没有利益冲突,便是他们再看不爽王生,也没有下手的理由。

    随手而为的,是碾死一只蚂蚁。

    但杀死一头猛虎,这就不是随手而为的事情。

    这是要伤筋动骨。

    便是权势滔天如冠军侯郭彰,要对付王生也是费尽心机,最后还不成。

    到了现在。

    王生受到太子的特殊待遇。

    这一下子,王生与太子宫属官这些人便是有了直接的利益冲突。

    便王生不是寒素出身,他们都会敌视他。

    更何况王生的出身,就是寒素,或者说连寒素都不如。

    这样的人,一直在自己头上。

    那些看轻寒素惯了的人,如何受得了这样的屈辱?

    恐怕今日之后,王生会多很多敌人。

    少很多朋友。

    虽然他的朋友本来就不算多。

    “话说,我现在这副模样,你离我这般近,不怕我连累了你?”

    卫阶却是一笑,不过倒是后退了一步。

    “我当然是不怕的。”

    说这话的时候,卫阶脸上还是有些傲气的。

    “河东卫氏,可不是什么低贱门第,乃是高门大姓,况且,皇后倒了之后,我河东卫氏也不算式微了。”

    王生轻轻摇头。

    “你倒是没回答我的问题。”

    卫阶捂嘴一笑,说道:“小郎君不要怕连累我,日后郎君身处高位,不要嫌弃叔宝才是。”

    “怎敢。”

    说起来,在与王生相交的人里面,或许卫阶是最纯粹的。

    此时人多眼杂,王生也不再与卫阶多说话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司马遹在殿外也哭喊了许久,但是太极殿内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郎君。”

    司马遹捂着自己的喉咙,转头看向王生。

    “这可如何是好?”

    王生环视太极殿外,发现宗亲与大臣们虽然是来了,但是来的不多。

    “家上还得继续。”

    “继续?”

    司马遹一脸的苦色。

    “这我都哭喊了有小半个时辰了。”

    他说话的嗓音,都有些沙哑了。

    “若是那皇后不出来,她一日不出来,孤便要在这殿外哭喊一日?”

    王生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司马遹,还是没有耐心啊!

    “殿下,这宗亲大臣,可还没有来多少啊!”

    这到场的人,都是一些小虾米。

    便是张华,此时也还没到。

    司马遹在太极殿外哭,本来就是作秀。

    作秀是做给别人看的,不是做给自己看的。

    “可即便是他们来了,若皇后执迷不悟。”

    王生在心里再叹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皇后不来,自然有人帮殿下去劝皇后出来,即便是皇后再不出来,也有人提议殿下冲进太极殿,将皇后拿下,殿下只需要等待即可。”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要亲力亲为的。

    太子如此。

    皇帝更是如此。

    表面上,司马遹是在这里哭,但实际上是给群臣一个表演,一个献忠诚的机会。

    太子现在和群臣的关系,有些微妙。

    因为晋武帝司马炎的原因,群臣并不抗拒司马遹。

    但是现在满朝文武,都是在贾南风手下办事的。

    也就是说,他们是贾南风的人,或许说曾经是贾南风的人,再或许说,是曾经屈服过贾南风的人。

    要他们归附司马遹,还是有些尴尬的。

    他们害怕自己手上的权柄不保。

    历史上,有太多皇帝,便是被臣子换下去的。

    臣子想要稳固自己手上的权力。

    司马遹掌握大义。

    但现在的权力,还没有掌握在他手上。

    更何况现在洛阳之中,宗亲诸王是很多的。

    司马遹在太极殿外哭喊,给了这些臣子表现的机会。

    一来二去之下,太子与群臣的关系,便也就亲密了。

    当然,这种亲密,不是真正的亲密。

    但是对于政治来说。

    这就够了。

    不管是司马遹的哭喊,还是群臣的表演,其实都只是政治活动的一部分而已。

    在权力的游戏里面,每个人都是演员。

    司马遹也不是傻子,王生一句话之后,他马上明白了王生的意思。

    “那孤便继续哭了。”

    王生轻轻点头,伏下去给司马遹行了一礼。

    时间匆匆而过。

    没过多久,司空张华便是带着台省官吏,朝廷文官过来了。

    王生早早便给了这些人位置。

    在太极殿正中,张华看了王生一眼,最后把目光定格在司马遹身上。

    看来...

    今日的选择,他是做对了。

    呼~

    张华也有些如释重负的吐了一口浊气。

    “老臣,拜见太子殿下。”

    张华马上对着司马遹行礼。

    在张华身后,温羡等人也马上跪伏下去。

    “臣等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满朝文武,整齐划一的声音,在太极殿徘徊盘旋。

    那同样整齐划一的跪拜姿势,也对太极殿外的人造成了很大的视觉冲击。

    要知道,这些人,可都是朝廷大员啊!

    个个可都是大官。

    如今,便是朝着太子跪伏着。

    “咳咳。”

    司马遹也是呆了一会,王生连忙咳嗽一声。

    后者马上反应过来了。

    “司空,左仆射,你们终于是来了,父皇,还有母后,他们...”

    “殿下,老臣知晓。”

    张华脸上露出郑重之色。

    “皇后独断专行,罪无可赦,若是她今日敢动陛下一根毫毛,老臣便是拼死,也要冲杀进去。”

    张华这个姿态,可像是太子的忠心老臣一般。

    老油条就是老油条,知道自己的表演时间该干些什么。

    这完全是在契合司马遹的心思。

    被贾南风压制多年,司马遹绝对是不会放过贾南风的。

    这是张华的小心思。

    “皇后虽然有过错,但她毕竟是孤的母后,便是做再多的错事,也该由我这个儿子承担,还请司空莫要怪罪母后。”

    司马遹本来就是哭得稀里哗啦的,此时说话,更显深情。

    就和真的,没有什么分别。

    要不是这些臣子都知道司马遹与贾南风之间的矛盾,都要以为现在在太极殿里面的皇后,不是贾南风,而是太子生母谢玖了。

    呼~

    张华轻轻吐出一口气。

    他何等老油条,自然知道太子为何这般做。

    老眼微微一转,想了一下,张华也顺水推舟了。

    “殿下德行,实在是让老臣感佩,曾经老臣见皇后苛待殿下,不想殿下以怨报德,此事此举,乃是圣人之举,殿下,真乃是当代圣人也!”

    这夸人,是当真不要脸啊!

    在王生身后,卫阶的脸都有些红起来了。

    倒是王生,面色不变。

    既然是玩政治的,当然都是一些厚脸皮的人了。

    脸皮薄的,玩什么政治?

    果然。

    张华这句话说完,在他身后,温羡马上也就开口了。

    “殿下德比天高,孝心感佩上苍,正是当代圣尊!”

    “殿下高义,我等感佩,国之有殿下,乃万民之福,社稷之福矣。”

    ......

    接下来,就是拍马屁时间了。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司马遹虽然知道这些话是马屁,但是被这些曾经的大臣拍马屁,心中的舒爽,是不为外人道也的。

    就在群臣拍马屁的时候,太极殿,又来了一群人。

    这些人身穿王袍,人数众多。

    为首的正是赵王司马伦。

    在赵王司马伦身后,分别是琅琊王司马睿,东海王司马越,平原王司马干。

    “臣等,拜见太子殿下。”

    宗亲诸王的出现,当然是让群臣的马屁戛然而止。

    但司马遹眼底的喜色,却是越甚了。

    既然人都来齐了,那么,这出大戏,也可以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