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祸害全文阅读 第20分节

第190章 (月票加更)

    槐树胡同。

    林晧然收拾好破碎的心情,这才刚走进胡同口,不由得微微一愣。却看到前面的府门前围了一大帮子人,都是一副儒雅书生的装扮。

    想必这时代的书生没有想象中迂腐,都懂得“官场有人好为官”的道理,只是不知拜的是谁家的门头,谁家能如此风光?

    “汝等南直隶人何以至此!”

    “吾跟徐阁老乃为同乡,有何不可!”

    “徐阁老已入我江西籍,乃江西人矣!”

    ……

    泾渭分明的两批人在门口起了争执,似乎还有大打出手的意思。

    一个老管家走了出来,冲着他们温和地拱手道:“我家老爷既是江西籍,亦是南直隶人,诸位举人老爷莫要伤了和气,请随我来!”

    刚刚还争得面红耳赤的一大帮子人,这时却是戛然而止,纷纷给老管家见礼,个个都毅然换成了翩翩君子形象。

    他们是举人不假,但都没有认为,能够在徐阁老面前摆谱的资格。

    笃!

    却是三匹快马突然冲进了胡同,好在林晧然提前避让了一下,没准会给这些人给撞到了。

    骑马的是三个太监,为首的太监的品阶似乎不低,翻身下马便将马绳丢给迎上来的老管家,问了一句话后,便急匆匆地朝着徐府里面走了进去。

    众举人原本是要跟着老管家进去面见徐阁老,只是看着太监突然出现,都愣在那里了。见他如此急匆匆的模样,朝廷似乎是发生了大事。

    林晧然自然不是来拜访徐阶的,只是看到门口发生的这一切,他却突然不想走,决定站在远处嗑瓜子看着热闹。

    仅是片刻功夫,却见一位身穿一品官袍的精瘦老者走了出来,脸上显得很和蔼,一双充满温和的眼睛徐徐打量着众人,毅然是一个慈祥的长辈的形象。

    徐阶如今是文渊阁大学士,官衔只是正五品,只是他加封“太子太师”头衔,故而是大明朝正一品官员,穿的是绣着仙鹤的大红官袍。

    门口的举人在敬畏的同时,心里亦是涌起一份渴望,仿佛是在说,若这个官袍能穿在自己身上,那这辈子就是值了。

    天下的读书人追求的不仅仅是金榜题名,更渴望着权倾朝野。

    “老夫在这给诸位同乡赔不是了,皇上紧急召见,老夫要进宫面圣,还请大家见谅!”徐阶朝着众举人拱手,脸上露着一丝真诚的谦意。

    “无妨!无妨!”

    “阁老,请慢走!”

    “阁老深得隆恩,我江西之幸矣!”

    ……

    众举子让出了一个过道,朝着他纷纷见礼。哪怕他们心里很不情愿是这个结果,只是如今皇上紧急召见,他们如何能阻止?

    而如今徐阶能有这种姿态,他们哪怕算是白跑了一趟,心里亦没有半点抱怨,反而隐隐还有一些满足和愉悦感。

    轿夫已经将一顶破轿抬至门前,徐阶对着门前的举人说了些勉励的话,便走向了轿子。

    在临钻进轿子前,徐阶还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林晧然,似乎是误以为他亦是来府上拜门的,朝着他温和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了。

    做完这一切,他才钻里轿子里,轿子悠悠然地朝着西安大街而去。

    “徐阁老躬行节俭,为官清廉,乃吾辈楷模也!”

    一个年轻的举人看着那远去的小轿子,一副崇拜无比地感叹道。其他人闻言,亦是纷纷附和,各种称赞之词接踵而来。

    站在不远处的林晧然听到这话,却是嗤之以鼻了。

    虽然徐阶刚才主动跟他打招呼,他心里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只是对于这个人,心里始终谈不上有太多的好感。

    徐阶乘坐的矮子是寒酸了一些,但若这就判断他清廉,那真的就大错特错了,其家底怕仅有严嵩才能跟他比肩。

    家中钱财不计,徐家坐拥二十多万亩良田,佃户不在万人,而且还开着规模极大的织场,是松江府的第一大富豪。

    如今乘坐这种破矫,住的府邸亦不显眼,怕只是做给京城人看罢了。

    这条胡同似乎很是不凡,这外头住着大明次辅徐阶,里面却是礼部尚书吴山的府邸,而其他几个府邸似乎亦是官宦之家。

    吴山的府邸在最里面,显得很是气派,门前一左一右摆着两头张牙舞爪的石狮。虽然春节、元宵早已经过去,但门前还高挂着两盏大红灯笼。

    只是跟徐府有着天壤之别,徐府那里是门庭若市,而这里却是门可罗雀。这门前没有半个举人的身影,哪怕那边刚刚散去的举人,亦没有一个前来这里。

    吴山是江西高安县人,跟严嵩是真正的同乡,嘉靖十四年进士,翰林院出身,官声颇佳,先前拒绝过跟来家联姻。

    不过在李默一党被清洗后,朝廷的权力进行了重新洗牌,严党成为了最大的获利者,而吴山亦是其中的最大获利者之一。

    在事发时,吴山时任吏部左待郎,按说他是最有希望接任李默留下的吏部尚书人选之一,但这个职位却是由严党的工部侍郎吴鹏获得。

    若是如此,吴山不是严党中人才对,毕竟他怎么看都应该是排在吴鹏之前。

    只是李默的“同党”礼部尚书王用宾被贬南京后,吴山却成功地接替了礼部尚书的位置,捡到了一个天大的馅饼。

    从吏部左待郎到礼部尚书,这是一步巨大的跨越。若其中没有一些猫腻,还真有些说不通,故而吴山可能已是严党中人。

    林晧然敲响了吴府的红漆大门,在说明来意后,便将那封介绍信和拜帖递给了门房。

    这封介绍信虽然藏于油纸中,亦裹得严严实实,但在海里还是渗进了一些水,所有显得有些皱巴巴的,好在字迹很是清晰。

    门房看着被蹂躏过介绍信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但仅是片刻就返回,将介绍信塞回给他道:“我家老爷不在家,请回吧!”

    “喂!”

    林晧然还想问着什么时候回来之类的话,但门却已经重重地关上,差点被撞到他英俊的鼻子。想着徐阶对举人的亲切劲,连他这个路上都主动点头找招呼,这货也太当自己当一回事了,难怪这里门可罗雀。8)

第191章 深秋雨

    尽管是抱怨不已,但林晧然没有选择离去。

    觉得这事情可能出了什么误会,他摸了摸今天早上精心梳理的头发,又理了理衣服,发现帅得无可挑剔,知道问题肯定出在别处。

    他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信件上,这上面的字迹确有些模糊。那位礼部尚书可能是视力有问题,并没看清楚是尹台介绍他来的,所以连信都没有拆开,才让他吃了闭门羹。

    一念至此,他没有急于离开,而是蹲在门口边,打算在这里守株待兔。等逮住那位礼部尚书大人,然后解释这一个天大的误会。

    雪后的天不算太冷,但是无聊的等待让他显得烦躁。在他等得快要不耐烦的时候,看着一个炭翁前来送炭,便跟着他走进了那条巷道。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就这般顺利从后门走到了吴府。

    在里面转了几下,穿过一个月亮孔门,便来到了后院中。虽然在这个寒冬里,枝叶早已经落尽,但假山、小湖及凉亭都透露一份雅致。

    只是让他感到失望的是,这里别说是身穿二品官袍的吴山,哪怕是一个人影都没有见着,跟着那光秃秃的树干般苍凉。

    罢了!

    林晧然的冲动劲过后,突然间有些害怕起,心里不免打了退堂鼓。

    若尹台跟吴山的关系没有想象中那般好,甚至二人还有私怨,因此吴山才故意不见他。如今他私闯官宅的把柄若落到吴山手里,没准会趁机将他帅气的脸蛋刮花掉,那真就是亏大了。

    正打算转身按着原路离开时,从月亮孔门那边突然冲出一个小身影,并将他撞得满怀。

    哎呀!

    林晧然发现来人时,已经无法主动避让,只觉得撞他的人身子很轻,便听到了一个好听的声音,并闻到了一股如兰似麝的体香。

    虽然他的身体被撞得后退,但眼看着撞他的人就要栽倒在地,当即就伸手抄住她的小蛮腰。在一个漂亮的旋转后,他终于看清怀中的少女。

    这少女仅十三四岁模样,显得很是稚嫩,身体显得很轻,但却拥有一张精致的脸蛋,漂亮的瓜子脸,尖尖的下巴,眼睛大而有神,唇红齿白,嘴角边一粒细细的黑痣,更增俏媚,肌肤胜雪,嫩白如玉,活脱脱的美人胚子。

    对于美好的事物,他一直都喜欢细细地品味,慢慢地欣赏。不得不说,这少女虽然还显稚嫩,但那双眼眸仿佛有着无尽的吸力,牢牢地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在他看她的同时,她亦看着他。

    二人的目光相撞,但却没有产生排斥,反而是融合在一起,产生了丝丝的火花。

    一阵不合时宜的风从北边吹来,积在石榴树上的雪被吹落,那晶莹的雪花像轻盈的光点,成群地从他们二人的眼睛闪过。

    二人的眼睛不由得闭起,而少女反应过来后,脸蛋瞬间闹了红脸,忙是站起来要推开他一般。只是眉头突然皱起,却是刚才扭到脚了,一股疼痛从脚腕处传来。

    “你先坐在这里!”林晧然看到旁边的干净石椅,便关切地跟着她说道。

    少女在半推半就之下,挪到了那边坐下。

    林晧然注意到她的神情,知道应该是扭到脚了。看着她的一身的绫罗绸缎,便知道这少女极可能是吴府人,没准还是尚书大人的孙女。

    面对小小年纪便做了礼部尚书孙女的牛人,他亦是不敢怠慢。注意到屋檐上有一条冰条子,便走过去,并摘取了下来。

    少女注意到他的举动,漂亮的眼睛充满着惘然。

    “你的脚是不是肿了,用这个敷在脚肿的地方,一会便会消肿,而且会慢慢不疼。”林晧然将冰条递给她,一脸真诚地说道。

    少女漂亮的睫毛闪动一下,接过冰条便敷在脚肿处,只是没有脱掉袜子,一切都显得很是小心翼翼。让她感到惊奇的是,疼痛感果然是在迅速消退。

    “脚是不是没那么疼了?”林晧然以前打球扭伤的时候,没用来这种冰敷的方法,百试百灵,便得意地朝着她问道。

    少女看着她靠近,脸刷地更红了,头埋得更低,如同蚁子般应了一声。

    林晧然摸了摸自己的脸蛋,知道是这张脸的魅力,别说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哪怕是心如磐石的仙女,亦要为他留在凡尘中。

    “我既然帮了你,你是不是也得帮帮我呢?”林晧然决定使出三十七计——美男计,化身成温柔的大灰娘,靠近少女轻声问道。

    少女将头埋得更低,如同蚊子般应了一声。

    “你爷爷在哪里?能带我去见他吗?”林晧然打算通过这少女引路,去见一见那位高傲的礼部尚书大人。

    少女闻言,抬起头来打量了他一眼,然后疑惑地道:“我爷爷如今在南京!”

    “吴大人怎么去了南京?”林晧然顿时一阵疑惑,貌似现在会试在即,哪怕他不是主考官,去那里怕亦不合适。

    少女的睫毛眨动了几下,像是明白了过来一般,解释道:“我……吴大人进宫了!”

    “被阉了?”林晧然的眼睛又是一瞪,这次却是更加惊讶了,这果然是惨无人道的封建社会。

    “你……你瞎说什么!”少女的脸瞬间红得耳根,当即嗔声道。

    “呃……原来是皇上召见!”林晧然亦是反应了过来,便是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道。敢情还错怪了那个门房,吴山原来真不在府里,而是进宫面圣了。

    “小姐!小姐!”

    这时墙那边传来了待女的叫唤声,少女突然急着道:“你快走!”

    林晧然愣了一下,发现这时代的人就是脸皮满,二人明明啥事都没干,结果却像是偷了情一般。而且这少女才多大,说出去怕也没有人相信吧!

    只是看着这少女急红了脸,便是逗她道:“要我走可以,你得跟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吴秋雨!”少女害羞地说道。

    “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林晧然卖弄学识道。

    “啊?”吴瑜关的眼睛先是一愣,但旋即却是震惊。

    林晧然抓了抓头,突然才想起,这首诗亦还没有面世。为了免得尴尬,朝她挥了挥手,然后便悄然离去,只给她留下一个帅气的背影。

    不过他其实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一下这少女而已,相对于这种没长成的黄毛丫头,他更钟情于成熟且丰韵的少妇。

第192章 怒火

    天空澄碧,纤尘不染。

    这是一个没有雾霭的北京城。蓝天不仅显得干净如画,而且很低很矮,比长林村的天空要矮上很多,仿佛很容易触摸到一般。

    林晧然从吴府离开后,没有急于返回会馆,而是在这座北京城慢慢地闲逛着。

    跟着虎妞那种哪热闹往哪钻的性子不同,他倒喜欢一个人静静地走着,默默地打量着这座城的人与事,亦会想着一些事儿。

    大明立国至今已近两百年,国家凝聚力无疑是大大地削弱。

    明成祖动用百万劳工,历时十数年,修建了这座雄伟的北京城。而若这个举动放在如今的嘉靖朝,那绝对会引发民变,甚至是亡国。

    现在大明的皇亲国戚越来越多,士族大家亦越来越多,早没有了“国家利益为先”的共识,一切都是从自身的团体利益出发。

    像如今的海禁政策,那些江浙大家族不可能看不到开通海禁于民众的好处,只是为了垄断海上贸易的利润,甚至还阻碍着朝廷开通海禁。

    正是这种种的自私行为,底层军士怕是看清楚了统治阶层的真正面目,故而亦是变得“贪生怕死”,以致如今抗倭会这般费劲。

    让林晧然感到最忧心的,还是官场的党派问题。现在已经形成了一个个的利益群体,相互攻讦,都在想方设想地取得更大的权柄。

    正是如此,林晧然知道进入官场后,他的压力亦不会小,起码得要防备小人的暗算,而想要在成为这个大明的首辅,怕是难若登天。

    在一家专卖文房四宝的店买了些纸,又买了一个信封,便打算回会馆。

    他觉得如今想这些都没有用,只有潜心备考才是最正确的事。当然,为了免得族人担心,他亦得再写封家书回去。

    虎妞无疑是他最牵挂的人,尽管来时已经安排妥当,只是那丫头却坐不住的性子,偏偏还有一副爱打抱不平的好心肠,所以不免担心那丫头惹出什么事端。

    回到会馆门前,他才注意到门口立了一个石碑,这间会馆竟然是当朝工部待郎戴义牵头建造的,下面还有一大帮捐款人的名字。

    如今广东乡党羸弱,这位戴待郎是混得最好的。林晧然心里突然有些动摇,毕竟是住着人家牵头建造的地方,似乎应该去拜会一下才合适。

    若是真能得到这位戴待郎的赏识,那他以后的官场之路,无疑会通畅很多。

    林晧然走进会馆里面,突然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坐在大堂喝酒的举子都刷刷地望向了他,并且朝着他指指点点。

    看到这一切,他的眉头微蹙,揪开那张厚重的棉帘,向着他所居住的院子走去。只是才走进院子,他的脸不由得阴沉了下来。

    只见他的衣物落在院子的雪地里,房间门正敞开着,却看到又是一块砚台飞出,正好砸在那棵盛开的梅花上,一根树枝被砸挂在树上。

    “呵呵!骗子回来了!”

    戴北辰将砚台丢出的时候,恰好亦看到了林晧然的身影,只是脸上没有丝毫尴尬之色,反而流露着一股得意劲,冷冷地打量着林晧然。

    掌柜亦是在房里面,跟着戴北辰走了出来,只是看着林晧然出现,脸上却露出一抹尴尬之色。

    凑热闹,这是华夏的一项光荣传统。

    在林晧然进到院子的时候,院子外亦是围过来了几个举子,而住在这院子的两个举人亦是推开房间,看着面前怕所发生的一切。

    林晧然看着自己的那点东西几乎全被丢出了院子里,心里亦是窜起一股莫名之火,冷冷地说道:“你此举跟盗窃有何异?”

    “跟你这个骗子,有何道理可讲!”戴北辰却是冷声道。

    “戴掌柜,我入住于此,房间却入了盗贼,你有何话说?”林晧然望向了戴掌柜,想要这会馆的经营者给他一个解释。

    虽然他觉得戴北辰过分,但这会馆的经营者,无疑亦有一份责任。

    戴掌柜望了一眼戴北辰,暗叹了一口气,抬头望着林晧然正色地道:“我们会馆早立有宗旨,在会试期间,只允许举人入住于此!”

    “我乃去年恩科乡试举人!”林晧然沉声说道。

    “可有凭证?”戴掌柜看着林晧然不似作假,眉头亦是皱起。昨天林晧然出手阔绰,他心里亦是有了判断,只是他却拗不过戴北辰。

    林晧然的手伸向怀里,打算掏出一直贴身携带的身份文书。

    “不用拿了,想必你这个骗子没那么傻,肯定会伪造假凭证!”戴北辰冷哼一声,认定这个早上顶撞的人就是骗子。

    正是此时,小二兴冲冲地跑进院子里来,大声地报喜道:“掌柜,去年恩科的那帮举人到了,就在门口那里!”

    “啊?好!好!”戴掌柜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亦是极为高兴。

    这帮都是大明朝的举人,哪怕没能考中进士,亦可以做个举人官。而选择赴京参加会试的,多少都是有些把握的人,所以将来成为进士官的可能性极大。

    现在他们戴氏的领军人戴义,一心想取代以前翁尚书的地位,成为广东乡党的魁首。正是为了这些愿望,他打算才兴建会馆开始,打算网罗这些人才为己用。

    现在这帮生力军到来,那他们的计划无疑算是成功一半。届时再给他们一些甜头,这些举人定会以戴义马首是瞻,培养他们戴氏新广东乡党的班底。

    “去,叫一个举人过来,我今天就在这里揭穿这骗子的真相目!”戴北辰指着林晧然,冲着那个汇报消息的小二吩咐道。

    小二望了戴掌柜一眼,看着他不吭声,当即是领令而去。

    没多会,便跟进来了二个人举人,其中一个粗嗓门还大声地嚷着道:“肯定是冒牌的,这次上京赴考的恩科举人,就我们这帮人!”

    只是他的话刚落,却看到了院子中站着的年轻书生,顿时是目瞪口呆,仿佛是见鬼了一般。

    林晧然率先进来的人,竟然是杨富田这个大胖子,看着他安然无恙,顿时亦是由衷地露出了笑容。

    “老大,你……你没死?”杨富田在震惊之后,快步走进来激动地道。

    啊?

    围观的众人看着杨富田这个反应,如何不知道这个少年郎真是去年恩科的举人,事情竟然闹了一个大乌龙。

第193章 戴氏的期许

    黄昏将至,西边仍不见冬日的身影,但却出现一大团灿灿霞光,将这座被白雪掩盖的古城铺上一层淡淡的金黄。

    在一个屋顶积满白雪的庭院中,人影绰绰,一个身穿裘衣的胖子兴奋地走向了一名英俊的书生,那张胖脸如同冬日盛开的菊花。

    杨富田是真的高兴,这一路没少唉声叹气,为着林晧然的遇难感到惋惜。只是却没有想到,如今这人竟然安然无恙地出现在面前,如何不让他惊喜呢?

    “那晚我掉到海了!这事说来话长,容后我再跟你细述!”林晧然拍了拍他的充满肥肉的手臂,心里亦是高兴至极。

    虽然这里是广东会馆,住着的都是同乡,而且还都是要参加会试的举人。只是跟着这些人却有着一层隔阂,甚至都没跟任何人交谈过,只有跟杨富田这群人才充满着情谊。

    如今得知他们这些人都顺利到达京城,他是真的很开心。

    杨富田这个人粗中有细,眼珠子一转便知道事情的大概,朝着院子的人大声嚷嚷道:“谁说我兄弟是假冒的,信不信我杨富田扇死他!”

    围观的众人纷纷侧目,方才这胖子进来前嚷嚷的话还犹在耳旁,结果反脸却又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矛头却直指他们。

    不过,他们地忍不住望向了戴北辰和戴掌柜,这个误会还真不小,竟然不问青红皂白就将人家赶出去,而且还将人家的东西丢了出来。

    且不说人家的身份没有问题,哪怕是有问题,这样就直接闯进人家的房间将那些私人物品丢出来,亦是非君子所为。

    戴北辰却是没有想到,这个年轻书生真是去年恩科的举人,发现大家都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他,他却不显尴尬,反而是敛起了眸子。

    他是举人不假,但却有着一个工部待郎的族叔,而且此次恩科会试必然能中得进士,如何会将这个毛头小孩放眼里,又如何能向这个毛头小孩低头?

    “呵……你真是举人又如何?今日我戴北辰就非要让你从这里滚出去,老子看你不顺眼,乍滴?”戴北辰却不打算认错,指着林晧然嚣张地说道。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纷纷望向戴北辰。谁都没想到戴北辰竟然是这种态度,竟然摆明架势要将林晧然从这里轰走,而且还如同流氓一般的行径。

    杨富田却是一愣,初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待看到院子散落的衣物,心里当即亦是涌起了一股无名火,敢情这伙人做得比他想象中要过分得多。

    林晧然伸手拉了拉胖子,示意他稍安勿躁,朝着戴北辰沉声道:“据我所知,这个会馆是由诸多同乡损款而建,非你们戴氏所有吧!”

    “不错,这是大家集资筹建的,不是你戴氏的东西!”杨富田压着心里的火气,朝着他们大声地强调这个事实。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总之,我今天就是要让你滚出这里,这里不欢迎你,莫非还想我叫人将你丢进去不成?”戴北辰却是皮笑肉不笑,傲然地轻蔑道。

    围观的众人听到这些话,眉头都不由得蹙起。

    这广东会馆虽是由戴待郎牵头,但主要还是同乡捐款筹建而成,那就理应服务于他们举人,怎么现在反成了戴氏的私产,还真想轰谁就轰走谁?

    林晧然没有理会他,而是扭头望向始终没有做任何表态的戴掌柜,冲着他又沉声问道:“戴掌柜,这件事你怎么说?”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方,跟戴北辰争执没有任何意义,一切都要取决于戴掌柜这个管理者。如果戴掌柜都认同这属于戴氏的会馆,那他还有何理由懒在这,又何必呆在这?

    “你离开这里吧!戴待郎早有交待,会馆的一切都由戴举人说得算,这里不欢迎你!”戴掌柜踌躇片刻,最终还是抬头坚定地说道。

    林晧然的心头当即就涌起了一团怒火,正在熊熊地燃烧。这会馆明明就是集资而建,但如今戴氏却据为己有,还真敢将他赶出去。

    只是怒到极至,他反而更能够平静下来。今天他是被轰了出去,但他不认为戴氏就是胜利者,这事自然有公断。

    徐徐地扫向在场的其他举人,发现这些人都是默不作声。只是不知是冷薄寡义,还是畏惧戴待郎的权势,或者两者皆有。

    实际上,畏惧戴待郎权势的举人要多一些。

    他们目睹着这一切,心里亦是涌起了一些愤恨,这戴氏还真将会馆当成了他们的私产。只是他们都想抱戴待郎的大腿,如何会为这个小小的举人鸣不平呢?

    “我呸!”

    杨富田却是不管不顾,朝着那边吐了一个浓痰,然后气呼呼地指着戴北辰等人说道:“我家捐的钱真是喂了狗!你以为爷稀罕你这破会馆不成?就这破地方,求老子都不进来住!老大,我们走,我带你去住京城的醉香楼!”

    大家看着杨富田一副暴发户的嘴脸,都是微微愕然,还真是一个有力的反击。

    戴掌柜都如此表态了,林晧然自然不会再留在这里,亦是转身就离开了这间院子,带着杨富田向着门外面走去。

    只是他心里头,却是怒火难消。尽管这戴氏背后是戴待郎,朝廷的三品大员,但他却仍然不愿意就这般被欺负。

    “一个宵小而已!”戴北辰却是冷哼一声,然后又对戴掌柜说道:“九叔,我们去迎接那帮举人吧!听说有几个厉害的人物,特别是连中四元的解元郎,值得咱们戴氏招揽!”

    “好!”

    戴掌柜轻轻地点了点头,打算出去迎接那帮举人。

    虽然知道方才的举动有些不妥,但事情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后悔已经没有用了。何况他刚才亦是经过权衡,一个如此年轻的举人在这次恩科会试能有什么作为,他们戴氏确有欺负他的能力。

    如今最重要的事,无疑是将这帮恩科举人安顿好,然后找出一些好苗子,将他们收为己用,让他们戴氏领军人戴义成为广东新的魁首。

    8)

第194章 情谊(月票加更)

    黄昏下,广东会馆门前,十余辆马车挤在巷道里。

    三十七名举人聚在这里,身上虽显风尘仆仆,但脸上都绽放着笑脸。特别是看着高悬的广东会馆的牌匾,对这里倍为亲切。

    这从广州城到北京城,历时三个多月,一路走来殊为不易。

    途中经历了倭寇来袭,后来船渡黄河又是惊险万分,船只进入惠通河又搁浅,昨晚眼看着就要来到京城,结果差点被风雪所困。

    不过他们是庆幸的,虽然这路途颇为艰辛,且还经历了多起波折,但总算是来到了京城,而且还是赶在会试之前。

    他们这般辛苦,自然是希望能够参加今年的会试,而且希望能够取得好成绩。只是面对着即将到来的会试,他们又不免紧张起来,这将是决定他们命运的又一场重要考试。

    正聊着考前该准备什么东西的时候,先前进去揭穿骗子的杨富田冲了进来,得意地朝着他们高声道:“你们擦亮眼睛好好看看,这是谁?”

    却见一个英俊的书生从会馆里面走了出来,脸上亦是憋着一丝微笑,得意地望着这里的每个人,并朝着他们拱了拱手。

    在这个时代,有一种比一起嫖过娼更深的情谊,那就是一起中过举。

    “师兄?”

    “林兄没死!”

    “哈哈……我早说吉人自有天相嘛!”

    ……

    正在闲聊的举人抬头看到林晧然突然出现,亦是大喜过望。

    大家都以为林晧然那晚是葬身于火海中,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位牛人不仅安然无恙,而且还比他们先一步到达了京城。

    杨富田看到有仆人要从马车上搬东西,当即指着他们呵斥道:“都别搬了,今天我们再寻住处!老子家里捐的二千两都喂了狗,这会馆被姓戴的给占了,要将我等扫出门去!”

    这一路走来,大家都熟悉杨富田的性格。虽然有时做事很不靠谱,但为人极为豪爽,而且是一个爱憎分明的性子。

    如今听着他所说的话,再结合方才会馆这边的人叫我们进行去指认林晧然这个“骗子”,都不由得望向了林晧然。

    “诸位并没有被拒之门外,但我确实是被赶出来了,此事跟诸位无关!”林晧然朝着大家拱了拱手,说出了这一个事实。

    “怎么跟我们无关了,我们来之前就说好了,要同进退,大家说对不对?”话刚落,却见一个粤西的举人先是表了态,并且冲着其他人询问道。

    “对!”

    “不就是一个会馆吗?还摆谱了!”

    “大家放心好了,没钱我这多得是!”

    ……

    其他举人亦是纷纷表态,这一路走来,让他们这帮人早已经扭成一根绳般。

    何况他们都已经是举人了,而且大多家庭都富裕,却不会过于贪图小利。虽说会馆不收钱,但住的环境其实很是一般,而且其他花费未必会少上多少。

    正是如此,大家当即就站在同一战线上,打算放弃入住这间会馆。

    却这时,戴掌柜和戴北辰从里面走了出来,似乎都还不知道这外面发生了什么,脸上都挂着笑容,显得很是热情。

    这帮举人看到“元凶”出现,交流了一下眼色,选择默不作声。

    戴掌柜如同一个亲切的管家,微笑地朝着众人拱手道:“得知诸位前来,我已经整理好房间,诸位老爷里面请!”

    只是他的笑脸很快僵了一下,发现大家都没有动,而且目光显得很是冷漠。看着众人这个反应,他忍不住望向了林晧然,猜测到事情有了变故。

    但这才多长的时间,几乎就前后脚的事,这个书生怎么可能会煽起这一大帮举人的情绪?

    林晧然没有想到戴掌柜的眼神,招手叫来了两个仆从,却不知道跟那两个仆人说什么。只见那两个仆人点了点头,不知道跑去街口寻找什么。

    戴北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恶恶地瞪了一眼那边的林晧然,自然知道根源在这个年轻书生身上,但自信地站出来朝大家拱手道:“我是壬子科乡试第十一名戴北辰,算是大家的师兄了,今晚我会为在青林酒楼设宴,为诸位师弟洗尘!”

    “前十都进不了,我们这里有十人进了前十,却不知道谁是谁的师兄呢?”公子哥脾气的宁江阴阳怪气地说道。

    “我是壬子科的举人!”戴北辰却没想到有这么不懂事的举人,便沉声强调道。

    “壬子科?这怕是考了好几次了吧?还不中进士,是不是应该到吏部报道了呢?”说话的是张伟,一个骄傲的书生,乡试排在第二。

    “你这话是何意?”戴北辰心里那个气啊,这无疑是他的一道伤疤。

    “这话的意思都听不明白,怪不得考不中进士!他是说,你就别再考了,丢人!”宁江故作惊讶,然后装着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大家听着这二个人损人的话,都是拍掌称快,亦是笑作一团。

    “你……你们可知道我是谁?”戴北辰气得脸色铁青,当即恶恶地问道。

    “忘了,刚才你自我介绍的时候,我们压根就不打算记!”张伟用手指掏了掏耳屎,放在嘴边吹了一下。

    “嘎嘎……工部待郎戴义是我族叔!”戴北辰咬得牙齿都要碎了,当即亮明了身份。

    只是不曾想,这个身份根本没有杀伤力,宁江轻睥了一眼道:“他儿子戴水生都没被我们放在眼里,何况还是一个小小的族中子弟!”

    这话一出,大家纷纷点头。

    他们这里的人都没有抱戴水生的大腿,亦好在没有抱那条大腿,不然就真的像李学一那般,纵使有万千才学,亦得名落孙山。

    “你们狂妄!”戴北辰却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心里那个气啊!

    一直以来,他就是靠着这个身份,在广东举人堆里以领头人自居,而所有人亦卖他面子。只是这些新兵蛋子,竟然敢对他冷嘲热讽。

    原本有才学又有背景的他,是大家争先要巴结的对象,但如今却被这群人贬得一文不值,真是将他的肺都气炸了。

第195章 来咬我呀

    戴北辰是好面子之人,只是今天真是丢大脸了,不管是从会馆跟出来的举子,还是恰好从外面回来的举子,都将他丢脸的这一幕看在了眼里。

    “这比不上你们姓戴的吧?这个广东会馆明明由集资所建,现在却占为己有!”面对着戴北辰指责他们狂妄,有人站出来嘲讽道。

    在这里,家里给会馆捐款的不仅杨富田一人,有几个举人家里或多或少都有捐赠。在建造之初,就已经约定为进京举人免费提供食宿,如今却沦为了戴氏的私产,如何不让他们感到气愤。

    此言一出,自然亦表明这群人要为林晧然鸣不平了,所以先前才对戴北辰进行冷嘲热讽。

    “我只是不让这小子入住而已,可没有不让诸位入住,我对大家是欢迎至极,我族叔对你们也是期待很高!”戴北辰误以为他们是听信林晧然的谣言,所以才如此嘲讽于他,当即拱手放低姿态表明了立场,同时又搬出了他的族叔戴待郎。

    在说话的同时,他的眼角狠厉地瞟向林晧然,打算改日再收拾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书生,早上在酒楼顶撞他亦罢了,如今竟然还敢鼓动大家跟他作对。

    林晧然注意到了那狠厉的目光,却是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有些人只会记住别人如何得罪他,但从来都不会主动检讨自己。

    “不让他入住而已?小子?那你可知道我口中的小子是谁吗?”宁江却是冷哼一声,冲着戴北辰问道。

    “不过就一个小小的举人,侥幸中举罢了!”戴北辰对林晧然是打心底的不屑,扭过头便带着满是嘲讽的语气道。

    “没想到,你还眼瞎!”张伟走上前来,指着林晧然郑重地介绍道:“这是我们广东恩科乡试的解元,我们真正的师兄!”

    他们之所以对林晧然如此拥护,其实除了这解元身份,还有恩师尹台对林晧然的器重,另外还有林晧然的才学等因素。

    此话刚落,四下愕然。

    “他是解元郎?”

    “这……这怎么可能?”

    “原来他就是那传说中的竹君子,这也太年轻了吧!”

    ……

    先前跟出来凑热闹的举人顿时是惊呆了,如何都没有想到,被会馆赶出去的人竟然就是他们广东恩科解元郎,连中四元的超级牛人。

    想着会馆方才的举动,简直就是一个笑谈,从来没有听说过自家会馆将本省的解元赶出去的,这可是本省最有希望中进士的人才啊!

    戴北辰却亦是懵住了,眼睛瞪得大大的。这个被他极度瞧不起的年轻书生,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解元郎,他堂叔父最想招揽的人才。

    啪!

    他只感到脸上被狠狠地抽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痛。只图一时爽快,结果却干了一件大蠢事,得罪了最不应该得罪的人。

    更让戴北辰想不到的是,这个解元郎竟然有如何强大的号召力,所有举人似乎都要拥护于他,更不惜跟他们戴氏对着干。

    “怎么办?该怎么向二哥交待?”戴掌柜亦是惊呆了,嘴里喃喃地说道。

    正当大家震惊地望着解元郎的时候,却看见这位连中四元的牛人正指挥着两个仆从道:“对,就是这块,给我捅下来!”

    先前被林晧然吩咐离开的仆从,这时手持着长棍跑了回来,正在林晧然的指挥下,准备将悬挂在门上的牌匾捅下来。

    “你这是要做什么?”戴北辰看到此情此景,当即大声地惊呼道。

    林晧然却是冷哼一声,傲然地回答道:“既然你都能将我这个解元驱逐出来,还将我的行李丢掉,我砸这名不副实的会馆招牌亦很合理吧?”

    面对着被人家如此无理对待,他心里亦是憋着一把火。哪怕这里是戴待郎的地盘,他亦要捋捋这只老虎的虎须,何况当初在乡试他偷偷向锦衣卫状告过这位戴待郎帮儿子舞弊,这事恐怕最终包不住,算是早已经将人得罪了,不在乎多这一回。

    “对!砸了它!”

    “不错!这间会馆名不副实!”

    “砸了!砸了!这根本不配挂这个牌匾!”

    ……

    当知道林晧然竟然是要砸这间会馆的招牌,广东的三十八名举人当即是群情涌动,纷纷出言表示支持,眼睛更透着精光。

    砰!

    没等戴掌柜等人反应过来,那副“广东会馆”的牌匾被捅了下来,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

    林晧然走上前捡起那个牌匾,将它高高地举起,然后往着那门前的石狮身上重重地砸去,牌匾顿时被砸得要裂开。

    其他举人走过来,又是继续往着石狮子上砸去,便裂成了两半。有人捡起那两半,往着地上又继续兴奋地砸了起来。

    刚刚还高挂在门上的黑漆金汤的牌匾,这时却被摔成了数块,面目全非。

    “怎么这样!怎么这样!”

    戴掌柜看着好好的招牌被砸,而且砸的不是别人,正是这次上京赴考的三十九名举人。

    “你……你们可知这样做的后果!”戴北辰心里那个气呀,指着这些狂妄的举人怒斥道。

    “到官府去告我们呀!”有人不屑地调侃道。

    “别以为我们不敢!”戴北辰咬牙道。

    “我们广东三十九名举人在此表态,广东会馆的招牌是我们砸的,会馆要追究我们的责任,我们会奉陪到底!”张伟站在马车上,朝着围观的众人拱手朗声道。

    “啊?闹了半天,你们都是自家人啊?”

    “这会馆不让自家的举人入住,还有理了?”

    “我刚才听说了,这不是广东会馆,是戴氏会馆呢!呵呵!”

    ……

    一帮喜欢凑热闹的百姓围了过来,特别是听说有人砸招牌更吸引来了很多人,这时得知真相后,都一致指责起会馆来了。

    确实是如此,会馆不管是属于谁的私产,但竟然打了这个招牌,那就应该为本省的举人服务。而如今这间会馆却厉害了,竟然还要状告自家的三十九名举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戴举人,我们大伙等着,你若不敢状告我们就是牲畜!”临上车前,杨富田又是故意挤兑道。

    戴北辰意识到不能如此做,不然他们戴氏真成了笑谈,脸上气得是青一块紫一块。

    在一起将招牌砸了之后,大家伙的感情似乎又深了不少,又是一起上了马车,离开了这条巷道,向着潮洲会馆而去。

    潮州会馆原名广东会馆,只因戴义表示要设立新的广东会馆,所以那边才选择改的名。现在他们这帮举人到那里,虽然会挤一些,但却亦是能住得下。

第196章 悄然而至

    当晚,潮州会馆热闹非凡。

    陈掌柜看到三十九名举人竟然选择入住他们潮洲会馆,当即是欣喜若狂,派遣着下人忙上忙下,生怕这帮举人挑出什么毛病来。

    在得知他们有搞酒席的意图,又是招呼着自家的厨子,又是叫人到酒楼点菜和搬酒,将这些突然而至的举人当成老爷般侍候。

    酒席就在会馆的大堂中举行,虽然有些拥挤,但大家要的正是这个气氛。外面恰好又飘起了小雪,但却增添了酒席的气氛。

    南方人,特别是没有看过雪的广东人,对雪还是很向往的。

    酒席上,林晧然自然是成为大家所关注的焦点,特别是关于他那晚经历了什么,为何又会比他们先一步到达了京城。

    那晚发生的事情并不需要保密,林晧然便将那位霍参将跟徐海余党的勾当说了出来,特别指明三楼的那些人是在偷袭前便被杀了。

    “我说呢!当时船顶怎么会滴下血来!”

    宁江的手往着桌面重重一拍,那英俊的脸有些扭曲,只是抬头看着杨富田揶揄地望着他,他的脸不由得泛起红晕。

    大家亦是恍然大悟,敢情他们一直都是被蒙在鼓里,原来那个霍参将竟然是一个大反派,心里头不免涌起了一股寒意。

    “师兄,然后呢?他们发现你了?”

    陈青书等人听得入神,便是开口追问道。

    林晧然又将霍参将离开后,却又突然去而复返的事情说出,迫不得已选择跳海逃生,然后流落至海岛,最后被俞大猷率领的水师所救。

    在这里,他隐去了冯三。冯三毕竟是宫里的人,以后还可能会成为宦官,而他亦会考进士成为文臣,那段经历最好自然是隐去。

    大家听得是津津有味,亦是频频点头,为着林晧然的经历感到心惊。

    只是他们都以为林晧然乘坐俞大猷的船只回浙江,然后上京赴考时,却听到林晧然话锋一转,竟然是跟着船队一起前往了白鸟岛剿灭徐海的余党。

    这一次,林晧然没有隐瞒他杀掉徐亮的事,虽然那是一个无意之举,但无疑亦会成为他的一段漂亮的履历,甚至对他将来的仕途亦有帮助。

    正在给他倒酒的宁江一愣,惊讶万分地抬头道:“你……你就是那个血书生?”

    其他人停是停住了酒杯,纷纷震惊地望向了林晧然。

    他们前些天在途中就听到一个书生博杀徐亮的英勇事迹,当时还称赞那位书生有血性,但却没有想到竟然就是他们的师兄林晧然。

    林晧然倒不谦虚,微笑着说道:“正是立了这点功劳,俞总兵跟吴总督说了情,我才能随着贡船北上,比你们提前到达。”

    众人听到这话,亦是心悦诚服,同时终于明白为何林晧然会快他们一步了。

    “早知道如此,那晚我真该跟你上三楼查看,那我也能成为英雄了!”杨富田怪叫了一声,不无懊恼地大声道。

    宁江当即打击道:“成死尸还差不多,能装下你的木柜还没面世!”

    “总比你强,你连上去的选项都没有!”杨富田轻睥一眼,大声回击道。

    宁江听到这话,便不再吭声,蹲到地上画圈圈。那是他的糗事,真怕这大嘴巴宣扬出去。

    众人在听完林晧然的精彩经历后,有人倒亦是将他们的悲惨经历说了出来,只是相比较而言,却是暗淡无光了。

    不过,这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他们都是平安到达了京城,取得了最好的结果。

    第二天中午,尽管许多人还晕呼呼地躺在床上,但都被一一拉了起来。三十九人一起前往礼部衙门,在那里进行参加考试登记。

    在众人回到会馆的时候,陈掌柜迎了上来道:“诸位老爷,附近的江西会馆举行馆会,邀请我们潮州会馆的人参加,给了我们四份帖子!”

    “我不是潮州人士,宁兄,还是你代表我们过去吧!”林晧然发现大家都望向他,便将麻烦交给宁江,耸耸肩就走进了里面。

    宁江亦是不客气,叫掌柜将那四张请帖交给他,便邀着潮洲籍的举子到时一同前往。

    林晧然回到房间后,便写了一封家书,给了银两让会馆的小二给他寄出去。尽管这时代有民信局这种赢利性机构,但信件是到不了长林村的,只能到达广州城的尚食酒楼。

    只是以着虎妞那贪玩的性子,怕不需要孙掌柜托人转送回电白城的庆丰酒楼,她本人就在广州城,信会直接到她手里。

    日子悄然而过,而这些时日举人圈子里亦出了些名人。

    由于接下来的会试、殿试,策论的份量极为重要,特别策论在殿试更是核心地位,所以文会上交流更多的是策论,而不是诗词歌赋。

    一篇好的策论,获得的文名其实不亚于诗词歌赋。

    以苏轼他爹苏洵为例,苏洵几乎没有其他拿得出手的作品,但仅凭着一篇《六国论》,不仅名噪一时,而且还博得了唐宋八大家的美名。

    正是如此,哪位举人能在文会中拿出一篇精妙绝伦的策论,文名便能在京城中唱响,甚至还得到一些大人物的青睐。

    如今数千举人云集于此,可谓是百花争鸣,佳作亦是层出不穷。

    在这么多作品中,徐渭的《论漕弊》、毛惇元的《抗倭策》、林士章的《海禁论》是最为出众,故而他们三人被人津津乐道。

    宁江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主儿,亦是凑到了文会中,他的《强兵策》亦博得了一些声名,所以这阵子走路都有些飘飘然了。

    林晧然却是不管这些“纷争”,整天都呆在会馆中温书,从来都没有去参加过任何一场文会,专心于会试的备考之中。

    在他看来,与其花费时间在这里文会上,倒不如专心备考。只是他知道事情后续的发展,怕不会在这个念头了。

    一砚梅花香染墨,挥毫泼墨写春秋。

    岁月如梭,时间在沾着墨的笔尖中流逝,会试之期悄然而至。

第197章 恩科会试

    嘉靖三十七年二月初六,这是恩科会试的日期。

    对于居住在潮洲会馆的广东举子而言,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他们既将参加一场关系命运的考试。成则,光宗耀祖,入朝为官,尽亨荣华;败则,仍得钻研于四书五经中,挑灯夜读,以寒窗为伴。

    昨晚,天一黑便各自回房睡觉,约定寅时一同起床前去赴考。

    林晧然跟宁江、杨富田同居一室,杨富田回到房间兴致勃勃地建议一起打马吊,但给宁江制止了,并踹他上床去睡觉。

    在各自睡下后,林晧然在脑海温习着一些经典名篇,特别是后世的那些状元名篇。以往这样,都会让他慢慢地睡去。

    只是这次却没有,反而是越睡越有精神,最后睁开眼睛显得精神抖擞,让他赶紧又闭上。但耳边却是传来了呼噜声,显现着排山倒海之势,有断金裂石之威。

    这死胖子!

    林晧然心里暗暗地咒骂着,却没有想到这死胖子还有这一出。

    过了没多久,他还发现对面的宁江根本没有睡着,突然从床上跳起,跑过去往着杨富田身上踹一脚,呼噜声停了,但没过多会又是重新响起。

    林晧然长叹一口气,亦是效仿宁江的做法,跑过来踹上一脚,呼噜声果然是止住了,但没多会呼噜声又是大起。

    如此反复次数,二人都累得爬床上,放弃了这个治标不治本的行为。

    好在呼噜声虽然不断,后来他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只是觉得仅睡片刻,隔壁就传来了拍门声,没多会就有人拍响他们的房门,通知他们寅时已到。

    “杨富田,你妹!”宁江从床上起来,第一件事便是指责杨胖子。

    “哪个妹妹?你同意了,做我妹夫?”杨富田坐在床上伸着懒腰,突然欣喜地问道。

    “我呸,老子是钟情的好男儿,谁要娶你家的猪妹!”宁江又是轻啐了一口,不再跟他斗嘴,便下床准备洗涮。

    林晧然在另一张床上起来,虽然没有朝杨富田破口大骂,但眼睛充满着幽怨之色。这货真是一个祸害,害人不浅。

    等三人洗漱完毕,来到大堂的时候,已经摆好了早餐在桌面上,有北方的馒头,亦有广东的皮蛋瘦肉粥,显得很是丰富。

    有些人没到,有些人却已经到了,正坐在那里吃着早餐,但好几个人都是哈欠连天,显然是没睡好。

    看到三人出现,大家亦是纷纷打招呼,宁江却是大大咧咧地道:“大家都别客套了,昨晚听了一夜猪叫,根本没睡好,我火气太得很呢!”

    这话一出,竟然惹起大部分人倒起苦水,谁谁睡觉磨牙,谁谁频频起夜,谁谁谁半夜做梦痛哭。只是虽然是指责,但却没有真正介怀。

    剩下的举人陆续来到,有如同杨富田般精神抖擞的,但这是少数,而大多都是顶着一双熊猫眼的。面对着关系命运的一场考试,紧张才是主旋律,特别大家都是第一次参加会试。

    快到用餐尾声,陈掌柜从门外走进来道:“诸位老爷,马车已经到了,大家带好考引和物品,可以动身前往贡院了。”

    得知马车已经到了,没吃完的,都急忙将东西塞进嘴里,囫囵地吞下去,急忙检查自己的东西。

    马车队已经停在了门前,挂着“顺天贡院”的灯笼,在漆黑的巷道中很显眼。只是林晧然很快注意到,这里的马车不够数,便问掌柜怎么回事。

    陈掌柜苦着脸道:“我是按着你的吩咐,到马车行订好马车的。只是方才那个领事的才告诉我,广东会馆说你们有些人搬到他们那里了,所以马车行分了些马车到了广东会馆了。”

    “这太无耻了吧!”

    “我们那天真该烧了那里!”

    “他们这是安什么心,竟然下这般黑手,难道是想要我们参加不了会试吗?”

    ……

    得知情况的举人亦是磨牙切齿,当真是气到了肺,这可是关系到会试大考,关系他们的命运啊!

    林晧然迎着大家的目光,咬牙道:“现在考试要紧,他日再找他们算账!我们都已经从广州城不辞辛劳走过来了,这点路又算得了什么,所以大家都委屈一下,三四个人挤一辆马车吧!”

    “对!我们挤一挤!”大家纷纷是点头,特别想着一路走来的苦头,这确实算不得什么。

    有了这个共识,大家便将东西搬上马车,然后挤进了马车里。或许都有着这么一口气,大家反而突然都不紧张了。

    顺天贡院位于崇文门内东南方向,这时前来参加会试的举人都往着那边而去。

    据礼部统计,此次恩科会试参加的人数比往年略少,只有四千五百名。从概率学的角色来看,这考进士的成功率无疑是要高于乡试。

    只是这四千五百名举人,哪一个不是饱读诗书之辈,经过了多次的磨砺才走到这里。特别敢选择上京赴考的,都是有几成把握的举人。

    正是如此,面临的竞争其实更大,哪怕是林晧然这种解元郎亦不敢说有稳中的把握。

    在离贡院还在小段距离的时候,马车便走不动了,给前面的人或车给堵住了。

    大家相互帮忙,将马车上的行李都一一搬了下来,并清点无误,然后让围上来的脚夫们帮忙将东本挑到贡院门口。

    这些脚夫穿着特定的衣服,都是官府征来为会试服务的民役,自然是没有薪水的。不过这些脚夫都很是积极,因为历来举人老爷都很是大方,他们都可以领到一些赏钱。

    一行三十九人到了贡院门口排队,又看到了似曾相识的场景,不过考生的面目明显出现了差别。这里不仅是来自于二京十三省的考生,你甚至还可以看到高丽、安南、占城等藩国考生的身影。

    当然,虽然大明是允许这些藩国的考生参加考试,且不限名额录取,但他们面对这群经过血汗洗礼的大明考生,只有做炮灰的份儿。

第198章 入场(月票加更)

    顺天贡院,全国最大、最尊贵的贡院,是大明历届会试的指定举办地点。

    全国二京十三省的应试举人云集于贡院的门前广场,比乡试时还更要拥挤。林晧然一行人相互照应着,费了好大的劲才挤到栅栏前,将考牌交给外门官核查。

    在核对考牌无误后,他们顺利进到了里面,止于辕门前。

    这里是要按着籍贯进行排队,他们很快找到了“广东承宣布政使司”的牌子,进入了所属的那支队伍进行排队。

    随着他们一行人到达,广东的这支队伍瞬间壮大了一大截,大家跟着相熟的举人纷纷见礼,但却都不敢在此长谈。

    虽然他们都是第一次参加会试,但由于三十九人齐心,气势倒亦是不弱。

    天空漆黑一片,这个广场却灯火通明。

    贡院大门高悬着“顺天贡院”的墨字匾额,三个门上亦有横匾,中门立着“天开文运”,东门立着“明经取士”,西门立着“为国求贤”。

    毕竟都是从县试、府试、院试和乡试一路走过来的,如今一切都回归到熟悉的流程,大家反观没有那般紧张了,甚至还能开起玩笑来。

    在将东西放下后,林晧然便老实地等待考试的开始,正猜想着贡院的大门什么时候会打开,突然有人在旁边摔倒。

    林晧然困惑地扭头望了一眼宁江,不明白这个闷骚的公子哥为何要阴这个人,结果待看清楚地上摔倒的人后,却想上前往他身上狠狠地踹上一脚。

    “是谁干的!”

    被拌倒在地上的戴北辰爬了起来,大声地朝着他们质问,狠厉的目光从林晧然几个人的脸蛋扫过,最终落到了林晧然的脸上,显然认为是林晧然所为。

    “如果你还想参加考试的话,就给我滚到后面老实排队!”林晧然自然不会忘记这人在背后使拌,让他们马车不够数的事,冷冷地瞪着他告诫道。

    这里的三十九人连成队,发现竟然是戴北辰,都是恶狠狠地瞪向他,大有动手群殴的意思。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待我中了进士,有你们好瞧!”

    戴北辰看着这帮举人朝着他怒目而视,亦是一阵心虚,不敢再往前插队,提着东西走灰溜溜地走回后面,但嘴里却不服输。

    “真该群殴他一顿,让他如何进去考进士!”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杨富田愤愤地说道。

    “算了,咱还是考试要紧,不要节外生枝了!”陈青书却是摇头道。

    这是一个小插曲,大家都静静地等候着,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失。

    卯时一到,三声炮响,贡院大门打开。

    仪式开始,两队士兵分别持着红色和黑色的招魂旗子,在贡院门前高喊着:“恩鬼进,有恩报恩;怨鬼进,有怨报怨”。

    接着,一位朝廷二品大员在同考官的陪同下,站在门前大声训话。主旨无非有两点,一是感谢皇恩浩荡,二是作弊的后果很严重。

    本届恩科会试由礼部主持,礼部尚书吴山担任主考官。

    副主考官则由都察院的左副都御史担任,另外还有十八房的同考官。跟着乡试一样,还有由锦衣卫充当的监官。

    各省入场的先后,理论上对考生是有影响的,故而在训话后,由各省的带队官员进行抽签,决定各省各京的入场顺序。

    正常而言,应该是由本省提学官带队。只是今年八月便是正科乡试,故而这次广东的宋提学没有来,改由陈副提学带队。

    陈副提学的运气很好,抽到了第三名,仅在江西和南直隶之后。

    在天亮不久,一个官员站在辕门前朗声地说道:“广东搜检!”

    原本散乱的人群,当即便排成了队伍,依次走进了辕门。跟着乡试一样,为了保证考试的公正性,对每个举人又进行了繁杂而细致的搜检。

    很快,轮到林晧然等人,跟着差役走进贡院的大门,十二个人来到甬道里。不仅需要检查携带的物品,还要检查的考生的衣物和身体。

    两名搜检军一左一右地仔细地检查着考生的身体,仿佛这是一条死鱼般摆弄,一名身穿五品官袍的搜检官则在旁边监督,以防出现什么纰漏。

    这些军士搜检起来很是变态,从头搜到脚搜检并没有什么毛病,但看着旁边的杨富田的**被捅得怪叫,当真是让林晧然的菊花收缩、寒毛直立。

    林晧然有一种赴死的决心,只是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负责搜查他的两位军士,别说他的**了,哪怕是手指头都没怎么碰。

    面对着他的询问眼神,一个搜检兵故意搜搜他头发是否有夹带,并在他耳边悄声道:“血书生,我们一起上京的!”

    林晧然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觉得这两人有些脸熟。

    既然算是熟人,自然就不会受到虐待,二人只是做做样子就放他过去了,当真让他感到侥幸。

    杨富田是否注意到了他所到优待,如同一个受委屈的小娘子般,目光充满着幽怨。

    在检讨过后,大家便跟着一名差役入场。

    青砖甬道虽然经过打扫,但夹缝中仍然有着雪的踪影,这条显现着白格图案的中轴线延伸至一座高楼前,这便是贡院的标志性建筑物——明远楼。

    跟着广州贡院的明远楼有很大不同,这座明远楼更加雄伟,而且是三层的建筑物。底层四面为门,二楼有墙有窗,而三楼则没门没窗,上面已经有着官员的身影。

    明远楼坐落在甬道中间位置,不仅是整座贡院的最高建筑物,包括贡院以外一定范围内的建筑,在高度上均一律不准超过此楼。

    在甬道两边分立着一排排的矮屋,每排矮屋都画出一间独立空间,这便就是考生的号舍。

    每排号舍,都以《千字文》进行顺序,所以考生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在这密密麻麻的考巷中,找到属于他的考巷。

    林晧然来到了“列”字巷,而他的座号是“十一”,却不知道将会是什么样的待遇等待着他。

第199章 舍之则藏

    二月初的京城,北风不再刚猛,但却是绵里藏针。从脸颊轻柔地经过,会如刀子划过干燥的皮肤般,让到人感到疼痛。

    林晧然站在舍号前,表情郁卒。

    却如何都想不明白,他生得如此英俊,但却要跟老鼠做邻居。虽然这话没有什么逻辑性,但代表他此刻糟糕的心境。

    在里面的坑上,正洒落着几堆黑色的老鼠屎。有被风干如石粒的,亦有还能散着味道的湿屎,无不证明这里是老鼠的栖息地。

    缓缓地抬起头,这瓦顶很是严实,但并没有老鼠的身影。只是那梁木间的巨大缝隙,保不准老鼠同志晚上会回来就寝和聚餐。

    值得一提的是,这会试跟乡试略有不同。

    乡试每场结束后,可以交卷离开贡院,次日清晨再回来接着进行下一场考试;会试每场结束后,均不得离开贡院,需要三场全部考完方能离开。

    正是如此,他需要在这里呆上九天八夜,直到二月十四才能离开。

    林晧然深叹了一口气,将东西放下后,便认真地进行打扫。如今亦只能进行自我安慰,相对于传说中的臭号和蛇窝,这已经算是一个好结果了。

    由于北直隶去年九月的恩科乡试在这里举行,所以号舍比广州贡院时要干净很多,所以清扫起来倒不算太费劲。

    尽管头上的屋顶没有窟窿,而这个时节亦只能下雪,但他还是在上面挂起了准备好的油布,不防雨也可以防老鼠,特别是发情的母老鼠。

    跟着广州贡院有所不同,这号舍里面不再是上下各一块木板,而是一个炕和一块可充当饭桌和书桌的可移动木板。

    将木板取下后,他在炕上铺被子。不得不佩服考具店,这褥子放在炕上是大小合适,而被子是盖身上自然不用在乎大小了。

    由于他是属于进得比较早的一批,所以打扫完舍号后,明远楼那边竟然没有动静,估计外面还有一大帮考生仍在排队搜查。

    林晧然生起了火炭,便开始弄早饭了。

    将带进来的鲜肉、鲜虾和羊腰子清洗干净,然后用竹签串起来,在炭盆中悠然地烤起来。另外,他还简单地煮了半锅蔬菜肉汤。

    从寅时到现在,说不上多饿,但有规律的饮食习惯,无疑会让人变得更帅。而且在这九天里,他打算改为早晚两餐制,权当是减减胖。

    由于他这个十一号是靠近考巷的外面,故而进来的考生一般地经过这里,闻着那香喷喷的烤肉,眼睛都满是幽怨。

    林晧然吃着烤熟的羊腰子,品尝着这香喷喷的美食,亦是时不时打量着经过的考生。

    由于礼部会尽量将同省的考生打散,所以面前经过的人真是来自五湖四海,甚至他还看到跟离广东不远的安南人。

    值提一得的是,由于安南国不安分,于嘉靖十八年从藩国降为属地。

    只是那里实在是太贫穷了,而且又没有什么矿产资源,上缴的粮食不及江浙百一,故而朝廷对这个属地谈不上多重视。

    在吃过饭后,他打了一个哈欠,昨晚睡得并不好,此时困意突然袭来。

    炕没有一点温度,却不知道是摆设,还是要待到真正开考才会生火。林晧然将被子摊开,然后畏缩在炕上准备睡上一会。

    外面的风突然变大了一些,传来了呼呼的声响,而他卷缩在被窝中。地方虽然确实是小一点,但反而让他很是安心。

    中午过后,明远楼传来了鼓声,嘉靖三十七年恩科会试正式开始。很快小吏开始派发试卷和草稿纸,都在密封的信封里装着。

    林晧然睡得很浅,在鼓声响起便醒了。先是去小解,然后回来准备应付考试,只是心里始终担心着考题,怕嘉靖帝选的题会太过于刁钻。

    会试第一场跟乡试一样,四书题三道,五经题四道,一共是七道题。

    林晧然用松墨磨好砚,从小吏手上接过厚厚的信封,深吐一口浊气,便从信封中抽出四书题试卷,亦是开启了从举人到进士官的冲击。

    虽然会试有十八名同考官,审卷的时间无疑是足够的。只是从考试的场次安排来看,会试仍然是以四书五经为主,而第一道题无疑是重中之重,甚至关乎着整个会试的成与败。

    所以在试卷徐徐展开的时候,林晧然亦不免紧张地盯着试卷,盯着这第一道四书题,心里不断地祈祷着不要太生僻。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

    这是第一道题,到了这种层次的考试,已经不可能再出现截搭题,更不会像院试般出一个圆圈,都是从四书中截取一句话。

    这句话出自《论语·述而》,是孔子对他学生颜渊说的话。意思是说:“国家用你的时候,你就按照自己的主张施展才能去推行自己种种设想;国家不用你的时候,你就把自己的主张、设想收起来。能够很自然坦率地作到这点的,看来只有我和你有这点修养和作风了。”

    这会试的题目是由嘉靖帝从诸多题目中选取的,如今他选这道题为四书的首题,无疑亦是败露了他内心的一些想法。

    很显然,若这真是由他内心促成的选择,无疑暴露了嘉靖帝烦躁的内心。他已经烦透某些官员的喋喋不休,讨厌那些所谓的治国之道,更讨厌他的修道事业总是被打扰。

    如今选择这道题,一方面是希望新的进士官“本分”,另一方面亦希望如今的朝廷官员“本分”,换而言之,则是“都别来烦我”。

    当然,这是林晧然的一个猜测,嘉靖帝的内心世界绝对要比一般人要复杂得多。

    不过林晧然的内心是欣喜的,悬在心头的石头终于落下,嘴角噙着一丝微笑。

    得益于老天的眷顾,他脑海不仅有着相应的文章,而且还是清朝时期的状元名篇,另加被他几番修饰过,算是猜题成功了。

    运气,其实是实力的一部分,而机会亦只会青睐有准备的人,而帅气的他无疑正是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