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祸害全文阅读 第25分节

第240章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此言一出,四下皆静。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吴秋雨竟然护着那个广东的士子。

    “呵呵……是吗?”吴蓉皮笑肉不笑,目光却有些冷冽。

    一边是掌握天下官员升迁的吏部尚书孙女,一边是离入阁只有一小步的礼部尚书,这些官家少女亦是两边都不敢得罪。

    好在这时,街道外面突然锣鼓喧天。大家都知道御街夸官已经开始了,纷纷涌到了窗沿前,一双双明亮的眼睛透露着好奇与兴奋。

    吴蓉狠瞪了吴秋雨一眼,这才骄傲地仰着下巴走向窗沿。心里想着,等会严北辰过来,我倒看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吴秋雨有些小懊悔,觉得方才不应该说那些话,只是心里亦是涌起了一个小期待。虽然传闻林晧然不在十二份试卷中,但她仍然保留着很强大的信心,觉得那个书生是一个极厉害的人。

    当她来到窗沿前,却又听到吴蓉阴阴怪气地说道:“你们可要睁大眼睛了,看看骑在马上的人是谁,谁才是新科状元郎。”

    “这自然是严公子了!”旁边几个少女纷纷恭维道。

    吴秋雨自然知道这话其实是针对她的,但却没有吭声,亦是使起小性子,心里在默念着“绝对不是严公子!肯定是他!”

    先前还只是她内心的一个小小愿望,如今被对方这么一激,反倒是无比渴望,希望新科状元郎是那个有过“肌肤之亲”的登徒子,是那个写下“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的大才子。

    没多会,大家看到一个披红戴绸的状元郎出现,坐在高大的骏马朝着四周叫好的百姓拱手回礼,显得很是得意的模样。

    由于离得有些远,所以大家都看得不真切。

    “不……不是严公子?”

    有少女很快就惊讶地瞪起眼睛,骑在骏马上的状元郎并不是严北辰,不由得侧过头,偷偷望了旁边的吴蓉一眼。

    怎么这样?

    吴蓉其实更早一些就已经确定那不是严北辰,看着越来越近的状元郎,眼睛显得呆滞,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

    状元郎不是他那个有背景又有才华的未婚夫,而是属于其他人,这如何能让她接受?

    “啊?真是他!”

    吴秋雨的眼神极好,当看清楚了那状元郎的样貌时,当即是心花怒放,忍不住地欣喜道。

    吴蓉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由得醋意大增,竟然真是那个广东的穷小子。

    “这……不是严公子,他是谁呀?”

    “不知道?会不会是那个毛惇元或者是徐渭?”

    “拉倒吧!肯定不是徐渭,徐渭都三十多了!”

    ……

    周围的少女看着不是严北辰,亦是小声地议论纷纷,显然都不认识这个新科状元郎。

    转眼间,状元郎已经拍马来到了绣楼下面。

    在看到她们的时候,年轻的状元郎还朝着她们热情地挥了挥手,脸上亦是露着灿烂的笑容,仿佛是在跟她们打招呼一般。

    “哇!他好帅啊!”

    有一个少女面红耳赤,摸着滚烫的脸蛋,当即是犯起了花痴来。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

    吴秋雨站在窗前,望着远去的林晧然,顿时是心乱如麻,小鹿乱撞。特别在刚才,她觉得他看到她了,还朝她打了招呼,但却又觉得可能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

    林晧然拍马在十里御街上,亦是意气风发,一路都是热情的脸孔,他毅然成为了这时代的偶像。只是可惜,这街道的美女太少,绝大部分都是城中普通百姓及一些追星的文人。

    “这个状元好俊啊!”

    “听说了吗?这个状元已经连中六元!”

    “说不定,这状元郎还真是文魁星君下凡!”

    ……

    人群中的话语不断地钻入林晧然的耳朵内,而他恰恰又是最喜欢听别人称赞,故而脸上始终保持着帅气的微笑。

    跟着御道相比,御街显得被动很多。面对这些热情的百姓和文人,还有一些眼睛会放电的少女,你不作回应,如何都不合适。

    只是路终究有尽头,御道夸马仪式终于结束。

    林晧然打马回潮州会馆,显然会馆已经得知了消息,门口亦是张灯结彩,高高挂起了红灯笼。

    远远看着他回来后,陈掌柜忙着吩咐伙记,在门口又是燃起了一串鞭炮。潮州会馆出了一位状元郎,而且还是史无前例的连中六元,自然是喜庆无比。

    不仅在会馆住着的这帮举人,还有那些广东藉的举人,以及闻讯而来的广东籍商人,都纷纷围上来向他进行道贺。

    “本乡此次扬名于天下,多亏状元郎争光,请受我等一拜!”在一个年仅六旬的商人的带领下,十几个商人便跪倒一片。

    “快快请起!你老是折煞我了!”林晧然急忙上前,将这位李姓商人扶起。

    说起来,这时代的商人的地位确实是低。哪怕已经是腰缠万贯,亦要过得小心翼翼,新进士要孝敬,而林晧然这种翰林官每年亦得送礼。

    “状元郎,这些是我们给你准备的薄礼,还请笑纳!”李姓商人是一个布商,出手向来阔绰,准备的礼物怕亦是不轻。

    “那谢过诸位了!陈掌柜,还请麻烦帮我列好礼单!”林晧然朝着这帮商人拱手,又跟着旁边的陈掌柜吩咐道。

    “不麻烦!不麻烦!状元公,你怕亦是饿了,我已经准备好酒菜,但你的十个同科说要等你回来才一起开席。”陈掌柜迎上来,热情地说道。

    林晧然看到宁江一帮人正站在门口,亦是高兴地拱手道:“你们等我做什么!好了,那现在就开席吧!我也是饿坏了!”

    “陈掌柜,弄十坛好酒过来!我们今天不醉不归!”杨富田显得很是高兴,冲着陈掌柜吆喝道。

    只是还没等陈掌柜说话,宁江就拍着他的后脑勺道:“还不醉不归!你现在就醉了吧?晚上咱还得参加琼林宴,这酒不能喝!”

    众人亦是摇了摇头,这个杨富田极容易犯浑,但偏偏就他得到了二甲进士的功名。

    林晧然走进大堂,发现酒席已经备好,将身上的红绸子摘下,正想要入席,却听到外面一个太监的声音传来道:“圣旨到!”

第241章 大明文魁

    林晧然亦是大惊,看到一位公公领着小太监已经到了门前,急忙带着大家走出会馆迎接圣旨。

    传旨太监看到林晧然的衣着,自然知道他的身份,展开圣旨大声念道:“国朝二百载,文运昌盛,然终是有缺,今却已无憾,特赐下金匾,以彰文名。”

    有数十人跟着跪在这里,听到要赐金匾,亦是万分羡慕。这种待遇,可不是每个状元都有的,往届的状元郎甚至都不能见圣上一面。

    “谢主隆恩!”林晧然规规矩矩地叩头,然后上前接旨。

    传旨大监让人将牌匾抬过来,微笑地冲着林晧然道:“状元公,请揭御匾吧!”

    在大家好奇的目光中,林晧然走了过去。

    看着被红布盖着的牌匾,他的心里亦泛起了几分好奇,一把将红布揭开,却看到那御匾有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大明文魁!”

    看到这四个字,四周的人的眼睛都瞪起,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

    何为“文魁”,是指主宰文章兴衰的神和文昌星君,天下公认最有学问的神灵。现在赐了这么一个头衔,相当于认同林晧然是大明最有才华的人。

    有这个御匾,那林晧然的地位就要略高于一般的状元郎。起码在名义上,林晧然的“文魁”头衔,得到了嘉靖帝的认可。

    当确定没有看错的时候,所有人都羡慕地望向了林晧然,亦热切地望着那块御匾。

    传旨大监走到林晧然跟前,又是温和地笑道:“文魁君,圣上已经下旨,令广东布政使为你在家乡立文魁牌坊。”

    众人听到这话,又是一阵倒吸一阵冷气。

    这状元牌坊倒是听得多了,但如今却立文魁牌坊,还真是前所未闻。但用屁股想都知道,这个文魁牌坊地位必在状元牌坊之上了,真正的光宗耀祖。

    甚至林晧然所在的那条村,恐怕不是什么状元村,而是文魁村。

    林晧然得知有这个好事,心里亦极为兴奋,当即又是一阵谢恩,然后对着传旨太监道:“还请公公入内喝一杯水酒。”

    “不了,杂家还要赶着回宫里复命呢!”公公摇头推辞道。

    林晧然悄无声色地递了银两,亲自将这位传旨公公送走。

    虽然如今嘉靖帝勤政,又极度信任锦衣卫左都督陆柄,所以现在大监的地位显得极低,但却没有任何小瞧的意思。

    这帮太监虽然拿不着批红权,但毕竟是皇帝身边的近臣,哪怕是打个小报告,你亦可能会掉层皮。特别嘉靖生性多疑,他们虽然不能锦上添花,但却可以落井下石。

    正是如此,他打定主意要跟太监搞好关系,甚至尽量帮他的弟弟冯保谋权。如此他亦反应过来,他似乎捡了一个厉害的弟弟。

    “状元郎,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你睁瞎没看御匾吗?林文魁,我敬你!”

    “大家今天都是金榜题名,来,同饮这一杯!”

    虽然没有酒,但大家喝着茶,气氛亦显得很是高兴。

    这一次,会馆一共诞生十一位新科进士。林晧然自不用提,除了杨富田和张伟侥幸中得二甲进士之外,其他八人都是三甲同进士。

    二甲进士其实是有机会通过馆选,以庶吉士的身份进行翰林院实习三年。只是明年又是正科,故而庶吉士的名额会大减,而杨富田和张伟的排名较低,故而是肯定得不到庶吉士。

    不过二甲的好处还在于,他们几乎都会成为京官,直接被吏部安排在京城中任职,以后的升迁机会很多。像现在的吏部尚书吴鹏就是二甲进士出身,直接进入工部做主事,然后一步步爬到了吏部尚书的位置上。

    只是二甲亦不能进入翰林院,跟三甲进士的区别并不算大。若家里有资源或者有机遇的,三甲同进士出身逆袭二甲进士出身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傍晚,天刚刚擦黑。

    潮州会馆的十一位新科进士坐上马车,一同前往东江米巷的礼部赴琼林宴。

    林晧然还是跟宁江、杨富田同乘一辆马车,宁江似乎有些小郁闷,一个人坐在角落那里,闷不作声,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亦是难怪,心高气傲的他,输给林晧然亦就罢了,结果却连向来被他瞧不起的杨富田都不如,如今他自己更是跌落三甲。

    由于极为熟悉官场的游戏规矩,故而很清楚二甲跟三甲有着极大的差距。..

    他一旦被外放,若没有大机遇和强硬的背景,是很难再回京的。有很多外调的三甲进士,终其一生,不过是知府而已。

    “听说了吗?现在的吏部尚书吴鹏是个只认钱的主!”杨富田打破沉默,冲着二人说出了一个新鲜出炉的小八卦。

    “这谁不知道!”宁江当即翻了一个白眼。

    自从李默倒台后,严党怕再出现第二个强硬的吏部尚书,故而将听话的吴鹏推了上来。吴鹏原本只是工部左侍郎,地位还在严世藩之下,但却被严党推到了吏部尚书的高位,当真是天上掉馅饼。

    只是吴鹏却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主,在上任后,他对严世藩是言听计从。严世藩借此收受贿赂,故而现在想要得一个好职位,银两变得极为重要。

    “那你……是不是该打点一下?”杨富田进着他眨了一下眼睛,当即提议道。

    宁江仿佛被踩了尾巴,怒瞪着他道:“我才不会做这种事!”

    林晧然打量着宁江,跟他目光相撞时,发现他有些心虚地躲闪,但决定捅破这层纸,直接朝他询问道:“都这时候还藏着掖着,你家里真没有关系?”

    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接触,说宁江的出身平常,他绝对不会相信。这人的眼界要远高于一般人,特别对官场的东西太过于熟悉。

    虽然潮州没有什么姓宁的大官员,但他却是断定,宁江肯定是有些来头。

    宁江迎着他的目光,最终泄气地说道:“若是没有意外的话,我……可能会到兵部!”

第242章 琼林宴

    “兵部有什么好,现在谁不知道工部富,每年都有数百万的工程!你看看严世藩,为什么一直窝在工部里,还有徐阁老,为什么偷偷将他儿子塞进工部?”话刚落,杨富田顿时着急地说教道。

    宁江的额头挂起黑线,发现这货的智商真是欠缺,鄙夷地望着他道:“就你这智商,哪天肯定被人卖了还替别人数钱,你还是趁早告老还乡吧!”

    “你才告老还乡!我虽然不能入阁了,但我肯定能做到尚书,而且是最风光的吏部尚书!”杨富田扬起下巴,满怀信心地说道。

    宁江竖了一根中指,断定这二货会在官场撞得头破血流。

    林晧然自然没有杨富田这么二,在听到宁江的回答后,便深深地打量了他一眼。当即就想到了原兵部的翁尚书,翁尚书跟着宁江虽然不同姓,但却是潮州人士,怕这个姻缘不浅。

    兵部在六部自然不显眼,远没有工部那般有油水,亦没有吏部握着那么大的权柄。只是三甲进士能进兵部,算是一个极不错的去处,只要留在京城,以后还真不好说能走到哪一步。

    在得知宁江的去处后,林晧然知道宁江的前程根本不需要他担心,转而又冲杨富田问道:“你呢?你想要进工部还是吏部?”

    “二个都行,不过事情有点难办!”杨富田很是痛快地点头,但蹙起眉头道。

    虽然他是二甲进士,但排名并不靠前,本身又没有什么过硬的资源。想要进入工部或者吏部,恐怕得费些力气才行。

    “你不是说吴尚书是个只认钱的主吗?”宁江鄙夷地望着他道。

    “对呀!但……我跟他不熟,怕是他的府门都进不了,有银子也不知道该怎么送啊!”杨富田叹了一口气,沮丧地说道。

    “我以后到了刑部,第一个就斩你!”宁江听着他果然走这条路,当即指着他磨牙道。

    “你整天说我是猪,我看你才是猪!”杨富田丝毫不脸红,指着外面道:“现在整个官场不行贿受贿,你就等着被排挤,迟早得去南京报道。”

    林晧然看着二人又要进行争论,忙是跟着二人说道:“好了,应该是快到了,有事回头再说,咱准备下车吧!”

    琼林宴,其实是民间习惯的称呼,到本朝已经改名为恩荣宴。历届宴会地点都设在礼部,由礼部和光禄寺承办。

    他们十一人到了礼部门口,拿出通行的牌子,便迈步走进了礼部的大门。

    林晧然不由得多瞧了几眼,他即将入职的翰林院上属衙门正是礼部,而礼部又是翰林的自留地。以后最好的发展路线,正是进入礼部任职,然后以礼部尚书为跳板,进入内阁。

    只是这次的宴会设在宴厅,连二门都没迈进去,他们便被领到了旁边的宴厅。

    虽然还没有开席,但宴厅已经聚着一百多名进士。不少人正围着探花郎徐渭,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大家听得是津津有味。

    “哈哈……状元郎来得正好!你们有什么问题,都问他去!”徐渭第一句是对林晧然说的,后面一句则是对围着他的那帮人说的。

    这帮进士看着林晧然这位状元郎出现,都纷纷过来打招呼,并对他进行了一番恭维。

    林晧然听到他们提及除掉徐亮,便知道徐渭又帮他宣扬他“血书生”的事迹了,亦是谦虚地跟着围过来的进士拱手。

    “师兄,你乃吾辈读书人楷模也!”

    虽然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都有一个保家卫国的宏愿,在得知林晧然的事迹后,令很多人对林晧然的印象大为改观。

    除掉徐海余党的魁首,为江浙百姓除害,为大明的抗倭事业作贡献,这是何等的丰功伟绩,焉能不让他们感到敬佩?

    特别是江浙的士子,在得知林晧然这个壮举后,都将他当成英雄般看待。而林晧然的地位无形中又得到了拨高,弥补了他先前年轻的劣势,毅然成为了这次恩科进士的领头人。

    其实徐渭和毛惇元都推崇林晧然,他们这帮人又如何还不服气呢?特别同科的情谊,这个关系是官场最重要的纽带之一,哪怕心里有着忌妒,但表面还是要以林晧然为尊。

    林晧然自然不会托大,对着众人纷纷回礼。虽然将三百多名进士记下并不现实,但现在先混个脸熟,以后若是相遇,到时再攀交情亦不迟。

    “我现在才反应过来!”林晧然落得清静后,找上宁江诉苦道。

    “什么事?”宁江疑惑地望着他。

    “那块御匾可能将我的战功包进了里面!”林晧然眼睛闪着泪花,很像回去砸了那块匾。

    “这倒不一定,你对得起那个名头!”宁江认真地思忖,然后摇了摇头道。

    “那,我会升官?”林晧然的眼睛略亮,望着宁江道。

    宁江正想要打击,结果鸿胪寺的一名鸣赞官高声唱道:“吏部尚书,到!”

    整个闹哄哄的大堂瞬间是鸦雀无声,然后便看着一名肥胖的二品官员走了进来,散落在宴厅的近二百名进士纷纷望向这位官员躬身行礼。

    这位官员自然就是吏部尚书吴鹏,却见他温和地摆着手道:“今天是圣上设宴,我等以后同朝为官,都不需多礼!”

    说话间,领着几个属官径直走到上席。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徐阁老会出席恩荣宴!”宁江远远望着吴鹏,很是肯定地说道。

    “为什么这么确定?”林晧然疑惑地望着他道。

    宁江扭过头,眼睛透着自信地道:“虽然吏部亦在东江米巷,过来确实会比其他官员快一些,只是若首席读卷官徐阁老不出席的话,咱老师必然得作陪了。”

    “厉害!你不到刑部可惜了!”林晧然朝着他竖了一个大拇指,由衷地夸赞道。

    杨富田看着宁江有些意动的模样,便凑着胖脸过来笑问道:“嘻嘻……要不要哥帮忙,将你那份也一起出了?”

    宁江脸色微变,从牙缝挤出一个字:“滚”。

第243章 吴山的怒

    先前闹哄哄的宴厅,这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无心于交谈,目光殷切地望着吴鹏。他们接下来的命运,无疑掌握在这人的手里。

    吏部除了掌握着进士的分配权,还有以后的转正、升迁权,另外就是六年一次的京察。

    分配权自然不用说了,他们能不能分配到好职位,皆取决于吏部。而太多数进士都是以“观政”或“见习”身份入仕,一年后能否转正,亦在于吏部。

    以后的升迁,能不能谋得更好的去处,同样需要吏部的任命。哪怕你无欲无求,只想安安静静地做一个知县或知府,那亦要看吏部的脸色,因为每次京察都会挑一些官员进行免职。

    正是如此,他们前程和命运都在吏部,在这位吏部尚书大人手里捏着。若是得到这人的赏识,那将会是前程似锦,若是得罪此人,那将是断送前程。

    当然,这一切跟林晧然没有任何关系。

    翰林院的牛叉之处在于,独立于朝政之外,跟着锦衣卫类似,隐隐直成一系。入职、升迁和京察,吏部根本就管不着。

    特别,吏部尚书吴鹏又是非翰林出身,自然亦不可能在翰林院兼着职位,根本插手不到翰林院中来,所以林晧然完全不用理会这位吏部尚书。

    “我……我要不要现在上去呢?”杨富田望着远处的吴鹏,心里既是激动又有着担忧,冲着旁边的二人征求意见道。

    “你还要不要脸,一大帮人看着,你二甲进士的尊严放哪里了?”宁江听到他打这个主意,当即朝着他数落道。

    “我才没有你们那么虚伪!你看看他们,谁不想上去巴结吴尚书啊?”杨富田耷拉着脑袋,但不服气地指着宴厅那些进士道。

    宁江望着那些明显心不在焉的进士,心里亦是一阵泄气,但还是劝道:“你现在上去说什么?说我能给你送银子吗?”

    杨富田蹙起眉头,发现除此之外,确实没什么可说的。特别他亦是明白,若是过于直白的话,怕对方都未必敢收他的银子。

    仅是片刻,前来赴宴的进士、一些相关官员接踵而来,徐阶这位大人物亦是出现。

    林晧然看到徐阶出现的时候,却是抿着嘴摇了摇头。按说,这个恩荣宴应该给吴山这位老师主持,但他却偏偏来凑了热闹。

    明面上是重视这次宴会,但实质徐阶还是考虑自身,想在他们这帮新科进士面前刷刷存在感,俘获一些好感度。

    按着礼制,林晧然作为状元独坐一席,榜眼和探花共坐一席,其他进士则是四人一席。每席都放着丰盛的佳肴,亦是有着诸多讲究。

    恩荣宴,实则就是一种礼宴,所以亦有着一套固定的流程。

    乐声奏响后,徐阶端起酒杯又是一阵长篇大论。先是感谢皇恩之类的话,接着对进士又是一番祝贺,最后朝着大家举杯同饮。

    在礼部官员的指引下,林晧然带着众进士,又是对着殿试的这些阅卷官进行谢礼。虽然这次殿试的恩师是嘉靖,但对徐阶等人亦是要进行感恩。

    在几项仪式过后,便是大家的自由活动时间。

    能够取得进士功名的,都不是傻子,都已经迅速转换好身份。在士子中,他们是高高在上,但在这个官场中,他们都还只是幼苗。

    面对着这些朝廷大员,他们亦是使出浑身解数,纷纷是孔雀开屏,想要获得这些大人物的赏识。有人吟诗,有人作词,亦有人唱曲。

    林晧然静坐在桌前,品尝着美酒和佳肴,很喜欢杏花酒的芳香。如同世外高人般,看着这群进士如何阿谀奉承,看着人生百态。

    却不是他正直,不屑于攀炎附势,而是他知道自身的定位。

    作为恩科状元郎,他即将入职次六品翰林修撰,进入翰林院做词臣。而翰林几乎是独立于朝政之外,他根本不用过早就参与党争。

    哪怕他现在屁颠颠去给严嵩提鞋,他一样捞不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翰林院的升职较为讲究,若没有圣上的恩典,在翰林院短期根本无法进行升迁。

    就算他想要站队,完全先端着姿态,跟着孔明同志学习。若如今急匆匆地去投诚,不仅会被别人看低,可能还会招来敌党的攻击,绝对是下下之策。

    正是如此,他不需要对这些大人物卑躬屈膝,亦不用急着去抱大腿。

    可惜了!

    林晧然品尝着这由御厨炮制的鹿肉,多汁而鲜美,若是虎妞那丫头吃上的话,绝对会赞不绝口。却是没有忘记,上次的鹿鸣宴,她对带回的鹿肉极为满意。

    想到虎妞那个丫头,尽管周围都是闹哄哄的,但忍不住朝着南方望去,眼神透露着几分落寞,亦有着淡淡的思念。

    若是留心观察的话,会发现绝大多数进士给吴鹏敬酒时,都会格外的活跃。大家都不是傻子,都知道谁才是掌握他们命运的人。

    虽然二甲进士会分配到六部九卿,但哪怕是六部,亦是有高低贵贱之分。工部跟吏部无疑是最好的去处,而兵部、刑部就要差很多。

    “这小子怎么突然又转性了,像跟夏刚阳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吴山坐在席前,虽然看似在漫不经心,但亦在观察着这帮学生的一举一动。有人给他留下好印象,亦有人给他留下坏印象,如同在沙子里淘金一般。

    虽然拥有三百五十七名学生,但如何都绕不过这位新科状元郎。

    他至于都记忆犹新,在陛下去掉糊名,知道这份试卷考生竟然先前已经连中五元,那时是何等的兴奋,那双眼睛都透着亮光。

    单是这一点,这小子在圣上的心里,绝对是远超于过去的所有状元。

    只是这小子在金殿上的应答,却让他极为不满,这人简直是一个马屁精,将来不是严就是徐。但今晚的表现,却又让他有些意外,竟然如此的淡定与孤傲。

    特别是这份孤傲,给他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但吴山很快就发现,他又错了,这小子果然是有着一肚子的歪歪肠子。

    却见几乎所有进士都上来敬过酒了,林晧然朝着后面望了一眼,身后有好些人急不可耐地站了起来,纷纷向着他汇集。

    “夏刚阳怎么会教出这种逆徒?”

    吴山气得咬牙切齿,他如何不知这小子打的主意。

    整个宴会有三百五十七名进士,若想在他们面前留下印象,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个个上来敬酒,哪怕再用心,亦不会记得几人。

    只是这小子却不同,他拥有着状元的光芒,而他故意落在最后,然后带着相熟的人上来敬酒。这些人定然会沾光,同时亦会记得他的好。

    虽然手段确实高明,但吴山却是极为痛恨。这小子才初入官场,就如此懂得拉拢人心,按着他的禀性,怕又是下一个严嵩。

第244章 又见竹诗

    大明立国近二百年,虽然状元郎出过不少,但却从没有一人能够连六元。据最新消息,这位状元郎被圣上赐予“大明文魁匾”,深受圣恩眷顾。

    正是如此,哪怕是次辅徐阶,在这个宴会上可以不关注其他新科进士,但这个新科状元郎却不得不多瞧上几眼。

    徐阶看着新科状元郎整晚都光顾着酒菜,心里还有些惋惜,以为这位状元郎不通人情世故,是一个典型的书呆子。

    当看着他带着一帮人过来敬酒时,徐阶心里不由得暗喜,同时亦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对这人不由得刮目相看。

    在接受他们的祝酒后,他亦是放下酒杯,温和地笑道:“原来你们都是广东的同乡,那以后应当相互扶持啊!”

    “我们是同乡不假,但公私还是会分明的!”林晧然微笑着回答。虽然知道徐阶这番话透露着好意,但却不得不防,他们可承受不起结党营私的帽子。

    经过徐阶这里敬酒后,张伟等人都极为兴奋。

    徐阁老给他们这些人贴上一个清晰“广东同乡”标签,无疑他们这帮人都获益,能加深在场大人物对他们的印象,起码知道他们跟状元郎同样来自广东。

    林晧然又带着人来到了吴山的案前,只是让他感到疑惑的是,这位便宜老师仿佛是吃错药了一般,对他好像是左右看不顺眼。

    却不知道是不是尹台给吴山戴了绿帽,还是尹台欠吴山一百万两没有还,至今吴山对他都还是一副“深仇大怨”的模样。

    不过他对吴山却亦不感冒,这人太过刚正,根基又浅。哪怕他真要选择投诚,无论是严党,还是徐党,都要比这人强上一百倍。

    按着礼数,敬了徐阁老,然后敬了老师,接下来自然是吏部尚书吴鹏,亦是此次敬酒的重点人物。

    吴鹏已经年近六十,体形微胖,皮肤白皙,眉宇间透露着和气,却不像是一位吏部尚书,更像是一位礼部尚书。

    嘉靖二年的进士,但仕途多舛,五十多岁才捞得工部的右侍郎,排在靠着父萌的严世藩之后。不过在李默倒台后,他却是一鸣惊人,取代李默成为吏部尚书。

    对于非翰林出身的他而言,这无疑是一下子登了天,成为大明最在实权的尚书。

    “呵呵……六元及第,千古奇闻,不愧是我大明文魁!”吴鹏看着林晧然领着一帮人过来,却先开口微笑地道。

    “谢太宰赞誉!我等祝太宰福如东海水,寿似不老松!”林晧然端起酒杯,冲着他祝贺道。

    吴鹏似乎有心跟着林晧然交好,并没有过分地端着姿态,同时故意卖他面子,亦是对着林晧然身后的人多问了几句。

    能够走到这个位置的,其实都不是傻子,甚至可以说是人精。吴山能够看穿林晧然的手法,他吴鹏自然亦是能够看穿。

    张伟的兴致极高,突然提议道:“状元郎,昔日在鹿鸣宴为吴参政的竹画题诗,今日恩荣宴,何不赋竹诗一首?”

    此言落下,旁边人亦是起哄。

    林晧然的竹诗不仅写得好,而且品质极高,每诗都能令人耳目一新。故而,他们期待已经不是一日二日,所以眼睛都透露着希冀。

    “说到竹诗,我却知道杨兄亦极为擅长!”林晧然却不想出这个风头,而是微笑地望向了杨富田鼓励道:“此次得由杨兄来作竹诗一首,亦让吴尚书点评点评!”

    林晧然是一个很务实的人,如今他已经有足够的文名和才名,这继续表现不仅没有得到太多的好处,还可能会适得其反。

    正是如此,现在他最重要的还是低调,故而趁机将杨富田推出来,帮着这货牵一条线,让他在吴鹏面前狠露一把脸。

    大家听着林晧然对杨富田这般推崇,当即亦是来了兴致,附近的新科进士亦将目光放在了杨富田身上。

    杨富田并没有怯场,反而脸露红光,清了清嗓子,便得意地摇头晃脑地吟道:“清风竹韵起涛声,后院瑟瑟藏黄金。若要知晓何处埋,待到春花烂漫时。”

    啪!

    站在最远处的宁江重拍一下额头,不忍直视。

    林晧然朝着吏部尚书拱手,义无反顾地转身离开。

    其他广东的同乡,在转身离开的同时,用手指使劲地抠耳屎。

    路子无疑是给杨富田铺好了,只要拿出一首还算可以一观的竹诗,那他便算是给吏部尚书吴鹏留下深刻的印象了。

    只是谁能想到,他却整了这么一出,枉费了林晧然的一番好心。

    吏部尚书吴鹏面前原本围着一帮人,但转眼间,却只剩下一个懵懵懂懂的胖子,望着突然离开的同伴极是不解。

    “为何待到春花烂漫时?”吏部尚书吴鹏亦是哭笑不得,但还是问出了心里头的疑惑。

    杨富田听到是吴尚书问话,当即得意地说道:“因为到了春花烂漫时,先前被挖过的地方是不长草的,所以会知晓黄金埋在哪里。”

    “呵呵……原来如此!此诗……倒有些风趣!”吴鹏干笑两声,又深深地打量了杨富田一眼,然后朝着他挥了挥手。

    杨富田忙是拱手回礼,然后便想去找他的同伴问个明白,怎么突然全都走了?难道方才谁放屁,而他的鼻子塞了?

    “这水平真丢人!”

    “这货竟然拿到了二甲,真是没天良!”

    “却是辜负了状元郎的一番好意,怕是进不了六部了,呵呵!”

    ……

    众进士看着那个长得白净的杨富田,却是充满着深深的同情,暗自摇着头。

    虽然没有诗才的官员其实不在少数,但这都是各自的秘密,而这蠢货偏偏拿出来秀,这必然会给吴尚书留下极差的印象。

    这是宴会的一段小插曲,而插曲过后,宴会亦是慢慢地进入了尾声。

    林晧然参加这次宴会,由始至终,都没有做什么出风头的事。

    倒不是他不想谋求上进,而是他将吴山的教导放到了心上,初入官场就应该选择低调。虽然他还没有被正式授官,但他已经提前转换了身份,迅速融入官场的规则之中。

    宴会结束,众人纷纷离开礼部,尽管还没有正式授官,但他们这帮新科进士似乎离官场又进了一步。

第245章 尊与卑

    在恩荣会后的第二天,新科进士需要到鸿胪寺报道,进行为期三天的“岗前培训”,主要是学习朝会、筵席、祭祀等官场礼仪。

    林晧然等十一人早上到鸿胪寺后,便跟其他新科进士再次会合,而后被鸿胪寺官员带到了孔子庙,进行一系列的拜谢礼仪。

    他们这帮新科进士除了感谢孔圣人外,还要感谢四圣十二哲和六十二位先贤,即孔子的七十二门徒和一些出色的后辈。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圣贤都在着一个严格的排序,倒茶的先后顺序万万不能搞错。哪怕是六十二位先贤,亦有着一个严格的高低之分。

    跟着人人平等的思想不同,儒学虽然一直宣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之类的话,但尊卑观念简直深入骨髓之中。

    在拜完孔子庙后,便进行另一项的仪式,即立进士题名碑。

    进士题名碑并非是本朝所创,而是源于元朝仁宗,将当年的新科进士题名于石碑上,借以显宗耀祖、流芳百世。

    只是事情已经证明,进士题名碑的初衷怕很难如愿。因为元朝的进士碑已经被毁,如今所看到的进士碑,均是大明的进士碑。

    可以想象,若大明朝在将来被推翻,那他们在进士碑上的名字亦会被毁掉。

    但不管如此,此时能在这里留名,亦是一份巨大的荣耀。故而大家都涌向那块新立的进士碑,看到自己的名字铭刻在上面,眼睛都透露着兴奋与骄傲。

    “这块进士碑怎么被一块红布盖住?”有人发现旁边有一块被红布盖着的进士碑,顿时疑惑地询问周围的同伴。

    林晧然亦是不解,领头的鸿胪寺官员叫他过来,然后冲着他恭敬地说道:“还请状元郎,为我们揭开这块进士碑。”

    对于这个要求,林晧然自然答应,当即将那块红布扯了下来。

    围着看热闹的进士们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满是羡慕地望向了林晧然。

    林晧然先是疑惑,待他望向那块进士碑的正面时,亦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进士碑的材料是名贵的汉白玉,跟其他进士碑都是一丈高,头部饰祥云纹的图案,中间粗大的篆体写着:“大明文魁”,然后下面是林晧然的生平介绍。

    在进士碑林中,独立一碑,这是大明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而汉白玉碑在这里亦格外的显眼。只是连中六元的林晧然,确实承受得起如此待遇。

    林晧然亦是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一出,心里同样极为高兴。

    “此碑是奉圣上旨意所立,自今日起,你就是我大明世代读书人的楷模了!”旁边的鸿胪寺官员笑盈盈地望着他,朝着他认真地说道。

    “圣上隆恩,微臣何以敢当!”林晧然朝着西苑的方向,一副受宠若惊和感激涕零的模样。

    这自然是表演成份居多,他这个人比较务实,真金白银远胜于这些虚名,或者让他官升三级也行。

    接下来,面对着大家的祝贺,林晧然显得不骄不躁。对每一个对他表达祝贺的人,都会认真地回礼,同时尽量记着他们的长相。

    三天时间眨眼而逝,除了一甲进士外,其余人都到吏部参加朝考。

    仅是一天时间,吏部便在衙门前悬挂起三百五十七名新科进士的分配名单。

    林晧然作为新科状元,自然是铁打的次六品翰林修撰,榜眼毛惇元和探花徐渭都是正七品的翰林修编,三人都没有任何悬念。

    令二甲进士翘首以盼的庶吉士,亦是落下了序幕。跟着宁江先前猜测的那般,本次录取的庶吉士人数大大缩水,只有区区的十二名。

    庶吉士并不能算是翰林,他们其实是到翰林的实习生,可以在翰林院学习三年。三年后,若是散考成绩优异者,则会得到授官,正式成为翰林官。

    虽然这条路子绕得比较远,远不如一甲进士直接授官来得痛快,但在所有新科进士看来,这庶吉士却是一个最好的分配。

    只是这庶吉士是僧多粥少,绝大部分人跟翰林院无缘。在痛失翰林院这个储相之地后,大家的目光自然落在六部九卿。

    对于六部九卿哪个才是首选,这倒没有统一的答案。有人推六部的吏部,亦有人会推都察院,前者有着人事考核权,后者是“专咬”朝廷大员的御史言官。

    若是能够入职六部九卿,虽然注定跟内阁无缘,但只要老实地熬上去,亦可能成为衙门的头目。像如今的吏部尚书吴鹏,虽然不是翰林出身,但谁又敢小窥于他?

    只是事实总是这般的残忍,大多数进士不仅不能进翰林院,亦不能留在六部九卿这些中央部门,全部都得下到地方去任职。

    这些官员到地方,都会捞得七品的实缺,其中以知县居多。只是这类官员远离政治中心,上面若没有过硬的人脉和机缘,想要升迁变得极为困难。

    另外,若是能够分配到富庶之地为官,日子还能过得惬意,但若分配到偏远贫苦地区,怕真是不好熬了。

    但世事就怕比较,没有最差,只有更差。

    二甲进士怕南京六部九卿,三甲进士怕王府官。前者不愿意到养老院跟老人喝茶,后者不愿意到“猪圈”陪猪混吃等死。

    值得一提的是,新科进士有着拒绝分配的特权,可以强烈表示要留京任职。对于这种拒绝分配的新科进士,吏部亦能够容忍,但这些新科进士却只能享受举人的入职待遇,往往从九品官开始做起。

    在张榜的时候,林晧然等十一人和刚好凑过来的广东新科进士,一起来到吏部衙门前看榜,大家的心情顿时是起起落落。

    宁江果然到了兵部,张伟进了都察院,但其他人都分配到了地方,有人分配到了江浙的富庶之地,有人却被分配到了大明“新省”——交趾承宣布政使司,即后世的越南。

    最让人意外的是,被大家看衰的杨富田却进了工部,当真是碎了一地的眼球。

第246章 消息

    科举之事,天下所瞩也。

    当金殿高悬的时候,一匹匹快马便奔走在大明四通八达的官道上,要将金榜宣于天下,让天下士子和黎民为之膜拜。

    特别是往南的一匹快马,马蹄声亦得更要急促一些。气度不凡的官差在驿站换一匹健马,又继续踏响官道上的青砖,身上甚至透露着杀气。

    他不仅要传送此次殿试的金榜,亦要给广东布政司传达一道神圣的旨意,令广东布政使为新科状元建造文魁牌坊。

    在大明的南疆,有着一个不知名的小山村。这里没有俊秀的风光,亦没有人文景观,在一年前甚至终年不见来客。

    这一天中午,太阳最猛的时候。

    长林村的老族长从院门走了出来,沐浴着这春日的阳光,身体很是舒服。但他的脸却是紧绷着,仿佛全天下的人欠着他的钱一般。

    没多会,他来到了晒谷场前,看着正在追逐的一帮小孩。

    看到小鼠突然间摔倒在地,而狗子又朝她扑过来,眉头不由得微蹙。自从九眼到了海上后,小鼠没有父亲的娃,受到一些小孩子的欺负。

    正打算要出声喝止,却发现竟然是一个误会。狗子跑过去拉起小鼠,模样还显得极为慌张,关切地询问小鼠有没有伤着。

    “谢谢狗子哥,我没事!”小鼠脆声感谢道。

    “哎呀!你走路要小心点,虎妞说了,你要是伤到一根毫毛,她就会抽我,以后还不带我一起去玩了!”狗子显得慌张,极为认真地埋怨道。

    “虎妞……什么时候回来啊?”这话似乎点到了小鼠的伤心处,眼睛已经闪动泪花,扭头朝着村口望去。

    正在玩耍的一帮小孩子听到这话后,心情顿时变得沮丧,刷刷地朝着村口望去。

    老族长听到这话后,却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其实是不同意虎妞前去京城的,担心这小丫头在路上发生危险,那他真的无法跟十九交待了。

    只是这个丫头有时候太有主见了,像上次得知他哥哥可能遇海难,当即就要前去江浙。好在很快得到消息,让这丫头才不得不打道回府。

    不过这一次,虎妞是跟着那个举人老爷赵东城一起上京,而且有着吴神仙和阿丽陪着,所以他亦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其实他亦是知道,哪怕他反对也没有用,这丫头可不一定听他的。特别谁都知道,这丫头确实是很想念她哥哥。

    走进染布坊里面,看着村里的一帮青壮正有条不紊地工作着,五个染布池都在染着布匹,而后一匹匹布被悬挂到竹架上面。

    自从十九成为解元之后,村里的订单就没有断过。

    如今不仅是沈六斤要跟他们染坊进货,廉州和雷州亦有布商纷纷前来提货,染坊现在的布根本就不愁没有销路。

    “族长,这喜鹊今早就叫个不停,我打赌肯定有大好事要发生!”阿六拖着一条瘸腿,指着站在竹架上的喜鹊得意地说道。

    “要是吴神仙在的话,就不用我们猜了,他只能掐掐手指,准会知道是什么好事!”在做帮工的阿武往炊里添了一根柴火,然后一脸肯定地说道。

    他的话刚落,却是得到周围人的认可,村里都知道那个吴道行真是神仙。只是让他们一直不解,为何会甘心跟着虎妞那丫头,而且还会听她驱使。

    老族长朝着竹架上面望了一眼,果然是一只喜鹊,但却没有表态。那张脸仍然是紧绷着,看着染坊没出状况,便负手走出了染布坊。

    一帮妇人正在染布坊边上的凉绷绣着布袋,在他经过的时候,这些妇人纷纷朝他打招呼,只是他仅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其实是想给大家一张好看点的脸色,但却不知为何,今天一大早他就心事重重,这张脸仿佛是自己在紧绷着。

    并没有回家,而是走向村口,他来到了牌坊前。没有理会正在播种的村民,而是掠过那座石桥,望向对面的山坡。

    噼里啪啦……

    几匹马从小山坡那里出现,为首的正是那个戴着乌纱帽的苟知县,而在他身后是二虎,却看到二虎点燃一串喜炮朝着半空抛起。

    老族长一直绷着的脸却不知何时,笑得如同菊花般灿烂,眼睛中还泛着泪光。

    因为他清楚地记得,在十九高中解元的时候,这一幕曾经在他眼前出现过。

    青水县,半间酒楼。

    一个身穿蓝衣的书生从外面跑进来,直接“砰砰”地冲上两楼,只是朝着大堂喊了一句,正在吟诗奏对的十几名书生顿时是鸦雀无声。

    仅是一会,这帮书生像是突然爆发所有的热情般,让着小二快快扛酒上去。

    聂云竹身穿着一袭白色长裙,眉若春风,眼横秋水,一张清新脱俗的脸蛋,加上那份清雅的气质。谁都想不到,在这种小县城会出现如此的美人。

    虽然贪恋她美色的人不少,但却很是古怪,竟然没有人真敢行动。哪怕是新来的县丞,在得知某个消息后,亦是打了退堂鼓。

    她在后院听到二楼的动静,便来到了大堂,还不待她询问怎么回事,却听到小七兴奋地从楼上跑下来道:“林大哥,他高中……会元了!”

    听到这话,她整个人彻底是愣住了,被一股兴奋所笼罩,眼睛亦泛起了泪光。

    广州府,醉红楼。

    在那精致的院落中,却见一个身穿紫色长裙的绝色美人静坐在凉亭中,那双纤纤玉手拨动木琴的琴弦,琴声悦耳。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

    这一次,木兰没有只是弹琴,而是红唇轻启放开了嗓门。

    虽然那男人还是不够创作新词牌名的资格,但她这一次却有着强烈的信心,这个资格怕是不远矣。而她带着这首词登上舞台,亦是越来越近了。

    她甚至能想到,一旦这词曲问世,怕整个天下又得传唱起来。只是不知为何,她的眼睛突然泛起了泪光。

第427章 抱负

    时间已经到了三月底,进入细雨绵绵的季节。

    一辆高大的马车行驶在充满泥泞的街道上,初时还很是轻快,但经过棋盘街速度便慢了下来,到达东江米巷则几乎停滞不前。

    京城交通不仅受到天气的影响,而且城内向来都是人多车多,故而在一些繁华的街道,堵塞早已经成为一种常见现象。

    哪怕大明已经制定“左来去往”等交通规则,以及对违章行为有着着相应的处罚,但仍然解决不了这种交通堵塞的顽症。

    当然,今天的日子比较特殊,因为一大帮新科进士要前往吏部报道,故而给交通亦带来了不利影响。

    在临近吏部衙门的时候,林晧然、宁江、张伟、杨富田四人再也按捺不住,不愿意傻傻地等候,选择下马车一起步行前往。

    吏部,向来被大家视为六部之首,掌握着天下官员的升迁与考核。

    衙门坐落在东江米巷中,左边是户部衙门,右边则是宗人府。在这个衙门林立的街道中,吏部的大门并不抢眼,但门前那对石狮最具凶势,仿佛要扑过来将他们撕碎一般。

    在他们到来的时候,门前已经排起了一条长队,有身穿官服的官场老人,亦有跟他们一样穿进士服的官场新人。

    不管是举人还是进士,都得在这个衙门上走一趟。以后凡是升迁和调遣,亦要经过这个衙门,故而这里每日都有人需要前来报道。

    四人老实地排着队伍后面,但眉宇间夹带着兴奋。寒窗十年为了什么,自然是能够入仕为官,而如今即将梦想成真。

    特别是张伟,他如何都想不到,吏部竟然将他分配进入了都察院这个言官系统中,可谓是天上掉馅饼砸中了头。

    林晧然亦是踌躇满志,抬头望着吏部的高大门衙左侧,那粉墙上的分配榜单还在,而他的名字毅然排在第一位。

    虽然翰林修撰没有实权,更不会有什么财路,但却是三百五十七名进士中唯一的次六品官员。

    大概一盏茶功夫,终于轮到他们四人。

    进到这种衙门,别说他们是刚入仕途的新人,哪怕是身穿绯色官袍的官员亦是不敢嚣张。跟着一名吏员走进了吏部衙门,这是一个三进的大衙门,他们直接被领到了署衙里面的文选司。

    文选司的郎中是正五品官员,但权柄极高。只是得知林晧然是本届的状元,更被圣上赐下“大明文魁”碑,显得很是热情。

    林晧然在应付着这位颇有实权的中年官员时,亦是按着流程,登记官牒、履历,还领了相应的官服。

    这里设有更衣室,四个官场菜鸟看着前面的官员换了官袍。他们对视一眼,亦是抱着官袍进了更衣室,纷纷穿了属于他们品阶的官袍。

    虽然四人都是青色的官袍,但林晧然官袍胸前图案是鹭鸶,衣边亦多了一个四爪龙蟒金绣,显得更要精神一些。

    杨富田肥胖,多了一些富态之感;宁江身体偏瘦,又多了一些书生之气;反倒是留着漂亮胡子的张伟变化最大,身上瞬间多了一股官威。

    四人又一起到了尚宝司,核对个人资料,并领取了牙牌。

    官场有句话:“我爱外官有排衙,我羡京官有牙牌”。这牙牌是京官独有,是进宫时的凭证,亦是上朝时的必具品。

    只是很可惜,生在如今的嘉靖朝,这牙牌却很少能用到了。

    当四人从吏部大门出来后,入官前的流程算是彻底走完了,他们四人正式成为大明的官员,而且还是人人羡慕的京官。

    只是跟着林晧然这位实职官员不同,其他三人都是顶着见习的名头。像宁江到了兵部,任的是见习主事,有一定的考核期。

    “见过修撰大人!”三人相视一眼,当即齐齐朝着身穿六品官服的林晧然拱手道。

    “嗯,汝等三人初入官场,行事要谨慎,切莫有浮躁之气,当向本官学习!”林晧然负手而立,故意端起上官的架子训导道。

    “谢翰林老爷赐教!”张伟拱手笑道。

    “脸皮厚,有我风范!”杨富田夸奖道

    “说你胖,还真喘上了!”宁江却不客气地打击道。

    林晧然收起玩笑话,突然感慨地道:“我们四人看似风光,但哪里比得上张一山他们威风,到了县衙就是一把手,直接就做大爷。”

    七品的县太爷看似最差的分配,但确实有着它的优势,一到任就是县衙的县尊,而且还能举行威风凛凛的“排衙”。

    反观他们四人,他倒还好一些,毕竟翰林院只是五品衙门,而他是以次六品官员进入,地位不能算低。但宁江三人都是二品衙门,则要从最低官员做起,上面有一大帮的上官要侍候。

    “有得有失吧!我们现在是得装孙子,但升迁却是容易很多!特别是你,在翰林院熬几年,只要能熬上一个品阶,就相当于连升三级。”张伟却不认同,并羡慕地望着他道。

    “我已经计划好了,但我的品阶熬上去,我就再去跟吴尚书打点一下,直接到地方做逍遥知府去!”杨富田压着声音,一副眉飞色舞地说道。

    “你真没出息!”宁江睥了他一眼,然后接着话题道:“若是有机会的话,我倒是想到刑部,想为朝廷做一些实事。”

    林晧然接着三人探询的目光,亦是老实地说道:“你们应该知道我的性格!翰林官是词臣,虽然跟书籍打交道亦不错,但有机会的话,我肯定还是想外放……当然,品阶得先想办法弄上去!”

    他的年龄确实是优势,在翰林院熬十几年,品阶肯定会上去。只是却不想如此做官,既然这一世让他长得这么帅,怎么都应该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

    “你真是贪心,!翰林院只要再上一步,放到六部九卿都是四五品官员。”宁江鄙夷,然后又笑着补充道:“不过翰林一般是犯了事才外放,却不知道你要犯什么事?”

    “你才犯事,我不犯事就不能外放了?”林晧然竖了一根中指,却是理直气壮地反驳道。

    只是他心里亦是明白,宁江说得是事实。翰林有着固定的路线,像他们老师吴山就是到九卿过渡一下,然后就是礼部侍郎、礼部尚书。

    外放的翰林往往都是“犯了错”或“被淘汰”。当然,朝廷给的“补偿”通常不会低,级别往往会得到极大的提升。

    这类翰林倒不是没有机会再入阁,但相对而言,再度入阁的机会极为渺茫。

    三人只是在角落处悄悄聊了一小会,由于各自的衙门都不同,所以相互见礼后,便各自到自家衙门报道去了。

第428章 入职

    在跟他们三个分开后,林晧然没有直接去翰林院报道,而是到了一间酒楼。

    徐渭和毛惇元已经在这里等候,亦是穿着崭新的七品官服。三人见礼后,简单地吃过一顿饭,便一起前去翰林院报道。

    相对于林晧然的淡定,徐渭和毛惇元显得要激动很多,两人对入职翰林院似乎无比期盼,眼睛绽放出兴奋的光芒。

    翰林院位于东长安街,大门向北开,紧挨着皇城,隔壁是大明的翻译机构——四夷馆。

    身穿着青色官袍的三人来到门前,仰头望了一眼翰林院的牌匾,然后向守门的官差出具了吏部给的官牒,便通行无阻地进入里面。

    三人才刚进到庭院,已经得知消息的修撰诸大绶和曹大章走出来热情迎接。

    诸大绶是嘉靖三十五年的状元,曹大章是嘉靖三十二年的榜眼,二人都是正经的三甲进身,算得上是三人的前辈。

    “哈哈……文长兄,我早说在翰林院等你了,如何?”诸大绶看到徐渭,显得极为高兴地拱手,如同喝了酒一般。

    二人都是山阴县人,又年龄相仿,早就已经结识。不过徐文长少年成名,但科举不顺,反倒是诸大绶这个后辈却在上一次就中得了状元。

    如今在翰林院成为同僚,诸大绶是打心底的高兴,方才还特意跑到门口瞧了几次。这听着人到了,仅是急匆匆而来。

    “端甫……兄,我汗颜!”徐渭在称呼上犹豫了一下,最后没有选用官场上的称呼。

    “文魁之名,如雷贯耳,我是诸大绶,字端甫,跟文长兄是同乡,亦听说过你!”诸大绶又朝着林晧然拱手,眼睛透露着兴奋的光芒。

    林晧然看着这跟徐渭体形相仿的人,便知道是一个直肠子,亦是拱手回礼。只是从他的眼神中,仿佛对自己所有事迹都已然知晓。

    双方见礼和简单地自我介绍后,由二位前辈作为前导官,领着三人进了二门。原本显得极热情的诸大绶,这时亦是沉默了下来。

    在大明这个崇尚儒学的国度里,繁文缛节却是万万不能少的。虽然没有地方官那般隆重,这里也没有城隍庙,但亦有着一套固定的流程。

    进了二门后,三人跟着两位前辈往左边走去,到了圣人祠行香,朝孔圣人进行隆重的拜礼,再次感谢孔圣人的栽培之恩。

    在谢过孔圣人后,又被引到了昌黎祠,昌黎祠供奉的是“唐宋八大家”之首韩愈,不过在拜礼上却要少上两拜。

    林晧然心里却犯起了嘀咕,这感谢孔圣人倒还说得通,怎么还要感谢韩愈?或许是没生活在那个时代,所以他没能体会到韩愈在当时读书人心中的神圣地位。

    在拜完两祠后,他们跟着两名前辈穿过三门,进入了署堂。

    堂西是讲读厅,俗称讲官厅,即正六品的翰林待读和次五品的翰林待讲的公廨;堂东为修检厅,俗称史官厅,是从六品修撰和正七品编修、七品检讨的公廨。

    单是从名称上就可以知道,林晧然这个次六品的翰林修撰应该是进门往左,办公地点在修检厅,而工作内容是修史。

    翰林院设有正五品的翰林学士一名;次五品的翰林侍讲两名;正五品的翰林侍读两名;次六品的翰林修撰五名;正七品的翰林修编若干;次七品的翰林检讨若干;正八品的五经博士九人,这九人都是世袭,一般是孔孟的后人担任。

    翰林院学士是礼部尚书吴山,不过并不在翰林院内,怕亦很少出现在这里。另外还有一个兼着吏部左待郎的翰林侍讲,今天亦不在翰林院内。

    正是如此,处理具体事务的是翰林院另一位侍讲李春芳。

    李春芳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四十多岁,字子实,南直隶扬州兴化人。虽然没有兼职,只顶着一个次五品的头衔,但任谁都知晓,他的前程远大。

    在翰林院系统里面的官员,时常会有“积厚薄发”的翰林官“一鸣惊人”,仅仅几年功夫,竟然就能入阁拜相。

    林晧然三人被领到了李春芳的面前,三人亦是恭敬地朝着他见礼。

    李春芳面容和善,亦没有摆上官的架子,跟着三人讲解一些注意事项,然后便将话题引向了重点:“汝等三人先熟番一下院内的事务,你们具体工作我亦没权分配,还需掌院大人来定夺。”

    “下官遵命!”

    林晧然跟着徐渭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看到一丝隐忧。

    按说,礼部尚书吴山哪怕忙得无法过来,亦得提前给他们安排一些工作。但却是没有想到,人不仅没有到场,竟然连工作都没有交待下来,直接将三人晒着。

    “应该没事的,我们总归都是他的学生,或许还有什么事情得跟我们提前交待呢!”在离开讲读厅后,徐渭压着声音说道。

    “希望如此吧!”林晧然勉强地笑了笑。只是却想起了那次拜师的不愉快经历,想起吴山跟尹台的“仇怨”,心里却是乐观不起来。

    不过他亦不害怕,翰林官的人事权不在吏部,亦不全部掌握在翰林学士手里,而是取决于内阁和皇上。

    在见过李春芳后,三人又随着两名前辈来到了修检厅。

    林晧然无疑是这里的头目之一,只是在这个极讲究资历的时代,跟着后世的官场一般,他的排名得在五位修撰之后。

    这些修撰的出身可谓五花八门,有庶吉士出身在的老人,亦有跟他一样直接授官的状元郎,还有一些从探花、榜眼升迁上来的。

    像曹大章,是嘉靖三十二年的榜眼。当年的状元是陈谨,在出京办事的时候,因为生病超期,被御史参了一本,最终被“外放”了。

    由于陈谨被外放,而翰林有保留五名修撰的传统。曹大章有着严蒿这个靠山,最终击败了其他对手,提前升迁到次六品翰林修撰,资历比诸大绶还要老。

    不过在五名翰林修撰中,资历最老的是年近四十岁的徐远平,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

    他看着三人进来,便从座位上站起来笑道:“原本应该由我去迎接你们三人的,但端甫和一呈却再三请求,他们没怠慢你们吧?”

    “没……没有!”毛惇元急忙摆手,仿佛真担心给诸大绶二人招来责怪般。

    林晧然跟着徐渭对视一眼,若不是对方的官服,而且事先亦对翰林院有所了解。还真以为来错了地方,进到翰林学士的衙堂。

第429章 熟悉的感觉

    “我来给你们介绍,这位是徐修撰,丁未科进士,南直隶松江府人士!”诸大绶连忙上前,给三人郑重地介绍道。

    虽然是初入官场,但林晧然并不能算是真正的菜鸟。单是诸大绶的反应,以及所说的这番话,他就已经能推断出一些东西来。

    这个年约四十岁的矮胖子,拥有着极深的资历,属于翰林院的老人。诸大绶将“松江府”咬得较重,显然这是一个重点,徐阁老亦是松江府人士,二人极可能沾亲带故。

    “见过徐大人!”林晧然显得淡定,哪怕猜到对方有着徐阁老撑腰,但仍然不卑不亢地进行见礼。

    “哈哈……新科状元郎果真是一表人才,你们二人亦是不差!”徐远平显得很亲切,然后又是冲三人豪迈地道:“既然进了我们翰林院,那就是一家人了,以后遇到什么不明白的事情,都可以来问我这个兄长!能指导你们的,我绝对不吝啬!”

    “多谢兄长!”毛惇元感激地拱手道。

    林晧然跟徐渭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是透露着几分无奈,朝着徐远平拱了拱手,嘴里都是吐了“多谢”两字,那“兄长”却没有吐出来。

    虽然徐远平的资历确实排在前头,但想要做他们的“兄长”,特别是同为翰林修撰林晧然的“兄长”,却是有些牵强了。

    徐远平自我感觉良好,仍旧端着“兄长”的姿态,简单地介绍了其他的吏官,然后又吩咐诸大绶领着三位新人去接见吏员。

    修检厅的右侧是存放史家典籍的资料室,左侧是大片的办公区域,史官的公座在前,书吏的小公座在后,连着隔壁的小型议事厅。

    林晧然被诸大绶领到了议事厅,并将修检厅的一帮书吏全部叫过来,这帮书吏朝着坐在座椅上的三名上官行跪拜之礼。

    大明的官与吏是分开的,官是举人和进士出身,而吏则是生员或秀才出身。吏见到官,哪怕是生员,在仪式上都需要进行跪拜。

    在吏员行完跪拜之礼后,诸大绶指着站在前面两排的书吏说道:“本院的规定,汝等都有一个办事吏员供使唤,你们可以在这两排吏员中挑选一个!”

    林晧然当即了然,这相当于挑选秘书,好的秘书标准自然是“有事秘书干,没事干秘书”。只是很显然,这里是官场,不可能有这般美好的选项。

    发现徐渭和毛惇元都微笑地望着他,便是当仁不让地朝二人拱手道:“那我就先挑了!”

    “你请!”徐渭和毛惇元还礼,自然不会跟他这个上官相争。

    林晧然打量着前两排的吏员,年纪从二十岁到五十岁不等,有着眼睛充满兴奋的年轻人,亦有垂头丧气的小老头。

    孙吉祥是翰林院修检厅的贴书吏,一直都是兢兢业业,侍候着一波又一波的贵人。

    在进入翰林之初,他跟其他的贴书吏一般,想傍上贵人从而改变命运。只是时间却磨灭了这一切,希望渐渐成了泡影。

    在最初的时候,有一位贵人挑选他做专员书吏,但后来那贵人熬了几年后就被外调了。随着年纪的增长,而他长得又极为普通,便如同青楼的那些老妓一般,再也没有人愿意多瞧他一眼。

    现在又一次站在这里供人挑选,又将成为一些人的陪衬品,心里不由得涌起一股悲戚之感。

    只是突然间,他的衣服被扯了一扯。先是疑惑地望向旁边的同伴,同伴的眼睛显得无比的热切,而他又顺着同伴的目光望去,却见年轻的修撰大人正抬着手指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林晧然指着第二排的小老头,微笑地问道。

    “我……我叫孙吉祥!”孙吉祥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结巴地回答道。

    “吉祥?好名字!就他了!”林晧然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对着诸大绶笑道。

    诸大绶微微愣了一下,却没有想到,林晧然竟然选的是其貌不扬的孙吉祥。这种人虽然有经验,但却没有朝气,做事亦没有年轻人那般精明。

    “若愚兄,要不慎重一下?”诸大绶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开口劝道。

    “不用了,谢谢!”林晧然看到孙吉祥都激动得要掉眼泪了,自然不能再更改。

    相对于精明的年轻人,他更看好这种稳重的书吏,是一些真正会做事的人。反观那些年轻书吏,虽然精明又有精力,但如此年轻就被塞进来,身上怕是打着一些势力的印记,甚至是别人的耳目。

    毛惇元选了一个年轻书吏,而徐渭似乎亦有他这方面的考虑,选了一个稳重老成的书吏。

    在挑选了专属吏员后,诸大绶将三人又带回了吏官办公区,领到属于他们的公案前。

    林晧然跟着徐远平等翰林修撰同在第一排,但却是最靠近里面的位置,即第一排第六张公桌,旁边正是诸大绶。

    公案似乎是经过清洗过,上面已经备着文房四宝,东西都亦得不错。他将墨砚的位置摆放好,然后打量着周围,竟然有一种熟悉感。

    他想起前世初次入职的情形,跟如今极为相似。那时他是一个职场新人,对一切即是忐忑又充满着好奇,现在他这个官场新人,但心里更多的是兴奋,

    不过,跟着前世亦有些共同这处,那就是都有干一番事业的豪情。

    由于没有具体的工作,他让孙吉祥给他找来了一本明史,便慢慢地翻阅起来。打算利用这休闲的日子,对这个时代进行更深入的了解。

    譬如,为什么郑和要下西洋,大明宝钞为什么会没落,皇家……有什么八卦?

    正当林晧然在翻阅着一本有趣的明史,徐远平却突然来到他面前,并将一个精美的紫砂壶递过来,嘴角噙着微笑道:“若愚,帮我去沏壶茶过来吧!这可是徐阁老送我给的紫砂壶,你可要小心一些哦!”

    此言一出,整个分区案顿时是鸦雀无声,都刷刷地朝着他们二人望来。

    只是看着林晧然微笑着伸手过去接紫砂壶,虽然知道这其实是一个很正常的结果,但大家都忍不住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