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祸害全文阅读 第28分节

第270章 实话(月票加更)

    跟林晧然所推断的那般,衙差果然从井里捞到了一具死尸,死尸是被割喉至死,而死者的身份暂且还不得而知。

    韩知县看到发生了命案,脸色亦是微变,抖露出他县大爷的威风。哪怕再畏惧徐阁老的权势,这一刻亦是要秉公办事了。

    这其实若是官场的潜规则,若是事情被捂住便捂住了。而若事情被揭露出来,那就要进行追查,不论涉及到谁的头上,都得给那些被统治阶层一个交待。

    正是如此,在那具死尸被捞上来后,韩知县亦是底气十足。当即就下令将管家擒下,同时让人去将徐员外给抓来。

    值得一提的是,井中还捞起一头遍体鳞伤的藏獒。小藏獒扑到大藏獒的怀中,顿时是泪流不止,发出了阵阵呜咽的声音,令人为之动容。

    事情到了这里,算是揭露了部分真相。

    徐员外将这头藏獒及藏獒的主人杀害,并弃尸于井中。原计划是要将井填掉的,但小藏獒拉来了林晧然一行人,破坏了他们的计划。

    只是这起凶案更具体的细节,却无从得知了。因为徐员外在回来的路上得知消息,突然间就失踪了,而管家亦是闭口不言。

    但不管如何,这起案件算是定了性,杀人凶手必然会绳之于法。

    “韩大人,请留步!”

    林晧然对于执意要将他送出巷子口的韩知县很是无语,若不知道实情的人,恐怕还会误以为他是韩知县的上司。

    “林修撰,切莫要忘记,月底到县衙中一叙!”韩知县停下了脚步,但一脸讨好地拱手道。

    “一定!”林晧然亦是朝他拱手,答应月底到宛平县衙相叙。

    县衙只是大明最底层的衙门,但县令却拥有着一项隐性的福利。那就是他将拥有免费的住房,而县衙的后宅动辄占据十几亩,条件相当优越。

    正是如此,韩知县在这京城之地,压根不需要为着房子而感到烦恼,享受着一般京官所享受不到的优等住房福利。

    如今他亦是刻意讨好林晧然,隐隐有着林晧然这位诸相建交的意思。

    虎妞迈着小短腿,一直安静地伴随在旁边。在远离韩知县后,她便仰着头问道:“哥,韩知县跟苟知县都是知县,为什么穿的官袍不一样呢?”

    “他是正六品知县,比苟知县的正七品要高一个品阶呢!”林晧然没有想到这丫头有如此强大的洞察能力,竟然看出了官袍的不同。

    虎妞抱着小藏獒,又是困惑地追问道:“为什么会高出一个品阶呀?”

    “大明有规定,知县的品阶跟该县的产粮相关,产粮十万石以上的大县,知县的品阶都是正六品。”林晧然没有打马虎眼,认真地她解释道。

    虎妞点了点头,然后仰着脸继续问道:“哥哥你是次六品,不是比他低吗?为什么他好像比哥哥品阶低一样呢?”

    “因为你这样比例是错误的!在咱大明,谁官大官小,先比较的是衙门,然后是职位,最后才是品阶!”林晧然认真地解释,却没有举例子,想看看这丫头的领悟能力。

    虎妞的下巴微扬,小塌鼻还轻哼了一声,得意地说道:“我知道,哥哥的衙门是最厉害的!”

    林晧然看着这丫头一脸自豪的模样,心里亦是得到一阵满足。

    不过心里亦有隐忧,这丫头的正义感过剩,一心向往的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风范,怕不知以后会不会给自己捅什么蒌子出来。

    像今天这种事,从那管家的神情来看,这位徐员外跟徐阁老的关系匪浅。若让他来抉择的话,定然是要明哲保身,不可冒险得罪徐阶这位未来的首辅。

    但因为这丫头的存在,让他最终选择了正义。只是这个做法无疑是埋了一颗小小的雷,谁知道徐阶会怎么想,会不会将事情怪到他头上来?

    虽然坚持正义其实没有错,但却不是人人都这般想,很多人考虑的是自己的利益会不会受损,然后对损害自己利益的人展开疯狂报复。

    在经过这起事件后,虎妞似乎亦失去了逛街的兴致,买了一些碗筷后,便直接打道回府了。

    只是这丫头注定是呆不住的主儿,当天傍晚又带着阿丽等人出门游逛,似乎打定主意要逛遍这座北京城的每条街巷。

    次日,某个房间中。

    一个年轻人辗转反侧,最后用被子盖住头。今天难得睡一个懒觉,只是这觉睡得不安宁,先是院子大清晨传来习武的声音,然后谁在庭院中玩球,最后小金猴跑进屋里捣乱。

    正在沉睡中的时候,突然一股热气吹在他耳朵中。

    林晧然感到一股痒意从耳朵传来,仿佛痒到了心里。当即便是清醒过来,看着始作俑者的虎妞,无奈地抱怨道:“虎妞,你这是干嘛?”

    “我叫你起床呀!杨富田、宁江、张伟,他们三人来找你!”虎妞身穿着淡青色的裙子,左手拿着一个风车,右手拿着糖人儿正舔着。

    “他们怎么来得这么早!”林晧然当即抱怨道。

    “哥,你要我说实话吗?”虎妞舔了舔糖人儿,冲着林晧然认真地问道。

    林晧然从床上坐起来,打了一个大大地哈欠,然后疑惑地问道:“什么实话?”

    “这风车是我在琉璃厂买的,这糖人儿是菜市那边买的!哥,我都逛了二个地方了,现在已经不早了哦!”虎妞先是举了举风车,然后又扬了扬糖人儿,一本正经地揭露了一个事实。

    “啊?不会已经中午了吧?”林晧然相信虎妞不会骗他,当即愣了一下,结果举头望着窗外,外面的阳光当真是明艳无比。

    实质上,今天不是宁江三个不请自来,而是先前就已经约好的,会在这个沐沐之期聚一聚。

    先前是有过一次聚会,不过当时是在潮州会馆中,那时还有些没有离京的同科一起相聚。只是那个地方终究是人多口杂,后来宁江建议到林晧然的府上。

    林晧然匆忙洗漱后,便穿过在阳光底下暴晒的庭院,直向着正厅而去。

第271章 同科小聚

    林晧然还没走到正厅,便听到了杨富田和宁江争执声,事因一个小小座位问题。按着二人同科进士的排名,杨富田应该居前,但宁江却是占了首座。

    这二人无疑是形同水火,林晧然早已经是见怪不怪,所以进到里面便说道:“你们都别争了,我们一起打马吊,晚些时候给你们弄点好东西吃。”

    杨富田和宁江看到林晧然出现,怒火旋即熄灭,跟着张伟一起朝着林晧然纷纷见礼。

    四人围桌而坐,大家便开始打马吊,一局还没有结束,宁江拉开一个话题道:“咱兵部尚书许论受杨顺案所累,已经被朝廷革削职为民了!”

    三人都知道宁江说的杨顺案是怎么回事,事因宣大总督杨顺贪墨,去年冬天更是将被俺答所杀的三千边民定为寇匪,不仅隐瞒了这个祸事,还冒领了战功。

    只是最近这起事件被揭露,圣上亦是龙颜大怒,当即下令锦衣卫前往宣府镇抓杨顺等人。现如今,怕是进入了判罚阶段。

    “你高兴个屁啊!就算兵部尚书的位置空出来了,那怎么都轮不到你来坐!”杨富田打出一个牌,当即朝着他嘲讽道。

    宁江狠瞪了他一眼,脸色不善地道:“我怎么不能高兴了?现在朝纲拨乱反正,奸邪之臣伏法,当真是大快人心!”

    “其实这事并不值得多高兴,这起事件只能证明,咱宣府的军力空虚,所以才给俺答如入无人之境,屠堡七十、杀边民三千人。”林晧然丢下一张牌,又是补充道:“现在宣府军力空虚,这才是朝廷应该关心的重点!”

    张伟听到这些话后,跟着丢下一张牌,朝着林晧然竖起大拇指道:“师兄真是一语中的!杨顺等人伏法固然可喜,但亦暴露出我们边镇军力空虚的大问题。”

    “其实细细想来,朝廷给九边的军费确实是少了一点,所以北边一直都是以防守为主,才致命俺答越来越猖獗!不过杨顺等人的所作所为,实在当诛!”宁江的语气微缓,但又用力地甩下一张牌道。

    先前很多事情,他都只是以局外人的目光看待。但真正参与其中的时候,才发现大明军队羸弱是多方面的,不能简单地怪责将领无能和军士贪生怕死。

    但不管如此,他对杨顺等人的态度,没有丝毫的动摇。

    “谁不知道杨顺当诛?不过话又说回来,在你的眼里,这朝廷有几个官员不当诛的?”杨富田微微进行挖苦,又是丢下一张牌道:“但你有没有想过,宣府的军力空虚问题如何解决?你们兵部会不会增加宣府的军费,解决这个实际性的问题?”

    “还不是因为你们工部,整天就知道修这修那的,搞得我们军费捉襟见肘!”宁江像是要将杨富田吃掉一般,又是咬牙指责道:“你们工部最近是不是疯了,贵州一省采木经费要一百三十八万两?”

    一百三十八万两!

    林晧然和张伟听到这个数字,亦是意外地抬起头望向杨富田,这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到你了!”杨富田提醒林晧然出牌,然后才淡淡地说道:“重修三大殿要木料,造船要木料,圣上的道家建筑亦要木料。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要百年好木非进深山老林不可,这采伐的成本亦越来越高,这个数字还算少的,说不定还得追加呢!”

    “还要追加?你不如去死算了!”宁江仿佛要将牙齿咬碎,朝着他怒目而视道:“去年进太仓银不过二百万两,你们简直就是一帮蛆虫!”

    “你去跟严东楼理论去啊!揪着我一个小小的实习主事,有屁用啊?”杨富田并没有生气,然后望着林晧然道:“师兄,你们翰林院的衙门怕是最和谐的吧?”

    林晧然示意脖子胀红的宁江出牌,微微摇头道:“翰林院看似清水衙门,但其实亦有严徐之分。听说李学士要动了,现在修检厅看似平静无波,但个个都在找着门路,千方百计想往读讲厅里钻呢!”

    “那你呢?有没有可能往上挪一挪?”宁江的气消了不少,丢下一张牌关切地问道。

    “我?你们觉得可能吗?”林晧然迎着三人关切的目光,哑然失笑地道。其实他最初是有动过心的,但在一番思考后,却知道没有一点希望。

    “真的没有机会吗?”杨富田蹙起眉头,样子显得有些不甘。

    宁江思索了一下,然后抬头望着林晧然认真地道:“你应该有些可能的!一来,你是连中六元的文魁;二来,你有战功的啊!”

    杨富田和张伟听到这话后,亦是抬头望向了林晧然。

    林晧然却是轻轻摇头道:“不可能的!我的年纪本来就小,而翰林院又恰恰是最讲资历的地方,唯一的功绩只看修史,但修史却是最耗费的。另外,若谁提出要让我升到翰林侍讲,我敢打赌,咱老师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为什么咱老师会反对?”杨富田不解地问道。

    “你猪啊?师兄是他的学生,而他又是翰林院学士,他不反对怎么给翰林院的其他修撰交待,怎么捍卫翰林院的传统?”宁江瞪了杨富田一眼,鄙夷地说道。

    “若老师都反对,那确实没有提拔的可能了!”张伟亦是叹息道。

    这一个结论,无疑是有些扫兴的。他们三人早已经将林晧然当兄弟看待,很希望林晧然能再进一步,只可惜现实有些残忍。

    张伟发现三人都望着他,便是苦笑顾迎着他们的目光道:“吴时来、张翀被贬去戍边,我们都察院这边哪敢轻举妄动,最近都在察看风向呢!”

    大家听到这话,亦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官场之中都不是蠢人。即使要踩着大臣上位,那亦要选择合适的时机,而不是前仆后继地冲入火场。

    林晧然其实却是知道,这是徐阶在一番试探后,故意偃旗息鼓,示圣上以弱。若这个时候再进攻,那就是适得其反了。

    待到下午时分,管家过来说东西弄好了,林晧然便让他们到饭厅,说有好东西跟他们分享,当即就调起了杨富田的兴趣。

第272章 消失的虎妞

    三人才走进餐厅,便闻到一股诱人的肉香味。

    杨富田的肚子早就饿了,加快两步走到餐桌前,看到桌面上摆满了菜肴,而他那双小眼睛一搜寻,便定焦在一个小锅上。

    “这是什么菜?”宁江嗅到香味从那个小锅中散出,走过来亦是好奇地问道。

    “好香!”最稳重的张伟闻着这股香味,流着口水疙瘩感慨道。

    林晧然微微一笑,在三人好奇的目光中,揭开锅盖得意道:“北京烤鸭!”

    三人可没少吃鸭,听到这个名字都有些不以为然,只是看到那皮焦肉嫩的烤鸭,再闻着更浓郁的香味,顿时不由得咽了咽吐沫。

    这一道佳肴,已经是色、香占了其二,味怕怕亦不会太差。

    杨富田从来都不是客套的性子,急匆匆地坐了下来,抄起筷子就直接住着锅里去。

    “你有点出息行不行?”宁江看着他这番做态,当即就出言挖苦道。

    “我只知道手快的人有鸭吃!”杨富田回应了他一句,便将一块烤鸭片送进了嘴里。当那带着料汁的烤鸭肉片放进嘴里,眼睛当即就红了,是给感动的,实在是太美味了。

    “在我这里不用客气,动筷吧!”林晧然邀请着二人坐下,便抄起筷子夹了一块烧鸭片,沾了一点蒜泥,皮酥肉嫩,加上蒜泥的一丝辣意,令人的胃口大开。

    再抬头,宁江和张伟先后将烤鸭片送进嘴里,都是称赞连连,宁江还忙着又夹一块到碗里。

    “相传,前朝皇室好猎,偶获白野鸭种,饲而养之。后太祖好吃鸭,故而此种鸭列为御鸭,宫廷御厨为讨好万岁爷,便想方设法研制鸭,所以有了这种焖炉烤鸭。”林晧然在吃鸭的同时,亦是跟着三人介绍这道菜的来历。

    “没想到,这道菜还有如此典故,当真是处处皆学问啊!”张伟又夹起一片鸭肉到碗里,亦是眉开眼笑地感叹道。

    杨富田的嘴里撑得鼓鼓的,含糊地说道:“管他怎么来的,好吃!”

    “你就是猪!”宁江鄙夷一句,然后朝着林晧然好奇地问道:“我记得刚到京城的时候,倒听你提过北京烧鸭,后来你是怎么找着的?”

    “喏!”林晧然望着端着碗进来的虎妞,微笑地说道:“是这丫头找到的,原来离我这不远就有一家,据说掌厨是宫里的御厨之后。”

    “哥,你平时都不到周围逛逛,当然找不着了!”虎妞走进来,有些小得意地拉长语调道。

    林晧然夹起一只鸭腿放到她碗里,亦是无奈地微笑道:“谁跟你一样!人家那间小店藏在胡同里,竟然都能被你找着。”

    “师兄,我今天看到你妹妹,着实是被吓我一跳呢!”宁江望着长相可爱的虎妞,有些感慨地道。

    “就是啊!我也被吓了一跳,还以为认错了,你妹妹怎么快就来了京城?”杨富田难得附和宁江,望着林晧然打听道。

    林晧然将筷子放下,无奈地笑道:“我才是真的被她吓一跳!这丫头本来是跟着赵东城夫妇一起上京的,结果在半路就将赵夫妇撂了,她前天直接摸到了翰林院,突然就出现在我面前。”

    “呵呵……你妹妹真是厉害!”张伟听到这些话,亦是由衷地笑道。

    虎妞的碗亦是大号的,虽然远远不能跟饭缸的碗相比,但却比平常的碗要大。在夹好菜后,便仰着头说道:“哥,我到院子去吃,我想喂喂小白。”

    “去吧!”林晧然自然知道,这个丫头是坐不住的主,平时吃饭总喜欢端着碗到处跑。

    在虎妞离开后,杨富田却突然埋怨道:“师兄,你是拿我们三个不当兄弟了,既然虎妞来京了,不是应该提醒我们准备生辰礼物吗?”

    关于虎妞的生辰礼物不是什么隐秘,在广东恩科举人圈里不算什么秘密,宁江和张伟闻名亦是揶揄地望向林晧然。

    林晧然自然不会感到害臊,当即举杯一本正经地道:“下月初一是我妹妹的生辰,你们若不带礼物的话,休想进我家的门。”

    大家又是边吃边聊,都是官场的新人,交流了一些心得。广东这帮进士中,只有他们四人留京,感情无疑会日渐深厚。

    在吃饭用茶后,三人便是纷纷告辞,相约下月初一再相聚。

    林晧然目送着三人出了胡同口,便转身回家。这个简短的假期眼看着就结束,明天又得到翰林院报道,继续着朝辰幕酉的日子。

    在前院没有看到虎妞的小身影,回到庭院的时候,却只见阿丽在练着刀,额头已经渗着汗水。虽然身躯显得娇柔,但那身上的阵阵杀气,让男人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否则极可能会小命不保。

    意识到林晧然要从中穿过,阿丽便停下了挥刀的动作,脸上冷若冰霜地站在一旁。望着林晧然远去的背影,她的眉头微微蹙起。

    哪怕到了如今,她都不得不感叹,这个国度充满着神奇。

    明明就一个瘦不禁风的男人,结果单凭着一支笔,竟然从那偏僻的小山村来到了这繁荣无比的京城,成为大明最有前途的年轻官员、未来的储相。

    林晧然可不知道阿丽在想着什么,对着这个整天只会舞刀弄枪的女人,他只有敬而远之。

    今天的虎妞无疑值得好好地夸奖一番,仿佛失去了所有的野性,一个下午竟然哪里都不去,毅然成了一个乖宝宝。

    林晧然看着虎妞不在院子,以为她在房间,结果进到房间却见不着虎妞的人。

    看到这个情况,他不由得犯起嘀咕。阿丽在家里,方才又看到小金的身影,那丫头理应在家里才对,结果哪里都见不着人。

    他很是不甘心,又是在府里好好地找寻了一遍,后来还回到房间的床底都瞧了一眼,结果硬是没有看到那丫头的身影。

    “阿丽,虎妞呢?”林晧然犹豫了好一会,最终打断正在舞刀的阿丽,冲着她打听道。

    让他相当受伤的是,阿丽停下挥刀的动作,脸冷若冰霜。听到他的问话后,却是把下巴一抬,似乎是将他彻底无视了。

第273章 新视角(月票加更)

    只是很快,林晧然便发现是误会了,因为他听到了虎妞那丫头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但所传的方向有些古怪,虎妞仿佛突然间长高了一般。

    天空湛蓝,不染纤尘,这四月京城的天空没有工业的污染,显得洁净无暇。而在这片蔚蓝的天空底下,是一幢幢土木结构的房子,以灰色格调为主。

    在某个屋顶上,一个身穿淡青色裙子的小丫头正坐在那里认真地舔着糖人儿,旁边还蹲着一只抓耳挠腮的小金猴。

    看到庭院中的哥哥和阿丽在交谈,虎妞本以为他们在商量着私事,结果发现哥哥是要找自己,便大声地问道:“哥,你找我干什么呀?”

    一阵轻风从东边吹来,揪起了她额前的刘海,那双眼睛明亮而有神。

    林晧然愕然回首,抬头看到坐在屋顶上的虎妞,嘴角却是微微地张开着。这丫头哪里是失去野性了,分明比谁都会玩,竟然跑到屋顶上面了。

    让他很是无语,似乎担心他没看到她一般,还特意朝着他挥了挥手,示意她在上面。

    林晧然的目光在庭院中搜索,在那厢房边看到了一个木梯子。从这木梯子攀上厢房的屋檐,然后再登上正房的屋檐,顺着屋檐而上就能到屋顶。

    “虎妞,你下来!”林晧然顿时深感无语,冲着她说道。

    “为什么呀?哥,你上来啦,这里好好哦!”虎妞舔了一口糖人儿,反而朝着林晧然抬手道。

    林晧然看着她那副认真的模样,犹豫了一下,选择了妥协。他决定亲自上去,给她指出这种行为的危险性,便走向了木梯,顺着木梯上了房顶。

    跟着后世相比,这个时代的房子无疑要矮上太多太多。故而二、三层的高塔,就已经是一大片区域的最高之所,在塔上能够看得很远。

    林晧然手脚并用,小心地爬上了屋顶。正想要教导下这个野丫头,结果愕然地望向四周,这四周极为宽广,仿佛钻出到海面一般,毅然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一个个灰色的屋顶,一些从庭院耸立而起的苍翠树冠,远处的楼宇,一一呈现在眼前,甚至还看到了高耸的紫禁城。

    在这一瞬间,他的心头涌起了一股莫名的喜悦之情,脸上亦洋溢出笑容来,原来他生活的地方竟然藏着如此的风景。

    “哥,你看那里!”虎妞的眉毛微挑,指着一个地方雀跃地道。

    林晧然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却是一枚烟花窜上半空,然后绽放出璀璨夺目的光彩。

    待到烟花放完毕,虎妞的下巴微抬,得意地跟着林晧然道:“哥,过年的时候,咱家也放烟花了,比这个还要漂亮!”

    “做得好!以后我们家年年放烟花,放最大最好看的烟花!”林晧然温柔地望着她红彤彤的脸蛋,微笑着说道。

    “嗯!”虎妞重重地点头,眼睛充满着兴奋,又是补充道:“不过我们得在一起,我一个人过年其实不开心的!”

    “知道了!”林晧然掐了掐她肉肉的脸蛋,认真地许诺道。这丫头虽然是贪玩,但他却是知道,这丫头心里有装着他。

    二人没有继续站立着,而是并坐在屋顶上,鸟瞰着下面的庭院。

    林晧然对这个庭院无疑极为熟悉,但从这个角度鸟瞰,又极为新鲜。却不知道是累了,还是有意避着他,阿丽已经回屋。

    小金猴已经跑了下去,正在那里拍着球,玩得像模像样。

    突然,身穿青色道袍的吴道行出现,鬼鬼祟祟地走进厨房,却不知道将什么东西藏在袖子里,看着四下没人,又是躲回到他房间里去了。

    “这个吴道行就是嘴馋!”虎妞看到这一幕,当即叹着气道。

    “饭缸都养了,不在乎他一个吧!”林晧然却不会计较这种事,亦是笑着道。

    “其实饭缸不同的,他人特别笨,饭量又那么大,不跟着我的话,真的会饿死!”虎妞扭过头,一脸认真地诉说道。

    林晧然却是知道,虎妞这话其实不是危言耸听。在这个时代,家里没有点财力的话,还真心养不起这个大胃王。

    只是关于饭缸的来历,林晧然却不是很清楚,虎妞只提到是在雷州府那边捡来的。好像就施给他一顿饭,后来就死心踏地跟着虎妞了。

    虎妞眯着包子脸,得意地望着天空,突然扭头朝着林晧然认真地问道:“哥,我很喜欢这里,你喜欢这里吗?”

    “现在喜欢了!”林晧然原先对这个宅子自然没什么感情,但随着虎妞入住这里,如今又爬上这个屋顶,发现这里确实不错。

    虎妞的眉毛轻扬,得意地仰着脸建议道:“哥,那我们将这里买下来好不好呀?”

    林晧然却没想到,这丫头打起这个主意,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别看这宅子不大,但却要不少银子,便认真地对她说道:“京城的房子很贵的,这宅子起码得一千两以上!”

    “我当然知道京城的房子贵了,但我们要是买下来的话,那以后就是我们的了,这才算是我们真正的家!”虎妞望着林晧然,一脸认真地说道。

    林晧然看着她的模样,知道这丫头是打定主意了,便是应承道:“好,那就买下来!”

    其实,按着他的财力,自然是买不下这个宅子的。但这一次,虎妞却是带了足够的银子,勉强能将这个宅子买下。

    话刚落,林晧然发现这个小丫头爬了起来,顿时疑惑地问道:“虎妞,你要去哪里?”

    “去买房子呀!”虎妞回头望了他一眼,理所当然地说道。

    “不用这么急吧?”林晧然当即愕然,发现这个丫头的性子太急了。

    虎妞却是皱着脸,认真地说道:“我怎么能不急呀?万一这宅子给人家先买去,我们岂不是亏大了?”

    “好了,我陪你一起去!”

    林晧然看着她着急的模样,无奈地跟着站了起来,准备跟着她一起到牙行。只是突然若有所觉,朝着一个方向望去,还轻轻地抬了抬手。

第274章 深闺

    大明朝的中央集权达到了一个顶峰,受害的不仅是普通的百姓,还有处于弱势地位的女性群体。对于女性的管制,这个时代亦达到了一个变态的程度。

    儒家程朱理学思想在明朝得到了进一步的强化和发展,不仅进行“三从四德”等思想的灌输,还有“婚前自贞,婚后守节”贞节观念的宣扬,让到女性基本无法参与到户外活动中去。

    渐渐地,大明女人形成了“妇女之行,不出闺门”的现状,一般的大家闺秀只能呆在宅子中,鲜有出外走动的。

    吴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吴秋雨无疑就是这么一个时代女性,自从上次到长安街看御街夸马后,她便一直宅在家里,如今已经近一个月没出门了。

    对于这种宅女生活,她早已经是习以为常,对外面世界由最初的好奇转为了害怕。她身穿着白色的长裙,正端坐在凉亭中,做着针线活。

    雪白的纤手持着一支银针,在那白绸上绣着一朵鲜艳的牡丹,牡丹花显得活灵活现,只是她的神情郁卒,清澈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

    就在昨天傍晚,她打算叫爹娘吃饭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了爹娘在书房中的谈话。娘亲竟然打算给她张罗一门婚事,而对象是某个侍郎家的公子,正在征求着父亲的同意。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她心里极是难过。却不是爹娘突然要“抛弃”她,而是她心底隐藏着一个秘密,她的如意郎君不是那个什么侍郎的儿子。

    在经过一整夜的思忖后,她今天又纠结了整整一个上午,终于下定了决心。

    在娘亲从观音庙上香归来、心情显得正愉悦之时,她找到了娘亲进行摊牌,理由是她还不想这么小就嫁人。

    在她想来,这个理由无疑是成立了,而且可以让她底气十足。毕竟她才十四岁,足可以让到娘亲打消将她嫁人的念头。

    她是这么想的,亦是鼓足勇气去做了,还准备了好多好多的说辞,相信她娘亲没有理由逼迫她。

    结果她娘亲咯咯发笑,搂着她进行取笑道:“傻丫头,娘亲怎么会舍得这么早就将你嫁过去,这只是先帮你将亲情定下来,过两年再正式拜堂成亲。”

    过两年再嫁过去?

    在听到这番话后,她当时的心当即碎成了渣,这不是她想要听到的答案。在那么一瞬间,她准备的那些说词,竟然一句都用不上。

    她当时很想将内心的想法跟娘亲道明,旗帜鲜明地站在反对的立场上,但却发现没有了一丝的勇气这样去做。

    她知道娘亲亦是误会了,娘亲一定认为她是孝顺,而不是真要反对这门亲事。她当时可谓是失神落魄,都不知道是怎样从娘亲的房间离开的。

    对于这门婚事,她心里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她不愿意嫁给那个什么侍郎的儿子,她不愿意,不愿意。

    只是这一些,她娘亲注定是不听到,亦不会知道。

    在这个花红柳绿的后花园里,在这个百花争艳的季节里,吴秋雨的心却好像被一块石头堵着一般,心里很是难过。

    只是她从来都不是那种性格强势外放型的女孩,亦并不擅于表达自己真实的想法。

    哪怕心里如何不愿意,她向来都选择屈从着家人的意志。

    比如,她明明不喜欢吃鱼头,但娘亲说鱼头最好吃,一直都夹给她吃,她从来都没有拒绝过,一次都没有。

    比如,她喜欢穿青色的裙子,青色能让她心情变得更愉悦,但娘亲说她穿白色更好看,亦是一直张罗着白色的衣裙给她,她亦是默默地接受了。

    比如,她明明不喜欢刺绣,但娘亲说女人都得学会这个,所以在锈娘教她的时候,她亦是一丝不苟地学习了这门技艺。

    再比如,她想到鼓楼那边买个漂亮的钗子,想在那热闹的街上好好地逛逛。但娘亲说女人不能抛头露面,当即就帮她买回了好几把她不喜欢的钗子,她也没有多说什么。

    再比如,昨天她知道娘亲想要将她嫁出去,她感到家里的空气很压抑,想带着小翠想出门走走,仅是到胡同口呼吸一口外面的空气,结果她娘亲闻讯便是拦住了她,她亦没有反抗。

    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她就是这么一个人。

    不喜欢跟家人争执,哪怕最终会受一点委屈。

    但这一次,她很想争执,她不想嫁给那个侍郎的儿子。只是她才发现,她的性格仿佛都定了型,身上早已经打上了懦弱的铬印,让她都鼓不起勇气去跟娘亲争执,甚至都不敢跟娘亲表态真实的想法。

    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她知道她们女人,在家要听双亲的话,嫁出去要听从相公的话,生来就没有自由。

    只是她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了一丝悲伤,她觉得自己若是能够表现得强硬一点,或许生活就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

    或许她不用嫁给那个待郎的儿子!

    或许她可以随时走到家里的胡同口!

    或许她可以吃自己喜欢吃的,穿自己喜欢穿的,甚至还可以去逛街!

    ……

    这一刻,她觉得好委屈,亦觉得自己好没有用,好想在这里大哭一场。明明她想要拒绝的,但却偏偏说不出口,结果却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或许,这就是她的命运,老天已经将她的路子安排好了。她没有勇气选择抗争,又一次消极地接受家里的安排,只能嫁给那个素未谋面的侍郎儿子。

    她不想让眼泪流出来,便将俏脸抬高,并让眼睛微微睁大。她不想让娘亲知道她伤心,更不想让她知道流过眼泪,她宁愿让所有的苦都自己忍受。

    那是?

    只是突然间,她整个人彻底是愣住了。

    在那边的屋顶上,却神奇地多了一个男人的身影。虽然离这里有些远,但那个身影极是熟悉,甚至一度在她的梦里出现过。

    在看到那个男人转身,并朝着她这边挥手的时候,她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

第275章 新家

    四月的京城,天空是一张变幻莫测的脸。

    一场大雨在傍晚时分悄然来临,让到这座古城被雨水所覆盖,噼里啪啦的雨水仿佛要将这座城淹没般。只是待到第二天清晨,又是一个鸟语花香的好天气。

    灵石胡同,这是一条极普通的胡同,在京城没有什么名气。但最里面的一个宅子,门前正在忙碌着,显得很是喜庆。

    “高点!高点!”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女孩朝着梯子上的两个男人指手画脚,稚嫩的脸蛋显得格外的认真,指挥着他们将黑漆烫金的“林府”横匾挂在门前。

    这个横匾,无疑是向外界宣布,这个宅子归为姓林的人家所有。

    没多会,横匾高悬在门上,大门的两侧亦贴着一副崭新的对联。上联是:“五云蟠吉地”;下联是:“三瑞映华门”;横批是:“吉祥”。

    虎妞静静地站在心前,仰着小脸蛋望着这个焕然一新的大门口,又伸出舌头舔了舔手中的糖人儿,感到这股甜味甜到了心里头。

    从此以后,这里就是她跟哥哥的新家了。

    方才她已经仔细地观察过整条胡同,在这整条胡同只有她家是姓林的,以后她只要说“灵石胡同林府”,人家就能找到她家了。

    打量了一会,目光又落在那两扇掉油漆的大门上,她决定下午找人再刷上一层红漆,那这样就完美了。

    虎妞迈着小短腿,又在宅子转了一圈,认真地检查着家里的每个角落。虽然先前她有仔细检查过,但如今这里属于她的家,她觉得有必要再检查一次。

    这一趟检查下来,她突然发现,需要修理的地方还真是不少。

    正考虑下午要不要再到鼓楼一趟时,突然前面传来“嗷嗷”的叫声,便抬头望去,一股怒火当即涌上心头。

    却见小金猴将一根骨头丢到院子中,然后一本正经地指着骨头,冲着小白“吱吱”地叫了两声。受伤的小白耷拉着脸,眼皮都不抬,似乎是不屑于小金猴的命令。

    结果这个举动惹恼了小金猴,小金猴窜到小白的面前,直接用拳拍打着小白的脑袋。

    虎妞最是见不得持强凌弱,当即就跑过去要教训小金猴,小金猴看着虎妞气冲冲地走过来,吓得逃窜到屋顶上了。

    “小金,你下来!”虎妞的怒气未消,指着屋顶上的小金猴命令道。

    吱吱!

    小金猴在屋顶上指着落在庭院的骨头,又指着下面没精打采的小白,然后吐着舌头歪着眼睛做一个傻子般的模样。

    末了,还朝着小白摇头晃脑,露出一副无可救药的感叹。

    其他人或许看不懂,但虎妞显然是看懂了,蹙着眉头争辩道:“小白只是受伤了,不想理你,它可不傻!”

    嗷!

    小白朝着小金猴叫了一声,然后从地上站起来,步伐初时有些不稳,但很快就调整了过来,顺利地跑到骨头前,将骨头叨回到虎妞面前。

    在做完这些动作后,它还朝着虎妞摇了摇尾巴,然后又朝着屋顶的小金猴示威性地叫了一声。

    虎妞当即更有底气,指着小白冲着小金猴说道:“你看见没有?人家小白厉害着呢!你快下来,给小白道歉!”

    吱吱!

    小金猴朝着小白呲牙,显得很是不服气,在屋顶翻了两个漂亮的筋斗,然后挑衅地望向小白。

    嗷!

    小白没有理会伤势,从地上又站了起来,在地上滚了二个筋斗,然后又冲着小金猴进行回应。

    吱吱!

    小金猴显然是被惹恼了,打算使出一个大招。却见它站在屋顶上,先是做一个饮酒的动作,然后耍起不知从哪里学来的醉拳。

    不得不说,小金猴这套醉拳虽然没有实战功效,但却极有表演价值,竟然是像模像样的。以致在庭院中耍刀的阿丽,都停下来观看。

    吱……

    突然,小金猴的声调变了,在它全神投入醉拳这项特技的时候,它的脚底踏空,整个猴从那屋顶上倒摔了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

    虎妞看着这个情况,眉间露出一丝不忍,都替着小金猴感到吃疼了。

    吱!

    小金猴从地上爬起,似乎很是不甘心,强撑着又要继续它的特技。

    “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你不许再骚扰小白!”虎妞看着小金猴一副不服气的模样,当即就出言制止道。

    吱!

    嗷!

    一猴一狗似乎是结下梁子,又是朝着对方道明了立场。

    看着时辰差不多,虎妞便到了厨房,很快就提出一个黑色的食盒,打算给她哥哥送过去。虽然翰林院提供伙食,但哪里有家里做得香,所以她决定以后天天给哥哥送饭。

    在出门的时候,小白和小金都想跟她出去玩,但考虑到小白的伤势,便让它呆在家里,然后告诫小金不可乱跑。

    其实她是想带着小金的,小金能上树又能爬屋顶,所以总能让她知道周围的状况。只是小金总是不安分,比她还要野。

    由于昨晚下过一场大雨,所以街道显得很是干净。

    这才走了胡同口,看到从隔壁的胡同抬出一顶漂亮的轿子,让她不由得多瞧一眼。

    她有想过给哥哥添置一顶轿子,这样哥哥出门就会威风很多,但是哥哥说不喜欢这样。她其实也不喜欢坐轿子,坐轿子就像躲在箱子里面,一点都不好。

    让她意外的是,这轿子竟然跟她是一路的,到长安街的时候,她远远看到这个轿子停在翰林院门口。看到一个漂亮的姐姐提着食盒下来,好像也是给人送饭。

    到了翰林院门口,门卫亦不拦她,她便走进了里面。

    不过阿丽似乎不喜欢翰林院,只说在门口等她,并没有进里面。

    当她走进修检厅,看到哥哥正威风凛凛地坐在公座前写着字,心里不由得涌起一股自豪感。而哥哥亦看到了她出现,放下了手上的毛笔,并朝她笑了笑。

    她看到哥哥朝她微笑的时候,心里变得更开心了,她喜欢哥哥这样子,亦满足现在的生活。

第276章 养家压力

    翰林院修检厅,偏厅内。

    身穿着淡青色裙子的虎妞坐在椅子上,嘴里咀嚼着一块肉片,讲述今天家里所发生的琐事。还说起,下午打算将家里的大门油漆一遍,给家里添置一些物件。

    林晧然夹起一块香滑的鸡蛋放进嘴里咀嚼着,嘴角噙着一丝微笑,认真地听着她诉说。

    他发现这个丫头是藏不着心事,高兴的时候喜欢晃脚丫,不开心的时候会蹙眉头。事无巨细,在她的肚子里都藏下去,哪怕小白跟小金打架这种小事情,亦是认真地说了出来。

    “下午买什么,你拿着主意就行了!”林晧然对虎妞相当信任,微笑着说道。

    “嗯,但有一个问题哦!”虎妞蹙着小眉头,仰着脸认真地道:“我们家里现在钱不多了,你的俸禄究竟有多少呀?”

    “我还真不清楚,下午我打听打听!”林晧然先前倒跟宁江几个聊过这个问题,俸禄似乎不算少,但那其实只是猜测。

    如今被虎妞这么一问,知道是时候关心一下薪水问题了,打算下午跟同僚打听一下。

    虎妞点了点头,继续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得意地晃着两条小短腿,眯着眼睛望着外面的院子,院子正沐浴在阳光下。

    她的眼睛突然一亮,看到了方才送饭的那个漂亮姐姐,那个姐姐朝着他们这边望了一眼,似乎亦是看到了她跟哥哥。

    吃过饭后,虎妞收拾好碗筷,但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打算在修检厅的院子玩一会。

    林晧然任由虎妞在外面的院子玩耍,回到修检厅,喝着一杯参茶,翻开了成祖时期的相关书籍。

    值得一提的是,在当今的嘉靖朝,明大宗朱棣的庙号已经改成了“明成祖”。

    此举却不是故意推高朱棣的地位,而是嘉靖在将他老爹封为皇帝后,仍然不肯罢休,还想要让他老爹进入太庙正堂接受祭拜。

    据《礼记.王制》:“天子七庙,三昭三穆,与大祖之庙而七”。意思是说,太庙正殿之中,只能供奉七个皇帝,其他牌位“亲尽则祧”。

    到了明朝,制度稍微发生了一些变化,太庙正殿供奉的是九位皇帝。除了朱元璋,多出来的就要去太庙后面的偏殿了。

    嘉靖想要将他老爹塞到太庙正殿,但九个名额早已经满了。若他坚持将老爹塞进去,那就只能从九个先祖中挑一个到后面的偏殿。

    太祖断然是不能挑掉的,而根据血缘的关系,太宗朱棣无疑是最远,挑他最为合情合理。

    只是太宗朱棣的功劳太大了,虽然史书说太宗是嫡太子继位。但谁都清楚,若没有太宗“篡位”,压根就没有他们这一脉什么事。

    关于这一点,嘉靖自己亦是很清楚,这太宗朱棣断然是不能挑掉的,只是不挑太宗朱棣,又如何给老爹腾位置呢?

    结果,倒给嘉靖想到了一策。

    他先将“明太宗”抬为“明成祖”,跟太祖并列称祖。再根据血缘的亲远,将朱棣的儿子仁宗朱高炽挑掉,给他老爹腾出了位置。

    正是如此,嘉靖十七年九月初一日,太宗庙号改为成祖,主要原因其实是帮嘉靖的老爹扫清障碍,让睿宗进入太庙正殿。

    却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吴山给林晧然的修史任务,正是要修补明成祖朱棣的那段历史。

    如今,林晧然亦是翻阅着史料,恶补着这一段历史。其实这段历史早就有前辈修过,所以很多东西只要依葫画瓢即可。

    修检厅平日都是各忙各的,一向都很是安静。只是突然间,他发现周围有些喧闹,不少人都在交头接耳地闲聊着。

    很快地,他听到了“折色”、“苏木”等词汇。

    原来朝廷的财政紧缺,已经影响到了他们这些官员的俸禄。从户部那些传来的消息,本月的官俸要用苏木、棉布来顶替俸银。

    “给这种东西,我们怎么变现嘛!”

    “就是啊!这不是为难我们吗?”

    “要我说,都是工部害的,整天修这修那,结果搞垮了大明的财政!”

    ……

    修检厅的声音越闹越多,显得极为不满。恐怕谁都想不到,平日在外面不食人间烟火般的翰林官,这时会为着俸禄而脸红脖子粗。

    林晧然观察着史官们的反应,发现居首的徐远平和曹大章显得很是淡定,甚至还脸带着些许的嘲讽之色。只是不知他们是嘲讽朝廷无能,还是鄙夷这些锱铢必较的同僚。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还跟虎妞聊着家用不足的问题,没想到却遇到了这一出。

    诸大绶脸上露着苦笑之色,发现林晧然望着他,便开口安慰道:“大明朝的官员就是表面风光,但日子却只能凑合着过。”

    “咱们翰林院的直堂银是多少?”林晧然没有心情跟着他感慨,而是直接询问道。

    诸大绶微微愕然,然后竖起了一根手指。

    “十两?”林晧然的眼睛微亮,总算是跟工部打平,这亦不能算太低。

    “一两!”诸大绶无奈地说道。

    “怎么这么少?”林晧然顿时亦是一惊,这远低于他的预期,这直堂银竟然要远低于柴薪皂银,这翰林院简直是不作为。

    “清水翰林院,这可不是没有缘由。”诸大绶看着他的反应,亦是无奈地苦笑。其实他们倒还好,品阶摆在这里,只是编修、检讨的日子却不好过了。

    “为着一点禄俸就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突然间,徐远平拍案而起。他的脸上带着怒容,转身面对着众史官,那双凌厉的目光徐徐扫过众人。

    大家看着徐修撰这个做派,眉头都不由得微蹙。只是最近都在传他将升任翰林侍讲,又有着徐阁老撑着,所以都不敢得罪他,选择默默地忍气吞声。

    徐远平的目光由左到右,一个个史官都纷纷避开他凌厉的目光,让他心里不由得涌起一股豪情。

    却是这时,一个声音从右手边传来:“徐修撰,好威风啊!我们不贪不抢,靠着那点禄俸养家糊口,如何能不着紧?”

第277章 修检厅第一炮

    徐远平的心头当即涌起一股怒火,朝着最右侧望去,说话的正是同为修撰的林晧然,一个顶着文魁光环的状元郎。

    这小子先前不愿意给自己做小弟亦就罢了,如今竟然敢跟他唱对台戏,这如何不让他感到恼火?若是自己将来得了势,必定要让这小子粉身碎骨。

    “就是啊!我们都得养家糊口,如何不能谈论了?”

    “我们这些穷翰林可没你们徐家那般富裕,家有良田万亩。”

    ……

    却不是所有史官都怕徐远平,如今看着林晧然出了头,便亦有二个老资格先后嘀咕道。而这“徐家有良田万亩”,隐隐是将徐阁老亦绕了进去,显然是知道徐阶家族在松江府的情况。

    徐远平先扫了那两人一眼,然后望着林晧然当即厉声指责道:“林修撰,如今俸禄的事情木已成舟,你带头讨论此事意义何在?你分明是故意在修检厅蛊惑人心!”

    却是难怪他能在修检厅当老大,这颠倒是非的能力确实是不俗。先是将林晧然指责成“带头闹事”之人,然后直接扣了一顶大帽子。

    修检厅的众人闻言,亦是微蹙眉头,都纷纷担忧地望向林晧然。林晧然虽然是修撰之一,但给他们最直观的印象,那就是太年轻了一些。

    “这事如何没有讨论的意义了?若户部真克扣了我们的俸禄,咱翰林院的直堂银是不是应该做一些补偿?多派一点直堂银给我们?”林晧然翘着二郎腿跟徐远平对视,淡淡地回应道。

    经过这些时日,他已然看穿徐远平这人。虽然他在翰林院拥有极深的资历,亦拥有着徐阶这个政治资源,但其实就是一个草包。

    却不知道这货是怎么混的,说是跟徐阶是族亲,结果连徐阶的半分忍劲都没学会。明明还没有半点根基,结果在修检厅就作威作福了,这种人如何能够在险恶的官场生存?

    正是如此,林晧然并不惧怕得罪于他,亦没有将他当成今后官场的死敌。之所以义无反顾地站出来,一是要打消徐远平的气焰,二是在修检厅抖一抖属于他林修撰的威风。

    说到底,他跟徐远平同是翰林修撰,并没有上下级之分。

    “多派直堂银?你别光会耍嘴皮子,有本事现在就去找掌院说这事,他今天一直都在翰林院呢!”徐远平冷哼一声,指着外面挑衅地道。

    这其实是一个小小的陷阱,出于对吴山性情的了解,吴山必然会反感这种锱铢必较的行为,肯定不会同意增添直堂银。这小子若去提这种建议,必然会遭到吴山的反感。

    “有何不敢!”林晧然猛地站了起来,先是傲然地望了一眼徐远平,然后朝着在座的史官拱手道:“那今日,我便代表诸位走这一遭,跟掌院申请多添些直堂银。”

    虽然他很赞同吴山“初入官场要低调”的教导,但他亦是知道,有些时候亦得高调一下。只有适当发出自己的声音,这样才能立足于官场,才能让别人将自己当个人物。

    特别他跟宁江几个有所不同,宁江他们是六部最底层官员,注定是要学会低调和隐忍。但他担任次六品修撰,在修检厅是最高长官之一。

    正是如此,他低调的同时,亦要学会高调,让别人知道修检厅有他林修检这个长官的存在。

    如今他同意去找吴山争取直堂银,既有他个人养家的需求,亦有笼络人心的打算,确立他在修检厅中占据一席之地。

    “劳烦林修撰了!”

    一些史官进行回就应,对林晧然的好感亦是大增。

    林晧然又是望了一眼徐远平,看着他瞋目切齿的模样,心里不由得暗笑。自己本就有计划高调一下,他倒亦是配合,主动跳出来让自己踩一脚。

    没有丝毫的退缩,他大步向门口走去,打算直接去找吴山商谈这事。只要将这件事办成了,那他在修检厅的第一炮,亦算是打响了。

    徐远平看着林晧然离开,恨得牙根痒痒,忍不住大声挖苦道:“才进翰林院不足一个月,还真将自己当盘菜了!”

    在修撰厅中,资历是徐远平的资本,却是林晧然的软肋。

    却难怪徐远平如此嚣张,若是在正德朝以前,翰林院实行着严格的考满制度。若想要升迁,必须要老老实实呆九年考满,极为讲究资历。

    只可惜,到了正德朝的时候,这种“规矩”被不靠谱的正德所打破。而到了现在的嘉靖朝,只要是青词写得好的,别提什么九年考满了,“超迁”随时都会砸在你头上。

    但不管实际情况如何,翰林院这里还是保留着按资论辈的传统,故而徐远平自认为身份要凌驾于其他翰林修撰之上。

    “不管结果怎样,那也比那些尸位素餐的人要强!”徐渭突然间开口,这话无疑是含沙射影,矛头直指徐远平的不作为。

    徐远平那双凌厉的目光瞪着徐渭,只是徐渭有着胡宗宪幕僚的经历,如何会惧怕没有多少能耐的徐远平,跟着他的目光相撞。

    他之所以站出来,却不仅是为力挺林晧然,而是对这人早就看不顺眼。他平生最是讨厌这种只会讲大话,却办不了一件实事的官员,简直就是大明官员中的败类。

    “要是真有能耐,那就该为我们谋些福利,而不是整天在这里装腔作势!”事情并没有完结,诸大绶亦是站出来道。

    “就是!有本事的人做事,没本事的人只会嚷嚷!”陶大临亦是开口,立挺他的同科诸大绶。

    徐远平却是没有想到,徐渭跳出来也就罢了,诸大绶和陶大临亦跳了出来。没有再跟徐渭瞪眼,目光扫向诸大绶和陶大临,但最终没有发作。

    在这一刻,他没有多恨诸大绶这些人,而是将愤恨转移到林晧然身上。若不是那个小子带头,这些人如何敢站出来反对自己。

    不过,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等那小子失败而归时,再好好地数落他一顿,以发泄心中的这股愤恨。

第278章 寓言

    翰林院内堂,一股茶香弥漫开来。

    身穿红袍的吴山端坐在掌院的公座上,那张方正的脸紧绷时,手里端着热滚的茶盏,用茶盖拨动着茶水,目光却仍然停留在案前的账册上面。

    关于宗藩的问题,圣上对“审人审财”的举措是大加赞赏,但最核心的削减禄米的提议却没有裁决。现在让他继续斟酌,想一个更合适的方案。

    这哪可能还会有更好的方案,既想要减轻朝廷的财政压力,又想让宗藩感到满意,天下哪有这等好事。故而,他想要整理往年的数据,让圣上知道宗藩的问题已经不能再继续拖下去,否则会危及整个大明。

    正是烦恼之致,却看到林晧然走了进来。对于这个趋利避害的学生,他说不上多么的反感,但亦没有什么好感。

    “学生林晧然,见过老师!”林晧然走了进来,给吴山行礼道。

    在行礼的同时,他亦是偷偷观察吴山的表情。本想从中获悉这位便宜老师的心情,结果又是那张紧绷着的脸,根本无法判断对方的心情好与坏。

    “你来找我,所为何事?”吴山用茶盖轻轻拨动着茶水,并吹了吹那热腾腾的茶水,淡淡地问道。

    林晧然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没想到吴山竟然如此直接,一句客套话都没有,只好硬着头皮道:“弟子方才修史,看到了一则有趣的寓言。”

    “哦?说来听听!”吴山轻啐一口茶水,眉头微挑道。却不知这个学生是打听到他的爱好,故而来投其所好,或仅是一个无意之举。

    林晧然清了清嗓门,便将那则《宗定伯捉鬼》的寓言说了出来,这则寓言有后世上了语文的教材之中。

    南阳宗定伯年少时,夜行逢鬼。

    问曰:“谁?”

    鬼曰:“鬼也。”

    鬼曰:“卿复谁?”

    定伯欺之,言:“我亦鬼也。”

    鬼问:“欲至何所?”

    答曰:“欲至宛市。”

    鬼言:“我亦欲至宛市。”

    ……

    行欲至宛市,定伯便担鬼至头上,急持之。

    鬼大呼,声咋咋,索下,不复听之。径至宛市中著地,化为一羊,便卖之。恐其变化,乃唾之。

    得钱千五百,乃去。

    ……

    林晧然确实是一个说书的好材料,讲得是声情并茂,将一个“奸诈之徒将鬼摔成羊卖钱”的寓言故事娓娓向吴山道出。

    吴山轻捋着胡须,抬头望着他道:“尔信鬼神乎?”

    “不信!”林晧然摇了摇头,老实地回答。

    吴山稍微意外,又是摆着老师的姿态问道:“有何悟?”

    “一羊仅一千五百钱!”林晧然拱手,并认真地观察着吴山的反应。

    吴山听到这话,却是不解道:“就这?”

    “是的!以前一羊仅一千五百钱,今值六千钱;我方才翻查成祖时期卷宗,时一文钱三个包子,今一文钱仅一个矣。”林晧然拱手,痛心疾首地感慨道。

    吴山却是没功夫跟他扯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便下达逐客令道:“你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就先暂且下去吧!”

    “有!”林晧然顿时一急,却没有想到吴山是这个反应,只好硬着头皮道:“老师,从成祖至今,物价已涨数倍之多,今一两直堂银实不足花销矣。”

    虽然决定向吴山提出涨直堂银的请求,但林晧然没有直接提出,而巧妙地捉住了“物价上涨”的理由,从而让他师出有名。

    当然,他在这事上亦不厚道,故意忽视了铜钱贬钱这个事实,现在一两白银足可以换二千个铜钱。实则上,以白银结算的话,物价根本没贬值这般严重,甚至有些物品还便宜了。

    吴山望着林晧然,当即明悟过来,敢情方才的《宗定伯捉鬼》只是铺垫,这涨直堂银才是他真正目的,不由哑然失笑道:“你不就是想要让我增加直堂银吗?何必绕这么大的弯子,直提便是!”

    “老师同意了?”林晧然眼睛微亮道。

    他如何不想直接提出来,但二人的地位相差太悬殊,所以用婉转的方式最为稳妥。何况这时代的一些官员很忌讳谈钱,这让他如何能直接提呢?

    小心谨慎,在官场之中,绝对没有坏处。特别是对上官,哪怕如同徐阶那般和蔼的官员,该是敬着就得好好地敬着。

    “我同意也没有用,院里没有钱!”吴山将两手一摊,很老实地说道。

    翰林院没有人事权,亦没有财政大权,是彻彻底底的清水衙门。所有的花销和用项,皆需要礼部拨款。

    “……”林晧然无语,敢情这劲是白使了。

    按着原计划,吴山这边痛快答应,而他回到修检厅,地位迅速拔高无数倍。只是可惜,现实往往很骨感,他将事情想得太美好了一些。

    吴山的心情显得不错,又是正色地补充道:“你亦不想想看,我们翰林院能有什么进项?每一项花耗,都需要礼部拨款。”

    “咱可以在纸笔……”林晧然想给这老货提一条假报销的生财大道,只需要将纸笔的用款多报一倍,那翰林院官员必定比工部过得还要滋润。

    只是他看着吴山那张彰显着正义的脸,便是收住了话头,便是转口道:“弟子是说,咱翰林院可以开一条财路!”

    “呵呵……有本事的话,你去开一个!”吴山不屑地轻笑道。或许是给宗藩的事闹的,如今谈这些俗物,他已经没有多少反感了。

    林晧然踌躇了一会,便是拱手道:“弟子……遵命!”

    事到如今,他知道要想吴山直接增加直堂银是不可能了,只能走一条“自给自足,丰衣足食”的道路。

    咦?

    吴山很是意外,这本是推脱之词,但这个学生似乎是要接下来的意思。

    “学生告退!”

    林晧然没有给他继续询问的机会,拱手便是告退了。只是他脸上亦流露着忧色,他在修检厅的第一炮,看来亦是不容易。

    到饭堂那边思忖良久,他才走回修检厅,不过这时已经即将酉时。

第279章 计划

    徐远平早已经等得不耐烦,看着林晧然从外面回来,先是不动声色地把玩着玉佩,待林晧然从案前经过时,便阴阳怪气地开口道:“去了半天功夫,掌院大人怎么说呢?”

    林晧然睥了他一眼,并不打算搭理他,如何不知这货是在等着瞧他的笑话。对于这种人,他自然不可能还笑脸相待。

    看着他无视自己,徐远平的心头亦是涌起一股怒火,又是厉声指责道:“年轻人就是办事不牢!没做之前就摞下大话,结果回来却成了一条死狗。”

    听着这些阴损的话,修检厅的史官都不由得蹙起眉头。若非亲耳所听,还真不敢相信这话会出自同僚之口,这跟外面泼妇已经没多大的区别。

    “徐修撰,你就这么希望我办不成?”林晧然没有生气,而是停下脚步望着他问道。

    声调还平常,但却暗藏着一股杀机,显得要比徐远平高明得多。若是徐远平点头,那就直接站在修检厅所有史官的对立面。

    “我自然是希望你能将事情办妥,但首先你得有这个能力才行!”徐远平的气势是弱了下来,但脸上露着一副看扁你的表情。

    林晧然没有理会徐远平这个跳梁小丑,抬头徐徐地望着大家。其实在他刚走进修检厅的时候,在座的史官就已经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有些人的眼睛明显带着一份希冀。

    只是他不忍让他们产生太高的落差,所以脸上一直都没有半点笑意,迎着众人的目光说道:“方才我找了掌院,……但掌院说院里没有多余的钱!”

    虽然他很希望给大家带回好消息,让他打响在修检厅的第一炮,但现实往往就是这般残酷。

    这话一落,大家脸上不由得露出沮丧之色。虽然明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还是忍不住暗叹了一口气,心里的期盼彻底落空了。

    徐远平心里却一阵暗爽,当即就对着徐渭等人大声地取笑道:“我方才说年轻人办事不牢靠,你们还跟我争辩,看到现在是什么结果了吧?”

    面对着这个嘲讽,林晧然嫌弃地睥了他一眼,压着心里的不快,朝着大家又是说道:“虽然院里没钱,但掌院已经同意了我的一项计划,所以大家亦不用过于灰心。”

    “什么计划?”有人当即好奇地问道。

    不少人听到这些话,都纷纷望向林晧然,眼睛亦带着一丝好奇。毕竟跟着自身利益相关,所以难免会更在意一些。

    “这事暂且保密,还请沈编修见谅!”林晧然朝着率先问话的那名中年男子谦意地拱手,但眼睛充满着一股自信。

    大家看着林晧然这个作态,都不由得相信了几分,觉得他没准真有什么好办法。

    “这还能有什么计划,我看你就是装神弄鬼,是想将我们当猴耍吧?”徐远平却是冷哼一声,又是阴阳怪气地指责道。

    林晧然的眉头微蹙,这货三番五次找他晦气,哪怕泥人都有三分火,便朝着他说道:“那我们就打个赌!若我能给在座的同僚增加直堂银,你就给我斟茶道歉,何如?”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却不仅是因为这个赌注,而是林晧然所表现出来的自信,似乎真能为他们增加直堂银一般。

    “你若是输了呢?”徐远平心里极为不屑,当即抬头反问道。

    “我给你斟茶道歉!”林晧然晒然一笑,无比自信地望着他道。

    “好,一言为定!”徐远平压着心里头的兴奋劲,当即就将赌注敲定下来,似乎担心林晧然耍赖一般,又冲着在座的史官道:“诸位亦给我们做个见证!”

    在座的史官的反应不一,有人是看好林晧然的,但亦有人觉得林晧然此举冲动,不相信他真的能帮大家增加直堂银。

    在敲定赌注后,林晧然回到了公座上。

    他先是朝着诸大绶、徐渭等人报于自信的微笑,然后便在案前提笔,在纸上开始写下具体的计划。

    没多会,在大家好奇的目光中。林晧然叫上了诸大绶、徐渭等人,一起到隔壁的偏厅中,却不知道在密谋着什么。

    “故弄玄虚!”徐远平看着他们几个人到偏厅后,亦没有派人去偷听,冷冷地哼了一声,似乎已经是胜券在握。

    却是难怪,很多人都想不通林晧然现在还能有什么招数。若翰林院没有钱的话,那林晧然还能凭空变出钱来不成?

    有此余虑的,不仅是外面的史官,跟着进去的徐渭亦是忧心忡忡。

    一方面,他跟林晧然接触较多,知道这人看似年轻,但却有着跟着他年纪极不相符的智慧,说的话总能直击要害;一方面,他深知这事是个死局,根本想不明白还能有什么破解之法。

    正是如此,他很担心林晧然急于在修检厅立威,从而走了一步臭棋。

    诸大绶亦是眉头蹙锁着,只是他方才看着林晧然身上的相信,却觉得这人不像是无的放矢,似乎真有破解之法。

    林晧然领着众人到了偏厅之后,让着孙吉祥搬来一张桌子。

    他站在朝着大门的位置,朝着大家说道:“掌院大人表示院里没有钱,故而让我给翰林院广开财源,增加翰林院的收入。”

    话到这里,林晧然给人一种“奉旨办差”的错觉,故而诸大绶亦是自觉矮上一头。而所谓的计划亦是揭露出一部分,那就是帮翰林院增收。

    “咱翰林院如何还能增收,这事亦太难了吧?”毛惇元当即发出感慨,微微摇着头道。

    “就是!我在这里呆了两年,真不知道翰林院哪里还能弄条财路来!”陶大临更是摇头连连,脸上露出苦笑之色。

    徐渭没有说话,目光落在林晧然脸上,但眉头亦是紧锁着,显示着他的态度。

    迎着大家疑惑的目光,林晧然没有拐弯抹角,将准备好的纸摊在桌面上,直接将他的计划说了出来:“我的计划跟我们本职工作差不多,在最短的时间内,推出一份可供士子阅读的历史书刊。在座的每一位,负责不同的栏目,弄来一两篇相应的文章即可。具体的安排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