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祸害全文阅读 第27分节

第260章 兄妹

    就在刚才,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女孩迈着小短腿出现在内堂中。在看到堂上的四人时,先是将手指竖在嘴上,示意吴山别出声,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向林晧然。

    在吴山诧异的目光中,趁着林晧然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突然蹦到了他的前面。用这一种突然出现的方式,告诉她亲爱的哥哥:她来了。

    是的,从高州府到京城二千多公里,历经数月,她虎妞终于来到了大明朝的首都,而且找到了她最想念的哥哥。

    一路上的辛苦,在看到哥哥的这一刻,她感觉那些辛苦都算不了什么。看着穿着官袍的哥哥,她心里仿佛是吃了蜜一般。

    虎妞?

    林晧然先是被突然蹦出来的小身影吓了一大跳,待看清楚这个小身影时,整个人迅速被一股巨浪般的兴奋感所填满。

    前些天,他虽然有种预感,虎妞离他很近。只是当虎妞真的突然出现,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幸福来得实在是太突然了。

    看着这张洋溢着得意笑容的脸蛋,虽然不明白这个野丫头为何这么快就来到了京城,但看到这丫头生龙活虎地站在自己面前,他的心像是要融化了一般。

    若说这世上谁能让他最牵挂,那必然是这个小丫头无疑。这段时间以来,他甚至都开始后悔,为何赴考没带上这个小丫头。

    如今这小丫头站出现在面前,他仿佛突然拥有了整个世界。先前觉得这内堂阴森无比,但这一刻却如同春天百花齐放一般,这里仿佛成了天堂。

    “哥!”

    虎妞看着林晧然那张又惊又喜的脸,有着小计谋得逞的高兴,亦有着跟哥哥相逢的兴奋,当即又是清脆地叫了一声,显得无比的开心。

    她的蛾眉微张,眼睛充满喜悦,那张大饼脸洋溢着笑容。只是面子使然,她亦有将兴奋尽量收缩着,但那张扬的眉毛还是出卖了她。

    哥?

    吴山听到这个称呼,嘴巴微微地张开着,他如何不知道这个门生是来自广东。而这突然出现的小丫头,似乎是不远万里而来。

    徐渭跟毛惇元亦是诧异地对望一眼,他们都知道林晧然有一个妹妹,但让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是,她竟然这么快来到了京城。

    虎妞身穿着淡青色的裙子,头上扎着两根辫子,个子不高,一张肉墩墩的大饼脸,可爱的小塌鼻,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唇红齿白,显得活泼而可爱。

    林晧然慢慢蹲了下来,手搭到虎妞有温度的肩膀上,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实,让到他的眼睛涌出了泪花。他并没有做梦,这个丫头真的出现在他面前了。

    “哥是高兴!”林晧然看着虎妞的眼睛亦是要泛出泪光,急忙收住情绪,抹干眼泪岔开话题道:“虎妞,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上京的!”

    用脚趾头都可以想到,那封家书还没寄回到广州府,这丫头就已经到来了京城。定然是她不遵照约定,选择提前上京。

    “我没有一个人哦!我过完元宵后,就和赵东城一起上京!”虎妞先是强调了一件事,然后蹙起眉头埋怨道:“但他太慢了,在路上听说你中了会元,我就自己来了!”

    林晧然暗叹一口气,这果然是一个野丫头。提前上京亦就罢了,竟然还敢将赵东城甩掉,带着她的两个手下就敢上京来。

    不过,这就是虎妞的行事作风,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野丫头。

    这过程亦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丫头安全到达,给他带来了无比巨大的惊喜,这个让他牵肠挂肚的小丫头来到了他身边。

    看着她额头上细微的汗珠,他缩了一下手,用官袍里面的袖子轻轻地帮她擦掉。天气并不热,想必这个丫头方才是急匆匆冲进来的。

    虎妞很是配舍,眯着眼睛让他擦拭,待肉墩墩的脸蛋被擦拭后,她又脆声地开口道:“哥,你怎么这么厉害呀?中了状元,人家听说我是状元的妹妹,都说不收我的钱呢!”

    “钱还是要给的,不然会被人家当成骗子!”林晧然忍不住掐了掐她肉肉的脸蛋,微笑地说道。

    虎妞却抬起肉肉的小手,懊恼地拍了一下额头,一本正经地冲着林晧然道:“我都差点忘了!哥,你先跟我到门口!”

    林晧然的眼睛充满着溺爱,当即就点了点头,打算跟着虎妞这丫头一起出去。只是突然间发现,三双眼睛都刷刷地落在他的身上,尤其是吴山那双眼睛显得锐利。

    亦是难怪,他堂堂礼部尚书站在这里,翰林院学士的身份摆在这里,结果被这对兄妹彻底无视,这实在是太打击人了。

    这场训话被突然而来的兄妹相见中断亦就罢了,如今还要将他晾在一边,处理其他的事情,这让他的面往哪里搁?

    徐渭看到了吴山的脸色不善,朝着林晧然摇了摇头,提醒他不可离开。虽然能理解林晧然跟妹妹相见的喜悦之情,但老师的颜面亦得顾及,这时应该乖乖地继续接受训话。

    毛惇元虽然将吴山的脸色看在眼里,但却如同乖学生一般,并不敢轻举妄动。同时极度不理解,林晧然为何这般鲁莽,哪怕有天大的事,亦应该等听完老师的训话再去办,老师才是天。

    林晧然看着虎妞迈着小短腿急匆匆往门口走去,挺直着腰板,朝着吴山拱手道:“老师,我先失陪一下!”

    他自然知道这样做很不妥,更有违他在官场的圆滑行事风格。只是虎妞在他心里高于一切,不想再跟这位礼部尚书虚与委蛇,哪怕要得罪这般礼部尚书亦在所不惜。

    在说过失陪的话后,林晧然就真的义无反顾地转身离开。没有半点的停顿动作,他直接追上了虎妞,还拉住了她肉肉的小手。

    吴山极擅于观人,望着林晧然的背影,洞察到了林晧然的微妙变化。

    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刚才看到林晧然那双坚定的眼神时,他的身体微颤,在这个逆徒身上竟然看到了夏刚阳的影子。

第261章 我哥哥是翰林

    翰林院大门,青砖街道书写着岁月的沧桑。一辆高大的马车停在门前,一只马蝇落在马脸上,大黑马眨了眨眼睛,甩了一下头。

    在大黑马的旁边,一个道貌岸然的蓝衣老道士沐浴着从东边吹来的风,负手而立,衣袂舞动。

    他抬头望着门前的牌匾,神色凝重,看着上面的字体。跟着一般的学者不同,他看的不是书法,而是在以字观气。

    结果越看越心惊,这“翰林”两个字隐隐有金龙环绕,有银凤脆鸣,以致这翰林院被一团紫气笼罩,毅然成为一处福地。

    “却不知是何人所题?”

    吴道行望着这块牌匾出神,嘴巴喃喃自语地道。心里亦是涌起一丝渴望,很希望住进到这里面,那他的命格必然有所获益。

    正是出神之时,旁边一个无赖模般的年轻人朝他喝了一声,冲着他问道:“你家主人怎么回事,不会是自个逃了吧?”

    “你闭嘴,是你讹人,我分明看着你扑向马车,车子根本没撞到你!”一个骑着枣马的健硕汉子恶恶地盯向无赖,朝着他呵斥道。

    就在刚才快到街口的时候,他们被这个无赖给讹上了,非说他们的车子撞了他。

    “我会讹人,分明是你们马车撞到我了!”无赖当即提高了声调,指着一众人又厉声道:“我陈四喜在京城亦是有头有脸的,今日你们若不赔我十两银子,我就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

    阿丽看着他说话间,屁股已经蹭上了马车,脸色当即冰寒地道:“下去!”

    “行!行!我的十两银子,你们怎么都赖不掉!”陈四喜迎着阿丽冰冷的目光,对这个漂亮的少女既是心动又是畏惧,亦是从马车上蹭了下去,但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却已经看出,这帮人身衣极其普通,根本不是什么官家,绝对是活生生的肥羊。

    却是这时,翰林院的门前有了动静,一个虎头虎脑的小丫头迈着小短腿冲了出来,看到陈四喜的时候,下巴还微微地扬着。

    “你哥哥呢?还不快让他出来赔钱!”陈四喜看着虎妞后,当即露出无赖的嘴脸道。

    虽然翰林院的衙门很高,但在里面当差却是无权无势,甚至都比不上县衙的衙役。而他早就摸清了一些门路,有十足信心讹到钱。

    “我的车又没撞你,你怎么还要我赔呀!”虎妞指着自己的小塌鼻,一脸认真地据理力争道。

    “没撞到我?你看看这裤子上的血迹,信不信我将你告到顺天衙门?”陈四喜揪着那条带血的裤子,进行威胁道。

    林晧然从里面走出来,扫了一眼那条带血迹的裤子,如何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板着脸冲着他道:“那就前面领路吧!我倒看看,赵大人会如何宣判!”

    “你……六品?”陈四喜看着从里面走出来的林晧然,脸上当即浮现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去就去,我虎妞还怕你不成!我就不信了,我明明就没撞到你,怎么能让我赔钱呀?”虎妞亦是接过话头,打算跟着这撞瓷的坏人抗争到底。

    陈四喜迎着林晧然的目光,顿时背脊骨直发凉,浑身亦冒起了冷汗。京城的官员是多得不值钱,但翰林官却是除外,何况还是如此年轻的六品翰林官。

    自己简直就是一头猪,惹谁不好,偏偏惹了这个朝廷的储相,纵使有十条命亦不够砍。

    “虎妞,你要去哪里?”林晧然却看着虎妞走下台阶,一副火急火撩的模样。

    虎妞转过身子,一副理所当然地脆声道:“去跟他打官司呀!我刚才明明没撞到他,是他自己撞上来的,我跟他去衙门找老老爷评理!”

    林晧然心里有几分无奈,目光落到了陈四喜的身上,看着那条完好的腿。

    “小人该死!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是我莽撞了这位小姐!大人,请饶命!”陈四喜仰着林晧然的目光,吓得当即跪地求饶。

    在知道虎妞的靠山是六品翰林老爷,如何敢跟他们去顺天府衙。先不说他确实是撞瓷,哪怕他不是撞瓷,顺天府尹亦会将他的皮先剥了,断然不会得罪这位储相。

    虎妞困惑地眨了眨眼睛,不明白这人的态度为何转变得如此之快,转过身子认真地道:“那你现在是承认,我的车子没撞到你啰!”

    “没!没有!是小的莽撞了小姐您!”陈四喜的头如同拨浪鼓般,又是叩头否认。

    哼!

    虎妞看着对方承认了错误,得意地轻哼了一声,然后对着林晧然道:“哥,那现在没有事了,我还以为要跟他到衙门打官司呢!”

    林晧然的目光从陈四喜的身上移开,然后打量着门前的这些人,除了吴道行和阿丽外,竟然还有两个陌生的男子。

    一个身高一米九以上的大个子,正朝着他傻笑,露着满口的白牙;一个是浑身精壮的汉子,穿着显得很破旧,正充满着好奇地打量着他。

    却不知是虎妞招揽的部下,还是花钱雇的人,林晧然没有追问,看了一眼冷若冰山的阿丽,然后朝着吴道行拱手道:“道长,一路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吴道行连忙摆手,目光亦是打量着林晧然。

    先前他对林晧然并不感冒,只是如今,心里难免产生几分畏惧心理。可以想象,这年轻人的命格只能不是太差,肯定是前程远大。

    林晧然看着他打量着自己,便知道这货可能又窥视他的气,但没有戳破,又对着他们说道:“你们一路舟车劳顿,先回我的住所休息,晚上我再帮你们接风洗尘!”

    说着,又对跟出来的林三说道:“你让翰林院派个人,领他们到灵石胡同,我住在胡同右边最里面一间房子!”

    “翰林老爷,不用派人,小的知道那地方,我这就给他们带路!”陈四喜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讨好地说道。

    林晧然考虑了一下,又望了望他们几人,晾这个混混亦不敢耍花样。便将一个信物交给吴道行,让他们先带着人回住处休息。

第262章 幸福时光(月票加更)

    将事情交待好之后,林晧然突然犹豫了一下,扭头望着虎妞认真地询问道:“虎妞,你要不要跟他们先回去休息?”

    “不用呀!我现在兴奋着,一点都不累!”虎妞得意地睥他一眼,然后向着里面大步走去,如今她只想跟哥哥呆在一起。

    林晧然跟上前拉着她肉肉的小手,溺爱地望着她道:“那你就在这里陪我,放衙后,我们再一起回去!”

    “好呀!哥,你其实不用管我的,有个地方让我呆着就行,我会乖乖等你放衙!”虎妞点了点头,然后很乖巧地脆声道。

    其实她是担心给林晧然带来麻烦,但她又想跟哥哥呆一起,故而提出最低的要求。甚至没有椅子坐着,她也不会有半点抱怨。

    从大门进去后,林晧然如同一个导游般,给虎妞介绍这座翰林院的情况。譬如哪里是吃饭的地方,哪里是茅房,哪里是招呼客人的地方等。

    虎妞如同一个好奇宝宝,遇到不明白的东西亦会追问,看到那边的圣人祠和昌黎祠很漂亮,亦是跑过去瞧上一眼才罢休。

    林晧然亦是一个好脾气,不管是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他都是认真地回答。

    翰林院的地方不大,但显得雅致,隐隐还充斥着一股书香之气。

    在进到三门后,林晧然便直接带着虎妞走进了修检厅。得知这里是哥哥工作的地方,虎妞亦是充满着浓浓的好奇,眼睛似乎都睁大了少许。

    “这是我妹妹虎妞,刚刚从广东到京城!”林晧然没有惊扰其他人,看着诸大绶疑惑地望来,便朝着他认真地介绍道。

    诸大绶亦是客套了几旬,对长相可爱的虎妞颇有好感。

    正是这时,徐渭和毛惇元一起走了回来。徐渭看到林晧然的时候,说老师让他过去,同时亦跟虎妞打了一声招呼。

    林晧然将虎妞安排在他的公座上,便往着内堂而去,打算去面见吴山。

    修检厅一向都很是安静,大家一般都是各忙各的,互不干扰。

    目送着林晧然离开后,虎妞很乖巧地端坐在公座前,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人与物,悬着的小短腿得意地晃悠着。

    “给!请慢用!”

    按着林晧然临走前的吩咐,桌面的纸墨已经被清理,一个书吏恭敬地送来了茶水和糕点。

    修检厅坐落在西侧,林晧然的公座在最里面。午后的阳光落在那格子窗上,有一缕阳光透过破点的纸窗照了进来,正好落在一张白皙的在脸蛋上。

    虎妞吃着糕点,得意地晃着小短腿,很快就发现有一个光点落在她的脸蛋上。

    她觉得这个光点很有趣,蛾眉微张,眉间藏着一丝得意劲,脸蛋微微移动着,竟然跟光点玩起捉迷藏。每当光点落在她眼睛里,让她的眼睛感受到强烈的白光,她都忍不住洋溢着笑容。

    幸福,对于她而言,有时就是如此的简单,有时是一盏灯,有时是一个光点。

    从高州府万里而来,终于来到了京城,并且见到了哥哥。如今坐在这里,享受着好吃的茶点,她感受到一种幸福,并希望永远这样下去。

    如此想着,她又抓起另一块糕点,得意地晃着小短腿,慢悠悠地品尝着这一小块美食,还忍不住哼起了一段小调。

    待林晧然重新回到内堂的时候,吴山已经坐回到他的公座上,正紧绷着那张方正的脸,翻阅着一些书藉和卷宗。

    林晧然行礼后,又被晾在一边,而他亦是好奇地望了一眼那桌面上的资料,待看到几本书的封面后,脸上当即浮现出一丝幸灾乐祸。

    “你的妹妹独自上京?”吴山打破了沉默,突然开口问道。

    “亦不能说是独自上京,她有带着几名仆人!”林晧然老实地回答道。

    吴山听到这个答案,却是蹙着眉头,又是开口问道:“你高堂不来京城?”在他看来,虎妞实在是太小了,怎么都应该有个大人带着到京。

    “双亲早已经去世,家里只有幼妹矣!”林晧然亦是叹了一口气,心里同情着那个小丫头。

    吴山愣了一下,抬头望着林晧然落寞的脸蛋,误以为是戳到了他的伤心事,便通容地说道:“放你半日假,去安顿你妹妹吧!”

    在得知这个真相后,他开始理解这个学生方才的反应,亦明白方才的兴奋绝对不是伪装,他妹妹在他心里占据着极重的位置。

    “不用了,她在修检厅呆一会,等会放衙我再带她回去!”林晧然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份好意。

    却不知道惹了吴山的不满,还是他的脸习惯性地绷着,他重新拾起一份卷宗,淡淡地说道:“修史的事件我已经交待下去了,我就不再跟你多说,你回去问问徐文长便是!”

    “好的!”林晧然朝着吴山拱手,正想要转身离开,但发现这样直接离开有些不礼貌,故作孝敬地问道:“不知老师还有什么吩咐?”

    吴山正翻阅着卷宗,眉头紧蹙,听着他的问话后,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对于宗藩的问题,你有没有什么解决之道?”

    “弟子没……”林晧然深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有好处的事绝对不能碰,只是脑子突然一转,便提出要求道:“老师,可否答应弟子,让舍妹常出入于翰林院乎?”

    吴山其实就是随口一问,却没有想到这个弟子不直接乖乖献策也就罢了,竟然还敢跟他谈起条件来。这一刻,他很想让人将逆徒拖下去仗打一百大板,但最终还是咬牙道:“说!”

    林晧然自然知道,他根本没有跟吴山谈条件的资格,能有这个回答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便拱手献策道:“朝廷想要削减宗藩的用度,那就要在节流上做文章!”

    “如何节流?”吴山听到这个废话,当即感到一阵失望。

    “审人!审财!”林晧然的脸抬起,眼睛带着一股狠厉之色道。

    “什么是审人?”吴山疑惑地问道。

第263章 献策

    审人,这无疑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词汇。

    迎着吴山疑惑的目光,林晧然微微眯起眼睛,认真地陈述道:“宗藩生养,皆需审核。凡是宗藩婚娶,需经礼部审核,才方可举行。且只能娶一妻或一妻一妾,所生子女赐爵,亦要经过审核无误才能授爵。”

    其实将宗藩当成“猪”来养,确实是大大降低了同室相戈的情况发生,降低了大明陷入战乱的风险。自明成祖以来,有名的藩王谋反只不过是宁王之乱。

    只是“宁王之乱”不过是一个笑话,宁王想要谋取天下,结果就在南昌府的封地附近捣腾几下,仅历时三十五天便宣告结束。

    现在宗藩最大问题不再是谋反,而是宗藩人口迅猛增长所带来的财政负担。随着这宗藩人口的迅速增长,宗藩的禄米支出,已经高居大明财政支出之首,竟然排在军费开支之上。

    林晧然所提出的“审人”,跟后世的“计划生育国策”无疑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唯一令他惋惜的是,最核心的“结扎”技术无法进行贯彻。

    若是这“结扎”得到采用的话,别说是减少宗藩人口了,没准还能给皇宫多几个办事的劳力,效果绝对是超乎想象。

    尽管没有“结扎”这一项,但这个举措若能顺利贯彻下去,必然能够抑制宗藩的人口增长,减轻大明的财政负担。

    “若他们违规呢?”吴山脸色凝重,沉声追问道。

    “凡是不符合礼制所生子女,均须……自养!”林晧然说出后面,故意咬重了两个字。

    相对于后世的罚款、折房子、捉去结扎,这实在是太轻了。只是这个“自养”处罚,无疑亦算是为财政抛掉了一个负担。

    吴山轻轻捋着胡须,思忖着这个办法的可行性,脸上渐渐浮现出了笑容。若有深意地睥了林晧然一眼,又是认真地询问道:“那如何审财呢?”

    “凡是宗藩用度,无论款项大小,皆需礼部审批同意。对于不合理的款项,礼部有权拒绝。”林晧然正色地说道。

    其实宗藩除了禄米收入,第二主要收入来源便是讨要赏赐。如修筑府弟的时候,可以获得补贴,能够大大方方地讨要赏赐。

    先前这些支出是没有限制性的,几乎要就会给,不管合理不合理。故而藩王修府要赏赐,给子女修府要赏赐,给孙子修府亦要赏赐,另外各种巧立名目讨要赏赐。

    若将赏赐的权力移交到礼部,那在开支用度上,无疑会得到一定程度的约制,会变得更加理性。相对于大方的皇上和贪婪的内监,礼部无疑会更有财政意识。

    却不知道是他这位礼部尚书得到了“利益”,还是这两项举措确实能解决到实际问题,吴山那张一直紧绷着的脸露出了一些微笑。

    林晧然突然话锋一转,认真地指出关键之处道:“这两个办法其实只是节流,而要解决当前的问题,绝对不能够手软。如今朝廷给宗藩的禄米实在是太多了,无论如何都要进行削减!”

    吴山亦是叹了一口气,知道有些原则肯定是不能退让了。不管宗藩再如何闹事,这禄米还是要减,不然朝政的财政问题永远是解决不了。

    只是他却又是明白,当今圣上本就是藩王出身,对宗藩群体有着天然的好感度。若是他坚持要削减禄米,怕又会惹得皇上不快。

    林晧然暗暗地望了吴山的一眼,看着他一脸沉思,没有“逼迫”自己的意思,便机智地收住了话头。乖巧地站在一旁,静候事情的发展。

    吴山思忖良久,抬头望了林晧然一眼,冲着他抬手道:“我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林晧然心里一喜,正要行礼告退,但还是忍不住问道:“老师,弟子的……建议你会不会呈交上去?”

    “你的两项建议不错,我会面呈皇上,并且会坚持让皇上削减宗藩禄米。”吴山微微地点头,眼睛闪过一抹决然。

    林晧然听到这话,心里不由一叹,怪不得这老货入不了阁,认真地拱手道:“老师,弟子有个不情之请,还请……莫要说这些是弟子的建议!”

    “我倒是看错你了,你竟然如此淡薄名利!”吴山闻言后,欣慰地捋着胡子笑道。

    “老师错矣,我是怕宗藩那帮人要宰了弟子,弟子现在只是次六品!”林晧然摸了摸鼻子,老实地说出他的内心想法。

    名与利,他其实是想要的,但这件事的负作用太大了。那些宗藩若知道“审人”的损招是他想出来的,三妻四妾的日子不复存在,心里突然间来气,没准就要敲他闷棍了,再让宗藩最漂亮的公主玷污他的身子,他上哪里找人说理去?

    最为关键的是,如今他只是小小的次六品官员,又是在翰林院这种敖资历的衙门,并没有立即升官的可能性,犯不着现在就站在宗藩这个势力的对立面。

    哎…呀!

    吴山扯断了几根胡子,目光落在林晧然身上,林晧然旋即变得低眉顺眼,只是他看这个弟子如何都不顺眼。对这种趋利避害的逆徒,他是恨得咬牙切齿,只想除之而后快。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这既然是食君之禄,就要担君之忧,他倒是好,事事只懂得考虑己身,跟小人又有何异?

    “老师,若没有其他事的话,弟子先告退了!”林晧然被瞧得心里发毛,当即拱手低声道。

    吴山最终没有爆发,待林晧然离开后,轻轻地摇了摇头,重新整理思路。写下呈交给圣上的奏本,并将林晧然的两项建议列入其中。

    只是他却深叹了一口气,知道要解决当前的问题,还得坚持“削减宗藩禄米”这个原则。只是坚持这个原则,必然又会惹得圣上不快。

    侍将奏本写好后,抬头望天色,看着离宫门关闭还有一段时间,便急匆匆地让人备轿。当即乘轿前往西苑,打算即刻进宫面见圣上。

第264章 回家路上(月票加更)

    放衙时分,夕阳将长安街道铺上一层金子般。陆续有人从翰林院的大门走出,踩碎青砖上的金泽,留下一道道悠长的身影。

    林晧然遵照着约定,到酉时便带着虎妞离开了翰林院。只是他今天微微改变了回家的线路,先领着虎妞往西走,到了紫禁城外的广场。

    在这北京城中,紫禁城无疑算是最壮观的景致。

    只是令人遗憾的是,跟着后世几十块钱便能参观不同。在这一个时代,普通人想要参观紫禁城,简直是难于登天。

    虽然只是在广场外望一眼紫禁城,但还是让虎妞的嘴巴微微张开,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微微扩张,被这雄伟的城门所震惊到。

    实质上,来到这京城后,很多建筑物在挑战着她的想法力。若说还有什么东西比眼前所见更宏伟,那只能是哥哥故事中,坐落在昆仑山上的光明顶了。

    林晧然回想着那日传胪大典的种种,便详细地向虎妞讲述,描述着紫禁城里面的情况。并没有任何隐瞒什么,连同里面的三大殿被烧毁大半,亦是跟虎妞说出。

    “烧了?那就再建呀!”虎妞理所当然地说道。

    “哪有那么容易,这次宫殿可不比家里的房子。一些做梁柱的木料得从江西、湖广等深山老林中寻找,然后动用民工砍伐,再运到京城来!”林晧然苦笑地摇了摇头,认真地解释道。

    “为什么要跑那么远呀?而且还得在深山老林中找,被老虎咬得又怎么办呢?”虎妞蹙起眉头,显得不解地望向林晧然。

    “因为北方这里的松木、白杨不适合做宫殿梁柱,而合适的梁柱都长在咱南方的深山老林中,甚至还得到交趾去寻找上等的金丝楠木,这木料是很讲究的!”林晧然跟着虎妞解释着,并牵着她的手离开了紫禁城的广场。

    “哎呀!原来盖宫殿这么麻烦的呀?那就不要建宫殿了,盖小房子又不是不能住!”虎妞深深地蹙着眉头,发出小抱怨道。

    林晧然睥了她一眼,以这丫头的性子,绝对不是做官的料子。

    严嵩和徐阶为何能够上位,还不是一切都以皇上为先,知道圣上喜欢龙涎香那股味道,便让广东、福建等地的巡抚重金进行采购。

    现在三大殿之所以还没有动工,一方面是财政问题耽搁着;另一方面则是圣上居于西苑,故而修建三大殿没有那般迫切,圣上甚至都不关心这事。

    只是这宫殿必然还会重修,亦会从南方找来最好的木料,这无疑又是大明财政的一项巨大花销。不得不说,大明的财政真是令人担忧,江浙抗倭要钱、宗藩禄米要钱,如今修宫殿更需要钱。

    虎妞很快就忘记了先前的一点不愉快,乖巧地后着林晧然的手,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四处张望,感受着这京城的繁华。

    虽然这里的街道跟广州城没有太大的差别,但这里的青砖街道更齐整,两边的商铺更显得贵气,而且一些地摊摆的东西亦更齐全。

    特别是这里的人,衣着都显得很漂亮,有个姐姐穿着打扮跟仙女一般,头上的饰品金光闪闪的,想必要不少银子。

    林晧然已经告了假,便对虎妞说道:“明日我带你到鼓楼,到时我们再好好逛街买东西!”

    “好呀!”虎妞听到这话,仰着兴奋的脸蛋重重地点头。

    林晧然看着虎妞开心的模样,心里亦是像吃了蜜一般。

    突然间,他觉得在翰林院这种清水衙门熬资历亦是不错,上班就看看书,下班就陪着这个丫头逛逛,日子亦是逍遥。

    虎妞的目光落在一个摆着瓶瓶罐罐的地摊上,突然间站着不动了,并拉住了林晧然。林晧然以为她看上什么好东西,准备掏钱给她买下。

    虎妞却如同做贼一般,让他蹲下去,在耳边悄声说了一句,然后又伸手指着那个地摊的某处。林晧然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发现那些瓶瓶罐罐中,摆着一个漂亮的木盒子。

    “这位大人,这是佛郎机人的香皂,比咱的角皂好用十倍,且净身后会有香味,要不要来一块?”那个摊主是个机灵人,当即望着这两兄妹道。

    林晧然亦是没有想到,自家出产的香皂,竟然已经卖来了京城,而且在翰林院附近就有得卖。

    “怎么卖?”虎妞心里显得很开心,仰起脸蛋问道。

    摊主打量着林晧然的衣着,讨好地笑道:“一般人我肯定是要卖三两的,不过大人若真要买的话,给二两六钱就行!”

    虎妞却是蹙着眉头,按着一贯的行事风格,当即进行还价道:“我哥可不是普通的大人,他是翰林院的修撰!”

    “翰林修撰?”摊主先是一惊,如何不知道这个官位的另一番含义,再抬头细瞧着林晧然,这可不就是那日御马夸街的状元郎吗?

    虎妞一锤定音般,接着进行砍价道:“你再给便宜一点,以后我家的香皂都会在你这里买的!”

    “行……便宜!你觉得多少合适!”摊主还处于发呆态度中,一脸讨好地望着林晧然,似乎就等他开价就能成交般。

    虎妞仰头望着摊主,微微地皱着眉头,觉得将这香皂从高州府运到京师真的不容易,思考片刻道:“二两五钱!”

    “啊?”摊主又是一愣,疑惑地望着虎妞。

    虎妞以为他不肯卖,当即使用她的杀手锏道:“不卖拉倒,哥,我们走!”

    “卖!卖!”摊主连连大声说道。

    很快,钱讫两清,双方是皆大欢喜。

    虎妞高兴于“捡到一个便宜”,而摊主觉得这买卖亦是不亏,特别是买家是状元郎。只是林晧然的眼睛却满是怨念,以致路上一直是闷闷不乐。

    这丫头竟然要将他这个翰林院修撰搬出来,那怎么着都要下一个狠刀,结果只砍了区区一钱银,自己这翰林修撰的名头就如此不值钱?

    虎妞嘴里时而轻哼几句,时而仰起包子脸望着夕阳,时而又在青砖街道上蹦一下,时而又扭头望一眼林晧然,心情显得极好。

第265章 新家

    在夕阳即将消失远处的阁楼时,二人走回到了灵石胡同。

    其实京城的胡同名都不是乱起的,很多胡同名都是有着历史和典故。像鲤鱼胡同,则是由于一个寄住的考生见到“鲤鱼化龙”并中得状元,从而得到的名字,亦是如今上京赴考的考生必去之所。

    隔壁的槐树胡同,则因为那胡同曾经有一棵大槐树,因而得名。至于眼前这条灵石胡同,则是因为这里曾经有一块神奇的石头,只是如今石头早已经不知去向何处。

    灵石胡同虽然紧挨着槐树胡同,但却并没有什么名气。巷道很是幽静,宽度可以通过马车,但没有显得如何奢阔,居住的都是普通的大户人家。

    不知是谁家的后院传来了丝音之声,一棵高大的槐树林从院墙伸展到巷道中,能够遮住夏日的毒辣,给行人提供一片阴凉。

    虎妞迈着小短腿走进这巷道后,亦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好奇地打量着这里的每一户人家的大门,充满着强烈的好奇心。

    二人走到胡同最里面,林晧然说一声“到了”,虎妞便兴匆匆地跑过去拍门,眉梢藏着得意劲,因为她以后将会在这里安家了。

    朱门失去了光泽,甚至有些漆皮脱落,铜环染上岁月的痕迹。只是她对新家的要求并不高,哪怕是以前的茅屋亦行。

    现在的她,只需要一个能够栖身避雨的地方,然后天天跟着哥哥在一起,那她就能够满足了。

    吱!

    门徐徐打开,管家看到虎妞先是一愣,又抬头望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林晧然,便是恭敬地对虎妞道:“大小姐!”

    林晧然找的管家姓陈,已经近五十岁,脸容和善,将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他似乎亦没有想到,老爷的妹妹竟然会如此的幼小。

    虎妞看到门打开,有些急不可耐地迈着小短腿走进里面,眼睛当即瞪得大大的,想要看一看她跟哥哥的新家长成什么样子。

    前院很小,显得空荡荡的,所以她直接走到客厅上。先是打量一下桌椅,当目光落在上面的一副漂亮的字画,小塌鼻忍不住骄傲地哼一声,她知道是她哥哥画的。

    林晧然跟着进来,看着她这个样子,心里亦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其实他有担心这丫头会不喜欢这里,毕竟这里确实是小气了一些。

    “哥,这里应该摆上一个漂亮的花瓶的,我看到好多人家里都是这样摆!”虎妞指着一处,脸上很是认真地说着,露出一个“不骗你”的表情。

    林晧然看着她说得认真,估计这时代大概都喜欢这个调调,便是点头应承道:“可以,明天咱们就买个花瓶回来,你来挑!”

    “好呀!”虎妞的眉梢轻扬,显然很喜欢干这种活。

    她又说在前院弄个盆栽,林晧然亦是爽快地答应,然后二人通过客厅,走进了后面的院舍。由于是春夏之交,所以院子显得绿意盎然,特别几株牡丹长势正旺。

    只有院中有一处地方显得很不和谐,一株牡丹被丢弃在青砖道上。吴道行正指挥着黑大个和健硕的男子搬着石头,似乎是要叠一个假山。

    “吴道行,你在做什么?”虎妞看到此情此景,蹙着眉头质问道。

    吴道行看到他们两兄妹回来,拍着手上的泥土得意道:“这里是一处凶宅,我摆下这个石龟风水阵,可以压住这个阴煞眼。”

    “你摆这么多石头在这里,让我在这里以后怎么种菜呀?”虎妞看着那堆石头,不由得抱怨道。

    林晧然意外地打量了吴道行一眼,若说当初租这房子有什么不如意的,就是这个宅子确实是凶宅。正是因为如此,租金才比周围低一倍以上。

    却不知道这个道士是真看出这里是凶宅,还是听管家提及,所以才故意弄这一出。

    吴道行做了一个思忖状,冲着虎妞说道:“摆少点石头也行,你将你脖子挂的玉挂件给我,那东西亦能震住这阴煞眼。”

    “不给!这是云竹姐姐送给我的,你不会买一个呀?”虎妞选择拒绝,并且埋怨道。

    吴道行朝着她摊开手道:“只有你佩戴过的才有用,买来的都是白搭!”

    虎妞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眼不见为净,决定让出这点地方让他摆那几块烂石头。

    走到院子的中央,她继续打量着新家。看着这院子四周的漂亮房子,都是砖瓦结构,又抬头望着满天的红霞,她的脸蛋被染得红彤彤的。

    她犹豫着要往哪个方向走,身子旋转了几圈,脸蛋显得很是兴奋。

    跟着长林村的茅屋相比,这里无疑是要好上太多了。这里坐落在京城中,想要买什么、却哪里玩,都很是便利,特别这是她跟哥哥的新家,这里可以遮风避雨,这里可以无拘无束,这里的一切都属于他们兄妹。

    当晚月色很好,将院子照得敞亮如昼。

    两兄妹仿佛有着说不完的话,林晧然将赴考路上遇险、脱险,如何射杀徐亮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以及后来如何金榜题名。

    虎妞则从跟林晧然在广州府分开说起,让林晧然感到无奈的是,这个丫头果然是闲不住的主儿。在回到长林村没几天,真的到廉州和雷州走了一遭,还替他拜访了那几个同届举人。

    不过,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丫头竟然见到在遂溪县开酒楼的江荣华。江荣华还在寻找着他的父亲,似乎还找到了一些线索。

    另外,虎妞还告诉林晧然。在他中得解元后,附近的一些村民过来投献,他们家里现在多了一些田产。还有就是,香皂又赚了一大笔钱,她拿那些钱给家里添置了几家酒楼。

    事无巨细,虎妞亦是将她在家里所做的事,通通告诉了林晧然。

    夜渐深,一路的奔波让虎妞的身体亦是吃不消。

    如今躺在温度的被窝里,身处于这个新家之中,她仿佛被一团幸福所笼罩。渐渐地,她陷入了梦乡之中,嘴角噙着一丝微笑。

第266章 鼓楼

    次日清晨,金灿灿的阳光洒落在一处庭院中。

    喝!喝!喝!

    一个身穿褐色练功服的小女孩手持着棍子,在那里正房的台阶下像模像样地挥舞着,那张稚嫩的脸蛋显得很认真,漂亮的大眼睛却充满着杀机。

    特别是那个步伐,显得沉稳,而挥下棍子的力量亦是不轻。

    咻!咻!咻!

    在院子中央的青砖石板过道上,一个身材矫健的少女亦在挥舞着日本刀,一套刀法被她耍得极有杀伐之气,凌厉而显干净。

    特别是那矫健的身形,那修长而结实的双腿,落在石板上的影子显得变幻莫测。

    嚯!嚯!嚯!

    在院子的南侧,一个身体健硕的男子赤着胳膊,站在青砖石砖道上打着一套拳法,拳法有点像豹子,显得敏捷而富有力感。

    特别是那挥舞在空气中的拳头,仿佛能将普通的土墙打穿一般,放在军中怕亦失有对手。

    滋!滋!滋!

    在院子的东南角,一个身高超过一米九的黑大个啃着一个大包子,正在井旁打水,那粗壮的胳膊结实而富有力感。

    当水桶升到井口,他没舍得将包子放下,单手就将那厚重的水桶提住,并倒在另一个水桶中,然后又显得毫不费力地提回到厨房的大水缸里。

    似乎都没怎么喘气,厨房的大水缸就让他打满了水。

    吱!吱!吱!

    一个小金猴在屋顶上跳跃着,那金灿灿的朝阳落在它身上,金毛的皮毛显得更鲜艳,而这猴子显得机敏而矫健。

    特别是那双黑溜溜的眼睛,充满着灵性与智慧,一只躺在屋顶栖息的燕子被它擒住,但玩耍几下后又被它放飞。

    林晧然推开房门,从里面走了出来。沐浴着这暖和的朝阳,抬头望着晴朗的天空,伸了伸懒散的四肢,显得很是惬意。

    大明官员的地位无疑是令人仰视的,但这假期却令人鄙视了。

    在国朝初立时,大明的官员一年只有三天假期,分别是春节、冬至和九月十八,这九月十八是老朱同志的生辰。

    很是庆幸,这种剥削制度对普通百姓还能行得通,但对统治阶级显然是不可能持久。

    在经过历朝历代的争取后,大明官员的假期情况渐渐得到了改善。不仅有了春节、元宵、中秋、冬至和寒假等固定的假期,每月亦有固定的三天月例假,分别是初一、十五、三十。

    虽然这个假期制度仍然不能让林晧然感到满意,但现在执行的假日制度就是如此,他亦是不能反抗,只能寄望严蒿带领大家继续抗争,争取更符合统治阶层身份的假期制度。

    他昨天只请了一天假,但由于明天恰好是十五,固而他其实可以连续休息两天。

    或许是假日的缘故,林晧然起床后的心情不错。只是让他微微感到意外,这平日极为清静的院子,今天早上却显得热闹无比。

    特别在院中舞刀的阿丽,看着那富有朝气的身躯不断扭动,确实令人赏心悦目。那张脸庞虽然仍旧冰冷,但明眸皓齿,不失为一个冰霜美人。

    走下台阶,看着地上有一根棍子,不由得弯腰捡了起来。

    突然间,他感到了一股杀机,扭头向右边望去,却是手持着棍子的虎妞,她的眼角处闪过一个星光,明显是带着挑衅。

    林晧然拿起棍子笑了,决定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竟然敢向自己这个武林高手挑战,完全是想被打得满地找牙的节奏。

    “啊……啊……虎妞,住手!”

    仅是两个回合,林晧然的棍子就被挑飞,被虎妞进行穷追猛打。若不是留手的话,这二天的假期,他是别想出门了。

    哼!

    虎妞得意地睥了求饶的林晧然一眼,甩给他一个漂亮的后胸勺,转身走回原处后,又是继续耍刀。按着阿丽教她的套路,挥舞得像模像样,毅然是一个小武林高手的风范。

    在吃过早餐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着鼓楼而去。

    鼓楼,本质上是钟楼,是这个时代的报时中心。

    跟寺庙的规矩一样,采用的是“暮鼓晨钟”。每个时辰的报时都有固定的规矩,像五更天,则只撞钟不击鼓,会先快击十八响,再慢击十八响,然后才是报时。

    或许因为这里是北京城的重要地标,鼓楼这一带渐渐成为了商业中心。天下士工商各以牒至,纷纷云集于此,显得喧闹无比,极为繁华。

    难得今天放假,林晧然自然不会穿着官服,而是换回了士子的服饰。只是他站在街口,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眉头不由得蹙起。

    他并不喜欢这种热闹,反而更喜欢安静,但虎妞却恰恰相反,来到这热闹的地方格外的兴奋。那蛾眉微张,眼睛雪亮,脸上露着收敛着的笑意。

    只是她个子太矮,而这里的人又多,所以林晧然让虎妞骑在他的脖子上。但这反倒增添了她的兴致,小脑袋开心地东张西望着,看到好东西当即就指挥林晧然过去。

    仅是片刻,她手里就抓着一串冰糖葫芦和一串烤肉。

    阿丽渐渐呈现出吃货的特征,面对着这大明的美食,亦没有了抵抗之力。虽然不喜欢冰糖葫芦,但对各种烤串和煎饼,吃得不亦乐乎。

    或许是这一个原因,让她至今都死心踏地跟着虎妞,更不远万里地陪着虎妞北上京师。

    大概是因为习武的缘故,她的身材没有丝毫肥胖的痕迹,特别是那两条结实的长腿,让到林晧然都忍不住多瞧两眼。

    但说到吃,林晧然是真心佩服虎妞捡来的黑大个——饭缸,这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大胃王。

    大伙吃饭是用碗,他吃饭却是用锅,以着他昨天的饭量,普通人家压根养不起。似乎特别喜欢吃肉包子,方才虎妞给他买了一笼,让他吃得一个劲地傻笑。

    但这个黑大个亦是干活的能手,虎妞给新家添置的物件,只要能挂在身上,他都能扛得起,简直是人型的采购车。

    一行人走在大街上,却是以虎妞为主,在这里进行大肆采购。但很快就发生了不愉快的一幕,当虎妞打头走在前面时,她的裤子被狗咬了。

第267章 小白犬(月票加更)

    虎妞咬着美味的羊肉串,迈着小短腿走在最前头,走进这片以陶瓷器店为主的街道。她想要在这里买一些新碗筷,特别是给饭缸找一个特别大的饭碗。

    只是才刚走进这条街道,她的裤子被不知从哪里钻出的狗咬住了。在这狗贱丝贵的年代,哪怕她将狗打死,狗的主人亦不好找她讲理。

    “哎呀,吓我一跳!”

    虎妞的小身子先是一僵,待看清楚只是一只毛发蓬松的小白犬时,当即就埋怨道。

    小白犬咬扯着她的裤子不放,水汪汪的眼睛还注视着她。虎妞是个口硬心软的性子,看着小白犬可怜兮兮的眼睛,咬下一块羊肉吐给它。

    小白犬放下了她的裤子,先是朝着地上的羊肉嗅了嗅,便伸手粉红的舌头卷起羊肉,尾巴还摇晃了几下。在吃过羊肉之后,它又快步追上了虎妞,并咬住了她的裤子。

    “你还吃上瘾了呀!最后一块了哦!”

    虎妞显得很无奈,将最后一块羊肉丢给它,便迈着小短腿离开,已经看到前面有一个陶瓷店。

    只是小白犬在吃过羊肉后,又是追上了虎妞,再次咬着她的裤子。这次不仅是紧咬着裤子,还微微地往后退,方向竟然是它先前冲出来的巷子。

    众人看到这一幕,都不由得朝着那边的巷子望去,只觉得这只狗的举动有些古怪。

    虎妞像是明白了这只小白犬的意思,当即埋怨道:“好了,我知道了!哥,它好像找我有事,我想跟它去看看!”

    以着林晧然的性格,是宁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过看着虎妞打定主意要进去瞧瞧,亦没有阻拦。毕竟这里是京城,而他们这些人实力亦是不弱,却不怕一般的劫匪。

    这只小白犬显得有些灵性,在确定虎妞跟着它后,便松开虎妞的裤子,在前面给众人带路。

    林晧然打量着那个毛发蓬松的小白犬,这狗跟松狮犬有几分相像,只是那狗头却不尖,跟虎妞这种虎头虎脑一个类型,故而看不出品种。

    巷子幽深,没见到半个行人。

    林晧然犹豫了一下,冲着旁边的吴道行道:“吴道长,不算一下吉凶吗?”

    “不算!”吴道长没有半点犹豫就断然拒绝,似乎怕林晧然有所误会,又是补充道:“这次上京的路上,我是算烦了!有你妹妹的地方,只有吉没有凶!”

    拐了两个弯后,小白犬带着他们从一座府邸的后门中。

    虎妞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看着后门敞开着,便迈着小短腿跟了进去。在穿过两个孔门,便来到了一个院子中。

    这个院子并不大,栽种着一处花圃,正是落英缤纷的时节。

    嗷!嗷!嗷!

    小白犬蹲坐在一个古井前,朝着井里发出了低吼声。

    虎妞手撑在井沿边,将小脑袋小心地探出去,眯着包子脸朝井底瞧去。只是她的眉头微蹙,并没有看到什么,回头冲着小白犬道:“没有什么呀!”

    嗷!嗷!嗷!

    小白犬又朝着它叫了几声,似乎是在抗议。

    虎妞将脑袋重新探过去,又眯着眼睛,这次看得更加仔细,突然回头冲林晧然惊讶地道:“哥,下面好像有东西哦!”

    林晧然听到这话,有些诧异地望了一眼地上的小白犬,这只小白犬竟然如此有灵性。

    “你们什么人,在这做什么?”却是这时,一个管家从那边的月牙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两名带着锄头的家丁,指着他们呵斥道。

    “我还问你们做了什么呢!这井里有东西,你们是不是干什么坏事了?”虎妞没有丝毫畏惧,一本正经地指责道。

    “你们如今是私闯民宅,我劝你们速速离开,不然我就抓你们去见官!”管家眯起那双小眼睛,冲着林晧然等人怒道。

    “我们可以离开,但你得先告诉我,这井下是什么东西?”林晧然指着那口井,在问话的同时,亦是观察着管家的脸部表情。

    “不过是一只疯犬,是我家老爷从西域买来的藏獒,不知为何掉进井里淹死了!”管家的脸色微缓,又指着拿着锄头的家丁道:“这东西死在井里,这井亦是不能用了,所以我今天才叫他们将井填了。”

    藏獒?

    林晧然听到这些话后,若有所思地望向那头小白犬,原来这是一头小藏獒。

    如今的一切都说得通了,这头小藏獒大概是想让他们帮着将母藏獒打捞起来,故而才整了这一出,倒是一个颇有灵性的小藏獒。

    “我们走吧!”林晧然得知这个真相后,无奈地望着虎妞说道。

    嗷!嗷!嗷!

    小白犬似乎听懂了一般,又是咬着虎妞的裤子不放,不肯放她离开。

    虎妞犹豫了一下,仰着肉墩墩的小脸蛋,望着林晧然认真地道:“要不我们帮它将它妈妈捞上来,我觉得它挺可怜的!”

    林晧然很是无奈,这丫头有时候就是同情心泛滥。这好好的街不逛,竟然想着帮一只小藏獒捞一只大藏獒,真是自己找罪受。

    管家是一个说话利落的人,便将他们的计划说出来:“小姑娘,你们捞上来能埋在哪里?你们不会是想在我们院子再找个地方埋吧?我家主人就是看中跟这头犬的情份,所以才直接进行填井,还会给这头藏獒立碑!”

    “虎妞,咱们走吧!”林晧然原本就不想管这种闲事,现在就更没有插手的理由了。

    “哎呀!人家都给你妈妈立碑了,你还想怎么样嘛?”虎妞看着小白犬又扯着她的裤子,当即带着几分埋怨地教育道。

    小白犬似乎是听懂了虎妞的话,可怜兮兮地望着虎妞,那双眼睛显得水汪汪的。

    虎妞紧蹙着眉头,其实她是想帮它的,但却知道,她是帮不了。这只小白犬不仅是想将它妈妈捞起来,肯定还想要它妈妈死而复生,这个忙还如何帮?

    何况,在她的计划里,只会帮忙将那头大狗埋掉,但肯定不会帮忙立碑,那帮就太花钱了。

    林晧然等人正要离开,突然听到小白犬哀鸣地叫了一声,然后在他们诧异的目光中,这只小白犬义无反顾地跳入井中。

第268章 无赖兄妹

    目睹这出乎意料的一幕,大家的脸上都露出了惊容。谁都没有想到,这只小藏獒竟然选择投井寻死,心头直感到一阵窒息。

    砰!

    令人微微意外的是,井里没有传来扑通的落水声,而是两个物体的撞击声,隐隐伴随着小藏獒那痛苦的呻吟声。

    林晧然听到这个声响的时候,心猛地被揪了一下。

    若是小藏獒直接落水,还有生还的可能,但如今这般直接撞击,即使那只小藏獒不死,那亦摔得残废了。

    “啊?救!快救它!”

    虎妞将眼睛瞪得大大的,然后反应过去,指使着黑大个饭缸道。

    管家和那两个家丁亦是愣了一下,完全没有想到,竟然会出现这一幕。一只好端端的小藏獒,竟然会选择投井自尽。

    “哎呀!快!快将它捞起来,若这只小藏獒也死了,我该如何跟老爷交待啊!”管家用力地拍了一下大腿,很是着急地支使着两个家丁道。

    两个家丁听到命令后,亦是急忙找来了一根长竹竿,竿子一头又系着一个大竹篮。

    “你们让让!”

    相对于两眼一摸黑的饭缸等人,这两个家丁无疑更熟悉这里的一切,手持着装备便理所当然地占据了井口位置。

    林晧然等人原本想要上去将小藏獒捞起来的,只是井口并不大,并不需要这么多人。何况,这头藏獒是人家的东西,现在强行插手亦不是很合适。

    “诸位,你们还是请回吧!虽然你们今天是一番好意,但府中亦有规矩,还请诸位见谅!”管家朝着林晧然拱手,直接下达了逐客命。

    “哎呀!你先别吵,我现在都担心死了,不知道小白伤得重不重呢!”虎妞嫌弃地睥了他一眼,然后又眼巴巴地望着井口道。

    林晧然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妥,但却不知道哪里不妥,如今看着这小丫头摆着打死都不走的架势,只好跟着她做无赖,冲着管家敷衍地拱手道:“就一会!”

    管家看着这两个无赖,直想找砖头赶人。但看着对方不仅人数占优,而且那二个男子和持刀少女,明显不是善茬。

    正是犹豫间,一个家丁如同拔河般,将竹竿提了上来。

    在大家好奇的目光中,那个大竹篮出现,却看着小藏獒正奄奄一息地爬在竹篮中,浑身毛发已经湿透,嘴角还溢着血迹。

    很显然,这头小藏獒刚才摔得不轻,这种情况怕是摔断几根骨头,甚至活不下去了。

    “哎呀!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你还愣着做什么,快抱到前院,找郎中给它好好瞧一瞧!”管家跑过去看到小藏獒的伤势,一脸担忧地催促着那名家丁道。

    那名家丁额头上的汗水还没来得及擦拭掉,便连是点头,就要抱着小藏獒离开。

    正是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且慢!”

    管家看到是这年轻的读书人出来阻拦,当即蹙着眉头道:“你还想要怎么样?这里不欢迎你,你们给我马上离开!”

    “待事情弄清楚了,我自然会离开!”林晧然冷哼一声,上前从小藏獒的嘴里取下一块碎布道:“你们作何解释?”

    其实他先前有过怀疑,这井里可能死了人,这头小藏獒正上演一出“为主人申冤”的戏码。

    只是这小藏獒实在是太小了,都还不一定认主,而这管家给出的解释亦很是合理。但看到这块破布之后,才让他肯定了先前的推论。

    这井中肯定是死了人,先前死掉藏獒其实是杜撰的,这些人填井并不是要埋狗立碑,而是要掩埋他们杀人的真相。

    “一块破布,需要怎么解释?”管家冷冷地回应道。

    “破布?那我就奇怪了,这好好的井里,怎么会有破布,你觉得知县也会怎么想,会不会捞一下?”林晧然扬起那块破布,冷冷地望着管家道。

    管家凝视着林晧然,脸色变幻莫测,最终露出嚣张面容,指着大门的方向大声道:“你既然是士子,那就应该认得我府上的那个字?”

    “什么字?”林晧然眯起眼睛,虽然隐隐猜到答案。

    “徐!”管家的下巴扬起,故意拉长语调,然后皮笑肉不笑地接着道:“当朝次辅徐阁老乃我家老爷的族亲,你可知报官的后果乎?”

    “徐阁老又怎么样呀?我们还怕他不成呀?”虎妞正在查看着小藏獒的伤势,却是仰着脸蛋认真地朝这边控诉道:“现在是你们干了坏事,我们现在就去报官抓你们!”

    “你们敢!”管家咬牙威胁,眼睛透露着杀机。

    虎妞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当即对着那个健硕的男子指使道:“铁柱,你现在就去报官,我虎妞怎么就不敢了!”

    “你是举人吧?莫非不想要功名和前程了吗?你应该知道,徐阁老的能量通天,很快就会接严阁老的位置!”管家指着天空,阴沉地望着林晧然威胁道。

    “徐阁老是何等人物,会庇护你等奸邪之徒?”林晧然不想站在徐阶的对立面,装着一脸正义凛然地拱手道:“莫要再拿徐阁老说事,这事我是管定了,一定要将这等奸邪之事昭告于天下,让行凶之人绳之于法!”

    “你……你真是书呆子!”管家瞧着他浩然正气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但却知道,拿这种不通事故的书呆子最是没办法。

    原以为事情会很顺利,但事情还是生了一些波折。

    铁柱到了宛平县衙报案,韩知县亲自带着一帮衙役前来。只是没有直奔案发现象,而是在前厅就坐着喝茶,并传召林晧然等人过去。

    很显然,这个徐府确实是有一些能量,起码跟徐阶的关系不是作假。不然韩知县必定会直接到达现场,而不是选择传召他们这些证人过去。

    特别令人费解的是,韩知县不是传召他们中的某一个人,而是传招他们这里的所有人。这无疑带着某些目的性,有意将他们这帮人先支离这里,然后再干些毁尸灭迹的事情。

第269章 正义

    宛平县衙的地位无疑是崇高的,因为北京城的一部分属于他的辖区。

    但这是好事,亦是坏事,因为辖区内的大佬多如牛毛,随便丢块砖头都能砸中某位大佬的亲故,他这个小小六品知县其实就是一个受气包。

    这不,事情又摊到徐阁老的亲故身上,他事情若处理不慎,可能就是头上的乌纱帽不保。

    “他们私闯民宅还不止,还将府上的一只狗丢进井中,然后就污蔑我们的井有问题,大人您说荒唐不荒唐?我已经派人到徐阁老的府上通知我家老爷了,他正在赶回来的路上,若真要搜查哪里,还请大人稍等片刻,等我家老爷回来可好?”管家站在客厅上,对着韩县令诉苦道。

    韩知县用茶盖拨动着浮在上面的茶叶,轻啐了一口令人提神醒脑的好茶,不由得对这个管家生了些许好感,然后淡淡地询问道:“你们的井可有问题?”

    “哪可能有问题啊!”管家脸上露出冤枉的模样,然后又是故作神秘地道:“大人,你应该知道谁家都会藏些好宝贝,所以有些东西是不好让人知晓的。就像大人您的床底,总不能说搜就搜嘛!”

    我的床底?

    韩知县的浑身微颤,眼睛闪过一抹凌厉,但很快又恢复平静。却不知道这管家是神通广大,还是恰好撞巧而已,知道那床底是他的藏赃之所。

    “大人,你看刚才报案的那个人,我在他身上都能闻到劫匪的味道了!”管家看着韩知县沉默,又是继续说道。

    韩知县回想着那个铁柱,亦是微微点了点头,那个身板确实是做劫匪的好材料。他亦是隐隐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那些恶徒其实是来踩点,想寻出徐府的藏金之所,好再找一个时机进行下手,而那井中可能是藏着徐府的宝贝。

    “好,本官已经明晓了!”韩知县重重地放下手上的茶盏,然后又蹙眉手着手下道:“怎么这么慢,还不将那帮闹事人带到这里来?”

    若心里不偏袒,那绝对是不可能的,毕竟这边是紧挨着当朝的徐阁老。

    正说话间,一个翩翩书生走进客厅,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管家抬头看到只有林晧然一个人前来,不由得拉长脸问道:“其他人呢?”

    “你是不是想要支开我们,然后好将井下的那具尸体进行转移?”林晧然望着心急的管家,当即微笑地询问道。

    “大人,这恶徒分明就是图谋不轨,还请大人明察,将这帮恶徒驱逐出我徐府!”管家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冲着韩知县行礼,故意将“徐府”两个字咬得极重。

    韩知县打量着林晧然一眼,这年纪轻轻就穿着举人服,身份确实是令人怀疑,当即沉声道:“来人,去将那些闹事之人,通通押到这里来!”

    管家听到这话,眼睛得意地瞧向林晧然,嘴角微微翘起。

    林晧然心里轻轻一叹,他原本是不想站出来的,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第二项选择了。没有理会管家得意的目光,朝着韩知县拱手道:“韩大人,你是贵人多忘事,难道真不记得在下了吗?”

    “你是?”韩知县抬头仔细打量,果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管你是谁,你应该知道这里是徐府!”管家鄙夷地望他一眼,然后巧妙地给韩知县施加压力道:“若敢继续在这里闹事,哪怕韩大人不收拾你,我家老爷定会请徐阁老出面!”

    韩知县听到这些话后,亦顾不得再思索这人在哪见过。若是事情捅到徐阁老那里,那板子定然落在他身上,必然给他一顶无能的帽子。

    哎!

    林晧然看着韩知县的反应,心里不由得苦笑。看来这官场都是聪明人,懂得如何趋利避害,故而海瑞那种办事公正严明的官员才会受世上追棒。

    今天这种事,他其实是不想插手的,不过谁让他家有个正义感过剩的丫头,只好朝着韩知县拱手道:“在下林晧然,见过韩大人!”

    “林?莫非是林侍郎家的子侄?我劝你还是少管闲事,说起我家老爷跟林侍郎还有几分交情!”管家自以为知道他的来历,便倨傲地望着林晧然道。

    “林晧然?怎么这么耳熟?这不是!”韩知县猛地拍了一下额头,不由得懊恼起来。亏他一直自夸认人的功夫了得,这不是御街夸马最风光的状元郎吗?虽然状元郎的马不是他牵的,但他在旁边可是清楚地目睹这位状元郎的尊容。

    “林修撰!”韩知县在知道对方身份后,连忙起身微笑地回礼道。

    虽然他的官衔是正六品,而林晧然的官衔只是次六品,但却不能如此简单地比较。不说人家进的是翰林院,单是这个状元出身,就让他只有仰望的份。

    林晧然望着脸露惊容的管家,又是微笑着道:“本官擅闯你们徐府,确实是有不敬的地方,但若在井下捞出死尸,这事就不是本官不敬,而是助韩大人将你等凶徒绳之于法。”

    在得知林晧然的身份后,管家心里就洼凉洼凉的,如今被林晧然这般呵斥,让到他背脊当即冒起一层冷汗,直想是要跪地求饶。

    不过,这管家倒算是个人物,上前哀求地望着林晧然:“大人,请借一句说话,我家老爷跟徐阁老……”

    话还没说完,却见林晧然的袖子猛地一挥,怒道:“休想要贿赂本官跟韩大人,我想韩大人亦不会接受你的贿赂!”

    “本官自然不会接受贿赂!”韩知县迎着林晧然的目光,没想到火烧到他身上,当即进行否认。

    他知道这事不能再继续耽搁,不然这贿赂的罪名没准真会扣到他头上,那他床底的金银就真说不清了,当即冲着手下命令道:“赵捕头,去搜查井底!”

    “慢!韩知县,你可要三思!”管家欲哭无泪,他根本就没打算贿赂,他只是想道别他家老爷跟徐阁老的关系,让这位状元郎放他们老爷一马。

    “你是想阻挠本官办差吗?”韩知县已经摆出了官员的威严,自然不会轻易收回去。

    管家还想要进行阻挠,但看着捕头已经领着衙役气势汹汹地朝着后院而去,当即一屁股坐落在地上,心知这次是真的要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