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祸害全文阅读 第3分节

第21章 县试

    二月天,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

    青云街道上行迹匆匆,那间被岁月侵蚀的酒楼在雨中显得萧索,二楼破了洞的窗子还没有来得及补上,风夹着雨水飘了进去。

    只是酒楼里面却是另一番光景,茶香弥漫于空气中,人声喧哗而热闹。有书生在谈论四书五经,有书生在吟诗奏对,而有书生则在痛斥倭寇之祸。

    正是热闹之时,声音骤然降下一档,不少书生都忍不住转头望向楼梯处。却见一个美人儿端着茶点,盈盈地向着这边走来。

    荷尔蒙,无疑是一种甚于万有引力的神秘力量。

    在看到掌柜竟然是美若天仙的大美人后,这些书生的荷尔蒙激素飙涨,当酒楼开始迎客提供点心时,哪怕外面下着雨,仍然引来了一帮书生。

    这些书生个个都如同开屏的孔雀,争相斗艳,大谈诗词歌赋,试图引起聂云竹的注意,希望被他们的才气所吸引。

    林晧然作为情场的老手,自然看出了这帮衣冠禽兽的那点小心思,便满足了这些自以为才学过人的书生,酒楼举办了一场别具一格的诗文大赛。

    以“竹”作诗,凡是参加这项评选活动的书生,均可获得一碟精致的点心。

    这个题目并不算难,这风花雪月、梅兰竹菊四君子,是每个人的必修课。很多学生当即是跃跃欲试,纷纷写了下自己的大作,然后对旁人又虚伪地谦虚一番。

    由于活动评选的投票工具是竹签,这又给了簸箕炊一项附加值,以致簸箕炊无形间又小火了一把。为了争论好的名次,书生暗地里开始进行拉票,这自然难免燃烧了一些书生的攀比之心。

    只是正在轰轰烈烈地即将厮杀时,斗争的气氛却突然戛然而止,不是因为突然参悟了“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道理,而是县试已经来临了。

    相对于这种诗斗,科举之争才是大格局,能让你真正实现“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人生飞跃。

    二月十四日,离县试开考只有一天时间。

    林晧然在谷青峰等人的热情相邀下,到东市熟悉考场。考场是临时搭建的大考棚,却是只能远观,并不允许大家再靠近。

    其实没有什么好看的,就是在东市划出一大片区域,建了一个大考棚,然后里面放上桌椅。由于谁都不知道会安排在哪个位置,哪怕潜进里面,仍然无法提前作弊。

    郑国志突然走到林晧然面前,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道:“林兄,我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恐怕你得做好心理准备了!”

    “请讲!”林晧然眉头微蹙,从这胖子的笑脸看出了幸灾乐祸。

    其他在私语的人都不由得停了下来,齐齐望向了这边,似乎都想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消息。

    郑国志发现大家都望着他,拱了拱手便开口道:“县尊去年跟新任的提学宋大人在观海阁把酒言欢,曾痛斥今学子多是引用前人名篇,再无新意。”

    林晧然却听得一头雾水,先不说这消息的可靠性,这似乎只是平常间的谈话,跟自己有毛关系啊?要老子做啥心理准备?

    一旁的赵东城沉思片刻,抬头细语道:“陈兄的意思是本次县尊极可能出截搭题?”

    一言既出,四下皆是恍然,都不由得多瞧了赵东城一眼。

    所谓搭截题,便是从四书五经中选取两个牛头不对马嘴的句子,取其一半组成新句来命题。

    这其实是考官的一个无奈之举。经过这么多年的摸索,那只有几万字的四书五经早给用了个遍,而且还形成了一篇篇“经典范文”。

    只要一心钻研,将这些经典范文全部熟记下来,那几乎就是战无不胜!

    这个时代可没有抄袭一说,而抄袭这些范文的正统“圣人之言”,同样没有哪个考官敢去否决判低分,最终只能捏着鼻子让这名“抄袭考生”通过。

    只是这般,选取的不是“幸运儿”,就是死读书的书呆子。

    如果肖知县真跟提学宋大人说过那样的话,证明他是不想在石城县挑出一堆书呆子,故而县试出截断题的可能性将大增。

    大家都是聪明人,当即明白了郑国志话中的意思,不由得扭头望向了林晧然。这正统的四书五经题自然难不着这个书呆子,但若出了截搭题,那林晧然这种死脑筋的书呆子能怎么应对呢?

    纵使你寒窗十年苦,纵使你腹中文章千百篇,此次县试也得折戟沙场。

    大家原本还有些忌妒林晧然呆劲,但听到县试可能会出搭截题,都不由得幸灾乐祸起来了。

    郑国志微笑地望了林晧然一眼,然后又冲着赵东城微微颌首道:“不错!县尊出搭截题的可能性极大,甚至肯定会出!”

    “若是县尊真出搭截题的话,那这次县试的难度可不小啊!”谷青峰微微感叹,同时若有所悟地望了林晧然一眼。

    擦,又被当成傻子了!

    林晧然看着大家的眼神,当即不由得苦笑起来。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得多不受欢迎,他觉得上次不是跟江家的丫环野合,而是上了他们的漂亮姐姐。

    装,继续装!

    郑国志看着林浩然反应平平,以为他是在强装淡定,眼睛不由得充满鄙视。若是真出了截搭题,那这书呆子哪可能应付得了,到时还不得哭天喊地。

    想着这曾跟江月白在青山书院齐名的都落榜,他的心情当即无比期待,期待着县尊出截搭题,期待着这书呆子落榜时的那副表情。

    只是可惜,那个那么厉害的人竟然会如此看走眼,将这么一个书呆子跟江月白相提并论。

    二月十五日,县试当天。

    林晧然感觉才刚刚闭上眼,小二便来敲门了,而走廊外传来一些人走动的声音,想必已经有人起床准备出门去了。

    按着县试的规定,考生应在后半夜四更末开始入场,以保证考试能够按时举行。揪开被子,二月子夜的寒意袭来,或许考前紧张的缘故,倒没有太在意这股寒流。

    虽然脑中名篇成百上千,昨晚还一篇篇地回忆并牢记,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他心里仍然没有底。总担心会有什么遗漏,或者现在不牢固一下,到考试时会全部忘光。

    林晧然洗漱完毕,刚推门便看见小六已经在门口等他,却不知他是刚到还是来了好久。他手里提着一个装着饭团、熟肉、糕点的食盒,这是聂云竹准备的。

    由于考试时间较长,故而考生都会带上午饭,几乎人手一个竹篮子或食盒。

    小六遵循聂云竹的嘱托,执意送他到考场,一路上的马车倒是不少,越往考试人越多,大家几乎都朝着一个方向赶。

    考场外,衙差点着灯笼在维持着秩序,将考生的家眷拦在外面,并让众考生排成队从东西两个辕门进入。

    石城县参加考试的考生只有三百余人,分成了六支队伍,每队五十上下,依序进入考场时,会有衙役对他们挨个进行检查,主要是防范夹带小抄。

    他们很是认真负责地检查,像先前林晧然计划的饭团夹带就完全行不通,一个个饭团如同鸟蛋般,都被他们一一用力捏碎,当真令人蛋疼。

    轮到林晧然时,却是吓了他一跳,旁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哄闹。原来衙差查出有人将小抄藏于笔筒,捕快当即就将他捉拿,而身后的四名书生如丧考妣,他们受到了牵连。

    这个时代的作弊就是犯罪,除了留下黑档案,还要挨板子和流行示众,这辈子算是毁了。像是才高八斗的唐伯虎,正是受到舞弊案所累,结果终生不得入仕。

    没多会,全部考生顺利入内,这考场实则就是一个庞大的考棚,里面摆满了桌椅,供考生答卷之用,不过大家却只能在一侧等候。

    随后门外一阵颤动,大人物纷纷入场,本县知县肖立道、以及学署教渝到了。

    肖立道身穿着七品官服,四十多岁,皮肤白皙,国字脸,留有漂亮的山羊胡,先是扫了一眼众考生,然后便径直走向了正堂坐下。

    县试由知县主持,直接挑选他认为合适的考生,拥有绝对的决策权。

    当给考生作保的廪生进场之后,就开始验明考生的身份。每念到谁的名字,考生会到正堂前核实身份,在具保的廪生确认无误后,肖立道会亲自将名字写上去。

    轮到叶无尽时,仿佛命中隐隐有着某种联系。

    肖立道在核对好亲供,以及那位秀才确认无误后,林晧然拿到了卷子,趁机细瞧了他一眼,而发现他也在审视自己。

    卷子加一叠草稿,有一摞纸那么厚,林晧然按着卷子号“丁巳”,寻找自己的座位。号码很是凑巧,今年正是丁巳年。

    此时外面天色已经渐亮,辕门已经关闭,县试的第一场考试正式开始。

    林晧然拿到的只是纸张,上面并没有考题,这点跟后世略有不同。

    县试的第一场叫做正场,四书题二道、五经题一道、试帖诗一首。

    一声锣响,二个衙差举着一个木板,上面写着:“学而时习之,有匪君子!”

    截搭题?

    青山书院的学子看到这个题目便乐了起来,还忍不住去寻找林晧然的身影!

    我看你还怎么装!

    最开心的当数郑国志,他正坐在林晧然后面,这时皮笑肉不笑地望着林晧然,已经开始预想林晧然落榜时会显得有多可怜。

第22章 宝剑锋从磨砺出

    学而时习之,有匪君子?

    林晧然看到题目的时候,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微微才上眼睛,迅速在脑海中搜索,在那成百上千篇文章中查找相应的标题。

    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不是这个!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不是这个!

    ……

    怎么这样?

    林晧然认真地搜索脑海,结果一篇篇文章从脑袋中闪过,但却无一能对上号。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背脊被汗水打湿,额头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

    这无疑给昨天那帮人猜中了,县尊真出了一道截搭题,而他这具身体的前主人似乎真是一个彻底的书呆子,对需要变通的截搭题束手无策。

    冷静!冷静!

    林晧然紧紧地攥着拳头,低着的脸有几分狰狞,强逼着自己不去胡思乱想。以前的经历告诉他,遇到事情要先保持冷静。

    一篇,二篇,三篇……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林晧然紧紧地握着拳头,微尖的手指刺入手掌中,但终于还是松开了,仰天长吐了一口浊气,知道这次算是栽了。

    尽管他脑海有成百上千篇锦绣文章,但却无一篇文章能跟这个题目匹配,这截搭题果然是他的软肋,一击便致命!

    这老天真会玩人,怕什么就给你来什么!

    到了此时,他自然知道这便是传说中的截搭题。前半句出自《论语》,“学而时习之”的意思是学到的知识要不断去实践运用;后半句则出自《大学》,“有匪君子”的意思是有文采的君子。

    整句话连起来的意思便是:只要将学到的知识不断进行实践运用,你就会成为有文采的君子。

    但……然后呢?

    林晧然只能是苦笑,虽然他已经接触过不少古籍,还练得一手漂亮的手笔字,但要他正经写一篇八股文,那绝对是天方夜潭。

    难道天真要亡我?

    林晧然仰望天空,眼睛噙着一丝泪光。这不是为他所流,而是为了妹妹虎妞而流,他不甘心虎妞落得沦为丫环的命运。

    哈哈……

    他完蛋了!

    我看你还怎么装!

    郑国志没有急于动手答试卷,一直在盯着林晧然的动静,看着他久久不持笔,便知道这题果真是击中了这书呆子的软肋,心里当即像是喝了蜜一般。

    学而时习之,有匪君子?

    这有何难,不就是强调要将学到的知识不断进行实践动用吗?

    果然是个榆木脑袋!

    郑国志的嘴角微微翘起,提笔便在草稿上写了起来,很是顺畅地做起了文章。

    清晨,天空碧蓝如洗,仿佛是一块浅蓝色的水晶。

    题目陆续公布完毕,接下来的一道四书题和五经题都中规中矩,很传统的出题手法,看来这个肖知县懂得拿捏好方寸。

    等等……学而时习之,有匪君子?

    正在抓耳挠腮钻研第一道四书题的林晧然又是默念了一遍,像有一道闪电从脑海闪过一般,当即抬起头,想起这便是后世有名的截断题。

    当时他还在追着那读文史的漂亮女研究生,故而特意拜读了一遍,打算跟那女的找些共同话题。虽然文章的内容记不清了,但他却将一些极重要的东西记了下来。

    八股文,是明朝考科举考试的一种文体,起源于议论文章的一种推荐格式。具体是指文章有八部分,文体要求有固定格式: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

    对于文章的内容,八股文要求立言必须用古人的语气,题目主要从四书里出,议论的内容也必须根据宋代理学家朱熹写的《四书章句集注》,绝对不允许自由发挥,字数也有限制。

    以破题为例,即要你分析出题目要义,说你这文章将要讲些什么。

    八股文规定,只能用两句话破题,这两句话主要是概括题义、解释题义,但你又不能直说题义。总而言之,好的破题是既透彻又概括。

    例如:当钱站起来说话的时候,所有真理都沉默了。——没有直指钱大于真理。

    题目:“学而时习之,有匪君子!”

    前半句出自《论语》,“学而时习之”的意思是学到的知识要不断去实践运用;后半句则出自《大学》,“有匪君子”的意思是有文采的君子。

    题目表面是说:“只要将学到的他的知识不断进行实践运用,你就会成为有文采的君子”。只是这其实是一个小陷阱,单靠“学而时习之”,在这个时代不能支持成为“有匪君子”的结论。

    就像你班主任经常说:“只有不调皮捣蛋的学生,将来就能考上理想的大学”,很显然,这个论点是经不起推敲的。想要考上理想的大学,还得勤奋刻苦学习。

    现在这题的重点在于“有匪君子”,《诗经》中原文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意思是要想当一个有文采的君子,就好像雕琢玉器一样,切割之后还要磋平,雕琢之后还要打磨。

    因而,这道题论述的重点不能放在“学而时习之”,而应该还在“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问题的形式发生改变,但核心其实没变,这就考究了学子的思维辨别能力。

    而故,这题目可以变成: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搜索!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配对成功!

    呼!

    或许是刚才出汗太多,林晧然竟然感觉有些冷,而早上由于紧张没有吃早餐,肚子还显得饿了。如今对题目已经心中有数,而答案都印在脑海中,他不需要急于下笔。

    将草纸放在试卷上面,然后又镇石压住,便是提起放在桌子下面的食盒,用手取出了一块熟肉和饭团便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饭团是用肉汤熟过的,故而带着一些肉汤味道,熟肉虽然已经冷了,但抓在手里随意撕咬,却吃出了另一番风味。

    吃着这些食物,他的饥饿感慢慢消减,身体也渐渐暖和起来。只是他这个举动落在别人眼中,却成了自暴自弃的典范。

    这货已经放弃治疗了!

    书呆子读死书,遇到搭截题就束手无策了!

    这不是那个“长亭外,古道边”的草包吗?果然是不学无术啊!

    ……

    不论是先前在富贵酒楼二楼见过林晧然作诗的学子,还是出身青山书院的那帮人,都已经认定林晧然这是放弃考试了。

    吃过熟肉和饭团,又选了聂云竹给他做的糕点,最后又喝了两口水,林晧然打了一个饱嗝,结果惹到一堆白眼,似乎都在鄙视这个放弃治疗的书呆子。

    只是吃饱后的林晧然又是哈欠连连,昨晚他压根就没怎么睡,这时眼皮都快要睁不开。想着考试有一个白天的时间,便将草稿和试卷挪到一旁,爬在桌子上面睡了起来。

    这……没救了!

    周围的考生看着林晧然竟然爬在桌上呼呼而睡,不由得纷纷摇头,觉得世上像自己这般聪明的英才太少,更多的却是这种蠢材。

    同情者有之,怜悯者有之,嘲笑者有之,鄙视都亦有之……

    只是半个时辰后,林晧然端坐起来,便拿来了草纸和试卷,当即就挥毫泼墨,开始做第一道题:学而时习之,有匪君子。

    破题,虽然只是八股文的第一步,但其实也是最重要的一步。破得好否,其实直接关系了整篇文章,而好的破题,往往有一种只会意会的妙处。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林晧然手持衣襟,泼墨挥毫,便写下这二句破题。这讲述了如此成为“有匪君子”的路径,切题而直鸣大道,恐怕最挑剔的文学大家都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此句落成,他的身体微微共鸣,仿佛有个残余的灵魂在咆哮。

第23章 呆子与精明人

    破题完毕,然后便是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

    洋洋洒洒,八百字的文章,文不修点,一气呵成。

    为了防止与人交换试卷作弊,科举中有一项规定,那便是答题要做两份。一份写在草稿上,另一份则工整地写到试卷中。

    在草稿上完成后,林晧然接着又誉抄在雪白的试卷上面,这次写得很是认真,用规范的小楷字体。

    第二道是传统的四书题:“君子之道,譬如登高!”

    这题出自《中庸》,正确的答案早已经浮现在脑海中,当即便又开始答题。

    第三道是五经题。

    这五经理会选取帖经的一段,给出一些内容让你将其他内容默写出来,这考的正是死记硬背,对林晧然简直就是送分题。

    已经是偏午时分,暖洋洋的阳光将衣服烤热,大家身体暖洋洋很是舒服。

    知县肖立道看着时间差不多,便将最后一道考题写在纸上,书吏将纸糊在木牌,两个衙差举着木牌又在场地中巡回展示。

    最后一个题目是试帖诗,题目是一句诗句:根穿绿藓纹。

    科举的试帖诗很会玩,要你写风花雪月,但题目绝对不会直白地告诉你写什么,而是摘取前朝诗人诗中一句或者一个典故的一句。

    你便要通过这一句进行推敲,从而确定你是要写风,还是写花,或者吟雪,亦或者赏月。然后以此为题,作上一首诗即可。

    肖知县出的还算是良心题,毕竟单从文字上推敲,便知道这大概是要写某种植物,而最让人容易联想的便是青松。

    林晧然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在脑海中搜索,发现他真是想多了,这诗的全文是:“数茎幽玉色、晓夕翠烟分。声破寒窗梦,根穿绿藓纹。”出自杜牧的《题刘秀才新竹》。

    很显然,肖知县并不是要大家写青松,而是要以竹为题作一首试帖诗。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个八股文为王的时代,诗词歌赋已经彻底没落,仅仅只会在县试中出现。若是遇到不好诗文的知县,这试帖诗即便做得再出彩,恐怕他都不会多瞧一眼,只会关注前面的八股文做得好否。

    当然,诗词歌赋虽然在科举中没有了地位,但在民间和书生间的重要性还是很高的,有力的证据便是唐伯虎大才子狎妓从来不用花钱。

    “赋得根穿绿藓纹”

    这是官方标准的答题题目,前面必须加上“赋得”两字,然后便是作下一首关于竹的诗,这诗自然得是乐观向上,能对当今朝廷进行歌功颂德则会更佳。

    林晧然一手持衣襟,一手挥毫泼墨,并没有照着脑海中那首拍马屁拍得有点恶心的诗,而是凭着他自己的记忆,写下了另外一首写竹的诗。

    一节复一节,千枝攒万叶;

    我自不开花,免撩峰与蝶。

    ……

    这首是清朝郑燮的诗,说郑燮很多人可能都不知道,但说郑板桥则无人不识。此刻被某人借用,只是用这首千古名诗对付小小的县试帖题诗,着实是大材小用了。

    全诗没有一个“竹”字,但却每句都在写竹,恐怕整个大明考场,没几个人敢这么玩的。

    在天黑前,考场会分数次打开辕门让交了卷子的考生离开,即“放排”。官方并没有规定具体的考试结束时辰,但大多是以天色昏暗为准,故而广东学子的时间相对会宽裕一些。

    未时三刻第一次放排,林晧然便是交卷子,是最早交卷的一批,但这批却仅有十余人而已,大多数考生都愿熬到天黑。

    县试三到五场,这个尺度完全由知县来定。

    第一场考完后隔两天,便再考第二场,像现在十五号考第一场,那第二场便会安排在十八日。中间的时间是给知县阅卷,大约在十七号下午便会发榜。

    这个榜既有通过县试的考生,亦有取得参加第二场资格复试的考生。若是上面没有名字的考生,则是被淘汰的,可以打包袱回家去了。

    郑国志今天很是忙碌,既要应付考题,又要关心一下林晧然的情况。

    他将第一题的答案写在草稿上时,抬头,林晧然在挠头,呵呵……这人果然是束手无策了。

    他将第二题的答案写在草稿上时,抬头,林晧然在吃饭,哈哈……这人已经是放弃治疗了。

    他将第三题的答案写在草稿上时,抬头,林晧然在睡觉,噗噗……这货彻底是无可救药了。

    他将第四题的答案写在草稿上时,抬头,林晧然在答题,嘎嘎……这货竟然还垂死挣扎呢。

    ……

    四道题目全部答完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在洁白的试卷上卖弄书法,增强县尊对他试卷的印象分。而且他已经研究过,这位县尊青睐于小楷。

    咦?

    郑国志惯性使然,用毛笔蘸墨的时候,他又忍不住朝前面那张桌子看了一眼。却看到书呆子竟然站了起来,拿着试卷跟着一个役差走向正堂。

    这呆子是交卷了啊!

    呵呵……恐怕他就只做了另一道四书题,知道已经不可能通过县试,怕是急着离开伤心地,先一步回客栈收拾衣物逃回家了。

    终究是个书呆子,现在被打回原型了吧!嘎嘎……

    糟糕!

    郑国志手持着毛笔,准备提笔誉抄题目,结果沾墨的时候心不在焉,这时一滴浓密的墨汁从笔尖滴落,恰好滴在那洁白的纸上。

    方才的兴奋当即荡然无存,瞬间转而无比惊慌。

    他伸手想要擦拭,结果衣袖一抹,洁白的试卷又黑了一片。

    若是在乡试中,这张试卷注定会上蓝榜,没有机会送到主考那里,而是直接被淘汰掉。虽然在县试中没有这种操作,但无疑会掉很多印象分。

    完了!

    郑国志如丧考妣地坐在椅子上,整个脑袋嗡嗡作响,他知道肖知县是极注定细节的一个人,这次考试恐怕是悬了。

    最起码,这第一场考试注定不会被选录,大概只能拿到下场考试的资格。

    给那该死的书呆子害惨了!

    郑国志咬牙恨恨地说道,若不是将注意力放在那书呆子身上,他怎能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怎么会错失直接选录的机会。

    只是事情竟然发生,一昧的懊恼却无济于事,不过再怎么差,这总比那个直接淘汰的书呆子要强!

    一念至此,他又得到了一点慰藉。

    他在誉抄的同时,心里便进行盘算。这滴墨会扣些分,但前面的四书五经题没有差池,这是他的一大优势。至于这帖试题,他倒想不起是前辈哪个诗人的大作。

    不过,他知道肖知县好诗文,尤其喜欢松树,故而这试诗帖考的必定是青松无疑,而他恰好准备了一首无比出彩的吟松诗。

    呵呵……像那个书呆子那类蠢人,恐怕会在绞尽脑汁想着是哪位前朝诗人的诗,还在想着是竹、是花、还是其他什么草呀!

    怕是整个青水县都没有人机智如他,直接从肖知县的喜好着手,然后便轻松地得到了正确的答案,还准备了一道符合县尊心意的诗。

    嗯,虽然没能第一场便被录取,但拿到下场考试的资格还是绰绰有余的,这远比那直接淘汰掉的书呆子好太多太多了。

    这么想想,其实还有点小兴奋呢!

第24章 愚蠢的狙击

    春日里,一个蓝衣书生在城中漫步,一路走走停停,感受着这座古城的魅力。

    天上的春日暖暖,迎面的微风柔柔,街道的青砖闪闪,河面的水色清清,岸边的垂柳摇摇,水中的鸭子嘎嗄,迎面的少女嘻嘻。

    回到青云街,经过富贵酒楼的时候,林晧然发现酒楼旁边围着一帮普通老百姓,一个小二还在敲着锣,显得很是热闹。

    他凑近一瞧,却见一排的簸箕炊和一头套着彩球的小羊羔。

    剽窃!赤裸裸的创意剽窃!

    林晧然看到了上面的红色告示,当即便知道他那个捆绑营销模式被剽窃了,而且这帮剽窃犯还敢这大街中大肆吆喝。

    只是这事他却只能吃哑巴亏,哪怕是法治完整的现代社会,对这种事情都深敢无力,更别提如今这个重农抑商的大明朝。

    不过他倒没有生气,朝着酒楼里面瞧了一眼,嘴角弯起一个小弧度。其实他有考虑到陈员外会给他添堵,但却没有想到,竟然会采用如此愚蠢的方式。

    “中了!中了!我是大将军!”

    正当林晧然迈步准备离开时,一个抱着小孩的妇人高举着竹签兴奋地叫道。很多人便围住了她,很是便是证实,这个妇人真的中了头奖。

    这智商……

    林晧然不由得哑然失笑,刚才那笼簸箕炊似乎都没卖掉几根,结果现在头奖就给人抱走了,剩下的簸箕炊谁还要?

    原以为这些人摸清了门道,结果他却是高看了。

    这士农工商的年代,打压的不仅是商人的地位,更是打压了商人的脑袋。有时他都不得不自恋一下,恐怕整个大明朝都没有几个经商能力比得上他的。

    回到半间酒楼,酒楼大堂只有寥寥数位食客,聂云竹一个人坐在柜台前,白皙的贝齿轻轻地啃噬着拇指的指尖,眉头微蹙,正盯着一本册子在看。

    他走过去,踮起脚尖越过柜台发现是酒楼的账本,看着她恰好抬起头,正想跟她打招呼。却是不料,那双带着懵懂的眼睛仅是望了他一眼,然后便继续看起账本。

    林晧然看着这女人没搭理自己,便是耸耸肩走开,心想这女人似乎有些无情,竟然转眼就将他这号人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只是才没走几步,后面却是传来一个“啊!”,然后便是椅子挪动的声音,聂云竹欣喜地道:“公子,你回来了?”

    林晧然转过身,看到那张满是兴奋的俏脸,不由得朝她摊了摊手,这女人也太后知后觉了。而她似乎也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脸蛋顿时红了起来。

    半间酒楼如今定位于书生市场,故而受到县试的冲击颇大,整间酒楼显得空荡荡的。门口本来摆着簸箕炊,只是受到富贵酒楼那边的低价冲击,聂云竹也让小六撤了回来。

    聂云竹已然将林晧然当成酒楼的大掌柜,便是将今天酒楼的情况跟他说出,另外还说了簸箕炊的事:“公子,我算了一下,若我们将头奖换成小羊羔,每块簸箕炊也降到七文钱,我们还是有些赚的,但却不多。”

    “我们不能降价,也不用降价!”林晧然却是摇了摇头,对着走过来的小六道:“小六,你将簸箕炊再拿出去摆!不过有人想买,你就告诉他富贵酒楼那边便宜……算了,我写张纸,你直接挂在外面。”

    聂云竹扭头望向林晧然,却不知道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小六倒是直接开口说道:“公子,那这样我们一块都卖不掉的!”

    “我就是要卖不掉才好!”林晧然嘴角微翘,便找来纸笔准备写一张温馨提示。

    聂云竹在桌前帮忙研磨,在旁边附和道:“其实簸箕炊不卖也没关系的,现在糕点也很赚钱了!”

    “你真不打算做酒楼了啊!”林晧然将纸块摊开,微笑地望了她一眼。

    聂云竹幽幽叹息道:“这酒楼生意是做不了的,现在东市那边根本不会卖食材给我们,而且我也没那么多本钱!”

    “你也幸好遇上我,不然你这酒楼恐是真开不成!”林晧然泼墨挥毫,边写边得意地自吹道。

    聂云竹眼睛微亮:“公子有办法?”

    “办法倒是有,但……对了,我昨晚让你收集咱县厨子的资料,你弄得怎么样了,不然我就算帮你解决食材,没厨子啥事都干不行,我可没时间帮你做菜啊!”林晧然话说了一半,然后便扯到了另一件事上。

    聂云竹抿了抿嘴,似怨似嗔道:“哪能那么快!”

    富贵酒楼,花开富贵,这里食客往往来来。

    陈员外如同往常般,又来到了酒楼中,只是却阴沉着脸,仿佛谁欠了他几百两不还似的。这进了门,便是直接来到柜台查账。

    啪!

    账本才刚被翻开,他便重重地将账本摔在桌面上,怒气冲天地指着一旁陪笑的高个子掌柜骂道:“蠢猪,是谁让你们在外面卖簸箕炊的?”

    “老爷,我这不是为你分忧吗?”掌柜尴尬一笑,然后又有些自鸣得意地压低声音道:“你是不知道,那边今天一根簸箕炊都卖不出去!”

    “他们是一根都卖不出去!但你来瞧瞧,今天酒楼才卖了多少酒菜?”陈员外捡回桌面上的账本,指着今天的进项一栏愤怒地质问。

    “老爷,今天县试举行第一场考试,书生都去参加考试了,等会就会来吃喝了!”掌柜怕他忘记了今天的日子,忙是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陈员外扬着手上的账本,很想朝他的脸上砸去,激动地骂道:“县试!县试!整个石城的百姓都去参考了不成,你是猪吗?”

    “我……”掌柜有些懵了,敢情是这好心还真办了坏事。

    陈员外看着他还杵着,当即怒不可遏地吼道:“还不马上将外面的东西撤回来!”

    掌柜看着老爷是真生气了,急匆匆地跑出去,没有理会围着一大帮百姓,便硬是将摊子撤了回来。

    陈员外又将账本重重地摔回桌面上,怎么都想不到,这个妹夫会如此愚蠢。

    这个法子固然可以打压半间酒楼,让到半间酒楼失去簸箕炊这项收入,但他呢?没有在簸箕炊上赚钱不说,还让酒楼的生意蒙失巨大损失。

    其他人或许可以剽窃这个创意,但他们富贵酒楼却是万万不能,相对于酒楼的巨大收益,那簸箕炊的收项简直微不足道。

    哎!

    陈员外良久才咽下心头的恶气,不过摊开账本看到酒水的营销情况,却又不由得暗叹了一口气。本以为这届参考书生多,酒楼的收入会增多,但却变得每况日下。

    不得不承认,倒是小瞧了那个书生,确是有两把刷子。

    只是他始终相信,只要让他们的厨房做不了菜,哪怕那个书生浑身都是本领,那也不可能让酒楼起死回生!

    陈员外在瘦管家的掺扶下走出了酒楼,正要钻进轿子时,突然冲着掌柜妹夫问道:“朋来客栈那个厨子请来了吗?”

    “我已经按着你的意思给他涨了三倍的工钱,当时他的眼皮跳了一下,肯定是心动了。不过这人的脾气犟得跟头牛似的,估计要些时间才能转过弯来!”掌柜急忙回答,然后又得意地笑道:“那间朋来客栈都被烧成炭了,他不来我们这又能去哪?又有哪间酒楼能给得起我们这么高的工钱?”

    若问石城本地人,谁是石城县第一厨,那十有八九会选刘豹子。刘豹子是国朝御厨之后,拥有一手做鸭子的绝活,吃过他做的鸭子无人不称赞。

    陈员外老早就想将他挖过来,但奈何这刘豹子脾气犟得很,根本就不接受他的金钱诱惑。又因为派去的人说了几句重话,结果人被他打了回来,这事后来还引发了一场小械斗,梁子便由此结下了。

    如今看着朋来客栈被烧,陈员外的心思便再度活跃了起来,想将他请来自家的酒楼。

    瘦管家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便上前小声地道:“老爷,聂云竹今天在打听厨子的事,怕是她也要找厨子呢!”

    “你不会以为刘豹子会被她挖去吧?不说她的酒楼能不能开,她能给得起刘豹子的月钱?”掌柜当即便是冷笑一声,有几分嘲讽地道。

    陈员外却是郑重地思索了一下,然后便坚定地摇头。

    虽然刘豹子曾经拒绝过他的金钱诱惑,但并不是他不贪财,实则这人是视财如命,之所以挖不来是朋来客栈掌柜对他们一家有大恩。只是郑重起见,他还是叮嘱了一下妹夫,让他加紧引进刘豹子,尤其防范半间酒楼捷足先登。

    若是事情迫急,还可以将工钱提到四倍、五倍,甚至六倍,总之这人绝对不能给半间酒楼得到。总而言之,一点生还的希望都不给半间酒楼。

    没有厨子,没有食材,看你如何起死回生!

第25章 放榜

    黄昏时分,半间酒楼迎来了一场小浪潮。

    一大帮学子突然一起涌入酒楼,个个都如同喝了烧酒般,有人进门便对聂云竹千恩万谢,然后跑到两楼跟着众人一起以竹为题,兴奋地吟诗奏对。

    聂云竹看着这些学子显得疯疯颠颠的,便问林晧然是什么回事。林晧然没有说拭帖诗的事,只说这些人疯了,让她这帮疯子远点。

    实情便是酒楼先前搞的活动,给这帮考生带来了实惠。由于要写以竹题诗,自然难免拿前人的诗进行交流,故而谈及了杜牧的《题刘秀才新竹》。

    当“根穿绿藓纹”出现的时候,这帮考生便知道这是要吟竹。

    试帖诗考的并不是文采,甚至跟诗文本身的关系并不是很大,只要能解出诗句指的是竹,那这道题基本上就算是送分题了。

    作一首关于竹的诗,哪怕你的诗写得烂如狗屎,那也会得到合格的分数。当然,要是能做得出彩,会得到知县更大的好感。

    正是如此,那些水平一般的考生便将功劳归给了半间酒楼,归给了名字带“竹”字的聂云竹,对这间酒楼的好感度直线飙升。

    这帮书生聊得很是兴奋,只可惜无酒无菜,不然又是一笔可观的进项。不过聂相竹准备的糕点当即便销售一空,倒也有了不错的收入。

    孤星闪烁,悬于北边夜雾深处。

    林晧然帮着轰走那帮疯子书生,蹭了一顿饭,便离开了半间酒楼,提着聂云竹硬塞给他的灯笼,直接回到了老槐客栈。

    只是他进到大堂,却看到了陈国志几个坐在大堂饮酒。看着他进来时,他们先是一阵狂喜,瞬间又换成一张沮丧的脸。

    林晧然却是微微一愣,还以为方才是眼睛看错了,只是看着他们如丧考妣的的模样,便忍不住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林兄……哎!”谷青峰欲言而止。

    “时也!命也!”张雷则摇头晃脑。

    “悲乎!悲乎!”陈国志痛心疾首。

    林晧然打了一个哈欠,朝他们拱了拱手,便作势离开道:“若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房了!”

    别!

    不要……

    哎呀,我的腰!

    三人听到林晧然的话,骤然色变,他们为了等这货,可是在这大堂等了一个多时辰,如何能让他就这么回房了呢!

    故而,一阵椅子挪动的声响,更有人不小心闪了腰。

    “林兄,莫要伤心,此次权当是长了经验!”

    “就是就是!你若要明天回家的话,我托人捎你一程!”

    “贤弟,你还年轻,过些年本县县尊换了,肯定还有机会的。”

    ……

    三人再也顾不得矜持,纷纷出言安慰林晧然,活脱脱的好大哥形象。

    前面二人倒好,陈国志这安慰的话,着实是棉里藏针。等县尊换了,那得等到何年何月?要是县尊一直不换人,岂不是要等死?

    林晧然看着这一张张虚伪的脸,却是明白过来,敢情这帮人以为他这次县试肯定是过不了,特意前来安慰他……不,特意来看他笑话。

    只是看着他不在客栈,还能坐在这大堂边饮酒边等到这个时辰,这着实是够有毅力的。若是将这份毅力放在其他地方,何愁大事不成?

    但我哪里考得不好了,老子做的那份试卷简直无可挑剔,给满分我还嫌他给少了。你们坐半天等着安慰我,倒不如考虑下你们自己能不能过,需不需要别人来安慰。

    看吧!傻得话都不会说了!

    呵呵!怕是受打击了,脸都不会笑了!

    活该!等到发榜的时候,才是你真正要哭的时候!

    ……

    不过他沉默地站在那里,当即给三人不同的解读。三人表情悲切,只是各自心怀鬼胎,对林晧然纷纷鄙视不已。

    林晧然懒得跟这些人解释,便朝着他们拱手道:“今天考试有点困乏,我先回房了!”

    这帮人为了看他笑话,在这都等了半宿,若是说出真相扫了他们的兴,那得多残忍啊!严格意义上说,林晧然算得上是个好人。

    话说完,便是直接回房,并跟打照面的小二要热水,打算泡个热水澡。

    “在考场上睡了,现在又睡,他是猪吗?”

    “可惜了,这书呆子其实是够勤奋的!”

    “勤奋又怎么样!这种书呆子遇到了截断题,还不是得乖乖落榜!”

    ……

    林晧然前脚刚离开,三人却是另一副脸庞,特别陈国志脸上就差写着厌恶两个字。

    事情没有结束,林晧然“落榜”的事很快偏传开了。

    第二天的时候,林晧然发现大家看他的目光怪怪的,到了半间酒亦是如此,后来聂云竹特意安慰他,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就是这般,他莫名其妙地“落榜”了,好伤心难过啊!

    林晧然没有功夫理会这些,白天他帮着聂云竹处理酒楼的事务,晚上则开始做些功课,认真地研究起八股文。正所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也会抄”,现在他脑中厚实的基础倒是帮了他,让他很快就弄明白截搭题是怎么一回事。

    眨眼间,便到了县试放榜的时间。

    在县试的考试中,第一场至关重要。不仅是录取人数中最多的一场,亦是淘汰人数最多的一场,很多人的生死便定在这里。

    一共会录取四十个名额,第一场便录取其中二十个,然后挑出几十到百人给予第二场参考资格,其他的二百多人会直接淘汰。

    林晧然本来是打算傍晚再过去的,但陈国志几个很是热情,不仅到半间酒楼找到了他,还硬是将他拉到了县衙外面。

    衙前街跟青云街相邻,故而很快便到了县衙前,放榜的地方便在县衙门前广场的照壁墙,这里是专门张贴公示文书的地方。

    县试放榜称为“发案”。虽然时间还没有到,但近百的考生已经聚到了小广场中,为了看得更清楚,大家都朝着照壁墙壁挤。

    林晧然来得不早不晚,得到了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

    县衙门口突然传来动静,只听到一声锣响,几个身穿着皂服的官差吹着唢呐,簇拥着一名手拎着榜文的书吏从里面出来。

    大家看到要张榜,主动向着两边散开,给他们让出了一条道。

    这份榜文很大,足足占了半面墙的位置。

    人群顿时热闹起来,开始在榜上寻找自己的座位号。陆续有狂喜的声音传来,凡是看到榜上有名的,都是双眼放光,如同喝了烧酒一般。

    发榜分为甲乙两榜,这乙榜只是得到一个复试的资格,但确实是值得庆贺。虽然他们还没有通过县试,但却也没有淘汰,接下来拿到参加府试资格的概率大增。

    “果然,我刚才仔细看过了,这上面没有书呆子的座位号!林兄,你不用沮丧,明年知县可能不出截搭题,到时没准就过了呢!”

    郑国志从汹涌的人群钻出来,眉梢间全是喜色,敢情他这般积极,是帮着林晧然看榜上是否有名,活脱脱的雷锋精神。

    联保的其他三人也刚从人群中钻出,不过神色各异。谷青峰和张雷喜上眉梢,赵东城则是苦着一张女人脸的脸蛋。

    郑国志安慰完林晧然,在听到状况后,便又是痛心疾首地望向长得跟姑娘似的赵东城道:“你跟书呆子都还年轻,你们二人就当是来长经验了!”

    “是啊!你们年轻点,没准明后年就过了呢!”

    谷青峰和张雷都名列乙榜,心里挺是开心,对着赵东城和林晧然便又是一通安慰。

    衙门前又一声锣响,却又见一位书吏在几位衙差的簇拥下,捧着红榜而来,看着人群还在争先恐后地看着乙榜,那名小吏便高声道:“此次县试发案甲等俱在此,汝等回避!”

    听到又要张榜,而且还是甲榜,在墙前的众人便又是让出了一条道。小吏手持着那一小张红榜,在衙差的协助下贴了上去。

    郑国志的心情极好,他本以为县尊不会将他排在甲榜,但先前他似乎过于悲观了,便又是对着林晧然和赵东城安慰道:“你俩且回去潜过修学,等我过了童子试,便会去找你们,给你们指导指导学问!”

    靠!

    林晧然不由得翻了一个白眼,这货水平怎么样倒还不好说,但绝对是一个真小人。

    正是说得兴起之时,张雷便扯了扯他的衣袖,用着颤抖的声音说道:“陈兄,甲榜……榜上一座号,似乎是呆子的!”

    正端着师长姿态的郑国志闻言,仿佛嘴巴被强塞了一把苍蝇般,声音戛然而止,然后他下意识到转身,望向那张新鲜出炉的甲榜。

    丁巳!

    赫然在甲榜上!

    正是已经“落榜”的林晧然座位号!

第26章 松诗

    丁巳!

    这两个字犹如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陈国志的脸上。

    啪!啪!

    一声要比一声响亮,着实令人舒畅无比!

    怎么……可能!

    陈国志愣愣地张开嘴巴,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般,又是用力揉了揉。只是一切却是那般真实,“落榜”的书呆子赫然在甲榜上,是三百多名学子最厉害的一小摞人。

    不仅仅是陈国志,一些等着看林晧然笑话的人,这时的反应跟陈国志差不多,都是呆滞地望着这个由始至终都被他们瞧不起的书呆子。

    他们大多人都在为上了乙榜而沾沾自喜,但这个书呆子却是甲榜的大才之人。

    丁巳!

    林晧然抬头望着那张榜单上的座位号,脸上却没有半点激动。他追求的不是县试,也不是接下来的府试,而是要在院试中将江月白击败,赢回那一张赌约。

    只是迎着这一双双羡慕的眼神,他却不由得苦笑,不由得想起了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这些人很多人恐怕仅是追求一个县试罢了。

    “东城?东城没落榜,你名列甲榜呢!”

    却是这时,张雷兴奋的声音传来,因为他在甲榜上发现了赵东城的座位号。

    赵东城却也是看到了,显得有些不知失措,只是一昧地朝着给他道贺的人拱手,谦逊仿佛融在他的骨子里,并没有半点的架子。

    这小屁孩也登甲榜了!

    陈国志刚从林晧然的打击恢复过来,便又听到了这个令他震惊的消息,扭头望着这个姑娘似的学弟,心里又泛起了一股酸劲。

    这人比书呆子还要小上一岁,还有一个有钱的老爹,又长得一身好皮囊,真是让人忌妒啊!

    好在!我也中甲榜了,算是打个平手吧!

    等等……

    等等……

    丁丑在哪?

    丁丑不在甲榜?

    那跑哪里去了?

    陈国志的目光再次落在榜单上时,他的眼珠子差点给瞪了出来,那个甲榜只有二十个座位号,但无一个座位号是属于他。

    我……落榜了?

    这……怎么可能?

    我的松诗写得那么好!

    陈国志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成为了人群的主角。先前跟他要好的考生,这时看着他的目光,充满着怜悯与同情。

    谷青峰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个口口声声说“此次取童生犹如探囊取物的同窗,结果却连县试第一场都过不了关,当真是讽刺到极点。

    林晧然嘴角微翘,来到了陈国志面前,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你且回去潜过修学,等我过了童子试,便会去找你,给你指导指导学问!”

    啪!

    这是先前陈国志说过的话,如今他是原话奉还!

    啪!

    “我……我也是!”站在一旁的赵东城憋了憋劲,终于吐出了这四个字,将他先前所受到的屈辱给释放了出来。

    林晧然望了他一眼,给了一个赞许的目光,而他第一次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你们……

    陈国志的脸刷地红了,只是却气得话都说不出了。

    他一直等着看别人笑话,却万万没有想到,反倒成了别人的笑料。而这二人一直被他瞧不起的同窗,结果却是直登甲榜。

    “我不服!县尊审卷不公,其中必有诈!”

    陈国志咬了咬牙,突然转身朝着县衙的方向大声道。

    不得不说,这是一句很合时宜的话,二百多名落榜学子大部分都聚于此,如今正是心灰意冷之时,听到这话当即燃起了希望!

    “对!审卷定是不公!”

    “没错!这场考试必有蹊跷!”

    “就是嘛!我长得这么帅怎么可能落榜!”

    ……

    二百多名落榜学子纷纷响应,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哪个书生会认为自己的文章不如人,当即便打起了鸡血。

    大祖时期,北方举人几乎没人捞到进士,结果经过一通闹腾后,最终太祖又是开考重审,很多闹事的举人却中得了进士。

    如今有人带头,当即是群情涌动。

    “汝等随我,入县衙,讨公道!”

    陈国志看着竟然这么多人响应,便是心头一热,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当即高举着右边的拳头,转身鼓动大家道。

    “入县衙,讨公道!”

    当即便有几十人名书生响应,声势浩荡。

    县衙的大门正是敞开着,门口的衙役却不知跑哪里去了,根本没有人阻拦。

    陈国志带领着几十个热血青年走在前面,上百个围观者跟在后面,仿佛是起义时的口号一般,他便又是举着拳头高呼道:“四书五经且不说,我的松诗这般出众,何人能比?何人能比?”

    哎呀……

    前面的十几名热血青年当即栽倒在地,跟上的人催促他们快起来进攻县衙,结果地上的青年当即就破口大骂:“带头的是个大傻子!”

    县尊的住宅在二堂的后面,陈国志带着人穿过大门,便又要往着二门而去,继续高呼:“四书五经且不说,我的松诗这般出众,何人能比?何人能比?”

    哎呀!

    前面的一众热血青年集体倒下,终于知道方才倒在大门口的同伴为何骂人了,这时他们不仅想骂人,还想将前面的猪给宰了。

    若是真是厉害的人带队,他们倒敢进去闹一闹,但这货是谁啊?竟然到如今都不知道试帖诗考的是竹是松,跟着这种人去闹,这还不注定会沦为大笑柄。

    “四书五经且不说,我的松诗……咦?”

    陈国志在迈进二门之时,突然发现后面没有了讨伐的声音,不由得疑惑扭过头,却看到离他最近的人还在大门那边。

    “汝等何不随吾讨公道乎?”

    陈国志转过身子,冲着那些渐渐退后的书生问道。

    “陈兄,松诗是何意!”

    人群中有人开口,冲着他问道。

    陈国志一甩长袖,便是自鸣得意地仰头朗诵道:“此乃吾应试之所作,诸位听听也无防!白雪压青松,青松挺又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

    一诗诵出,陈国志便是飘飘然地站在二门的台阶之上,仿佛绝世而独立的诗仙。

    白雪……压青松?

    青松……挺又直?

    ……

    众书生的嘴角不停地抽搐,这答得对不对且不说,就这一首破诗,还好意思当着众人面前朗读出来,还有没有半点廉耻之心了?

    果然,这首松诗魅力四射啊!

    陈国志看着几个高大的书生走来,当即便知他们是被自己的才情俘虏了,必定会帮他壮声势,帮他向县尊讨要回一个参加府试的名额。

    哎呀……

    莫打脸!莫打脸!

    却见那几个书生将陈国志的衣襟揪起,然后便将推倒在地,几个人围着他便是拳打脚踢。不说差点被带进阴沟,单是冲着这首诗,就让他们不能忍了。

    陈国志被揍得脸青鼻肿丢在地上,只是他不愤地道:“汝等何故于此,莫是以为审卷公正,不敢随吾讨公道乎?”

    众书生的怒气骤然又涌起,谁会觉得审卷公正,谁不想找县尊讨个公道。只是跟着你这头蠢猪去闹,必定会成为一场大笑话。

    “陈兄,试帖诗非松,实竹也!诗句出自杜牧之《题王秀才新竹》也!”有个好心的书生叹了一口气,冲着他便是说道。

    竹?

    陈国志嘴巴微微张开,比方才还要受打击,本以为还想闯进县衙要回一个公道,但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谁人敢闯县衙?”

    却是这时,身穿官服的肖知县带着衙役走了出来,冲着大门的众人沉声便问道。

    刷!刷!刷!

    众人看着脸色阴沉如水的县尊,集体伸指指向躺在地上的陈国志,陈国志看着县尊的眼睛望去,当即如同坠入冰窖之中。

    “汝等认为本官审卷不公乎?”肖知县仅是望了陈国志一眼,便又是冲着大门处的众人问道。

    “非也!非也!大人……公正之极!”

    有书生看着县尊盯着自己,便又暗暗地刮了地上的陈国志一眼,然后便是违心地拱手笑道。

    只是这话一出,便算是主动放弃声讨公道的权利了。若是杀人不违法的话,他此刻恨不得将这头猪进行千刀万剐。

    “来人,将此人带到二堂,本官倒看看他有何不服!”肖知县目光又是一转,便指着地上如丧考妣的陈国志道。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陈国志看着衙差向他扑来,当即便是跪地求饶。

    次日天蒙蒙亮,便有一人捂着屁股爬上马车,悄悄地踏上了归程。

第27章 一道数学题

    县试第一场发案后,次日县试第二场便开考,硝烟再度燃起。

    乙榜的八十人将会继续竞争,争夺剩下的二十个名额。跟着先前一样,同样会淘汰一些人,而又会选录其中十人。

    考试的时间过得飞快,经过二次补考后,通过本届县试的四十名考生尘埃落定,他们永久性地取得了参加府试的资格。

    二月二十四日,第一场附加试开始。

    跟着前三场不同,这次不会淘汰考生。三场正试所选取的四十名考生参加附加试,主要是确定考生的排名先后,并选出本次县试的案首。

    附加试一般是一至两场,全由知县来按心情决定。若是第一场附加试过后,知县觉得有必要再考一场,那便会进行二场附加试,但一般大县才会进行两场附加试。

    在附加考试中,除了考核基本的四书五经外,还会考策、论,以及偏题和怪题,诸如琴、棋、书、画、赋和算术。

    考试当天,同样是黎明时分便开始。

    由于石城县的儒学署名存实亡,根本找不到提供四十人考试的场所,故而考试地点还是在东市的大考棚里面,所以显得十分空旷。

    参考人数由三百多名骤然降至四十名,所以不需要那么早赶到考场排队入场,大家也没有太多的紧张感,一切都显得温馨而和谐。

    衙差的检查没那般严格了,毕竟考生都已经拿到了参加府试的资格,若仅为了排名靠前而作弊,那得到的收益跟所承受的风险远远不相符。

    大家在考场外碰面,都显得很是彬彬有礼,彰显着君子之风。在官场最深的纽带是同乡或同科,如今虽然离官场甚远,但隐隐多了一份情谊。

    林晧然在这里见到了几个熟人,赵东城跟他在第一场便通过了县试,而江荣华同样如此,另外还有就是最后一场才惊险通过的谷青峰。

    相互打了招呼,都透露着亲切,哪怕是江荣华亦冲林晧然笑了笑。

    考试的气氛明显少了最初的紧张感,这次不会再有人被淘汰,只是确定县试的名次以及确定本届的案首,属于一场名誉之争。

    在检查过众人的“亲供”之后,考试正式开始。

    四十人毕竟都是由肖知县亲点的,这补考的题自然不会刻意刁难,不然考生真交了白卷,那打的便是县尊自己的脸了。

    固而考试题目出得中规中矩,一切都进行得很是顺利。

    在中午的时候,肖知县开始陆续放出试帖诗、策、论的考题,另外还有一道算术题。

    “今有贷人千钱,月息三十钱。今有贷人八百钱,十五日归之,问息几何?”

    这月息是千钱还三十,即百分之三,借800文,一个月的利息便是24文。由于只借了十五天,所以还要乘以三十分之十五,即利息为12文钱。

    这是考我的?

    是考我还是在羞辱我啊?

    能不能不做,我怕我的智商会降到小学二年级!

    林晧然望着这道题目良久,一种忧伤涌上了心头。原以为大明朝的科举很正经,结果却是如此儿戏,竟然用这种数学题来羞辱他这个曾经的微积分天才。

    第一次放排,他便是交了卷,离开了考场。

    “县尊不厚,此算术实乃荒谬之极!”

    走出考场准备离开时,便听到跟他一同交卷的二个书生在抱怨数学题,眼睛不由得一亮,敢情还遇到了志同道合之人。

    林晧然上前,打过招呼,便道:“汝等亦以为此算术荒谬乎?”

    “正是,兄台乃同道之人也!”那年长的书生喜上眉梢,仿佛遇上了知己般,便伸指在手心比划道:“此题实乃太谬!千钱知为三十,却不告知八百月息几何,此不大谬乎?”

    咳咳……

    林晧然愣了两秒,然后便是一阵咳嗽,本以为遇到了可以交心之人,但却如同生吃了一只苍蝇。都已经给出千钱三十了,八百钱就不知道利息多少,你才荒谬好不好!

    “是矣!八百月息几何且不论,何以问十五日乎?何为月息,当以月计矣!”另一个书生用力甩袖,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咳咳咳……

    林晧然回头望着义愤填膺的年轻书生,便咳得更是厉害,如同生吃了一把苍蝇,而且相当不明白他这股怨气从何而来。

    敢情只有一月、二月才能满他心意,这半个月便摸不着北了?而且就凭你这个智商,问六、七个月利息多少,你的手指头够用吗?

    “兄台,不若吾等寻县尊讨个说法……兄台,方向错矣,县尊于考场中!”年长的书生看着又有了一个知己便提议,却看到先前的书生疾步如飞地离开,便在后面大声呼喊道。

    危险!

    实在危险!

    怎么这些天净是遇到极品!

    林晧然的脚步飞快,他觉得不走快点,会忍不住暴露凶残的一面,非用板砖将这二个白痴给拍死不可!敢情这不是知县放水,而是这时代的高材生数学太渣,渣得令人发紫。

    这种小学题不会做也就罢了,竟然还想拉他去找知县讨说法,这不是去找揍吗?而且人蠢就要认,更别来坑老子。

    或许是由于遇到了这个令人郁闷的事,一路上他都没怎么停留。

    回到青云街,在经过富贵酒楼的时候,心情才稍微缓解。他朝着酒楼大堂瞧了一眼,脸上不由得浮起了一丝笑意。

    在他的一手谋划之下,这间酒楼的生意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倒没有一落千丈,但却比以前明显要差上了一大截。

    附庸风雅,不仅是富商们的权利,普通老百姓也会有这种需要。随着半间酒楼得到了书生们的青睐,很多普通食客便多了一个选项,不少人选择了半间酒楼用餐。

    正要移步,便看到了陈员外在瘦管家的掺扶下,从里面走了出来。大概是心情正好,他倒没有离开,冲着对方拱手打了招呼。

    陈员外的眼神颇为复杂,方才他查了账本,酒水的销售比以往足足下跌了五成。这并不只是利润折损五成,毕竟酒楼的一些开支是固定的,故而利润提损失何止五成!

    “不过就是凭小聪明走了狗屎运,我看你能得瑟了多久?”其他人没说话,旁边的徐掌柜便是冷哼,似乎对林晧然有一肚子的怨气。

    “徐掌柜,你这是对县尊点我为甲等而不满?”林晧然轻睥了他一眼,当即板起脸来质问道。

    “我不是这意思!”徐掌柜脸色微变,当即否认道。

    “那为何我刚应试归来,你却说这等混账话!”林晧然却没有饶过他的意思,便接着沉声道:“要不,今天咱就到县衙找县尊评评理,是我凭小聪明过的县试,还是靠的是真才实学?”

    “我没说你过县试靠的是小聪明,你休要血口喷人!”徐掌柜听到要去县衙找县尊,当即脚都软了。

    他的本意是这人凭着小聪明盘活了半间酒楼,却不曾想,这人竟然扯到了县试上面去。若是真闹到县尊那里,那他还有好果子吃的?

    “混账东西,还不向林公子道歉!”刘员外对着喝斥刘掌柜道。

    徐掌柜虽然极是不甘心,但被这小子爬了语病,当即也只能低头道歉。

    刘员外的目光闪着一丝聪慧,便又温和地拱手说道:“恭喜林公子通过县试,他日必将金榜题名。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这种蠢人计较了!”

    林晧然耸了耸肩,倒没有真要难为刘掌柜的意思,便又对着刘员外拱手道:“多谢员外吉言,告辞!”

    此是在这时,前面一声暴喝,一个青年男子从半间酒楼的方向惊慌地逃窜而来,一个高大健壮的中年汉子紧追其后。

    “陈老爷救命!陈老爷救命!”

    这青年男子跑到这似乎是竭力,但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便是抱着陈员外的脚求救道。

    “今天谁都救不了你!”

    高大健壮的中年汉子却已经来到他身后,便是将他衣领扯住,将手中的菜刀插回身后,那硕大的拳头朝着他的脸门挥下,顿时鲜血直溅而起。

    这一幕发生得很突然,而且就在几人的面前发生,当真具有视觉冲击力,还显得相当的血腥。

第28章 二个困解

    这高大健硕的中年汉子便是石城县小有名气的刘豹子,一拳挥罢,他倒还有闲情逸致,冲着一旁的林晧然和蔼地笑道:“公子,你考完试了啊?”

    “呃!刚考完,今天酒楼生意怎么样?”林晧然点了点头,然后便是打听店里的情况。

    “不要!不要!”混混模样的青年男子求饶道。

    砰!

    刘豹子已经坐在那人身上,抓住衣领将人揪起,便又朝着这人脸上挥了一记重拳,然后转头温和地笑道:“好极了!方才的猪肉都卖完了,我刚让我徒儿再去陈记肉铺抬一头回来!”

    “陈记肉铺先前不是说不卖肉给我们吗?”林晧然望了陈员外一眼,便又含笑地问道。

    “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混混模样的青年男子又是求饶道。

    砰!

    刘豹子霸气侧漏,抓住衣领将人再揪起,却又毫不留情地朝着那人的脸上挥了一记重拳,然后转头温和地笑道:“谁敢不卖我肉,我非将他店砸了不可!”

    嘘!

    听着这话,但看着刘豹子的挥拳举动,哪怕是刘员外捏着虚汗。至于徐掌柜和瘦管家的脚腿子都颤抖起来,生怕那拳头落在他们脸上。

    面对着这号人物,恐怕还真没人敢不卖肉给他!

    “店里还有老鸭吗?我中午都没怎么吃饭,准备回来吃你的豆豉老鸭呢!”林晧然看着陈员外的脸肉抽搐,便又含笑地问道!

    “求……求你……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了!”混混模样的青年男子已经如同一头死狗,气息已经虚弱无比。

    砰!

    刘豹子抓住衣领再度将人揪起,尽管这人已经奄奄一息,但还是朝着他的脸挥了一记重拳。这才松开手站了起来,用腰间的抹布擦掉手上的血迹,便是温和地笑道:“有!我这就回去给你做,呵呵!”

    这是一个充满暴力与柔情的一幕!

    这个刘豹子对付混混是这般的暴残,但对这个年轻书生却又如春风拂面,二个相矛盾的个体,却真实地呈现在他们的面前。

    瘦管家望着离开的刘豹子,咽了咽口水,都传言刘豹子凶残,他今天倒是见识了。只是刘管子竟然还能如此柔情,却是从来都没有见过,一切显得那般的怪异。

    噗……

    躺在地上青年混混狂喷一口鲜血,表情悲怆无比,这人要揍便揍了,竟然边揍他边与人聊天,做事能不能专心点,尊重一下我好不好?

    陈员外是看呆着远去的二人,这个刘豹子如此的凶残,却是明白想要截住半间酒楼的食材渠道,恐怕是不可能成功了。

    只是他相当不明白,刘豹子为何会如此的卖力,今天更是将东城这个有名的混混追得满街跑,这厨子竟然干起了护院的活来了。

    “快!快!救人!”

    徐掌柜招呼小二,准备将这人送到医馆救治。

    陈员外睥了徐掌柜一眼,便知是这个妹夫找这人去闹事的了,只是没心事追究这破事,转头冲着管家问道:“查清楚了吗?他们究竟出了多少月钱?”

    最近这些天,有二个问题一直让他困扰着他。一个是苹果为什么总是从树上掉下来,一个便是刘豹子为何突然接了半间酒楼厨子的差事。

    按说,他这边都已经摆明会满足刘豹子的月钱要求,而且给的价钱足够令人动心,但为何偏偏这个视财如命的刘豹子却选择了快要关门的半间酒楼?

    “老爷,还不清楚!”瘦管家抹着一把汗,小心地回禀道。

    陈员外眉头微蹙,略有不满地问道:“你们这是怎么办事的?你打听打听,是不是那个赵明月将酒楼分一半给了刘豹子了?”

    “没有!这事我已经到县衙核查过了,半间酒楼还是在聂半间名下!”瘦管家当即便是摇头,很是肯定地说道。

    陈员外朝着半间酒楼的方向望向,喃喃自语道:“竟然酒楼跟刘豹子没半毛钱关系,那刘豹子是傻蛋不成,怎么会为半间酒楼如此拼命呢?”

    这是一个令人困解的问题,将一向自以为石城县最精明的陈富贵都给难住了。

    “会不会是聂掌柜以前对刘豹子有恩情,比如刘豹子快饿死,恰好饿晕在半间酒楼门前,聂掌柜施舍他半碗米饭。又比如刘豹子被江湖仇家砍死之时,身怀绝世武功的聂掌柜出手,将他从敌人的刀口中救出?”徐掌柜却是眼睛一亮,便是脑洞大开地进行推测。

    陈员外仰头望了望天,很希望一道闪电劈下来,将这废物给劈死!豹子那个块头会沦落到快饿死的地步?聂掌柜是绝世高手他还能活到现在?

    “我知道了!”徐掌柜顺着他的目光望向云端,便又是无比兴奋地道:“是神仙!一定是神仙下凡,看着我们欺负聂云竹,所以就出手……”

    只是说到这,声音低了下来,担忧地望着陈员外,因为陈员外这个大反派此刻很危险。

    陈员外危险不危险却不是知,他却是很危险,只听到陈员外沉声说道:“今天的轿子你来抬,若在什么差池,我就将你剁了喂狗!”

    不要……

    徐掌柜一阵悲怆,浑身的寒毛直立而起。

    半间酒楼,人来人往!

    酒楼请来了厨子刘豹子后,便于三日前开始推出酒菜。由于先前积累了足够的客流,这酒楼一推出酒菜,生意便红火了起来。

    在走回酒楼的当下,林晧然便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原来,那个叫二担子的地痞带两个小弟来酒楼闹事,说做得菜有蟑螂,要求陪他们十两银子。

    刘豹子得知情况后,便是拿着菜刀从厨房冲了出来,扬起菜刀便要砍二担子。二担子早就领教到刘豹子的狠劲,当即被吓得抱头而逃,只是还是在富贵酒楼门口被追上了。

    这便有了方才血腥的一幕!

    二人说话间,林晧然抬头看到一个年轻人在二楼窗口骑窗糊着新纸窗,便是疑惑地问道:“酒楼要修缮?我怎么没听云竹提起这事呢?”

    “呃!那是我的大侄子,他以前干过木工活,反正今天他也是闲着,我便让他来帮东家修缮一下酒楼!”刘豹子不以为然地摆手,但转念又怕林晧然误会,便又是陪笑道:“放心,这种事不谈钱,呵呵!”

    林晧然望了他一眼,便不在多说。

    走进酒楼大厅,里面显得很是热闹,座位虽然没有坐满,但却没多少空席,这跟当初门可罗雀不可同日而语。却见到一个妇人在端着菜,看见刘豹子回来还催他进去干活。

    “这是我内子,她恰好过来寻我,正好酒楼又忙得紧,她便说要留下来帮忙招呼客人!”刘豹子指了指那个妇人,又笑着给林晧然介绍道。

    林晧然跟那笑靥如花的妇人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聂云竹一袭白衣,美艳不可方物,那双白皙的玉手正拨动着算盘,抬头看到林晧然归来,便欣喜地说道:“公子,你且先上楼,我准备了些茶点,一会便给你端上去!”

    生意很是火爆,她显得很是忙碌。

    林晧然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走上了两楼。

    两楼很是热闹,一些书生围在挂着字画的墙前,或是沉思,或是抚须,或是摇头,有的书生则在那里争论不休,却不知在争什么。

    先前的以“竹”题诗的活动结束,由石城县内的一个公子哥拨得头筹。自然不是他文采最高,而是他本身交友广泛,又有足够的银两支持。

    现在却是换了一个活动,是几幅上联,寻找能对到下联的人才。“凡对上任何一对,可得到一桌美食”,这是活动的一个大彩头。

    “烟锁钱塘柳。”

    “静泉山上山泉静。”

    “寂寞寒窗空守寡。”

    “烟沿艳檐烟燕眼。”

    “岑溪山水今溪在?”

    ……

    这墙上悬挂着五副对联,看似简单,但却暗含玄机,是后世公认的绝对。

    第一个对联,字字嵌着五行偏旁,且意境很妙。

    第二个对联,是一个回字文对联,反过来读也是一样。

    第三个对联,字字嵌着同一个偏旁,而且意境通畅。

    第四个对联,字字都为一个读音,而且意境美妙。

    第五个对联,将“岑溪”这个地名拆成了对联!

    ……

    在朱朝读书人的眼中,文字便是一种精神粮食。看着如此玄妙的对联,尽管大家都对得不是很好,但却纷纷陶醉其中。

    正是这五联对联,将石城县的秀才和举人都引了过来,让到这里的文人气氛好得一塌糊涂,而酒楼呈现着将来能跟富贵酒楼相抗衡的架势。

    林晧然临窗而坐,望着远处的飞檐,又遥望城外的大山,突然间有点郁卒。他如此的聪明,世人却这般愚顿,这智商该如何才能保持呢?

    烦!烦!烦!

第29章 案首

    掌灯时分,半间酒楼已经打烊,大堂亮着烛光。

    聂云竹清点完今天的收项,便走过来将钱袋子放在林晧然所坐的桌前,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那双如同秋水般的眼眸在烛火中显得更妩媚动人。

    红1:十一根!

    红2:十九根!

    红3:二十五根!

    ……

    林晧然手里抓着一大把竹签,坐在桌前将这些竹签进行分门别类。这些竹签颜上了几种不同的颜色,长短不一,上面还有着各样不同的数字,跟后世的赌场筹码有些相似。

    刘豹子夫妇站在一旁,盯着搁在桌面上一把把的竹签,眼睛闪起了小星星。

    没多会,林晧然便将这些竹签分好类,手指灵巧地在算盘上拨了几下,便对抬头对他们夫妇说道:“一共是十三两一百三十五文钱,你们可以自己再算一算!”

    “不用!不用!”刘豹子夫妇欢喜得不得了,忙是摆手道。

    这赚多少钱,她们早已经是清楚的,除去购买食材的银子,便是他们今天的所得。如今能拿到这么多,足可以让他们晚上睡不着觉了。

    林晧然却是将纸拿了起来,然后叠递给他们道:“这纸上记录得很详尽,你回头觉得数目不对,私底下完全可以找人算算。若数目真出了差错我们便补给你们,切不可因这账目不清而生了芥蒂,这样会不利于我们以后的合作。”

    “不会!不会!公子给了我们这么大的恩惠,我们怎么会生因小事生芥蒂呢!”刘豹子连是摆手,而他老婆则是帮他将纸接了过来。

    半间酒楼进行了一项创新,那便是引入了后世的——包厨制模式。

    包厨制,即酒楼将厨房进行外包。具体操作便是将厨房全权交给刘豹子,让他的团队负责食材采购,并做出相应的菜肴。

    聂云竹则不再理会厨房的事务,只负责酒楼的日常经营,双方则达成合作关系,共享每一道菜的利润。

    客人每点一道菜,聂云竹便将相应的竹签送到厨房,刘豹子按着竹签做出相应的菜肴,这样便能拿到这道菜肴的分成。

    至于结算,便是刘豹子拿着当天所得到的竹签拿来换钱。这竹签的号数代表的是菜肴,长短和颜色代表的是价格,竹签便成了下单和结算的工具。

    这些方法和构思,自然就是出自于林晧然了,建立了符合这时代特色的包厨制。

    刘豹子对包厨制刚开始还有些担心,但是拿到第一天的分成后,这个视财如命的家伙便成了杀神。谁敢跟半间酒楼过不去,那便是跟他刘豹子过不去。

    肉铺不肯卖猪肉,他拿着菜刀扑上去!

    有人来酒楼闹事,他拿着菜刀扑上去!

    有狗在门口撒尿,他拿着菜刀扑上去!

    ……

    虽然酒楼的产权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但他却简直当成自己的对待,因为酒楼的生意越红火,那他便赚得也越多。

    结算好后,林晧然便将钱递过去,这一切其实都是刘豹子应得的。

    若是没有这个既能做饭又能打架的刘豹子,半间酒楼的问题恐怕没这般顺利解决,如今仍然还是一个空有流量却无法变现的烂壳子。

    如果聂云竹不懂得取舍,仍然想着以前传统的模式,只想坐亨每道菜肴的全部利润,只肯给一个超高价聘请刘豹子。

    那没有包厨制的无穷动力,刘豹子切不可能这般拼命,不可能发着狠劲去采购食材,不会发着疯将闹事的恶徒追得通街狂揍。

    正是如此,这是一个双赢的合作,并不存在谁吃亏谁占便宜的问题。

    半间酒楼需要这样的一个刘豹子,而刘豹子则拿着他应得的那一份。

    刘豹子正想要接钱,结果手重重地挨了一下,她老婆却是将钱接住,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便嘻嘻地陪着傻笑。

    谁能想到,这般凶残的刘豹子竟然会惧内。

    刘豹子夫妇对着二人千恩万谢后,便是提着肉拿着钱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呼!

    聂云竹将油灯点着,便轻轻地吐出一口香气,将蜡烛吹灭。

    其实开心的何止是刘豹子夫妇,聂云竹压在心头的大石也算是可以放下了。酒楼不需要以八十两的价格变卖掉,还能日进斗金,不仅有能力还掉债务,还有钱继续凭他父亲治病。

    屋里的灯光暗了一些,但却能让人的情感更容易暴露,那双带着柔情的眼神落在正在拨弄着算盘的男人身上,仿佛对任何事情都能运筹帷幄。

    原来都要关门的酒楼,却在极短的时间内,被他硬生生地给救活了。正如他当日跟陈员外所说的那般,让到半间酒楼客似云来。

    “县试之后,酒楼的生意会差一点,但收入还是很可观的,要不我们请一名掌柜回来?”林晧然忙碌完毕,站起来将钱袋递给她道。

    “请掌柜要花不少银子的,我做着就行了!”聂云竹接过钱袋,有些赌气地道。

    林晧然怕她是误会什么了,便是解释道:“我不是说你不适合做掌柜!只是你又要做糕点又要在柜台收账,这样会很累的!现在酒楼的生意好了,完全可以多养几个人的,这其实也花不了什么钱!”

    聂云竹发现是想多了,便狡黠地笑道:“那公子这里会吃亏的!”

    “只要下月底有分红就行!”林晧然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

    其实这包厢制还有最重要的一环,那便是启动资金的问题。

    厨房的一些用具和食材、酒水采购,这都是一个刘豹子和聂云竹都无法解决的问题,聂云竹本身还背着负债,而刘豹子一家也并不富裕。

    林晧然便是以二十两入股,占取半间酒楼的三成股份。

    正是如此,他终于由一个一穷二白的穷书生,成为了半间酒楼的合伙人。

    两天后,县试的结果正式公布。

    自古华夏就有文人相轻的传统,而更有文无第一之说。不管那些书生平时表现得多么谦逊和彬彬有礼,但对压在他头上的人都是不屑的。

    这排在首位的案首,自然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而很是不幸,林晧然被县尊肖立道亲点为案首,名列榜单的首位。

    林晧然取得案首当天,便有大量的负面消息传来。

    除了他是彻头彻尾的书呆子这点外,还有就是他做的那首“长亭外,古道边,一行白鹜上青天”的歪诗,都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吐槽的焦点。

    只是让他们感到气愤的是,自从郑国志上演那场闹剧之后,大家便无人再敢提县尊审卷不公,生怕被指成是郑国志第二,所以让不少书生感到很压抑。

第30章 夕阳很美

    十多天的县试结束,考生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府试是在四月,如今已经是二月底,除去赶路和温习的时间,其实已经所剩无几。故而绝大多数通过县试的考生,便直接赶往府城——高州府。

    林晧然并不打算跟随大家去高州府,而是决定先回一趟长林村,为此他特意让聂云竹给他做了一份精致的糕点准备带回给虎妞,所以盯上了同样要回家的江荣华。

    这毕竟不是后世那个几十种交通方式可供选择的时代。现在他想要回长林村,得先找到前往青叶镇的马车或牛车,届时还要寻村里唯一辆牛车坐回长林村,一切都得靠些运气。

    只是坐江荣华的马车则不同了,这马车几乎就能送到家门口,而且路途没那般颠簸,这无疑是最优的回家方式。

    “你怎么在这里?”

    江荣华嫌弃地望着嬉皮笑脸钻上来的林晧然,很想一脚将他踹下车去。这货自从失忆后,便像是换了一个人般,简直就是不要脸到极点。

    “哈哈……江兄,有缘何处不相逢?”林晧然对他的脸上的厌恶视而不见,朝着他拱手哈哈笑道:“既然恰好遇上,咱们便一道好了!”

    江荣华却仍然没好脸色,但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卖猎物赚不少钱了吧?怎么为了坐我的顺路车,一大早便守在门口,用得着这么省吗?”

    “我这是撞巧!”林晧然先是板着脸将事情的性质定义清楚,然后将包袱搁放下,有些自鸣得意地伸了伸懒腰道:“这反正是顺路,而你这马车又够宽敞,这样还能为咱大明节省一些不必要的浪费呢!”

    撞巧?

    江荣华先是翻了一个白眼,自己住在城南的青林客栈,而他住在城北的老槐客栈,不论是往东和往西,都不可能在街口就碰上,唯一的解释便是这货一大早堵着自己。

    “喔……先不跟你聊了,我困了,到了记得叫我!”

    林晧然没打算跟这货加深感情,便打了一个个的哈欠,将包袱搁在头下,就准备好好地补上一觉。由于要“衣锦还乡”,昨夜有些兴奋过度而失眠,今天早上又起得太早,故而这时倒是真的困乏了。

    这刚刚躺下,便是有一股困意如同排山倒海般袭来,他几乎一闭上眼睛便是睡着了。

    哎……

    江荣华看着打着呼噜声的林晧然,心情顿时是郁闷起来了,这货生得碍眼却不自知。只是眼睛却突然一亮,发现包袱旁边竟然放着一份精致的糕点。

    吱呀吱呀……

    林晧然迷迷糊糊中,总是听到外面车轱辘转动的声响,有时还会感觉到跟其他马车擦身而过,而车内却一直很是安静,仿佛这是他的专车一般。

    却不知道过了多久,困意渐渐消散,整个人变得精神抖擞起来。便是伸了伸懒腰,发现浑身无比的舒畅,有一种生龙活虎的感觉。

    呵呵!

    林晧然转过身子时,却发现江荣华正卷缩在角落,背靠着车厢里,正在打着嗑睡,如同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般。

    这货不会一直都没睡吧!

    林晧然心里同情着,不过心思却不在这里,估约着差不多该到家了,便准备收拾好包袱。只是当他要找那份怕压坏的点心时,却突然是愣住了。

    “你看我做什么?”江荣华正犯困微闭着眼,结果发现一个带着热气的生物靠近自己,而睁开眼睛便看到了一脸寒意的林晧然。

    林晧然的目光冰寒,指了指自己的右边嘴角。

    江荣华初是不解,但伸指一抹,便是一小团糕屑,放进嘴里便是问道:“你这糕点在哪买的,当真是美味至……呜呜!”

    “你吃了我带给虎妞的糕点,我杀了你!”林晧然双手紧紧地掐住他的脖子,浑身充满着浓浓的杀机,当真是气到了极点。

    这本来是他准备给虎妞的一份惊喜,但哪知道这货竟然偷吃了,怎能不让他愤怒呢?

    江荣华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手中的扇子不停地敲打着林晧然:“放手!放手!我……赔你便是!我……赔你……便是!”

    “你赔得了吗?这是我带给虎妞的惊喜,是用钱能衡量的吗?”林晧然心头里那团火仍然在燃烧,但心里其实有着松动,毕竟杀死这货仍然于事无补,倒不如看能不能在他身上敲点什么回去给虎妞。

    咳咳……

    江荣华猛地咳嗽,他没想到这货这般小气,为了几块糕点竟然差点将他掐死,揉着发紫的喉咙问道:“你说你带给虎妞准备的?”

    “有什么问题!”林晧然似乎还有气头上,恶恶地横了他一眼

    江荣华疑惑地望着他,不解地问道:“我记得虎妞是你妹妹吧?”

    “不错!”林浩然发现还剩下两块糕点,心里才稍微好受一些,但却对他挖苦道:“连小孩子的东西都抢,你有没有人性的!”

    江荣华微微愣了一下,突然便哈哈地抱着肚子笑了起来,直到林晧然用杀人的目光盯着,他才收住笑声道:“你……你原来是想先回长林村再去府城赶考啊?”

    “当然是这样,要不我一大早在你客栈门口堵你做啥!”林晧然将糕点小心收好,又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倒不再掩饰今早时的无耻行径。

    “你瞧瞧外面!”江荣华的笑容更浓,用扇子指着窗外道。

    林晧然揪开车窗往外望,便是点头道:“夕阳很美,有什么问题!”

    “你不觉得!若是我们回青叶镇的话,这个时辰应该是饭后在院子里看晚霞了吗?”江荣华绕有兴致地打量他,嘴巴都快裂到耳根处。

    “对哦,你这车这次怎么这么慢!”林晧然眨了眨眼睛,发现事情确实有点蹊跷。

    江荣华将扇子在手掌处敲了敲,然后便是开心地公布了答案:“不是我的车慢……而是这车不是回江村,而是到电白县。”

    “你……你不回江村,你怎么不早说!”林晧然惊讶地瞪眼道。

    “你没问!而且我何曾说过要回江村了!”江荣华耸了耸肩,然后又是疑惑地望着他。

    “你不是说回家吗?”林晧然生气地大声道。

    江荣华附和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是有微笑地望着他道:“我这自然是回家!呃……我家在电白县,你不会不知道吧?”

    “……”林晧然骤然色变,他自然是不知道,一直理所当然地认为江荣华的家就在江村,所以才盯上他的马车的。

    他很快又是板着脸,指着他道:“不对!你参加的是石城县的科举,家里怎么会在吴电白县!”

    “别说是我家,我们江氏其他旁枝都是这样,户籍虽然都在石城县,但家通常安在另处!”江荣华的心情正佳,便又是微笑着解释道。

    “你……你肯定有预谋的,我蹭你车的时候,你怎么不提醒我?”林晧然咬着牙,发现这张脸绝对是面目可憎的典型。

    “这点我还真不知!我以为你是想省去府城的钱,所以才跟我绕这么大的一个弯。当然,就算是知道……呵呵!”江荣华说到这,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事恐怕足够他乐上一年了。

    “调头!调头!方向错了,我要回长林村!”

    夕阳下,荒野间,一个充满悲怆的声音直上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