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祸害全文阅读 第49分节

第481章 陈粮

    陈观带着人走进一条长巷,先是一个人进去找仓大使验查票牌。

    常平仓保存着整个雷州府的“救命粮”,这里不仅设下关卡,非持票牌者根本不能进入,而且设有库兵在此紧密把守。

    雷州府的仓大使叫郑大冲,虽说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官,只是做着看管仓库的小事,但却是一个人人都觊觎的职位。

    陈观走进那间值房,面对这个肥头大耳的仓大使表现得不卑不亢,只说是过来清点剩下的陈粮。他这个借口很是合理,因为每年的秋收后,都会卖出陈粮和送入新米。

    郑大冲喝了一些小酒,手里还拿着一只肥蟹,热情地招呼道:“陈令吏,我还没祝贺你高升呢!你今天来得真是巧,公事咱先放一边,跟老哥喝上一盅!”

    “郑大人,小人有公务在身,还请行个方便!”陈观不为所动,但表现得恭敬地说道。

    “你啊!这刚上来的人都是你这种脾气,但位置做久了,你就会知道做事太急会容易闯祸!”郑大冲挥动着肥蟹埋怨,但亦站起来取钥匙,突然疑惑地问道:“钱司吏怎么没来啊?”

    “钱员外不是跟府尊大人叫板子了吗?司吏大人好像是怕受到府尊大人迁怒,这几天都在想着法子补救,哪还有功夫理这种破事!”陈观半真半假地说道。

    郑大冲不疑有他,拿着钥匙走在前头嘲讽地说道:“钱善就是个二愣子,自己屁股不干净,竟然还敢跟府尊大人叫板,这不是找死吗?”

    陈观听到这话,却是笑了笑不说话。目光落在前面的郑大冲身上,觉得这个胖子看似聪明,但比钱善亦好不到哪去。

    穿过数道防水防火的院墙,一行人才来到了几座以天干排序的仓库前。

    郑大冲指了指前面的“地”字仓,大大咧咧地说道:“这些就是剩下没有处理的陈粮,你们找个人清点一下,只剩下一千石了!”

    米粮是有存储限期的,故而每年都会低价处理一批陈粮,这事一向亦由户房来负责。今年送入新米的时候,处理过一批陈粮,这是最后一批陈粮。

    陈观不置可否地点头,领着人跟在郑大冲后面。

    郑大冲将“地”字仓库门打开,便看到里面由青砖垒成的粮糟,下面有着炊口,上面堆放着大米。不过大米明显已经失去光泽,甚至有些米已经发霉,空气的味道并不好闻。

    陈观闻着这空气的味道,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

    郑大冲抓起一把大米,递给他得意地说道:“陈令吏,这是前年的秋米,本官能保持这个品相,恐怕整个大明都没有几个人能做到呢!”

    “是吗?这秋怕是能折到两成吧?”陈观不动声色地说道。

    郑大冲却是有些自豪,抬起下巴道:“两成五,这是跟合作粮商历年的价格,先前那一批便是这个价格成交的!”

    陈观接着递过来陈米,这米的品相确实不错,这陈米能以米市价的两成五成交,亦算是不错的价格了。当然,前提是这些话都是事实才行。

    “这都是标准的粮糟,每糟五十石,一共是二十糟,你叫个人清点下,前面我已经命人置了酒菜!陈令吏,这点面子给老哥吧?”郑大冲大大咧咧地提着这些粮槽,又是微笑着望向了陈观。

    陈观却不打算如此敷衍了事,便朝着一个心腹打了眼色。

    郑大冲看到一个人拿着一根掏空竹筒往米堆插下去,心里当即提到了嗓门眼里,急忙喝斥道:“住手!你……你要做什么!”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的酒劲亦是彻底醒了过来,同时愤怒地望向了陈观。

    陈观看到他这个反应,心里反倒是更有底气了,便是淡淡地说道:“这陈米的品相如此好,自然是要来拿午饭,给大伙熬粥喝了。”

    “这再好亦是陈米,怎么能让大家吃这种米呢!”郑大冲的眼珠子一转,然后又讨好地拉扯着道:“这陈米一事,我早跟钱司吏商谈好了,核查的事就到这里吧!”

    陈观却是岿然不动,朝着府衙的方向拱手道:“郑大人,你恐怕还不知道!这核查粮仓,并不是陈司吏的意思,而是府尊大人的命令!”

    到了此时此刻,他如何还不知道,这个粮仓存在很严重的问题。牵扯到谁还不清楚,但这郑大冲和钱司吏肯定是跑不掉了。

    府尊大人的命令!

    在听到这话,郑大冲终于知道事情不对劲了,简直是直接被人将了军,便是拉着陈观道:“陈令吏,借一步说话!”

    陈观让着心腹不急着动手,便是跟着郑大冲走到了里面。

    郑大冲看着左右没人,便是咬着牙比划着手指道:“陈令吏,一千两!只要你帮忙将今天的事情应付过去,我马上吩咐人将银两送到巷子外面,你可以直接带走!”

    陈观当真是一阵心惊,做帖书的时候,一年十两银子都不到,但如今竟然是一千两,怎么不让他心脏砰砰地跳动。

    到了这个时候,他亦是明白这些上官为何能如此心黑,实在是钱财动人心啊!

    “一千两雪花花的白银啊!有了这笔钱,你就可以置下宅子和良田,还能养几个美妾呢!”郑大冲看着他心动,又是继续诱惑道。

    陈观硬生生地咽下“好”字,这钱虽然是诱人,但却不能要。他的良心还没恶劣到这种程度,一旦这个盖子帮着捂住了,受害的是雷州府二十万百姓。

    另外,这事情是府尊大人盯着。若他真昧着良心贪了这一笔,别说府尊大人饶不了他,他的大伯就要用棍子打死他,毕竟他如今代表着陈氏。

    “我再加十根金条,这金条就存放在我的值房里面,我马上给你取去!”郑大冲看着陈观的眼睛飘忽,便又是继续下筹码道。

    看着陈观还是不吭声,他便是继续说道:“你应该明白,光凭我一人,绝对干不了这事!要是还不满意,你开个数,我找他们合计合计去!”

    为了将陈观拖下水,郑大冲几乎是不计成本了。

    陈观抵抗住了这种种的诱惑,眼睛逼视着他说道:“这粮仓关系我雷州府二十万人的生死存亡,我怎么可能会跟尔等同流合污!”

    “你别敬酒不喝喝罚酒!”郑大冲的脸色亦是一变,冲着他发出警告道:“你应该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若是真要查下去,府尊大人都要遭殃!”

    “贾豹和钱善倒是牛呀!结果怎么样了?如今还不是秋后处斩?”陈观却是针锋相对,然后不无自信地说道:“这里的水确实是深,但到不了府尊大人的脚裸!”

    提到了府尊大人,反倒是给了陈观无穷的信心,不再给这人留脸面,对着等候着的手下命令道:“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查!”

    啪!

    一个差役将掏空的竹竿插进米糟中,在打实后,便将竹竿抽了出来。却见底部的米竟然泛着黑色,一股恶臭弥漫而出。

    哇……

    几个差役闻到这股恶臭味,当即就跑到一旁呛吐起来。

    这种米别说是给人吃了,哪怕是给人闻,都足可以将人给活活呛死。这却不知是放了多少年的陈米,上面一层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给我将所有仓库都一一进行核查!这粮仓究竟缺了多少米粮,这存放着什么年份的陈粮,都给我弄个清楚!”

    陈观闻着这股恶臭,亦是咬着牙,目光亦是透露着寒意命令道。虽然他知道这预备仓肯定有问题,但仅仅揪开粮仓一角,便已经让他感到一阵心惊,问题比他想象得要严重得多。

    郑大冲看着陈观竟然要将整个粮仓查个底朝头,心里当即是哇凉哇凉的。只感到天旋地转,整个人栽倒在地上,便是吓昏了过去。

第482章 愤怒

    钱府,这是一座外表很普通的宅子。

    只是进到宅子里面,你才会发现这里其实别有洞山,有着亭台楼宇,精雅的院落,奢华的家具,还养着四房美妾。

    钱文良是这座宅子的主人,而他的身份不是什么商贾和官宦,不过是雷州府衙的一名文房司吏,掌管着雷州府衙的钱粮等事项。

    不管在哪个时代,权力往往能带来财富。他掌管的是雷州府衙的户房,简直就是雷州府衙的账房先生,这经手的钱财不计其数,自然难免会捞些油水。

    便是如此,他在这个文房司吏的位置上呆了这么多年,靠着他精明的捞钱手段,亦是攒下了这一份不菲的家业。

    但是他最近却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个年轻的知府不简单,甚至已经盯上了他。不过这种不好的感觉,却在这个温柔乡中烟消云散。

    他此刻正抱着最宠爱的小妾春梅饮酒,春梅粉面含春、一双勾人的媚眼,穿着裁剪得当的紫裙,素白的绣花端袄,显现着娇柔的好身段,活脱脱的小妖精。

    钱文良搂着美人的细腰,跟着她耳鬓厮磨,饮着送到嘴边的美酒感慨道:“春梅啊!爷跟你都腻了大半个月了,怎么就不腻味呢?”

    这是他新娶进门的第四房小妾,为了这个小妖精,他连公事都丢一边了,这几天更是借病告了假。

    春梅却是停止喂酒的举动,对着他嗔怪道:“好呀!这才大半个月你就要腻味了,是不是现在就已经嫌弃奴家了?”

    “没!没!”钱文良连连否认,伸出不老实的手掌笑咪咪地道:“我不腻味!你瞧瞧你这皮肤嫩得能挤出水,我又怎么可能会腻味呢!”

    春梅被他摸得含春待放,但按住他的手,朝着房门呶着性感的小嘴道:“爷,房门还没关呢!”

    “敞开房门才好玩!”钱文良却不以为意,说着就已经伸手去拉她的粉红色的腰带。

    春梅配合着他,慢慢地解开衣衫,露出迷人的身段道:“你就不怕别的男人冲进来……把奴家的身子给瞧了?”

    “你每次叫得这么大声,哪有谁敢跑进来坏我们的好事!”钱文良贪婪地打量着她白嫩的身子,将她抱放在桌面了,打算提枪大干三百个回合。

    啊……

    春梅咬着下唇,正要迎合钱文良,只是那双迷离的眼睛望向门外,却是将钱文良一推,翻身下桌,捡起地上的衣物就跑回了内室。

    “钱司吏,好雅致啊!”

    铁捕头领着人进来,亦是将方才的一幕看在了眼里,让到他及手下的心里亦是一阵燥热,目光还惋惜地望向着内室。

    “铁捕头,你这是做什么!”钱文良看着铁捕头竟然领人直接闯进来,脸色顿时不友善地沉声道。不仅是坏了他的好事,这种行径更是不尊重于他这个司吏,如何不让他感到生气呢?

    “做什么?跟我们走一趟吧!”铁捕头冷哼一声,掏出一张拘票道。

    钱文良望着那张拘票,指着自己的鼻尖惊讶地道:“你要拘捕我,这怎么可能!”

    “带走!”铁捕头将拘票收起,然后朝着手下挥手道。

    两个捕快当即就上前,便要拘捕于他,只是钱文良却是厉声道:“铁捕头,你这玩笑开大了,知不知道我是谁的人!”

    “有什么话,跟府尊大人当面说去吧!”铁捕头却不打算跟他废话,便要转身离开。

    大概是这里的动静太大,躲进里面的女人又探出了头,看到了那小妖精的性感锁骨。或许是出于妒忌,拘拿铁文良的捕快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差点让他摔得狗啃屎。

    铁文良听到是府尊大人要拘捕于他,整个人亦是懵住了,心里涌起了一种极不安的感觉。这个府尊虽然是年纪轻轻,但办事却极为老辣,且背景更是大得吓人。

    他所做的事情不暴露还好,一旦真的暴露了,恐怕谁都保不住他。

    雷州府,签押房。

    林晧然却是面沉如水,看着常平仓最新的核查报告,当真是触目惊心。

    虽然他猜到这个粮仓的情况肯定不容乐观,但看着这本该存粮过万石的粮仓,竟然等同于一座空仓时,让他很是震惊。

    这里面的存粮,竟然全部都是陈粮,而且大多数还是数年前的霉粮。这种米粮别说是给人吃了,给猪都不会吃,只能是丢弃掉。

    “看来预备仓的问题是由来已久!并不只是这几年的事,应该在前几任就已经出问题了!”孙吉祥已经看到预备仓的报告,亦是感慨道。

    “这个判断没有错,但新入仓的两千石米粮竟然不知所踪,当真是猖狂至极!”林晧然将报告放下,冷冷地说道。

    虽然这常平仓是一个好制度,但至今已近两百年,早就滋生起大量的蛆虫。如今将盖子揭开,看到的却不是米粮,而是一条条恶心的蛆虫。

    最令林晧然感到愤怒的是,明明秋收之后,有二千石新米入了仓。只是如今进行核查的时候,除了在米糟表层发现新米,其余皆为陈米。

    足足两千石新米,就这般直接进了那帮蛆虫的口袋,简直就是贪得无厌,竟然一点新粮都不留在这粮库之中。

    “这事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将运进来的新米当陈米又运了出来,一种只是在账上做了一个进出账,新米根本就没运送出去过!”孙吉祥苦涩地说道。

    若是前者,这还算是收敛一些。若是后者的话,那简直就是无法无天,压根就是将常平仓当成了自家的粮仓了,而涉及的人会更广。

    林晧然手指轻敲着桌面,眯起双眼沉声地说道:“那我就让他们通通都吐出来,给老子将这座预备仓填实为止!”

    虽然他知道水至清则无鱼,但这些人实在是远远超出他的忍耐限度,竟然直接将预备仓给“搬空”,只留下一座徒有其名的粮仓。

    既然这帮人如此无法无天,眼里甚至都没有他这个雷州知府,那他亦不再顾及什么。何况,这些人简直给他埋着一颗雷,那他就更不用讲什么情谊了。

第483章 虎妞的新兴趣

    “东翁,这常平仓的问题如此严重,恐怕跟督粮道大人亦脱不了关系,还请三思!”孙吉祥却是有所顾忌,拱手提醒道。

    明朝在地方上实行的是三司共治,布政司掌管一省的行政权,按察使司负责司法权,都指挥使司则负责军事权。

    每个布政使司下设督粮道,其官衙为督粮署,由布政司参政、参议兼任督粮道,负责一省的粮务。像仓大使郑大冲,则隶属于督粮道。

    很显然,这常平仓的问题如此严重,督粮道必然不可能真的一无所知,甚至他本人就是幕后的主使者。

    “真是他在幕后指使又怎么样,我难道还用得着怕他不成?”林晧然心里却是没有畏惧,带着不愤的语气说道。

    “你这样做的话,会对你以后的晋升产生极不利的影响!”孙吉祥从长远进行分析,指出了这事情会造成不良的后果。

    林晧然亦是言官还好,但他却是雷州知府。如今要揪开这个盖子,还是揪出幕后之人,极可能就会扯出他的上官,这会坏了官场的一种潜规矩。

    “我知道,我不会深挖下去的!”林晧然亦是平静了下来,语气平缓地说道:“你亦不要小瞧这些小蛆虫,将他们进行压榨,预备仓还是能填满的?”

    总的来说,他并不是非要弄死谁。如今他首要任务是开海大计,而这预备仓填满米粮,则是他的一项战略需要。

    “这要将预备仓填满,不是还得要将事情捅开吗?”孙吉祥却是不解地询问道。

    “常平仓的盖子肯定不能揭开!”林晧然缓缓地摇头,深知这常平仓的水太深,甚至都能将他淹死,转而嘴角微微翘起道:“我会从那二千石新粮做文章,板子就揪在钱文良等人身上,这事还是可以控制住的!”

    “大人高明!”孙吉祥的眼睛微亮,当即就竖起大拇指道。

    若是对常平仓算起陈年旧账,这事肯定是牵涉甚大,但仅是清查那二千石新粮,则省里必然会眨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着林晧然处置钱文良等人。

    一念至此,孙吉祥发现这个东翁当真是文曲星下凡。不管什么样的棘手事情,到他这里总是能够迎刃而解,且能从中得到实惠。

    林晧然却是脸露苦笑,这便是当下的官场。明知道这常平仓里面满是蛆虫,但却是不能揪开盖子,不然他就会成为官场的公敌。

    不过他没有虎妞那么强烈的正义感,他更喜欢“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如今他只是在“齐家”这个阶段,正专注于雷州府这一摊子事。

    大明朝的兴与衰,有着严嵩和徐阶等阁臣操劳,亦有着醉心于修炼的嘉靖帝管理。

    近日来的雷州府还算太平,而他手上的事务并不多。在处理完公务后,他伸了伸懒腰,便悠闲地向着内宅走去。

    只是让他失望了,那个野丫头并不在后宅中,整个庭院都是空荡荡的,却不知道那个野丫头又跑去外面哪里玩了。

    “老爷!”

    一个身穿着管家服饰,露着讨好的笑容迎了上来。

    这是长林氏本族人林元宝,很早前就举家外迁,在大户人家做过长随和管家。如今回到长林村后,便是打起做他管家的主意,并得到了老族长和吴道行的举荐。

    林晧然闲着无事,便从房间取了鸟铳,然后走到了后花园。

    这后花园占地近十亩,小池、假山、垂柳、竹林、花圃,宛如一方小天地。在那假山上,几只海岛正在那里鸣叫着。

    林晧然拿着鸟铳来到了假山底下,沉着地将火药拿了出来。

    明朝的鸟铳其实是源于西洋的火绳枪,嘉靖二十七年明军缴捕侵扰双屿的倭寇,获得了仿制西洋鸟铳者及工艺。而后,朝廷的兵仗局对这种火绳枪进行仿制,因枪口大小如鸟嘴,故称为鸟铳。

    正是如此,现在的鸟铳的种类主要以产地来划分。像佛郎机人的火绳枪较大较重,故称为大西洋铳;印度、英国的火绳枪称为小西洋铳;日本的仿制品称为铁炮;大明的仿制品为鸟铳。

    林晧然作为枪支的爱好者,已经将四种火枪都全部集齐了,而他现在手上拿着的,正是产自大明兵仗局的鸟铳,鸟铳中的精良品种。

    这支鸟铳长不足一米,却不知道用了什么木料,枪柄的木制部分很是油滑。虽然没有什么装饰,但平添了几分美感,比其他国家的鸟铳要好看。

    林晧然熟练地填充火药,闭目养神,端着枪瞄着呆假山上鸣叫着的海鸟,闭起了左眼,手指搭在勾板上,准备进行射击。

    吱……

    正要射击之时,却是听到一声猴叫,林晧然急忙将枪口朝向别处。因为入目之下,已经不再是那只海鸟,而是一只小金猴。

    砰!

    火铳喷出火舌,一颗子弹向着不远处的假山飞去,直扑向那只突然出现的小金猴。

    嗷……

    小金猴亦是意识到了危险,端在那块大石上发出愤怒的叫声,连同声调都变了。只是子弹无情,直奔着它这边而来。

    林晧然的心提到了嗓门眼,但看着子弹从那猴头一侧呼啸而去,心里才吐了一口浊气,这蠢猴总算是捡回了一条猴命。

    嗷……

    小金猴跌坐在地,似乎亦是吓得不轻,但下一秒又是对着林晧然进行控诉,嘴里发出不满的吼叫。

    “你还敢凶我?是你自己往枪口送的!”林晧然却是进行指责道。

    嗷……

    小金猴却不认错,又是喷怒地吼了一声,便是消失在那假山上。

    经小金猴这么搅和,林晧然射击的兴趣戛然而止。这鸟没打着,反倒被这突兀出现的小金吓得不轻,便是提着鸟铳离开后花园。

    在将近黄昏时份,虎妞风风火火地走了回来,整张脸都是红彤彤的,冲着林晧然道:“哥,我今晚跟着铁捕头他们一起去巡逻好不好呀?”

    “怎么突然想要巡逻了?”林晧然疑惑地反问道。

    “因为今天我在街上帮铁捕头抓到一个小偷,所以我就突然想要做捕快了呀!”虎妞仰着脸蛋,一副很得意地说道。

    “你帮忙?”林晧然打量着这个小身板,严重怀疑地道。

    “我这样打中那人的腿,那人就摔倒在地上,然后小白就将他制服了!”虎妞拿着一根棍子比划,然后又指着小白解释道。

    嗷!

    小白迎着林晧然的目光,仿佛是对虎妞的话进行回应,吼叫了一声。

    林晧然看着虎妞的脸蛋红彤彤的,双眼放出精光,便很是无奈地说道:“你喜欢就好,但不能玩得太晚!”

    对于这贪玩的小丫头,如今想成为一名捕快,他亦是不打算拦着。权当让她扮家家酒,满足一下她的小梦想。

    毕竟等这个小丫头长大后,她便会发现这时代是多么的残酷。别说她一直以来的女侠梦,哪怕想成为一名女捕快,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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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4章 捕快

    吃过晚饭后,林晧然没有一丝外出玩耍的欲望,便呆在书房里面翻阅起史书。

    受到翰林院修检厅工作经历的影响,他对历史产生了一些浓厚的兴趣,故而在空闲的时候,会恶补一下历史知识。

    他又翻阅关于青苗法的那一段历史,看到了一个有趣的问题,财政窘迫这个问题似乎是历朝历代都无法避免的问题。

    对于如何解决财政问题,司马光和王安石对此就展开过一次激烈的辩论。

    司马光提出用收缩开支来解决朝廷的财政问题。因为朝廷继续保持这么大的开支,就势必要通过增加赋税的形式获得收入,会加重百姓的负担。

    王安石对此却是自信满满,认为他的改革手段能够在不增加百姓负担的情况下,从而让朝廷获得更大的财政收入。

    司马光却是反唇相讥道:“天下财富就这么多,朝廷若不从老百姓那里获得,又能从何处获取呢?”

    林晧然看到这里,亦是明白“王安石变法”为何会失败了。

    王安石的初衷大概是想要夺取乡绅阶层的利益,从而增加朝廷的财政收入,但不说必然会遭到乡绅阶层的反扑,在实际的操作中亦很难侵犯到乡绅阶层的利益,最终作用力只会落到弱势的老百姓身上。

    结果亦是如此,像青苗法确实是挤掉了乡绅阶层放高利贷的利益,但当地官府却显得更加贪婪,反倒让老百姓承担更高的利息。

    正是无奈地摇头之时,刚刚洗过澡的虎妞风风火火地走进来,说是要出去巡逻了。

    咦?

    林晧然却是意外地打量着虎妞身后的阿丽,却见她头戴六合一统帽,身穿合身的青衣,外罩红布罩甲,腰束青衣束,活脱脱的一个英俊少年郎。

    阿丽发现他打量着自己,便是别过脸去,只是心里涌起几分得意劲。实质上,她很喜欢这一身捕快装扮,亦不反感这个职业。

    十月的夜晚,凉风习习。

    雷州城是一座人口达到数万的古城,城中百姓都是遵法守纪地生活着,呈现着一种安居乐业的局面。虽然偶尔发生小摸小偷的现象,但终究是少数现象。

    只是随着最近外来人口的增多,相关的治安案件却是有所提升。特别是今晚,当一行役差走到镇洋门附近,却在巷子中发现了一具尸体躺在血泊之中。

    铁捕头等人闻讯赶来,查看那一具尸体,却无法辩明死者的身份。他的身上并没有路引之类的身份凭证,而从衣物上进行判断,极可能是一个外乡人。

    这类案件无疑是最复杂的,连同身份都无法确定,根本就无法展开调查。一旦无法从客栈的失踪人口中确实身份,却只能当作无名尸案处理。

    正是一筹莫展之致,虎妞捡起了一只落在角落的鞋子。

    嗷!

    小白嗅了嗅鞋子的气味,突然叫了一声,便转身而去。

    虎妞的眼睛却是一亮,当即带着阿丽迅速地跟上。

    “快,跟上虎妞!”

    铁捕头可知道虎妞在府尊大人心中的地位,甚至今晚在巡逻前府尊大人就特意找他叮嘱过,务必将虎妞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当即就带着捕快追了上去。

    穿过两条小巷子后,一行人便来到了一户人家前。这户人家显得很是普通,而里面没有灯光,估计已经是睡着了。

    嗷……

    小白蹲在门前,朝着大门吠了一声。

    砰!

    虎妞当即就是一个飞踢,正中那个门板上,踢得很是漂亮。只是可惜,她的力道明显不足,那扇门却是岿然不动,而她变是一个潇洒转身。

    对此,她亦没有沮丧,对着阿丽说道:“阿丽,交给你了!”

    咣!

    阿丽冷静地走上前,抽出那把锋利的刀,在刚刚赶到的铁捕头等人面前,那把刀精准地朝着门缝落下,却听到门闩被砍断的声音。

    抽刀,挥下,收刀,一切都是行云流水。

    咕……

    铁铺头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咽了咽吐沫,这一手当真是出神入化。

    虽然早知道虎妞这个保镖有些厉害,但这终究是一个女人,而且还如此瘦弱。只是看到这一手,才知道先前是远远低估了。

    “你们私闯民宅,想要做什么!”一个精瘦的汉子大概是听到了动静,从里屋走了出来对他们的举动很是愤怒地指责道。

    “将他拿下!”铁捕头却是脸色一沉,便是下令道。

    这个精瘦的汉子面色大变,突然将走向他的捕快一推,就要夺路而逃。只是才走出几跑,膝盖遭到棒击,让他吃疼地栽倒在地。

    怎么这样!

    当发现是一个小丫头偷袭于他,他心里更加的不愤。只是他已经失去了逃跑的机会,当他想要重新爬起来时,数把刀子已经指向于他。

    哼!

    虎妞收回那棍趁手的棍子,小鼻子轻哼了一声,彰显着她的小骄傲。

    “给我搜!”

    到了这一步,铁捕头如何不知道这人确实是有问题,当即挥手命令手下道。

    几个捕快听令,便对这间宅子进行搜索,很快就找到了作案工具和一些金银珠宝。面对着铁一般的事实,这名叫刘二的人亦是供认不讳。

    他是见财起意,发现这个外乡人拉来的货品大赚了一笔,所以就一直尾随于他。看着他从食铺出来,便以带他到便宜客栈住宿为名,将他诱骗到巷子敲死,从而抢夺了他的钱财。

    只是他亦是万万没有想到,本以为是神不知鬼不猜的事情,但才小心地逃回家,就被官差破门而入,从而是人赃并获。

    铁捕快等人将杀人凶手扭送回府衙,亦是显得很是兴奋。如此快速地破掉这起谋财害命的大案,当真让他们脸上有光,更能震慑一些坏人。

    第二天这个消息就在雷州城中传开,被雷州城的百姓所津津乐道。

    谁都喜欢赞美,虎妞亦是不例外,故而她在街上“巡逻”得更勤快了。对于那些想要收取保护费的混混,她亦是拔棍而起,得到了小商贩的拍掌叫好。

    阿啾……

    林晧然是在第二天才得知这件事,但是他却无力去评价这事,因为昨晚一股冷空气南下,他这瘦弱的身子就这般染了风寒。

第485章 风寒

    啊啾……

    林晧然又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这一股突如其来的冷空气让他身体仿佛被抽空了一般,整个人只剩下一个空壳架子。

    他亦终于享受到了皇上般的福利,不用再早早就爬起床排衙点卯,可以名正言顺地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继续睡眠。

    只可惜,这次风寒让他的身体很是难受,整个人只有痛苦却没有半点欢乐,正在被病梦折磨着。

    惠民药局的一名老大夫过来帮他号脉,只说是他体虚所引起的风寒,吃几副药就没事了,然后开了药方便提着药箱离开了。

    啊啾……

    林晧然又打了一个重重的喷嚏,发现自己确实要加强锻炼才行了。

    却不知道过了多久,正是迷迷糊糊继续睡的时候,虎妞已经端着药碗坐在床前。她的那双漂亮眼睛出现罕见的担忧,亦呈现了细心的一面,慢慢地喂着他吃药。

    “不要!”

    对于她递过来的糖人儿,林晧然当即就选择拒绝,心里还埋怨着虎妞竟然将他当小孩子了。但仅是尝了半口药,他便改变了主意。

    “哥,你想吃什么,我可以帮你买回来哦!”虎妞喂药的时候,眼睛极是认真地望着他问道。

    林晧然现在是什么都不想吃,但看着她的眼睛后,便改变主意道:“我想沙虫粥!”

    “好!我一会就去买沙虫!”虎妞痛快地答应,又是选择喂他药。

    在吃过药后,虎妞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坐在床前陪着他聊天。他叮嘱虎妞要筹划好联合银号开业的事,然后便又躺回到被窝里面,继续沉沉地入睡。

    只是很多事务,却是脱离不得他。

    在他快中午醒来的时候,孙吉祥则已经守在床前,手里还拿着几份公文。他便知道有重要的公务要汇报,但亦不打算起床,选择躺靠在软枕上。

    林晧然舒服地靠躺着,然后抬头冲着林元宝吩咐道:“元宝,你搬张凳子给孙师爷坐!”

    “不用,我自己来!”孙吉祥却是推脱道。

    只是林元宝却已经利索地搬来凳子,恭敬地笑着道:“孙师爷,您请坐!”

    孙吉祥是贫穷人出身,一向都是他伺候人,现在受到如此礼待,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不过他亦是明白,如今他作为林晧然的师爷,地位只会越来越高。

    在圆形凳子上坐下,他整理好思绪便是高兴地说道:“东翁,有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林晧然倒是来了些兴致,便是追问道。

    “那两名粮商愿意用五千石新米换取大人不追责!”孙吉祥压低声音说道。

    林晧然听到这个消息同,轻轻地点了点头。

    虽然那两名粮商是奸商无疑,但却是罪不致死。事件的罪魁祸首是那些贪官污吏,这两名奸商不过是助纣为虐,如今愿意用五千石新米来赎罪,他倒还是肯接受的。

    孙吉祥接着将一份单子递过来,有些心惊地说道:“我们已经对钱文良等人进行追赃,具体的数额……都在这上面!”

    林晧然尽管有心理准备,但看着这上面的一行数字,还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都说贪官可怕,其实贪吏亦是不弱。

    不过对他而言,又算是一个好消息。因为有着这一笔赃款,加上那两名粮商的配合,雷州府的常平仓是可以填满了。

    孙吉祥接回单子,望着林晧然不确定地问道:“东翁,常平仓的事情,到此为止了?”

    “这事只能至此为止了!”林晧然轻叹了一声,心里涌起了一种无力感,不是他不想揪下去,而是他其实亦没有这个能力。

    他能以如此羸弱的身躯掌管着雷州府二十万民众,这种权力正是来源于这时代的权力规则。而今他掌握着这种权力规则赋予的权力,却是不能随便来于破坏规则,否则他亦会死得很难看。

    何况,现在常平仓的事情已经得到圆满解决,钱文良和郑大冲等人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他亦算对得起雷州府的二十万百姓了。

    孙吉祥认可地点了点头,又说着一些其他的事情。主要是府衙吏员的一些人员调整,在经过一番调查之后,一些贪吏、滑吏和庸吏都被处理掉了。

    林晧然就像是雷州府的王者,掌握着这些吏员的命运,但亦是语重心长地道:“你告诉刚被提拔上来的那些人,不能拿那些昧着良心的钱!”

    “好!”孙吉祥当即点头,亦是认同林晧然的做法。

    这水至清则无鱼,要那些吏员光拿着朝廷那点薪水,根本就不能养活一家老小。但同样要有底限,不能像钱文良这种人一般,什么黑心钱都敢吃。

    在汇报了一些事务后,孙吉祥的话锋一转道:“对了,分巡道大人近日要来雷州府!”

    分巡道跟督粮道相似,都是三司下面的衙门,其隶属于按察使司,负责监督粤西四府的司法等方面的情况,今由按察副使兼任。

    虽然分巡道行使的是监察之权,但在一定名义上,其属于林晧然的上官。起码在接待的礼仪上,林晧然不能过于马虎。

    林晧然的眉头却是一蹙,疑惑地询问道:“有说是因什么事情造访吗?”

    “没有!但我想,分巡道肯定是要来嘉奖大人屡破奇案了!”孙吉祥显得很是乐观,拱手恭维道。

    自上任之始,林晧然在破案这方面,确实是成绩斐然。在翻了几起冤案后,又破获了李县丞焦尸案和陈家灭门惨案,更是揪出了刘三这个冒险知县的惊天大案。

    在日前,一起谋财害命的案件竟然不到半柱香时间就告破,创下了破案的一个小奇迹。现如今,整个雷州城的犯罪率明显下降,搞得坏人都不敢争案了。

    这份成绩,自然是要属于林晧然,理由要受到嘉奖了。

    林晧然却没有这般乐观,总觉得分巡道这个时候突然要来雷州府,并不是什么好事情。何况,他先前从杨家那边得知,这位分巡道的名声似乎不是很好。

第486章 平淡生活(月票加更)

    在孙吉祥走后,虎妞领着阿丽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沙虫粥。

    虎妞似乎没有往日那般好动,显得乖巧了很多,身穿着青色的褙子,料子很厚实,在这个时节穿得正好。里面添了些衣物,整个身子越发的可爱。

    她将托子放在桌面上,上面摆着粥碗和药碗,先是蹙着眉头犹豫不决的模样,突然抬头望向林晧然认真地问道:“哥,你是要先喝药还是先吃粥!”

    林晧然的身体一滑,将头蒙在被子里道:“都不要!”

    对于这时代的药,他当真是不敢恭维,现在舌头还在泛苦。而他现在处于感冒,别说只是沙虫粥,哪怕是龙肉都没有食欲。

    面对着林晧然的任性之举,虎妞当即呈现出野蛮的一面,爬上床便揪着被子道:“哥,你必须都要吃,不然你的病不会好的!”

    “我只是风寒而已!”林晧然努力地抗争着,躲在被窝中不肯出来。

    “对呀!你就是得了风寒,所以你得吃药和喝粥!”虎妞使着蛮劲,拉扯着被子的另一头。

    很显然,他们兄妹的认知出现了偏差。在林晧然看来是很小的感冒,但虎妞却不这么认为,觉得这是大病来对待。

    “咯咯……虎妞,我投降!”

    林晧然不仅是耳根怕痒,腋下更是碰不得,而虎妞早就知道了他的弱点,在使出五爪功后,他只能是乖乖就范。

    咯咯……

    虎妞在得逞之后,亦是得意地发笑,并让阿丽送来药碗。

    阿丽目睹着这一幕,眼睛却是藏着一丝无奈的笑意,发现这男人竟然有如此小孩子的一面。

    在吃药的时候,虎妞像是个小管家般,说谁谁送来了东西。

    现在他是雷州府的知府,更是广东市舶司的提举,手里握着很大的权力。在得知他病了后,一些人亦是借机表达着巴结之意。

    生活在这个时代,只要不是存在恩怨过节的,该收的礼物还是要收下的。

    林晧然便是点了点头,吩咐林元宝将礼单都记下,将来送到对方的喜帖,则要送些礼过去,或者他和虎妞一起去参宴。

    在他在喝药的时候,联合商行却是迎来了一些布商,这些都是粤西有名的布匹店铺的大掌柜,如今算是受邀而来。

    “这布料轻薄均匀,是上等的好料。”

    “你们摸摸,这棉布是难得的柔滑。”

    “料是好料,但恐怕要价亦是不低吧!”

    ……

    大家看着翁掌柜摆了的样品,都是赞不绝口,但却有些顾忌于价格。毕竟价格若是太高的话,还不如继续卖松江布或广州布。

    翁员外笑盈盈地望着过来询价的布商,却见他比划着手指,初时这些人说翁员外疯了。但翁员外开口说价,反观是这帮布商疯了。

    “我要三百匹!”

    “我要五百匹!”

    “翁掌柜,保证这种质量的话,我要一千匹!”

    ……

    这些布商都如同打了鸡血般,将翁掌柜团团围住,争先恐后地报着各自的采购量。

    正是这一日,雷州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雷州布正式推向市场,结果这批布被布商抢售而空。先前等着看笑话的人,这时都整体失声,开始重视起林晧然的开海大计。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林晧然为着昔日的懒惰付出了代价,这具羸弱的身体没得到充分的锻炼,如今面对着小小的感冒,却只能任其折磨着。

    又睡了一个下午,睡眠得到充分补充后,倒是让他恢复了一些精力。这在床上躺闷了,便要起床走动,打算到书房那边坐坐。

    “哥,你不能出去哦!要是被风吹到了,你的病就好不了,还要落下病根呢!”虎妞在门口拦住他,一本正经地仰着头说道。

    在这个时代,风寒之症不能够吹风,这似乎是他们的一项天条。

    林晧然望向外面红霞满天,是一个不错的天气,但最终还是妥协了。转身回房间,让虎妞这个丫头到书房取些书过来。

    让他感到欣慰的是,虎妞这丫头好像转了性子般,今天竟然一整天都没怎么出门,似乎都不是那一个贪玩的小丫头了。

    病的人做梦总是乱七八糟,且会呈现着悲剧的一面。在这时代死于风寒之症的不在少数,故而他梦到自己死了,留下虎妞这个小丫头。

    梦到这一幕的时候,他的心却是一抽一抽的。倒不是因为他要去见阎王了,实质他似乎以前就经历过这种事,而是心里担心着虎妞这丫头的将来。

    好在,他很快就醒了过来,发现这一切都仅是一场梦。除了枕巾湿了一些,这里仍然如故,心里当真是松了一大口气。

    只是他突然间发现,床前还有一个小身影,正躺在地铺中沉睡着。

    他蹑手蹑脚地起床,到桌前倒水喝,陡然间打了一个大喷嚏,差点就被水呛着,不过他的目光却是紧张地望向虎妞。

    却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虎妞这个丫头睡得很沉,一般很难将她唤醒,但一到点就会准时精力充沛地起床玩耍。

    这个喷嚏没能吵醒虎妞,她的身子一个侧翻,嘴巴动了几下,又是继续沉沉地睡着。

    虎妞的睡姿跟她性子有些相似,睡觉并不老实,总喜欢踢被子,经常会侧着卧躺。不过她的睫毛很长,脸蛋粉嫩,给人的感觉很是可爱。

    林晧然给她小心地盖好被子,看着这个小丫头睡觉的模样,眼睛却是充满着溺爱。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林晧然觉得神清气爽。或许是他平日玩枪的缘故,身体没有想象中那般羸弱,精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虎妞看着他确实恢复了,便不再拦着他不让出房间,但督促着他要多穿些衣服。

    孙吉祥来到花厅,跟着他商量着府衙的一些公务。虽然有着各种繁琐的事,但其实都不是大事,按着下面人提出的意见,让他们照办即可。

    不过让他感到意外的是,正享受着这份秋日的休闲,一个出乎意料的倩影却出现在这里。

第487章 江夫人探病(月票加更)

    江夫人盘着一个漂亮的妇人头饰,里衣素白如雪,外面是一件深蓝色的褙子,褙子是丝织品,绣着栩栩如生的牡丹图案。

    她的双手靠拢,那宽大的袖口垂下,从庭院那边款款而来,那双修饰过的眼睛呈现着一种孤傲。这种褙子其实显得老气,但穿在她身上却完全没有不显老气,反倒是一种绝配的感觉。

    虽然她已年过三十,但她仿佛得到上天的眷顾,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刻下痕迹。有的是少女般凝如雪肌般的肌肤,一张精致的脸蛋和如同秋湖般的眸子,而这深色的褙子却让她傲人的身材若隐若现,更是令人怦然心动。

    在两个小侍女的衬托下,江夫人缓步向着花厅走来,彰显着她那份独有的高雅气质。特别是她的眼眉,有着一种无所畏惧,在这个时代极为罕见。

    林晧然看到这个熟妇出现的时候,特别是看着她这身打扮,心脏当即砰砰直跳,有一种无法遏制的萌动,很想扑过去跟她身上的衣物一件件剥光。

    不过他的自制能力确实要强于常人,暗暗地在大腿上捏一把,这才便让他恢复了七八分。要不然的话,真有种成为这熟妇裙下臣的冲动。

    江夫人优雅地走上台阶,到了花厅便朝着林晧然欠身道:“听说府尊大人染了风寒,今特来看望,祝大人早日康愈!”

    “空着手呢?”林晧然却是有些不敢望她行礼,端起茶杯故意调侃道。

    江夫人微微愕然,却没想到是这个回答,但旋即如雪莲绽放般笑道:“怎么会空着手呢?听虎妞说大人喜爱海鲜,故带了一筐鲍鱼过来了!”

    “十月的鲍鱼正肥美,不过本府最近只想吃些清淡的!”林晧然吹着茶中的热气,微微失望地说道。

    “熬粥,少盐即可!”江夫人认真地望着林晧然,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好主意!”林晧然知道她在望着自己,原本是想摆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但最终还是放弃了,迎着她的目光温和地问道:“江夫人,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有什么事情,请直言无妨!”

    江夫人不动声色地望了他一眼,走到对面坐下道:“大人对蓝旗帮有定策了没有?”

    “什么蓝旗帮?”林晧然喝了一口茶水,装糊涂地抬头问道。

    “你难道会允许蓝旗帮一直占据着硇洲岛吗?”江夫人白了他一眼,有些讥讽地反问道。

    现在雷州码头正在修建,而雷州布又已经面世了,雷州开海可能是箭在弦上。只是蓝旗帮盘踞于硇洲岛,而硇洲岛又如同钉子般落在雷州湾的出口,这必然是开海的一大隐患。

    她很清楚地看到了这一个矛盾,所以知道林晧然在码头建成之前,必然要设想除掉这伙海盗,为着雷州码头通往大洋扫清最后的障碍。

    果然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林晧然不由得苦笑,他的意图给这女人完全看穿了,但还是继续装傻充愣地道:“我不允许蓝旗帮占据硇洲岛又能怎么样?我手下就雷州府这帮衙役,我能带着他们杀上硇洲岛吗?”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前阵子在东海岛干了些什么?”江夫人略带着讽刺地说道。

    林晧然知道虎妞那张嘴,肯定不可能瞒着这个女人,便松了口道:“我自然是想要灭蓝旗帮,但你应该知道蓝旗帮占据着硇洲岛的地利,目前我根本没有能力除掉他们。你今天来跟我谈这件事,莫非有什么良策不成?”

    “良策没有!但我想跟大人提一个人!”江夫人优雅地接过侍女送上来的茶水,微微一笑道。

    “谁?”林晧然放下茶坏,顿时来了一些兴致。

    “洪天帮原帮主的儿子洪全!”江夫人轻轻地用茶盖划着茶水。

    “谁?”林晧然的眉头微蹙,对这人没有半点印象。

    江夫人轻闻的茶香,抬眼望向林晧然说道:“硇洲岛本是洪天帮的地盘,十年前他们被蓝旗帮抢夺了硇洲岛,洪天帮的帮主亦是死在那场战役中,不过他的儿子却是活了下来。”

    “他现在在哪处?”林晧然的眼睛一亮,当即意识到这人有大用处。

    江夫人的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知道她已经抓到了一点主动权。她轻轻地吹着热茶,接着轻啐了一小口茶水,发现这茶水格外的香甜,以致她都有些陶醉了。

    林晧然看着她不急不慢的模样,顿时有种好好教训她的冲动,但眼珠了一转,便是得意地道:“既然我已经知道这人的存在,只要吩咐下去,下面的人明天就能将人带到我面前。”

    “知道这事的人恐怕不多!”江夫人将茶杯放下,却是泼了一盆冷水道。

    林晧然猜到她恐怕不是说谎,何况根本不用舍近求远,便是警惕地问道:“你想怎么样?要什么条件?”

    “你应该知道,我对入股联合作坊很有兴趣!”江夫人抬头望着他,说出了她的意图。

    虽然她不清楚雷州布的生产成本,但能以如此低廉的价格卖给布商,以着生意人的精明性格,自然不可能是赔本赚吆喝。

    结合着那日参观作坊所见,这雷州布有着光明的未来,简直就是大明朝当下最大的金矿。亦是如此,她开始打起雷州布的主意,想要分得一杯羹。

    “休想,我不可能跟江家合作!”林晧然脸色微敛,断然拒绝道。

    “我早说过,我代表的是花家!”江夫人正色地回答道。

    “暂时亦不会考虑花家!”林晧然又是摇头,接着又是解释道:“我目前并不缺资金,而花家对联合作坊又没有什么帮忙,凭什么让他进来分钱呢?”

    “那这事我们就迟点再议吧!”江夫人亦是不恼,指着茶水道:“这琼岛绿茶并不是上品,待会我让人给你送来一些!”

    “你还没告诉人在哪呢!”林晧然却是追问,很希望从她嘴里得到答案。

    “东场!”江夫人头也不回地道。

    林晧然知道这东场是徐闻县辖区的盐场,心里亦是松了一口气。只是目送着江夫人款款离开,看着那迷人的身段,真有种不择手段将她弄上床的冲动。特别这个女人有着强烈的参股愿望,他完全可以利用她的这个渴望,从而将她弄上床寻欢。

    但转念一想,他却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种女人太过聪慧,若是露出那方面的心思,没准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在将那个龌龊的念头抛弃后,林晧然又忍不住兴奋起来了,歼灭蓝旗帮的计划可能会多一个筹码。

    既然知道硇洲岛原来少帮主的下落,那无疑对他了解硇洲岛的情况大有益处。若是硇洲岛有着暗道存在,那无疑是事半功倍,甚至能够直接擒杀蓝蝎。

    东场归于海北盐课提举司管辖,直接隶属于户部,但林晧然这位雷州知府去要个人,那边恐怕亦会给这个面子。

第488章 找死

    尽管已经进入秋季时节,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商贾涌入雷州城,加上一些钦慕于林文魁而来的外地书生,整座雷州城显得更加繁华。

    一些精明的老百姓,亦是进城谋生,纷纷做起了一些小本生意。

    张春花本是平安村的一个民妇,家里只有几亩薄田,如今已是秋收。听着城里的买卖好做了,便是提起粽子进城里叫卖。

    李牛是一个老实平分的农民,但有着一双巧手,会做漂亮的鸟笼子。听着城里的买卖好做了,亦是提起鸟笼进城里叫卖。

    刘老汉是一个路子野的老汉,在山里既能弄到蘑菇,又能捉到野味。听着城里的买卖好做了,同样提起山货进城里叫卖。

    ……

    故而在城隍庙附近一带,多了这些寻常百姓的身影。只是他们进到这里,却难免要受到地痞的欺负,甚至货物都不能在这里出售。

    “苏小二,你竟敢欺负人?”

    “你马上给我离开,不然我捉你进大牢!”

    “婶婶,你不用害怕,他敢欺负你就报给官差就行了!”

    ……

    自从这条街上多了一个身穿捕快衣服的小身影后,他们的状况得到了极大的改善。不仅能够光明正大地摆摊叫卖,而且没有地痞敢骚扰他们,更不敢收取他们的保护费。

    亦是如此,当曹夏菊站在广潮北街上时,看到的却是热闹而又和谐的一幕。这里跟她印象中的雷州城,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不过她没有在这里闲逛,在打听清楚府衙的位置后,便领着那个叫七叔的小老头一起急匆匆地向着镇中西街而去。

    “夏菊,你很不乖哦!”却是在街中心,一个气宇轩昂的公子哥手持着画扇出现,拦在她的面前调笑地望着她道。

    曹夏菊看着这个公子哥,眉头微微蹙起,态度强硬地道:“刁公子,请把路让开!”

    “成亲的日子已经定好了,就在这月的十八号,你乖乖跟我回去拜堂吧!”刁公子打量着她漂亮的身段,不容置疑地说道。

    “休想!在我哥的冤情没有洗清之前,我是绝对不会跟你成亲的!”曹夏菊的眼睛瞪着他,很是刚烈地表明态度道。

    “我早猜到你不会听话!”刁公子淡淡一笑,挥下纸扇命令道:“来人,将她押上车!要是她还不听话,就直接绑了!”

    话刚落,他身后就站出六名彪形大汉,彰显着这位公子哥的身份不一般。而这六人如同老鹰捉小鸡般,当即就朝着曹菊花扑去。

    “你们做什么!我警告你们,千万别乱来,老夫是练家子的!”七叔比划着猴拳招式,对着这六名彪形大汉发出警告道。

    哎呀……

    七叔如同纸糊般,被一个大汉推得六、七米米,差点就栽倒在地。却不像是什么猴拳,更像是传说中的醉拳。

    “救……命……啊!”

    曹菊花面对着扑过来的六名大汉,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当即就进行大叫起来,希望能够逃过被捉回去成亲的命运。

    “你们放开那位小姐姐!”

    一个小身影从镇中西街向着这边快步奔来,稚嫩的声音指着他们进行喝斥道。

    刁潮生打量着这个身穿捕快的小丫头,对她的装束感到一种疑惑,但接着不屑地说道:“丫头片子,你还不够格管本少爷的事!”

    “我怎么不够资格了!我们捕快就是专门抓你这种大坏蛋的,你放开这位小姐姐,现在也要跟我回衙门说清楚!”虎妞自然是不惧怕,理直气壮地仰头说道。

    几名捕快亦是听到这边的呼救,同样走了过来。

    “笑话!”一个书童站了出来,很是骄傲地自报家门道:“我家少爷是分巡道刁大人的公子,你们是要找死吗?”

    啊?

    几个捕快都猜到这个公子哥有些来头,但听到竟然是刁大人家的公子,顿时都是一阵头大,这可是正四品大员家的公子啊!

    “姐姐,我们走!”

    虎妞轻哼一声,伸手拉着曹夏菊准备带她离开这里。

    她知道分巡道的官职比他哥哥要大,秉着不给哥哥惹麻烦的原则,但亦坚持保持弱小的宗旨,故而选择放弃追究这个大坏蛋,但要保护好这个姐姐。

    “走?”刁公子却是冷冷一笑,然后阴着脸挥手命令地道:“你真以为本公子是好脾气!竟然你如此不识抬举,那我替你爹娘教训你一顿好了!”

    一个大汉听令,再看着虎妞这个小身影,便是抬起右腿,朝着她直踹而去。有着分巡道大人罩着,这粤西根本就无人敢惹他们家公子,这打了亦是白打。

    实质上,他这两年在粤西这里,就没少干这种事情。

    哧!

    只见寒光一闪,大汉的踹出去的腿溅起了一道鲜血,痛得他大叫不已。原本要砸向小丫头的腿,这时亦是拼命地缩回来扭住。

    “反了!反了!快动手,给本公子往死里打!”刁公子看着一个持刀少女出现,看到手下那溅起的鲜血,当即疯狂地指着她们又是命令道。

    话刚落,其余的五位彪形大汉便是扑向了阿丽和虎妞,这些恶奴似乎是要将她们撕碎。

    “找死!”

    几个捕快看到这一幕,已经顾不得害怕,当即就拔刀相助。若是虎妞有什么闪失的话,他们这身皮必定会被扒掉了,在雷州府衙就不用再混了。

    亦是如此,哪管对方是分巡道的公子,他们亦是义无反顾地扑了过去保护着虎妞。

    虽然这六个都是彪形大汉,但却吃了兵器的亏,何况他们面对的还是官差。最终他们六人均是不敌,明智地选择求饶保住性命。

    “我爹是分巡道刁大人,你们真是要找死吗?”刁潮生看着手下纷纷被制服,心里极是不愤,当即又是亮明身份大声道。

    只是预想中的震慑并没有出现,反而一个年轻的书生来到了他的面前,看着这个书生的气度,让他心里一种发怵。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突然间响起,却听到林晧然压抑着愤怒地说道:“你敢动我妹妹,你才是要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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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9章 欲扬帆

    尽管他爹是正四品官员,对雷州府的司法有监察之责,但他若真不给面子的话,那位分巡道大人亦拿他没有办法。

    在这个大明朝,官员的品级固然很重要,但其实更重要的是官职。君不见,七品御史对二、三品的朝廷大员直接弹劾,这种以下犯上的情况比比皆是吗?

    现在他作为雷州府知府兼广东提举司提举,跟分巡道并不存在隶属关系。其实哪怕真存在隶属关系,以着林晧然如今的后台和实力,亦可以完全不理会对方。

    终究而言,这时代跟后世有所不同。省一级衙门对府一级衙门不仅没有人事权,连同财政权都没有,根本就没有太强的制约性。

    故而,林晧然只要朝中有人,能够保证自己的位置屹立不倒,那他简直就是雷州府的土皇帝。

    现在这人竟然如此无法无天,没有将官差放在眼里亦就罢了,竟然还敢动他的妹妹,当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亦是激起了林晧然这个土皇帝的怒火。

    “小子,你打我?你是不想活了吗?”刁潮生何时受到这等待遇,尽管猜到林晧然的身份不一般,但还是还恶言恶语相向道。

    铁捕头一个急步上前,劈头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怒声道:“我看你是真活得不耐烦了,竟然还敢威胁知府大人,信不信我现在就将你砍了!”

    知府大人?

    刁潮生被这巴掌当真是打懵了,讶然地扭头望向林晧然,脑海当即是一片空白,这才明白他是招惹了粤西最不能招惹的人。

    他父亲是四品官员不假,且对雷州府的司法有监察之权。只是眼着这位出身翰林院的知府大人相比,他父亲却差得不是一星半点,起码这人将来就有极大的机会重回京城。

    “此人公然对抗官府,将他关到大牢里面!”

    林晧然却不打算轻饶这人,淡淡地对铁捕头吩咐了一句,然后不再理会这个猖狂的公子哥。目光落向虎妞这个野丫头的身上,看着她没有受到伤害,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虎妞头戴六合一统帽,身穿合体的青衣,外罩红布罩甲,腰束青衣束,配合着她虎虎生威的形象,当即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小捕快。

    “哥!”

    虎妞迎着林晧然关切的目光,露出甜甜的微笑。她喜欢这样的哥哥,在她危险的时候总会挺身而出,跟着她一起打坏人。

    只是她牵着的夏秋菊在得知林晧然的身份后,却是突然跪下来哭诉道:“府尊大人,民女有冤情,请为我哥哥做主!”

    说话间,那个叫七叔的小老头亦是跑了过来,跟着她一同跪下,说是有冤情要上禀。

    “这女人是谁呀?”

    “好像是吴川城曹家的小姐!”

    “我知道了,肯定是为曹秀才杀妻案鸣冤了!”

    ……

    街口这一场风波的动静倒是不小,这时已经围了很多的百姓,在看到这个场景的时候,都是朝着这边指指点点地发出评论。

    刁潮生知道是踢到了铁板,招惹了最不能惹的人,但看到曹秋菊鸣冤的一幕,却是忍不住开口道:“林大人,这案件经我爹亲审,早已经是铁证如山,她不过是在无理取闹罢了!”

    铁捕头看着林晧然的脸色不好看,当即又是一个耳光,怒声道:“再多说一个字,老子今日就让你好瞧!走,到牢房里呆着去!”

    林晧然其实暗感头疼,这个案件已经被分巡道经手,那他就不易再插手了。若是能找到确切的证据翻案还好,若是找不到的话,会在官场落下不好的声名。

    正常而言,他应该秉承官场的规矩,不再插手这件事,或许怂恿她去找按察使大人。只是这大庭广众之下,他却不能够如此推托。

    他望着高举状纸的曹秋菊,打起官腔说道:“你起来吧!若这个案件真存在冤情的话,本官自会查明,还你哥清白!”

    他自然不会将话说死,只答应查看案卷的情况。若是案卷真存在可疑之处,那他就会调查一下,若是不然就不会再插手。

    “多谢大人!”曹夏菊却以为林晧然要包揽这个事情,当即是哭泣着起礼道。

    林晧然让孙吉祥接过状纸,便是继续向着镇中东街而去。

    跟在他身后的是沈六爷、赵富贵、谷满仓等商贾,另外还有一位金发碧眼的西洋人,一起朝着联合作坊走过去。

    大家都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虽然有些担忧,但更多的却是佩服。若是林晧然没有这般硬气,他们还真要慎重,考虑还要不要紧抱着这根粗大腿了。

    “西芒先生,这边请!”沈六爷陪着这位西洋人,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刚才发生什么事了?”西芒先生操着生硬的汉语,不解地询问道。

    “那人要非礼这位姑娘,咱们林大人英雄救美!”沈六爷睁眼说瞎话的本领亦是一绝,活像就是这么一回事般道。

    “林大人当真了不起!”西芒先生竖起大拇指,进行夸赞道。

    对于这个夸赞,包括沈六爷在内,亦是打心里敬重着林晧然。

    当初林晧然提出要将雷州府打造成棉织中心的构想,几乎所有人都不以为然,甚至想着如何在不得罪林晧然的情况下抽身离开。

    只是如今,雷州布是一炮而火,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将松江布和广州布挤出了粤西。现在将西芒先生请过来,还有可能更进一步,让雷州布扬帆销往西洋。

    生长在广东这里,如何不知道这些佛朗机人的恐怖购买力。只要达成稳定的合作,那白银会滚滚而来,简直就是一座银山。

    联合作坊的门口其实很普通,但门口新立起一个高大的牌坊,上面挂着黑底金烫的横匾,故而呈现着一股奢华的大气。

    一辆载着厚厚布匹的马车从里面而出,进入街道后,便是扬长而去。这一幕早已经不新鲜,这里整天都是马车进进出出的。

    翁掌柜正在指挥着工人装货,外面有人跑回来汇报,他马上堆着笑脸迎出了门口。虽然这间作坊交由翁家打理,但却是有着很多的东家,这些东家亦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府尊大人,沈六爷,赵员外,谷员外,陈员外……还有这位西洋先生,里边请!里边请!”翁掌柜站在门口,堆着笑脸迎着大家道。

    “西芒先生,请!”林晧然并不摆架子,微笑地朝着这位老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林大人,你先请!”西芒先生在大明呆久了,亦很是上道,便又是推让林晧然先行进去。

    林晧然的脸保持着灿烂的微笑,但心里却多了几分警惕。很显然,这个西芒先生是个精明的商人,重厘子而轻面子。

    不过,他亦是有信心,凭着雷州布的质量,定然能够拿下这一笔订单。

第490章 要求

    唧唧……

    东厢的超级大织房内,上百台织机正在运转着,那转动的织机发出着略显嘈杂的织布声,呈现着这个时代少有的作业场景。

    这靠近门口的女织工看到一帮大人物到场,顿时都是屏息凝神,很多人用眼角余光瞄向进来人的。让她们感到意外的是,不仅府尊大人又出现在这里,竟然还有一个长相跟鬼似的西洋人。

    不过看到旁边正在织布的主管投来严厉的目光,她们却都是不敢再继续偷瞧,纷纷认真地继续作业,忙着手里的活儿。

    她们无疑是幸福的,不用在田地里日晒雨淋,在这舒服的作坊里工作,却还能够拿到比种田要赚得更多的工钱。

    “哇!真是太大了!”

    西芒先生进到这间作坊,当即被这间作坊的规模震惊了一把,瞪着眼睛打量着这里的织机和每台织机前配备的女工。

    在他的印象中,雷州府就是一个偏僻之地,这里要远远落后于广州府。只是如今呈现在他眼里的,却是广州城都少有的大作坊,当即是颠覆了他的认知。

    “西芒先生,请随便参观!”

    林晧然满意于他的反应,微笑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他在这个作坊中随便走动,并示意翁掌柜好好陪同这位大客户。

    “好的,大人!”西芒微微地点头,便是在作坊中随意走动参观。

    他并不是第一次跟粤西的商人打交道,算得上是沈六爷的老主顾,甚至对这个年轻的知府和他的妹妹虎妞都还有一些印象。

    这个当日在电白码头支使他妹妹叫卖花布的年轻人,仅是一年有余,便成为了大明的一方诸侯,掌握着一府之地,当真让他感到很是神奇。

    不过让他更感到神奇的是,在这位年轻人的治理下,这里竟然冒出了这么大一间作坊,简直就是一位神奇的魔术师。

    “府尊大人,这个佛郎机人绝对是一只大肥羊,这点杨员外最是清楚!”沈六爷看着西芒先生走远,便是凑过来轻声笑道。

    杨员外就站在旁边,听到了这个对话,亦是感叹着说道:“这个西芒先生在广州府买东西,向来都是一车车购买的,每次闽商徽商走广,简直就是在给他在送货!”

    “什么是走广?”林晧然对这个词很是陌生,而他并不是那种为面子而不懂装懂的蠢人,便是当即就开口询问道。

    没等杨员外回话,沈六爷的大嗓门却抢先回答道:“每年都有很多闽商徽商装着货物运来广州府,到濠镜跟这些佛郎机人互市,然后又采购一些土特产或佛山铁锅等货物运回去!他们打着来广东做买卖的旗号,这就是所谓的‘走广’,但他们实则就是过来卖货物给佛郎机人。”

    杨员外插不上话,却是轻叹一声,为着被闽商徽商做了幌子的广东默哀两秒钟。

    林晧然微微地点头,这“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闽商徽商的做法无可非议,但却又是疑惑地询问道:“这西芒先生有如此的购买力,那他在佛郎机人中的地位恐怕不低吧?”

    沈六爷和杨员外相视一眼,却都是摇了摇头,表示并不清楚对方的来历。

    对于他们而言,这一点似乎不重要。因为西芒先生的信用好、胃口大,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大客户,他们哪还敢去调查人家。

    西芒先生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着两个汉人随从,正在织机前低咕着,脸色显得很是认真。而他的手上,正抚摸着一匹刚织出来的雷州布。

    不得不说,这真金还真不怕火炼。这雷州布的柔软和平滑度都让西芒先生极为满意,甚至都已经舍不得放手了。

    “西芒先生,觉得我们这布如何?”林晧然看着时机差不多,便带着笑容走了过来询问道。

    “布很好!”西芒先生迎着林晧然的目光,操着生硬的汉语认真地说道。

    “西芒先生,那您要不要带些回去给你的国人呢?”林晧然知道跟这种西洋人打交道,并不需要过于委婉,直接开门见山反而更好。

    听到这话,沈六爷等人都是屏息凝神,看着这个他们心目中的大肥羊。只要这人点头,那他们雷州布就能够扬帆远销大西洋了。

    “林大人,这布多少钱一匹?”西芒先生踌躇了一下,然后抬头认真地询价道。

    “若是一万件以上的话,一匹要价……一两!”林晧然心里早就打定主意,便是直接开价道。

    这个价格是经过调研得来的,大明的布商定然不可能接受这么离谱的价格,但跟洋人做交易是冒着很大的风险,故而历来商品价格都要翻上一番,甚至好几番。

    “这个价格很公道,那我要……五万匹!”西芒先生认可地点头,然后报出了一个数字道。

    五万匹?

    听到这个数字,沈六爷等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尽管他们都清楚这个西芒先生的购买力恐怖,但一开口就要五万匹,当真是吓得他们一大跳,这五万匹可就是五万两白银了。

    林晧然心里亦是一阵愕然,尽管知道这雷州布必然能打动这人,但一下子就直接要五万匹,着实让他同样是措手不及。

    不过他的养气功夫还算不错,且对于“大宗品概念”早有了深刻的认识。像嘉靖采购龙涎香的价格虽然吓人,但真谈及到利润的话,还是这种动辄数量十万百万的棉布更赚钱。

    现在这一笔五万的大单是惊人,但若真打开了海上贸易的航线,那时动辄恐怕都是十万匹等级的。

    西芒先生的话没有说完,却见他接着又是说道:“不过我过了春节就得马上回国,所以我要在春节的第四天就必须拿到货物,这是我的要求!”

    听到这话,如同一盆冷人泼在众人的头上,先前的兴奋当即就烟消云散。因为以联合作坊目前的生产能力,根本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这笔大订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