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祸害全文阅读 第50分节

第491章 斗志

    西芒先生在报出五万匹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眼睛显得有些傲然,望着林晧然甚至都有几分挑衅的味道在里面。

    不得不说,大明朝虽然有着最先进的生产工艺,其丝织品和陶瓷技术更是冠绝全世界,但却走进了一条错误的货币体系道路。

    在大明宝钞被前面几位皇帝玩崩后,白银成为了主要的流通货币。只是大明并不是产银大国,主要白银产区云南每年产银不过十几万两,反而让拥有大银矿的国家捡了大便宜,拥有着极强的购买力。

    一面是西芒先生的傲气,一面是自家产能严重不足,当真让林晧然感到了一阵愤闷。

    翁掌柜对这个生产情况十万清楚,似乎生怕林晧然不知情就答应了西芒先生,便是急忙说道:“大人,请先过来一下!”

    林晧然心里自然是清楚的,他对经济的了解要高于很多人。虽然心情不佳,但还是礼貌地跟西芒先生打了招呼,然后将沈六爷等人叫到一起商议。

    面对着这个诱人的蛋糕,很多人的眼睛都变了颜色,心里头都涌起了一份渴望。

    “府尊大人,我们现在只有二百台织机,一个月只能生产一万余匹,根本不能按时完成这笔订单的!”翁掌柜先是苦着脸,跟大家说明了情况。

    他的话刚落,杨员外便是提议道:“那就扩大作坊,多招些人过来!”,这个提议很符合大家的心意,当即就有几个人出言表示支持。

    “这寻找新厂房、对新厂房进行改造,招入熟练的女工,还要扩建仓库,这都需要时间啊!”翁掌柜的眉头紧锁,指出了这其中的种种难处。

    “我的家具作坊不搞了,原价转给咱们联合作坊!”张员外豪爽地说道。

    听着张员外竟然做出如此的“牺牲”,杨员外亦是咬牙道:“招女工的事情交给我,我回广州府再物色些人来,我相信这张脸还是能弄来一二百名织工的!”

    “怕个鸟!干了!我就不相信,咱哥几个这么齐心出力,还吃不下这一张订单!”沈六爷望着大家痞气十足地说道。

    “对!干了!”

    “有什么事,我们一起分担着!”

    “就这个理,凭我们这帮人的本事,我还真不信吃不下这张单!”

    ……

    其他人亦是纷纷表态,显得是斗气十足。先不说这五万两就足够吸引人,且这个订单完成后,后面肯定还会有大订单,这联合作坊简直就是会生金蛋的母鸡。

    特别他们都是广东的乡绅,在各自的地头上都有些脸面,只能人人肯出些力。哪怕遇到再大的难题,亦是可以解决掉。

    林晧然先前是犹豫的,他并不喜欢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只是看着大家如此齐心,迎着一双双坚定的目光,便亦是心动了。

    这就像是行军打仗,若是士兵都是战意高昂、上下一心,便能够扫平一切困难。若是毫无战意、都心怀鬼胎,便是十倍于敌方亦可能溃败。

    现如今,林晧然看着一双双渴望又坚定的目光,知道这场仗的胜算很大,便是郑重地点头道:“既然大家都是这个意见,那就跟西芒先生商谈协议,咱签了这一份合同。”

    “好!”大家纷纷点头,脸上都是绽放出了笑容,同时眼睛亦涌起了一份高昂的斗志。

    在得知这边同意后,西芒先生亦显得很是开心,双方便开始草议协约,只是西芒先生又节外生枝道:“大人,我必须要添加一条!”

    “请讲!”林晧然保持着微笑地望着他道。

    西芒先生并没有畏惧,而是一本正经地迎着他的目光道:“如果联合作坊不能按时给我足够的棉布,我要你们作坊赔偿我等额的银两!”

    这个要求并不能说多么的过份,从西芒的角度而言,一旦联合作坊无法按时交货,那他损失的又何止是五万两白银。

    林晧然却不急于表态,而是望向了其他的人,沈六爷重重地点头,其他人亦是认同,眼睛的斗志显得是更浓了。

    时间安静了好一会,他又徐徐望向了西芒先生,目光坚定地吐了一个字:“好!”

    这个字,简直是价值千金。

    仪式一式三份,由雷州府衙门作公证,协议便是正式生效。

    联合作坊要在十二月二十八日前交付西芒先生五万匹棉布,每匹作价一两,缴纳订金二万两。届时无法按时交付,则要将订金悉数退还,并赔偿五万两白银。

    随着双方签字,这个合约便宣告完成。

    联合作坊的股东看到这一幕,既是欢喜,又是担忧。喜的是这是联合作坊的第一张大订单,忧的则是他们目前的生产能力根本跟不上,有着赔偿五万两白银的风险。

    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要产出五万匹,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是他们面对着这个挑战,都表现出了一种无所畏惧的精神。

    当天傍晚,在联合酒楼设宴,双方主宾而坐,双谈甚欢。在送走出乎阔绰的西芒先生后,林晧然将沈六爷等人留了下来。

    针对联合作坊产能提升的问题,他决定成立了一个临时的指挥所。由沈六爷担任总指挥,张员外和杨员外担任副总指挥,争取尽快完成这笔大订单。

    对于林晧然的这个新颖的措施,大家都莫不是竖指称赞,纷纷点头同意。并且再次表示,他们会全力配合临时指挥所的工作,为着大订单的推进而出一份力。

    “你们放心,我保证完成这张大订单,让大家都有肉吃!”沈六爷说话都是直来直往,但却是直击核心。

    一个圈子能不能稳固下来,靠的并不是情谊,更多还是一种利益。如今这份大订单的利益,当即是将他们紧密地联系到一起。

    林晧然满意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他知道这个圈子算是真正形成了。哪怕他将来不再是雷州知府,亦少不得他的这一份好处,甚至这个圈子会成为他的政治资源。

第492章 虎妞的小宝贝

    将事情安排好后,林晧然便打算回府衙,沈六爷等人齐齐在门口恭送他离开,眼睛无不透露着敬意。

    林晧然没有坐官桥的习惯,便是跟着虎妞慢吞吞地走在街道上,享受着这条街道的宁静。他治下的这座古城,明显比以前要热闹了一些,街道两旁的店铺呈多了起来。

    特别是城隍庙那边,每晚都摆着两台戏班子,很多小商贩在那里吆喝叫卖,当真是一夜鱼龙舞。

    虎妞身穿着青色的捕快衣服,此时脸蛋红彤彤的,漂亮的大眼睛绽放着光彩,因为她手里攥着一个叫怀表的小东西。

    临时起意过来酒楼找哥哥,结果捞到了这一个大好处,那个西芒先生送了她这个神奇的东西。对于这个能够“嘀嗒”响的神奇东西,她当即是爱不释手,仿佛是捡到宝了一般。

    以前她觉得油灯的那个黄豆大的火焰就很神奇,但渐渐地发现,这世上神奇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简直是数不胜数。

    “哥,这东西为什么能一直响呀?”虎妞攥着带链子的怀表,好奇地仰起头询问道。

    “说它一直响是不对的!过些天你不上发条的话,这表就不会响了,那根针亦会停止转动的!”林晧然摇了摇头,指出了她话中的错误。

    “那也很厉害了!”虎妞的喜爱不减,然后又是眨着漂亮的大眼睛脆声问道:“哥,这怀表真的能看时辰吗?怎么看时辰呀?”

    “刚才不是教过你了吗?”林晧然听到这话,却是一阵无奈地说道。

    虎妞蹙起眉头,站住脚步带着埋怨的语气道:“刚才是你说得太快了,我都没记住!而且这东西这么复杂,你又只教一次,我哪能那么快就会了嘛?”

    “回去再教!”林晧然的脚步却没有停下,随便应付道。

    “哥,现在就教不行吗?”虎妞看着他没有停下脚步,亦是跟上来道。

    “不行!”林晧然知道虎妞是急性子,故意吊着她的胃口道。

    “那你背我回去!”虎妞将怀表放到怀里,一个急步向前,身体朝上蹦起,一个漂亮的锁喉动作,身体便挂在了林晧然的后背上。

    厉害!

    跟在这对兄妹身后的阿丽等人,看到这一幕,都是纷纷为着虎妞点赞。

    林晧然却不会点赞,只感到一阵窒息,接着就是呼吸困难,然后艰难地埋怨道:“你属猴的啊?”说着,无奈地托住她的大腿,将这丫头背了起来。

    虎妞的脸上却是洋溢着笑容,眼睛越发明亮,得意地晃着小腿,很喜欢被背着的感觉。

    嗷!

    小金猴似乎知道这话是对它们猴子的偏见,当即就朝着林晧然吼了一声。实质上,林晧然在前阵子差点将小金射杀,它仍然还生着林晧然的气。

    “真是成了精!”

    林晧然望着小金,顿时又是一阵苦涩。

    尽管嘴上是拒绝的,但当虎妞将怀表放到他面前时,他还是对她进行了认真的教导。

    不管时代怎么变化,表针都是在转圈,标示的时间亦是有迹可寻,自然难不倒林浩然。

    值得一提的是,这时代的怀表只有一根指针,因而会产生一定的误差。

    虎妞其实很是聪明,经林晧然的讲解后,亦知道该怎么用这个怀表来确认时辰了,对这个东西的兴趣变得更浓。

    回到府衙,孙吉祥当即迎上来汇报了一条消息:“分巡道已经到了城北的驿站,明日便到府衙!”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这位刁大人显然是冲着他家的公子而来,便是吩咐道:“将那位刁公子安排到寅宾馆吧!”

    经过这顿折磨,林晧然的气亦是消了不少。毕竟都是在官场上混的,虽然他不用惧怕那位刁大人,但亦,不想将关系闹得太僵。

    回到后宅,由于晚上天气较凉,他没有选择在透着寒意的签押房办公,选择回到了后宅的房间,那里早已经烧起了炭火。

    林晧然在处理了一些工作后,亦是翻开了“曹秀才杀妻案”的卷宗,只是并没有看到什么冤情。

    曹夏菊的嫂子赵氏死于井中,吴川知县初步断定赵氏是自杀。只是赵氏的娘家并不认同这个判断,声称她们女儿不可能自杀,白天还回娘家学针线活来着,肯定是给曹秀才杀死的。

    这件事在吴川县闹出不小的动静,众说纷纭,故而引起了分巡道大人的注意。

    分巡道大人取信了赵府的言词,确定赵氏并没有自杀的动机,亦将这起案件定性为他杀。经过一番调查后,便将曹秀才进行收监,并对曹秀才进行严加审讯。

    最终,曹秀才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招认是他因怀疑妻子与他人有奸情,所以才打晕妻子,并将她丢进自家的井中。

    据这份卷宗记载,这一切都合乎逻辑,这个分巡道亦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何况曹秀才都已经招认了,曹夏菊凭什么还要鸣冤?

    现在曹夏菊到广州府鸣冤,然后又回来这里找他,这似乎更多是出于一种不甘心。

    “你不玩你的怀表,凑过来做什么呢?”林晧然发现旁边多了一个小生物,便是无奈地说道。

    虎妞抬起明亮的眸子,很是理所当然地脆声道:“哥,我想帮你呀!我下午的时候问过曹夏菊,她说她哥是冤枉的,她哥是被那个刁大人屈打成招!”

    “人家是兄妹,当然是向着他她哥哥的,你小心被她骗了!”林晧然无奈地看了虎妞一眼,发现这丫头就是太容易相信人。

    “不是的,她说的是实话,我能感觉得到,”虎妞迎着他的目光,很是肯定地说道。

    林晧然颇为无奈,他是不相信什么第六感,不过亦不想争论这个问题,便是站起来准备吹灯道:“虎妞,你今晚在哪睡?”

    “我……跟你睡!”虎妞犹豫一下,便走向那张大木床。

    林晧然却是轻叹一声,知道今晚恐怕要很晚才能睡了。这丫头就是一个好奇宝宝,不管是怀表还是这起案件,她必然又要刨根问底。

第493章 实习职工

    沈六爷手握着二万两白银,全权负责着大订单的推进工作。就在第二天,他便让人在城中四处贴出告示,将联合作坊招女工的消息散布全城。

    随着织坊的兴起,雇佣女工早已经是很平常的事情。在雷州这边还好,若是到了松江府那边,简直都是织布女工,当朝次辅徐阶就拥有一间规模很大的织场。

    这一份招工告示中,竟然还有实习职工一项。只要有些基础的女织工便可应聘,除了三餐管饱外,还能有月钱三钱。

    三钱月钱自然不算多,但让人动心的是。一旦升格为熟练女工,则会是月钱一两,除了三餐管饱外,还能每月休假两日。

    联合作坊的大门外面,王娟跟着大家排着队,此刻心里很是忐忑不安。

    她的运气还算不错,这秋收后便来城中寻找活计,本想跟去年那般到大户人家做个短工,但却一直找不着活干。

    都已经打算放弃,正想要回乡之致,她人都已经走到了城门口。却听到这间新开的大作坊招人,而且福利出奇的好。

    这活没有着落,回到村里亦是跟着孩子等着挨饿。出于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她决定来这里试一试,应酬这个实习职工,

    不说将来可能拿到月钱一两,单是这月钱三钱,便让她感到满足了。

    只是她亦是明白,虽然她曾经接触过织机,但自从嫁到婆家后,压根就没有摸过织机。现在织机摆在她面前,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摆弄。

    随着前面的人越来越少,王娟的心却越发的紧张。一来是担心前面招工完毕,二来则是她这个水平能否以实习织工的身份留下。

    “哎呦,这不是表嫂吗?你怎么来这里了,来凑热闹啊?”

    正在紧张之致,一个妇人从里面趾高气扬地走出来,在看到王娟后,拉长语气地打着招呼道。

    王娟的眉头微微蹙起,她跟这女人有些过节。事因她就在她家里借住,结果撞破她偷了她大嫂的玉手镯,二人便产生了过节。

    “我是来见工的!”王娟并不是柔软的性子,强硬地回答道。

    仿佛是听到天大的笑话般,田翠发生咯咯的笑声,指着她笑得支不起腰道:“你……你也来见工,就你这水平?”

    “我的水平怎么了?”王娟的脸色却是一正,不认输地回答道。

    “怎么了?”王娟得意洋洋地指着她,只想要对她进行挖苦,突然便是止住了声音。

    却见一个虎头虎脑的小丫头风风火火地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一只威风凛凛的白色怪犬,从她们这支队伍身旁走过,直接走进了作坊里面。

    前面看门的人别说是拦了,简直如同弥勒菩萨般恭迎着。

    “人要有自知之明!”田翠冷哼一声,便大步地离开了。

    王娟若有所思地望着田翠离开,又扭头望向方才经过的小身影,特别是后者,她发现周围的人都很是恭敬和羡慕。

    “你那个表弟媳不得了了,你瞧她那个牌子,她已经是正式织工,月钱直接是一两银子呢!”旁边一个妇人满是羡慕地道。

    咦?

    王娟听到这话,顿时是恍然大悟,怪不得她这个表弟媳趾高气扬。原来已经是作坊的一名正式女工,得到了一份令人羡慕的好活。

    “刚才那个小女孩是谁?你们都好像很怕她的样子?”王娟又是问出了另一个疑惑。

    “呃!她叫虎妞,是咱府尊大人的亲妹妹,在雷州城经常能见着她!她喜欢打抱不平,你若真有什么不平事,找她比到衙门更管用!”旁边的女人像是个百事通般,便是告诉了她实情。

    咦?

    王娟却是第一次听说,在震惊于这位府尊妹妹年幼的同时,却没有想到竟然还有如此正义的一面。只是她却是觉得,她不会是到什么不平事。

    队伍慢慢减少,很快就排到了测试织机前。当看着前面几个通过实习织工考核人的水准后,她顿时是安心不少。

    虽然她对织机早已经生疏,但自信要强于前面被录取的人,亦证明她能够争得一个实习织工的名额。当轮到她试机的时候,她遇事沉着的好处得到了呈现,表现要强于前面的人。

    “你回去吧!”负责考核的大婶轻睥了她一眼,然后冷漠地说道。

    没有通过?

    她整个人当即发懵,讶然地望着这个高大壮实的大婶。若是没看到前面几个人的水准还好,如今她却偏偏是看到了,让她心里头当即涌起一种委屈。

    “没听到老娘的话吗?”壮实的大婶手持着薄子,抬眼看着她还杵在前面,便是黑下脸来道。

    却是这时,王娟又看到了那个小身影,跟着先前风风火火不同,这时正慢吞吞地从作坊中走出来,那只高大的白色怪犬还是跟着她。

    王娟想起方才那女人说的话,便是低声说道:“我不服!我的水平达到实习织工了!”在说话的时候,她耍了一个小心机,目光望向了走过来的虎妞。

    咦?

    虎妞正舔着糖人儿,慢吞吞地蹭着步,亦是发现了这边的异样,便是抬头朝这边望来,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透露着一份好奇。

    原本面相凶神恶煞的大婶,迎着虎妞却如同菩萨般友善,便是改口道:“你到那边登记!一个月后不能熟练操作织工,你就给老娘滚蛋!”

    说这话的时候,她还暗暗地刮了一眼王娟。

    王娟虽然知道将人得罪了,但拿到这个结果,让她悬起的心亦是放了下来,便向着那边负责登记实习织工的桌子走去。

    “明天正卯到这里上工,不可迟到!”负责登记的是一位老先生,在听取她的籍贯和名字后,便递给她木牌毫无表情地说道。

    王娟接过木牌,仿佛是捡到金元宝般,紧紧地攥着这个象征身份的牌子。上面有着她的名字,以及“实习织工”四个字。

    不过让她有些遗憾,再想找寻方才那个被她借了势的小身影时,人却早已经不知去向。

第494章 渴望

    第二天大清早,王娟怀着愉快的心情按时上工,到了门口管事的让她们先到旁边的食铺用餐。听着旁人说起,她才知道这里是她们作坊的食堂,以后一日三餐都在这里享用。

    “实习职工在这边拿餐!”

    进到食堂里面,便有一个大嗓门的厨子大声招呼着她们道。

    她跟着一帮实习生排队领餐,发现这里的伙食比她预期要好上很多,竟然是香喷喷的肉粥,还配着很脆口的咸菜。

    在这个食堂中,有着很多长条桌椅,有新有旧,大家可以随便坐。

    王娟是个务实的人,没有挤到崭新的桌子前,而是选择在破旧的长桌用餐。

    正是高兴地享用着这美味早餐的时候,却见田翠端着碟盘扭着腰向着她走了过来,那眉目间洋溢着得意劲。

    “哎呀,你也能混得个实习名额,看来是我那死去的表哥保佑啊!”田翠在她对面坐下,略带嘲讽地说道。

    王娟不想理她,便是默不作声继续品尝着香喷喷的肉粥,只是突然发现她的餐盘有着肉肠子、豆沙包子,还有一杯解腻的清茶,不由得愣住了。

    她以前在大户人家做过短工,大户人家吃的就是这些,甚至还不如这些。但她却万万没有想到,田翠竟然亦是能吃,便忍不住惊讶地问道:“你们正式职工都吃这些?”

    田翠听到这话,心里甭提多高兴了,特别还有两个实习职工望过来,便故意不屑地神气道:“这有什么啊!我可是听说了,今天的午餐,我们正式职工还能吃大虾和鲍鱼呢!”

    人跟人之间,比较其实是很重要的。

    就像是后世某国的国民,他们尽管过得很是清贫,但幸福系数却是一百分,高居全世界之首,故而他们都感到很幸福。

    只是现如今,王娟吃着梦寐以求的肉粥,但却没有感到幸福。

    因为她吃着肉粥的时候,人家却在品尝着精致的早点,喝着品质不错的茶水。

    到了中午,王娟果然没有撒谎。当她们吃着有猪肉的午饭时,那些正式职工却是吃着大虾和鲍鱼,连汤都是海鲜汤。

    但她能怪责怪这间作坊,怪责这作坊的掌柜吗?

    人家不仅没有压榨她们,还给着优厚的待遇。如今她们实习职工的伙食,放在整个雷州城的工人待遇都是顶尖的,这根本挑不出半点毛病。

    只是跟着正式职工相比,差距却不是一般的大。不是她们吃得差了,而是正式职工吃得实在太好了,简直就是奢侈。

    到了酉时,她们便按时下工了,吃完晚饭便能各自回家,这一天过得还算是愉快。毕竟能够有如此待遇,还有着不错的月钱,她们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王娟如今寄住在表姨夫家中,在巷道正好遇到了趾高气扬的田翠,而田翠的丈夫正帮忙扛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脸上露着憨厚的笑容。

    “二表弟,你们要搬家!”王娟看到这个阵仗,便是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不是!田翠要到宿舍住,我帮着她带些东西过去!”田翠的丈夫摇头,露出满口白牙地解释道。

    田翠从后面走出来,双手抱胸很傲气地说道:“你不知道了吧!作坊将以前的钱府改成了宿舍,我们可以到那里住,那里什么都有呢!”

    “我也能搬吗?”王娟的眼睛便是一亮,却没有想到作坊竟然配备了宿舍。

    “你?呵呵……你不过是实习职工,人长得不怎么样,想得倒挺美的啊!”田翠轻蔑地打量她,当即就毫不留情地挖苦道。

    王娟猜到这是正式职工才有的福利,心里顿时一阵失落。若是能住宿舍的话,那就太好了,不用在这里寄人篱下。

    就像田翠对她不顺眼般,她表姨夫家里的其他人又何曾会真心欢迎她这个穷酸亲戚呢?亦是她努力干家务活,赞同于下人般,这才不至于被赶走罢了。

    “对了,你应该还不知吧!”田翠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收住脚步得意地望着她道:“我们晚上只要肯去上工,多干一个时辰便能顶一天的工钱!虽然是辛苦一点,但我一个月就能拿到二两月钱了呢!”

    “啊?二两!”王娟的眼睛又是一瞪,嘴巴微微张开着,这是她从来不敢相信的数字。

    她以前在大户人家上工,哪天不是从早干到黑的。如今从辰时上工,到了酉时下工,其实一点都不辛苦,干到亥时亦还很算早的。

    只是如今,却是能够拿到二两的月钱,若不是知道这田翠虽然喜欢摆显,但却从不吹牛,她还真怀疑这天底不可能有这么好的工作。一个月二两月钱,让她都忍不住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一直在做梦了,这雷州城还是原来的雷州城吗?这里简直就是天堂啊!

    “你是羡慕不来的,做完这个月的实习职工,就老实回乡种田吧!”田翠轻蔑地望了一眼,便是双手抱胸,扭着屁股骄傲地离开了。

    田翠的丈夫是个老实人,跟着王娟告辞,便扛着大包小包追了上去,一副极为讨好的模样。

    却不怪他如此,原本在家就被田翠吃得死死的,如今田翠这么能赚钱,还不得当着姑奶奶般伺候着。

    “我要成为正式职工!”

    王娟看着离开的田翠夫妇,心里却是涌起一个强烈的愿望,眼神亦很是坚定。

    这正式职工的福利,简直就是天堂般的生活。一个月只要辛苦一些,便能拿到二两银子,这是她在家种田一年都没有的收成。

    先前她只想要城里谋一份短工,来年春耕就回去干农活人,养活着家里的孩子。只是到了这一刻,她却是改变了主意,想要一直留在雷州城,成为一名光荣的织工。

    其实跟着王娟有一样想法的,还有很多很多的实习职工。在看到正式职工的待遇后,她们自然而然地产生忌妒的情绪,亦是涌起了同一个渴望。

    正是如此,这些实习织工都格外用心,都想争取一个月后能留下来。

第495章 分巡道的发难

    联合作坊在高效地运转着,沈六爷是个真正能做事的人,亦懂得如何去刺激员工的积极性。在加大成本投入后,作坊的生产效率果然得到了显著的提高,完成五万匹大订单亦不再是遥不可及。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在联合作坊高效动作之时,一帮如狼似虎的官差突然间闯进这里,打断了这里的作业。

    看着这帮官差气势汹汹地进来,大家都免不得停下手头上的工作,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

    生活在这个时代,不管是富是贫,都在一定程度上惧怕官府。

    “谁是韩梦儿?”

    为首的官差扶着刀柄,环视四周寒声地询问道。

    听到这个没有丝毫感情的问话,大家的眉头微蹙,但不约而同的朝着韩梦儿望去。

    韩梦儿的手脚很勤快,是作坊最出色的织工之一,正在埋头苦干之时,突然被闯进来的官差惊扰到。当官差指名道姓要找她,她的脸色当即煞白,那双漂亮的眸子充满着恐惧与疑惑。

    恐惧来源于她先前的牢狱之灾,疑惑则是不明白为何这官差要找她。

    “你就是韩梦儿?给我将她拿下!”为首的官差眼睛很是毒辣,朝着韩梦儿沉声挥手道。

    “慢着,你们是哪个衙门的,竟然敢在这里放肆?”

    沈六爷等人恰好就在作坊内,亦是闻讯赶了过来。不说他们有着林晧然这个靠山,单是他们自身的力量,就不会惧怕普通的官差。

    现在这帮官差闯进来亦就罢了,竟然还想要抓他们的人,当真是以为他们联合作坊好欺负。

    官差冷哼一声,傲慢的说道:“我们是按察分司的!”

    按察司之下设立按察分司,其长官负责监督、巡察其所属州、府、县的政治和司法等方面的情况,谓之“分巡道”。

    却是难怪这个官差如此傲气,他们确实有些傲气的资本。

    沈六爷眉头微蹙,没有好脸色地问道:“你们是听从刁大人的命令,前来我这里抓人?”

    尽管对方是四品大员,但他此刻的心里没有恐怕,有的却是抑制不住一种愤怒。

    “不错,我们奉分巡道大人的命令,将她押到死牢!”为首的官差指着韩梦儿,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地道。

    话刚落,跟着韩梦儿关系要好的一个妇人就抗议道:“你们是不是搞错了,韩梦儿这阵子一直跟我们在一起,她怎么可能犯案?”

    “对!我们这帮姐妹天天吃住在一起,梦儿绝对不可能犯案,肯定是你们搞错了!”旁边的妇人亦是附和道。

    官差却是皮笑肉不笑,鄙夷地打量着脸色惨白的韩梦儿道:“这并不是最近的案子,是先前她意图谋杀亲夫的案子,今天刁大人命我等将她押回死牢侯审!”

    先前的案子?

    听到这话,大家当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当初韩梦儿被父母许配给伪装身份的通缉犯赵五,韩梦儿愤而将赵五刺伤,从而犯下意图谋杀亲夫的罪名,按律当斩。

    只是林晧然到任,查明刘三一伙的种种恶劣行径,更是将刘三的同党赵五等人揪出。林晧然选择对韩梦儿网开一面,认为赵五本是十恶不赦之徒,故而判处韩梦儿无罪。

    “府尊大人不是判她无罪了吗?”

    “就是呀!那个赵五是个通缉犯!”

    “你们刁大人怎么回事,是帮坏人还是帮好人了?”

    ……

    在这个纺织间的人都有深厚的感情,便是纷纷打抱不平地道。

    何况,她们觉得府尊大人的判决很是公正和合理,韩梦儿就应该无罪,这位分巡道大人不应该偏帮赵五。

    官差却是充耳不闻,朝着韩梦儿冷冷地道:“现在分巡道大人要进行重审,你还是乖乖跟我们走吧!”

    韩梦儿紧咬着下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双手紧紧地攥着。她原以为逃出生天,获得重生,但没有想到,命运却捉弄了她,又要她回到那暗无天日的牢房中等死。

    沈六爷的脸紧绷着,极是不好看,对这位分巡道的观感降到冰点。

    韩梦儿被抓回死牢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全城,亦是传到了张敏和苏娘这些狱友的耳中,让她们感到一阵震惊。

    “找虎妞!”

    这是她们的一致想法,觉得这个难题只有虎妞才能够解决,亦只有她才会有这一个能力。

    只是她们到府衙,却被告知虎妞刚刚驾着马车离开,他们亦不知道虎妞去了哪里。

    “真是白眼狼!”

    林晧然得知这个消息,却是气得咬牙切齿,完全没有想到分巡道刁南竟然玩这一手。

    这起案件并没有前例,亦不能完美匹配任何一项律法,故而裁决标准很大程度取决于主审官。

    若从赵五是通缉犯这个事实出发,韩梦儿杀死赵五都没有罪,何况她只是刺伤赵五,自然就更是无罪;但单纯从韩梦儿的犯罪事实出发,便是有违人伦,此举确实又构成犯罪事实。

    对这起案件,两种解读都没有错,各有各的依据。只是刁南偏偏就插手进来,要推翻他先前的判决,站在他这位知府的对立面。

    只是按照以往的惯例,刑部那一边必然偏袒于分巡道刁南,而不是他这个官场新人。

    很显然,刁南亦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利用这个案件做文章,以此来杀杀他的威风。

    想着先前他对刁潮生网开一面,结果却换来刁南的如此报复,亦难怪林晧然要骂白眼狼了。

    雷州城,钱府。

    刁南并没有住进府衙的寅宾馆,而是接受钱府的邀请,住进了那四进的大宅子中。

    此时正在大厅饮酒寻乐,美女在侧,而钱府新的当家人和几位土财主作陪,都是笑脸相随。

    “哈哈……敢跟我斗,还嫩着呢!”

    刁南在听到将韩梦儿关回到死囚牢房后,心里不无得意地笑道。

    尽管对方是翰林院出身,在科举一途更创下连中六元的壮举,但在他的眼里,不过就是一个官场菜鸟。

    那个官场菜鸟或许有几分聪明和手腕,但论到玩弄政治,他认为十个林晧然都不是他的对手。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刁潮生亦显得是意气风发,在见识到老父的手腕后,心里对林晧然亦转为了轻视。不过摸着还带淤青的脸,眼睛却闪过一抹恶毒。

第496章 县衙公审

    十月十四,海康县大堂。

    这个公堂虽小,但两边的刑具一应俱全,十二名手持水火长棍的高大衙差分列公堂两侧,呈现着这个时代官权的至高无上。

    正常而言,这县大堂没有什么理由会升堂,特别在知县空缺的情况下,更不会有什么事情要由县衙主持。但事实上,今天这里确实要开堂公审。

    却见身穿朝廷四品公服的分巡道刁大人走到公桌前坐下,一张标准的国字脸,浓眉大眼,眼睛隐隐透露着疾恶如仇,浑身散着一股浩然正气。

    关于大明当下的官场,渐渐形成一种官场丑态:以貌取人。长得方正脸的官员,往往更容易得到提拔,甚至都不看这位官员的品行和能力。

    刁南就是沾得了长相的光,故而比大多三甲进士要幸运,官途至今还算顺畅,最近他更是有可能再进一步,成为广东提刑按察使,掌管一省的司法。

    亦是如此,他的底气要远高于一般的分巡道,甚至隐隐要以“粤西王”自居。

    “升堂!”

    刁南背靠着海月牙儿屏风,头顶着公正廉明匾,目视着堂下,脸上不怒自威,一拍惊堂木沉声道。

    “威——武!”

    十二名身穿整体公服的衙差将长棍用力地捣在砖板上,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咚咚”声响,齐齐地张开嘴唱道。

    吁……

    堂下站立着近百名围观百姓,而站在最前头的十几个妇人却发出了倒喝彩声音,矛头却是直指堂上的分巡道大人。

    在大明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民斗官几乎是不存在,哪怕是这般公然表达心声的举动,亦很是罕见。只是今日的分巡道大人,却是享受了这种待遇,成为一些百姓公然抗议的对象。

    事情的起因正是今日公审的案件,这些人不满于分巡道的这个举动。

    “带人犯韩梦儿!”

    刁南听到了这些喝倒彩的声音,眉头微微蹙起,但却是初衷不改,一拍惊堂木沉声地道。

    别说是几个民妇反对,哪怕是千百名民妇反对,他亦不可能妥协。这事关系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政治斗争,他又怎么可能会退缩呢?

    很快地,身披着枷锁的韩梦儿被押上堂来,那纤瘦的身板穿着宽大的白色囚衣,神情悲切,显得是那般的楚楚动人。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牢狱之灾,让这个对新生活充满憧憬的花季少女再次经受历难,接受到死亡临近的一种煎熬。

    “梦儿,打起精神来,你是无罪的!”

    张敏和苏娘等人就站在人群前面,看着韩梦儿被押上来,张敏便是大声地出言鼓励道。

    有些恍惚的韩梦儿寻声望去,看到那一个个熟悉的身影,眼眶当即就湿润起来了。

    对于她是否犯罪,是否应该被砍头,她其实是迷茫的。

    在刺伤赵五的时候,她确实有要跟对方同归于尽的决心,不想嫁给这个欺男霸女的恶汉。只是她这个抗争,终究是有违礼法,据说是真要被砍头,所以她当初甚至是接受了这个结果。

    不过很是庆幸,虎妞的哥哥判定赵五是朝廷的逃犯,故而认定她跟赵五的婚约并不成立,选择免掉了她的过错。

    面对着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判决结果,她现今却不知何去何从,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有罪,是不是该被推上砍头台。

    突然听到张敏的声音,听到那无比坚定的话语,她的鼻子一酸,眼泪便在眼眶里打转。

    在这一场浩劫中,她觉得最大的收获便是认识了这些好姐妹,得到了这份沉甸甸的友谊。

    刁南看着押上堂来的韩梦儿,却是面沉如水,按着流程沉声发问道:“堂下何人!”

    “民女韩梦儿!”韩梦儿仿佛背后有了力量,并不以罪人自居。

    刁南眉头微蹙,一拍惊堂木寒声道:“汝可知罪!”

    “民女不知!”韩梦儿被惊堂木的响声吓了一跳,但咬着下唇抗争道。

    “汝所犯之事人神共愤,现仍不知悔改,给本官拶刑侍候!”刁南脸色一变,当即就要用刑。

    拶刑,这是一种用竹板夹手指的刑法,对于手巧的女工无疑是一种摧残。特别韩梦儿本是联合作坊的女工,这种刑法无疑是毁灭性的,虽然不会致人死亡,但将来活计怕是要丢掉了。

    “大人,民女不服,凭什么要对梦儿动用拶刑?”张敏听到这话,当即就在堂下大声地发出了抗议。

    “堂下何人喧哗!”刁南早看张敏不顺眼,这时盯向她沉声道。

    “民妇张敏!”张敏本是泼辣性子,这时便是针锋相对道:“大人如此不问青红皂白就对韩梦儿动拶刑,民妇一百个不服!”

    “你这女人真不知好歹!韩梦儿犯下意图谋害亲夫的重罪,分巡道大人如今是宣教于礼法,你休要在这聒噪!”一个德高望重的乡绅站出来对张敏训道。

    “我呸!你这个老货还有脸站在这里,当初你给一个朝廷钦犯说亲,你就是赵五的共犯,今天就应该公堂审你!”张敏轻啐一口,然后指着对方咬牙切齿地道。

    这个德高望重的乡绅当初确实是帮赵五牵的线,只是他的地位摆在那里,所以从来没有人敢指责他的不是,现在听着张敏说他是共犯,当即气结地道:“你少在这里含血喷人,这一切皆因她爹娘贪财,跟老夫毫无关系!”

    “你现在倒是推得一干二净!昔日将梦儿推入火坑,今日还想推梦儿上砍头台,你这老货心肯定是黑的!”张敏本就憋着一肚子气,这时亦不管这人在雷州城是多么有威望,气全都撒他身上了。

    老者被这通数落,气得是浑身颤抖,但却不知道该如何进行反驳。更让他生气的是,被这伶牙俐齿的妇人这般指责,传出来必然有损他的声誉。

    啪!

    堂上的惊堂木骤然响起,却见刁大人耷拉着那张脸,冲着张敏沉声道:“本官断案,岂容你一个妇人说教!来人,杖二十大板并逐之!”

    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分巡道大人竟然如此蛮不讲理,动不动就要刑法侍候。

第497章 意外

    杖二十?

    别说是堂下的百姓,哪怕是候命的衙差,都是为之一愕。

    尽管张敏隆起的小腹还不是很突显,但谁都能够看出她已有身孕,这个量刑的结果可能会造成流产。

    “大人,张氏已有身孕,还请法外开恩,将她逐出衙门便是,请免去她的刑责!”一个老翁亦是求情道。

    堂下的百姓亦是纷纷响应,且不说张敏说得在理,这个刑责确实是过份了。

    刁南却是冷哼一声,朝着堂下百姓寒声道:“执不严,何必正法!给本官行刑!”

    听着这番话,大家终于明白,这位分巡道果真是冷酷至极,无愧于无情无义之名。

    这有身孕本就该刑量从轻,何况张敏腹中还是遗腹子,这就更应该网开一面了。如今倒好,竟然只因两句不中听的话,就要杖责二十。

    哎!

    有人却是悠悠一叹,对韩梦儿用的是礼法,到了张敏身上却是置礼于不顾,当真是“官字两张口,说话有两手”。

    “遵命!”

    两个衙差尽管心有不忍,但却是官命难违,当即领命道。

    “刘三,孙九,你们住手!”

    却是这时,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来。

    说来亦是奇怪,这两个衙差真的停住了脚步,不敢去擒拿张敏。

    其实亦是难怪,他们要听从分巡道大人的命令,但亦不敢得罪知府大人的妹妹,甚至后者更加严重。

    谁不知知府大人对虎妞的疼爱,而韦主薄简直就是知府大人的狗。若他们真将知府大人的妹妹得罪了,根本不用知府大人动手,韦主薄就将他们整死。

    出现在这里的自然是虎妞,却见她从分开的人群走进来,显得紧张又坚定地说道:“你们快带张敏走,我帮忙断后!”

    若不是此时形势紧急,而她这个确实是好主意,看着虎妞表现出的这种江湖侠气,当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对,快走!”

    苏娘和李春燕率先反应过来,断然不能让张敏受到这种刑法,便是掺扶张敏转移:离开。

    刁南目睹着这一幕,看着那两个衙差真的停在那里,权威无疑受到了挑衅,简直被扇了两个耳光,怒不可遏地指着要离开的张敏等人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给本官截住她们!”

    这里除了县衙的差人,还是按察分司衙门的官差,这些人当即就要听令去捉人。

    “苍天有眼!张氏贤淑感动上苍,不能给这狗官伤了她腹中的婴孩!”却不知谁躲在人群中高喊道。

    此话一出,当真是激起了民愤。张敏的贤淑之名,早已经传遍整个雷州城,都不忍她遭这罪,更不忍看到流产的事情发生,便是纷纷挺身而出。

    “让开!”

    几个衙差发现堂下的百姓挡着他们的去路,阻止着他们去追击张敏。

    哎呀……

    一个衙差正想要抽刀,结果被一个黑大个踹倒在地,疼得他在地上呻吟着。

    饭缸站在那里,“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阻止着要缉拿张敏的衙差。

    哼!

    虎妞看着这些衙差被阻止,有些得意地轻哼一声,抬头望向了堂上端坐着的刁南。

    刁南看着张敏已经逃出大门,当真气得牙齿咯咯响,何曾遇到这种政令不达的尴尬。

    哎呀!

    又一个衙差被踹倒,饭缸看着张敏等人出了衙门,亦是转身跟了上去。

    “将她带上堂来!”

    刁南的目光最终落在虎妞身上,恨恨地指着这个罪魁祸首道。

    若非亲眼所见,他真的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有如此荒谬的事。一个小丫头竟然敢带着人,在他这位分巡道眼皮底下将人带走,将他的权威视为无物。

    虎妞却是没有丝毫畏惧,没有让犹豫不决的衙差为难,大大方方地走上公堂。

    师爷得知了虎妞的身份,亦是匆匆地走到刁南身旁,汇报了这一件事。

    咦?

    刁南亦是一阵意外,打量着这个走上公堂的小身影,却没想到竟然是这个来头。

    “我哥说了,韩梦儿跟赵五是无效婚约,所以韩梦儿无罪!”虎妞走到韩梦儿身旁,选择替她辩护道。

    “荒谬!赵五虽为钦犯,但韩梦儿为未婚妻竟要谋其命,心毒如蛇蝎!林知府此等判决,当真是妇人之仁,置礼法于不顾!”刁南不再藏着揶着,当即表明了态度,更对林晧然进行了攻击。

    对于那一位创造科举神话和翰林院出身的知府,他却没有过于忌惮。

    “你才心毒如蛇蝎!你要韩梦儿砍头,为那个大坏蛋赵五偿命,你是坏人帮坏人!”虎妞有着她的是非观,当即就反唇相讥道。

    不得不说,虎妞这个观点看似幼稚,但却有着几分道理,得到一些人的认可。

    不管是礼法和大明律,都不应该偏向于坏人,而是应该保护于好人。

    “放肆!方才带人公然抗命亦就罢了,竟敢如此辱骂本官,给我杖责十五!”刁南脸色一寒,当即又是怒道。

    这……

    堂下近百名百姓看到这一幕,当真是无力吐槽,这动不动就是刑罚,难怪吴川那边有人指责这位分巡道大人屈打成招,办了一起冤假错案。

    “你打我?你打呀!我这衣服是皇上赐的,你敢打我,我就敢上京去告你!”虎妞扯出穿在里面的麒麟服,一本正经地回应着刁南道。

    麒麟服?

    刁南心里极是疑惑,这个小丫头身上怎么可能有麒麟服。别说是这种无阶无品的小丫头,哪怕他现在已经是朝廷四品大员,亦是可望而不可及。

    不过他亦是清楚,林晧然是官场中人,定然不敢让他的妹妹穿一件假的麒麟服招摇撞破。若真是如此,她妹妹有事,而他更是难逃其咎。

    尽管不知道这小丫头怎么会有一身麒麟服,但他却不敢轻举妄动,不敢将前程开玩笑。

    “我告诉你!我哥哥说,你完蛋了!”虎妞却是余气未消,脸上露着不骗你的表情,又是抛出炸弹道。

    “是吗?”刁南皮笑肉不笑,眼睛更是流露着嘲讽之意。

    虽然那年轻人有个好出身,但却傻傻地接了开海的重任,一手好牌被打烂,这种菜鸟级的官员从不被他放在眼里。

    却是这时,他家的书童却是急匆匆从大门处而来,一个趔趄差点就裁了大跟斗。

    这一幕,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书童在大门处看到堂上的刁南,亦不顾及他正在堂上审案,便是大声地说喊。

    “去问问什么事!”刁南尽管心生不满,但猜到是他儿子可能出事了,便对着侯在旁边的师爷道。

    师爷当即领令而去,将书童引到公堂一侧,闻言却是脸色大骇,然后急步地走向刁南。

    令人意外的一幕出现,却见刁南一拍惊堂木,面沉如水地寒声道:“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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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8章 府衙公审

    怎么回事?

    堂下的百姓看到分巡道大人刁南仓促退堂,都不由得面面相觑。这才审到一半,摆明是要将韩梦儿判处死刑,但最终却是虎头蛇尾呢?

    虽然都猜到跟他家仆人带来的消息有关,但却让人如何都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消息让到分巡道大人如此的失态?

    刁南可不管这些,惊堂木一拍,便是站了起来,然后带着师爷和那个书童急匆匆地消失在海月牙儿屏风的后面。

    哼!

    虎妞看着离去的分巡道大人刁南,鼻子有些得意地轻哼了一声,然后又朝着韩梦儿望了一眼,红彤彤的脸蛋洋溢着得意劲。

    韩梦儿方才还担心着拶刑施在她身上该如何是好?

    结果张敏站出来为着她打抱不平,而后虎妞公然跟这位刁大人对抗,更是直接扭转乾坤,让到她避过了拶刑,如今让她整个人都处于云里雾里。

    她有想过事情已经出现了转机,特别虎妞摆着这副骄傲的模样,但她却不敢过于乐观。

    “韩梦儿,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虎妞看着韩梦儿并没有开心起来,便信心十足地打着保票道。

    韩梦儿抬头望着她,却是更加的疑惑。尽管她对大明官场很是陌生,但这些天她已经知道,分巡道大人的官阶要高于虎妞的哥哥。

    不说虎妞能不能说动她哥哥,哪怕她哥哥真的肯出力帮她,但怎么能斗得赢分巡道大人呢?

    府衙大堂,庄重而威严。

    身穿五品官服的林晧然端坐在堂上,头顶着公正廉明匾,背靠着海月牙儿屏风,目视着堂上的犯人,身上散着一府之尊的威严。

    十二名身穿公服衙差分立两侧,个个都是身材魁梧的壮汉,手持着水火长棍,显得是精神抖擞,彰显着公堂的威严。

    得益于林晧然如今的威名,在听闻府尊要开堂公审后,全城的百姓都是闻风而动,纷纷向着府衙这边而来,将这里是围得水泄不通。

    此时的公堂中,却是跪着一名衣着华贵的公子哥,正是分巡道刁南的儿子刁潮生。

    “这人真是恬不知耻!”

    “听说了吗?他爹是分巡道大人!”

    “这又如何!做出此等行径,当枷锁示众一个月!”

    ……

    堂下的百姓显得很是激动,对着堂中正跪着的刁潮生纷纷进行指责,哪怕他是分巡道大人家的公子,都恨不得将口水喷他的脸上。

    与此同时,那位找上刁南的书童,亦是将刁潮生犯案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诉说了出来。

    原来刁潮生跑到联合作坊门前,看到作坊的女工结伴出来用午餐的时候,便是解掉了他的裤腰带,冲着那些女工说着轻佻的话语。

    这种行为,放在哪个时代都是不雅之举,甚至会被砍掉头颅。亦是如此,在得知这件事后,刁南亦不敢吊以轻心。

    “这个畜生!”

    刁南气得直骂这个宝贝儿子,自然知晓这个宝贝儿子是什么秉性。

    跟着常人有很大的不同,他的儿子有着一种怪癖,很喜欢当众暴露下面。由于这一个怪癖,没少惹出事端,这早已经不是第一次。

    “我不是让他离开雷州府的吗?”刁南深知重审韩梦儿的案子,必然会跟林晧然交恶,故而让他儿子暂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只是事与愿违,他的儿子却偏偏跑到联合作坊门口作出这等事,直接是授人以柄。若是那人动什么手脚,恐怕他的宝贝儿子都得掉脑袋。

    “少爷说联合作坊有漂亮的姑娘,不肯离开这雷州城!”书童刁三低着头,小声地回答道。

    刁南的眉头蹙起,这无疑很符合儿子的秉性,遇到漂亮的女人根本走不动。何况这联合作坊有着如此众多的年轻女工,他肯乖乖离开就怪了。

    只是如今,他深知当前这个问题很棘手,一个处理不慎就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最为严重的是,大明官场有着牵连制度。若是他的儿子真犯了什么事,那他别说升至广东提刑按察使,如今的位置恐怕都坐不稳了。

    刁南带着师爷从县衙的后门出来,直接走向离这里仅有数丈之远的雷州府衙。

    尽管他此刻很是生气,但还是决定护住自家的宝贝儿子,不能被林晧然公报私仇了,更不能被林晧然趁机将他拖进浑水中。

    来到府衙大院前,看着人山人海的围观百姓,他的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特别是那一双双冷漠的眼神,知道事情是闹大了,他儿子很难毫发无伤地离开。

    “下官雷州知府林晧然见过分巡道大人!”林晧然按着官场的礼节,从公堂上走下面,朝着刁南恭敬地拱手道。

    “爹!”刁潮生看到父亲出现,脸上当即洋溢出欣喜的笑容,简直是看到了大救星一般。

    刁南暗瞪了儿子一眼,故意停顿片刻,然后摆着官威质问林晧然道:“林大人,你是不是小题大做了?小儿不过是做些不雅事,有必要进行公堂审讯吗?”

    林晧然的嘴角噙着一丝不屑,行礼是不想在官场落下目无上官的恶名,但心里却一点都不惧怕刁南,这时神情自若地道:“分巡道大人若是来旁听,下官是欢迎之致!若是想要插手本府的事务,前来偏袒于你家公子,那就请回吧!”

    刁南深深地打量了林晧然一眼,感到踢到了一个硬茬。先前他打算要以势压人,欺负这个官场菜鸟,但这时才发现,他远远低估了这个年轻人。

    这年轻一面对他彬彬有礼,一面又是硬如磐石,深通刚柔并济的为官之道,简直就是一个官场老油条,根本不容小窥。

    “来人,给分巡道大人搬张椅子过来!”林晧然看着他哑口无言,显得没有太多的耐性,吩咐了一句便转身走回堂前。

    尽管这人官衔要高于他,亦能插手雷州府的司法之事。但正如他所言,这人没有权插手雷州府事务,更无权对他指手画脚。

    特别在他的地盘上,而今又握着主动权,自然更不用惧怕这位分巡道大人。

    刁南心里很是窝火,但亦知道奈何不了对方。朝着跪在地上可怜巴巴模样的儿子又狠瞪了一眼,这才在搬来的椅子坐下,在这里进行旁听。

    尽管他的儿子举动确实孟浪了一些,但终究不是什么大过错,而他如今又坐在旁边看着,量林晧然亦不敢胡来。

    如此想着,刁南显得是轻松不少,甚至还有空筹划如何对林晧然进行“秋后算账”。

    林晧然重新坐回到公案前,恢复了他那一股杀气,望着堂下的刁潮生进行质问道:“八月十八戌时,你人在哪里?”

    咦?

    刁南听到这话,整个人当即愣了一下,疑惑地扭头望向了林晧然。

    先前他一直以为审的是他儿子今天在联合作坊门前做出的不雅之举,但到了这时,才发现事情似乎是另一回事。

    啊?

    刁潮生听到这话,却是突然愣住了,似乎没有想到林晧然询问这个问题,亦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日期。

    他其实都已经想好应对之策,打算像以前那般,咬着这是一个误会,是裤带自己掉下去的。仗着他爹朝廷四品大员的地位,量这位知府亦是奈他不何,或像上次那般将他从轻发落。

    “八月十八戌时,你人在哪里?”林晧然一拍惊堂木,冲着跪在地上不吭声的刁潮生又是厉声质问道。

    “时间太久,我不记得了!”刁潮生反应过来,却是装傻充愣地道。

    “不记得了?那本府就让你好好长长记性!”林晧然冷冷一笑,一拍惊堂木怒道:“来人,给本府重打三十大板!”

    啊?

    刁潮生原以为有父亲在场,这位年轻知府不敢拿他怎么样。只是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人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动不动就要打他板子。

    这三十大板真打下来,那他还用活的,就算是不死,恐怕亦得在床上躺上大半个月了。

    “林大人,你如此轻率就动刑,此举不妥吧?”刁南再也坐不住了,黑着脸朝着堂上的林晧然开口道。

    “不妥?”林晧然却是皮笑肉不笑,望着刁南戏谑地说道:“刁大人对一个身怀遗腹子的妇人说动刑就动刑,动刑是何其的果决,如今你儿子却如此蔑视公堂,你却要百般呵护,岂不可笑?”

    “说得好!”

    “就是这个理!”

    “打他丫的三十大板,看他还敢嘴硬!”

    ……

    堂下的百姓却是乐于如此,纷纷表态支持林晧然的决定。

    “大人,我记起了!”刁潮生的口风骤变,当即急声说道:“我那晚跟曹秀才等好友一同喝酒,后来我有些醉意,大概戌时便先行回府里了。”

    “谁能作证?”林晧然看着他老实回答,亦不好真纠着不放,且他的终究目标不是打什么板子,而是有着更大有企图。

    “我家书童刁三!”刁潮生回答道。

    “传刁三!”林晧然沉声道。

    很快地,那个相貌清秀的书童刁三被带上公堂,却听着他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那晚他们在醉月楼喝酒,刁潮生有了些醉意,他便扶着刁潮生回了宅子。

    刁南的脸色凝重,到了这个时候,他自然亦知道林晧然的葫芦里卖什么药。

    在他要重翻韩梦儿弑夫案时,这人亦是将手伸向他,竟然要重审曹秀才杀妻案。而让他有些疑惑的是,按着林晧然的意思,他儿子似乎才是杀死王氏的真凶。

    如果真是这个样子的话,那后果当真可怕,他甚至都不敢想象会带来怎么样的灭顶之灾。一念至此,他忍不住又望了林晧然一眼。

    “刁公子,他说的都是真的吧?”林晧然却是不置可否,反而望向了刁潮生询问道。

    现在林晧然不再是那个一开始就要动刑的恶官,而是一个表现得彬彬有礼的儒官,只是落在刁南眼中,这分明就是“咬人的狗不叫”。

    “不错!那日我喝得有些高,是刁三扶我回府!不过时间有些晚,又怕我爹会责罚,所以偷偷从后门进去,没有惊动任何人!”刁潮生点头回应道。

    “刁三一直陪在你身边,对吗?”林晧然的嘴角微微翘起,冲着他追问道。

    刁潮生正要回话,但眼睛的余光看到父亲微不可察地摇头,便将吐出喉咙的话咽了回去,重新组织语言道:“我那晚喝得有些高,刁三扶着我回来,但我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刁三是不是一直陪在我身边!”

    “刁三,你是不是一直陪着你家公子?”林晧然的眉头微蹙,颇为失望的样子,转而对着刁三询问道。

    “我扶着我家公子回府后,一直侍候着我家公子!”刁三心里咯噔一声,但还是老实地答道。

    “一直没有离开过刁府吗?”林晧然问道

    “没有!”刁三坚定地摇头。

    砰!

    林晧然毫无征兆地猛拍惊堂木,怒目直视刁三道:“一派胡言!”

    主仆二人听到这话,顿时都愣了一下。其实不仅是他们,堂上的差役以及堂下的百姓,纷纷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林晧然掷下一个钱袋,寒声地质问道:“刁三,这可是你的钱袋?”

    “是小人的钱袋!”刁三看着上面的字,知道无法推诿。

    林晧然冷哼一声,接着寒声道:“你的钱袋为何会落在曹家的菜园子中,我看你就是杀害王氏的真凶!”

    “不是!大人请明察!”刁三慌张地摇头,然后又是推测道:“我……我那日听闻王氏被杀害,到那里凑了热闹,大概是那个时候落下的吧!”

    “何日?哪个时辰?”林晧然却是追问道。

    “二……二十日,午时!”刁三回答道。

    “刁公子一起去吗?”林晧然却是望向刁潮生道。

    “没有!那日大醉之后,家父将我禁足半个月,一直不曾外出!”刁潮生当即摇头道。

    刁三听到这话,当即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我看杀害曹氏的分明就是你!鉴于案情未明,暂将刁三收监,择日再审,退堂!”林晧然将矛头直指刁三,然后便是宣布退堂。

第499章 步步紧逼

    “大人冤枉啊!大人冤枉啊!”

    刁三听到这个判决后,当即就哭着求饶,连同声调都变了。他亦是没有想到,钱袋竟然落在曹家的菜园中,成为了杀害王氏的嫌疑人。

    两名高大的衙差出列,对于喊冤的嫌疑犯早已经是司空见惯,一左一右地将刁三架了起来,打算将他送进牢房中。

    “这个案子不会真有什么隐情吧?”

    事情发展到如今,很多百姓都免不得进行猜测。得益于林晧然屡破奇案,这时在百姓的心里地位骤升,都怀疑这极可能又是一起冤案。

    特别这刁家的仆人钱袋落在曹家的菜园子,这就足够产生怀疑,虽然可能只是一个巧合,但确实有着重新调查的必要,甚至一些人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望向了刁潮生。

    刁南一直在旁听着,刚开始还很镇定,但当那个钱袋出现的时候,他的心却是久久不能平息。特别重新梳理着那起案件,让到他猜到事情有另一种可怕的可能性。

    且不说会不会牵扯到他的儿子,单是曹秀才杀妻案被翻案,就足他吃上一壶的。虽然不至于会让他仕途终结,这广东提刑按察使恐怕就没他什么事了。

    只是在官场多年磨练的养气功夫,让他的脸上没有露出一丝的异样,还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种不满,气定神闲地端坐在那里。

    咦?

    林晧然将刁潮生的反应看在眼里,发现这人比想象中要更厉害,到如今竟然还没有跳出来。

    堂下的百姓正打算要离开,只是突然发现府尊大人还还端坐在公案前,顿时一阵愕然,知道这事情还有下半场。

    果然,在刁三被押下去后,林晧然的目光落到刁潮生的身上,刁潮生顿时感到一种不详的预感。

    “刁公子,你今日在镇中东街的行为,当真令刁大人蒙羞!”林晧然营造气氛恰到好处的时候,便是沉声开口道。

    刁潮生略是迟疑,但还是跟以往那般抵赖道:“府尊大人,你是冤枉我了。我今日站在作坊门口,乍知这腰带就突然脱落……”

    啪!

    惊堂木猛地响起,林晧然却是怒目道:“你当这公堂是什么地方?汝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此等荒唐事,竟然还敢如此抵赖?难道是真要吃本府的板子不成?”

    “大人,你说我干了荒唐事,不知谁能够证明呢?”刁潮生很是傲气地说着,还朝后面睥了一眼,暗藏着一种威胁之意。

    这一招,可谓是屡试不爽。在整个粤西地区,敢不给他爹面子的官员很少,而跟站出来指证他的普通百姓更少。

    故而,每一次事情闹得再大,到头来他亦是安然无事地从公堂上离开。

    “我!”

    “我能证明!”

    “我等都清清楚楚看着,这事你还想抵赖不成?”

    ……

    只是刁潮生这次失算了,他的话音更落,身后的百姓当即就群情激愤,纷纷将矛头指向于他。特别是联合作坊的女工,自知有着府尊大人罩着,并不惧怕于这位分巡道大人的公子。

    另外,分巡道重审韩梦儿的案子,让到联合作坊的女工极度不满。现在刁潮生如此行径,让她们没有考虑太多,便纷纷站了出来。

    有着她们领头,其他的百姓亦是响应,简直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了刁潮生脸上。

    怎么这样?

    刁潮生听着后面群情激愤的指责声,顿时亦是愣住了。却是没有想到,屡试不爽的招式,这一次却毫无效果,不由得求助地望向了他爹。

    刁南的脸紧绷着,抬头望向林晧然,似乎是想要重新认识这一个人。

    上任之初,这人打掉了雷州城的恶霸贾豹,清除了冒牌知县刘三,破获了几起奇案。接下来,林晧然在土地案件中偏向于普通百姓,又清查雷州府的常平仓,直接站到了雷州土财主们的对立面。

    亦是后面的这些举动,雷州城的土财主的利益受到了侵犯,故而私底下联合起来,鼓动他给这个年轻知府一点教训。

    很显然,这年轻人其实就是一个官场菜鸟,光凭着满腔热血做事,所以上任不足一个月就得罪了雷州城的乡绅。

    只是如今交手,他突然间发现,这其实是一条混江龙。凡是想要阻碍他的人,他都会想办法直接弄死,包括他这位分巡道。

    同样做一件事情,有人是不自量力,而有人却是运筹帷幄。

    现如今,他刚想要对韩梦儿动手,结果却迎来了一场巨大的麻烦,甚至足够让他直接毁灭。刁三被送进牢房,他的儿子刁潮生亦要被处罚,他觉得正一步步地走入对方的杀阵之中。

    “刁公子,你还要继续狡辩吗?”林晧然很满意堂下百姓的响应,这时望着下面跪着的刁潮生寒声地质问道。

    刁潮生看到父亲轻轻地摇头,知道这事是真的无法脱逃了,便如丧考砒地道:“我招认,我……确实做了不雅事,请……大人恕罪!”

    刁南这时选择站了起来,朝着林晧然进行求情道:“林府台,请念在小儿初犯的份上,还请从轻发落!”

    林晧然心里暗叹一声,知道这次并没有造成某个女人羞愤自杀,故而不能判处刁潮生死刑,只能将其惩戒一下。

    特别刁南很是精明,抓住了刁潮生“初犯”这一点,倒还真不宜量刑过重。跟着后世相似,对待“初犯”向来都会仁慈一些。

    只是他亦不打算在这个案件做什么大文章,便是握起惊堂木拍下,朗声开口宣判道:“刁潮生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有损风化之事,本该要重刑责罚,但念其初犯,责其戴枷锁示众七日,以儆效尤。”

    这一个判法并不算重,但让刁潮生这位公子哥戴着枷锁示众七日,亦是一种极大的折磨了。

    刁南听到这个量刑,倒亦不好指责林晧然什么,毕竟他的儿子做出的事,对得住这个量刑。跟着林晧然的目光相触,他却是清楚地猜到,事情恐怕还没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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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0章 胜券在握

    事情自然不可能就这么结束,可以说事情才刚刚开始。

    林晧然送走了姿态放低的刁南后,那张脸却微微敛起,然后负手朝着内宅走去。

    此时此刻,他肩负着一定的压力,毕竟官场的争斗向来都很是残酷,没有到最后,谁都不能确定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严嵩当年担任首辅,自以为已经赢了,但谁知嘉靖帝并不按常理出牌。以思念为由,又将原首辅夏言叫了回来,将严嵩打回了原型。

    刁南自然没有让皇上破例官复原职的可能,但林晧然想要除掉他,那接下来就不能掉以轻心,必须步步为营地将他推向毁灭。

    别看现在刁南的态度亲和,甚至有交好之意,只是林晧然很是清楚。这次若给刁南缓过劲来,必然会将矛头指向他,想办法置他于死地。

    走到签押房门口,林晧然并没有停留,选择回房间换下官袍。到了庭院,发现自家的后宅很热闹,张敏等人都在花厅那里聊天。

    刚才在大堂发生的事,已经传回到了这里,她们正是津津有味地谈论着。只是发现林晧然回来,不由得地停下了谈话的声音。

    虎妞正坐在那里吃着一块糕点,回头看到了林晧然的身影,蛾眉当即舒展起来道:“哥,我是不是该行动了呀!”

    “是不是太急了?”林晧然的眉头微蹙,却是望向了沈妍。

    “哎呀,哪里急了!阿妍,没有太急,对不对?”虎妞抗议着,然后亦是望向了沈妍。

    沈妍身穿着青袍,头戴着黑色软帽,唇红齿白,活脱脱的英俊少年模样。面对着虎妞的询问,却不知是实情,还是不愿让虎妞失望,便是轻轻地点头。

    虎妞看到她点头,当即就扭头对着林晧然道:“哥,阿妍也说不急!”

    林晧然眼神复杂地望着这个喜欢男装的少女,发现这女人确实是厉害,再复杂的案子到了她手里,似乎都能够迎刃而解,便是叮嘱道:“你们要小心点,可别将事情给搞砸了。”

    “知道了!”虎妞脆声回答,然后便是叫上沈妍和阿丽离开,打算前往那座阴森的府狱。

    林晧然换过衣服出来,便遇到急匆匆走来的管家林元宝,说沈六爷等人求见。稍作犹豫,便让林金元将人领到后花园的凉亭中。

    却时是落英缤纷的季节,后花园显得很是萧索,草木早已经枯萎,但这座池子的水却很是清澈,疑是有活水源。

    沈六爷领着他的两个副手杨春来和赵富贵,以及联合作坊的负责人翁掌柜,联合米行的负责人谷满仓,五人一并前来给林晧然见礼。

    在他们这个新团体中,林晧然无疑是绝对的核心人物。如今分巡道刁南要对付林晧然,这些人亦是担心着,故而经常出没于府衙。

    “我已经查清楚了,刁南收了钱员外那些人的钱,所以才想着法子给你添堵!”谷满仓坐下后,便将他得到的消息说出来。

    听到这条消息,沈六爷等人不由得蹙起眉头。却不是对刁南的收受贿赂感到不满,而是觉得钱员外那些人可恶,觉得有必要再教训他们一顿。

    各有各的立场,沈六爷等人对于林晧然所做的事,自然是大加赞赏。不说行事公正,对联合作坊更是大有益处,现在那些土财主反击林晧然,就是跟他们这个团体为敌。

    “谷兄,你将名单给我!等老子忙完这个大订单,老子肯定让他们好瞧!”沈六爷是一个火爆的性子,当即就是咬着牙怒道。

    林晧然却没有这么大的怨气,淡淡地抬手道:“放心吧!我已经有办法,过些天就能够彻底解决!”

    “什么办法?”

    谷满仓的好奇心最重,当即就是追问道。

    却是这时,管家给大家送来了茶盏。林晧然端起热腾腾的茶盏,却是慢悠悠地品着茶水,嘴角噙着自信的微笑,并没有公布答案。

    “曹秀才的老婆真是被那个刁三害死的?”赵富贵推测道。

    “一个小小的书童,怕是没有这个胆子!”杨春来却是摇头道。

    “你的意思是刁潮生?”赵富贵又是继续推测道。

    沈六爷插话道:“其实亦是不像!那个刁潮生是好女色不假,但却是一个鼠辈,估计不敢做出这种杀人之事!”

    “那是谁?总不能是刁南吧!”谷满仓心痒难熬,便是追问道。

    “谷兄,慎言!”翁掌柜这时开口,极是认真地告诫道。

    且不说,他们的推测是毫无依据,如今将这个帽子扣在朝廷四品大员的头上,这确实是要落人话柄。一旦传出去,谷满仓必然要有麻烦了。

    谷满仓自知失言,朝着大家尴尬地笑了笑,只是望向了端坐在对面的林晧然,心里便又有了些底气。

    林晧然却不想纠结于这个问题,对着他们说道:“我只知道这是一起冤案,但是谁做的,需要过些天才能知晓!沈六爷,作坊那边进展得怎么样了?”

    “你的法子还真管用!广州府的女工没到,但我们作坊的效率提升了一大截,特别雷州府这边的女人真是厉害,一些人明明就不懂织布,但三五天功夫就比正式女工差不了多少!”沈六爷竖起大拇指赞道。

    “早知道她们这么聪明,我就不到广州府招人了!”杨春来却是有些后悔道。

    沈六爷当即正色地道:“这可不行!我计算过了,必然还得继续招人才能完成订单!再说了,我们不止西芒先生的大订单,像梧州府陈掌柜的一千匹订单,我们亦得赶出来给他!”

    “给他们的价格是不是太低了一点,要不要我们再往上提一些?”赵富贵提议道。

    大家都望向了林晧然,已经隐隐将他当成了主心骨,他却是轻轻地摇头道“不行!我们的利润已经不错了,何况我们将来是要跟松江布竞争,价格优势必须得保持住!”

    “是这个理!我们的眼光得放远一点,雷州布要卖到京城,亦要卖到南洋去,但卖到南洋的价格必须要贵上一倍!”沈六爷当即附和道。

    翁掌柜一拍额头,然后认真地望着大家道:“对呀!我们的布为什么不卖到南洋,这些年没少海盗从我们潮州府进货,然后卖到南洋那些小国呢!”

    此言一出,大家的视野仿佛都被打开了一般,纷纷又望向了他们的主心骨林晧然。

    林晧然很高兴他们都有这种野心和视野,但语重心长地说道:“饭要一口口吃!你们先将这五万匹棉布赶出来,接着要如何做,我们再商量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