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剑诛魔传全文阅读 第43分节

第四零六章 戛然而止

    明眼人都不难看出一场苦战后,封辰已力倦神疲,正是极其虚弱之时,也是心有歹念者最佳可趁之机。

    也因此,白裙女子的行迹实难不惹人侧目。

    那罗裙几十重仍难掩纤腰翘臀,青绿抹胸下波澜起伏,轻抿朱唇,笑靥如花,所过之处清香留存,白裙女子就像一朵清丽可人的水仙,让人分不清究竟是因好奇驱使而侧目,还是被勾走了魂。

    认出白裙女子身份者,稍一琢磨便心下了然,不以为意地又和旁侧之人闲谈起来。

    姜逸尘看不出那白裙女子是谁,故而好奇十足。

    当然,即便他知道那女子是谁,他也会特别留意。

    在此之际刻意接近封辰之人不外乎两种。

    一种是示好。

    另一种则是行刺。

    要想向啸月盟示好,口头上的关心自然不足以表示诚意,若能呈上助封辰疗伤或是恢复的良药,则可谓雪中送炭。

    至于行刺,如此明目张胆地走入啸月盟成员聚集处,更要当着封辰和罂粟的面动手,难度可想而知。

    但往往便是熟识之人带着友善之意接近,才能出其不意地刺出冷刀!

    转眼间,白裙女子已至封辰和罂粟跟前。

    其间,啸月盟并无人上前拦阻,想必已是得到封辰或罂粟的授意。

    距离之远,姜逸尘只能看到白裙女子做了个万福,紧接着便将手中之物呈上。

    衣袖自已滑落,女子手上端着的是三个大小一致的白玉药瓶。

    药瓶很普通,但姜逸尘可不觉着内中所装会是凡物。

    “百花琼露。”

    姜逸尘已瞧得两眼发直,哭娘子自然看出其心中所想。

    接着解释道:“内服可驱寒祛热、定心神,外敷可清淤镇痛、通气血,不是什么稀罕药,但对封辰现在这情况来说,倒是最为温和适用的药。”

    姜逸尘正疑惑白裙女子为何会出现的如此及时,又为何这么恰好备有百花琼露,已听叶凌风道:“花间醉当真是凭白捡了分便宜。”

    姜逸尘一听更是不明就里,已向哭娘子投去询问的目光。

    哭娘子竟作娇羞状,用手指戳着他的胸膛,嗔道:“这药算不上神药,可对女人来说可是好宝贝,实在疼得难受时,可能救命呢!花间醉里姑娘居多,或多或少会备一些随身。拿随身之物来拍马屁,献殷勤,岂不是白捡便宜?”

    姜逸尘并非不懂药理,只是未往女人身上想,经哭娘子这一解释,总算明白了过来,又见哭娘子这难得一见的姿态,好一阵尴尬。

    幸而,叶凌风又开了口,让他得以转移注意力。

    “听说那些娘们除了拿这百花琼露自用外,也会涂在客人身上……”只见叶凌风勾起一抹邪笑,闭眼沉浸入脑海中那副享受的画面,“据说,那可是欲仙欲死的感觉!”

    见叶凌风这模样,姜逸尘可不会认为这家伙会是听来的,他又看向了那白裙女子,他已能确定其名为水仙。

    水仙将百花琼露交予罂粟后并未马上离去,她指了指自己和自己的手,在解释着什么,似有留下之意。

    姜逸尘见状也不由往叶凌风所言去想,送佛送到西,想来花太香可不单单是让水仙来给封辰送药而已。

    从常理而言,不论哪个女人,都不愿见到自己的丈夫被其他女人上下其手,更何况那还是个是漂亮女人。

    攀谈间,三瓶百花琼露已被精通药理的杨子衿查验过,重新递交回罂粟手中。

    罂粟将药留下,远远地向花太香致以谢意,但也谢绝了花太香更多的好意,请走了水仙。

    短暂插曲后,啸月盟与红尘客栈的决胜局较量也拉开帷幕。

    为啸月盟出战的是个白衣男子,也是个瞎子。

    只是,此人若不用白绸蒙着眼,或许少有人能第一眼便看出其是个瞎子。

    可若是真瞎子又何须用白绸蒙眼?

    莫非是刻意装瞎?

    姜逸尘起初便这么认为,可转念一想,江湖上出了名的瞎子实在不多,偏偏啸月盟中确实有个赫赫有名的瞎子。

    这瞎子姜逸尘未曾谋面,却绝不陌生,此人单名一个琴字,似乎就是为琴而生,其在音律上的造诣可谓超凡入圣,曾数次以琴声驱使天阙风云变换而被冠以“指尖乱云”之名。

    彼时在苍梧山中,风流子联合数人围追堵截汐微语时,便是请的琴隐在远端,以琴音助阵。

    彼时姜逸尘可不知这个被誉为琴痴之人竟是个瞎子。

    姜逸尘不知红尘客栈是否事先便打听过啸月盟的琴痴是个瞎子,却能肯定红尘客栈早便有应对准备。

    红尘客栈所来十人中恰有一女子怀抱琵琶。

    没有任何意外,她便是琴的对手。

    女子身着墨绿褒衣广袖,容貌算不上艳丽,却也让人看着极为舒坦。

    那素白纤长的玉手想必便是其名“素手”的由来之因。

    行走江湖之人大多会挑一二趁手的兵器防身,纵然喜好音律也多为享受之举,而能将音律转化为有效进攻手段者,既需天赋为基,亦需持之以恒地研习,古今闻名者寥寥,更说明此道入易精难。

    姜逸尘入江湖以来,也算是阅人无数,其中通晓音攻者便屈指可数,云天观的汐微语、琳琅居的风流子、啸月盟的琴以及听雨阁的奚夏。

    汐微语自小有名师授艺,耳濡目染,更有九霄环佩这等千年古琴相助,在音律上的造诣只高不低,奈何其内功修为稀松平常,也缺乏实战经验,更适合藏在暗中助阵,一旦落入单打独斗的境地,便也没有机会拨弄琴弦了。

    相比之下,奚夏能凌空虚坐拉胡琴,具有更强的实战性,可即便如此还是缺少足够的自保能力。

    琳琅居副帮主的地位已能证明风流子实力非凡,怎奈其时运不济,在受《合欢诀》反噬最严重、功力最低微的时候与姜逸尘不期而遇,即便如此,那时已是强弩之末的风流子仍险些依凭箫声杀死姜逸尘,若是其全胜之际,结果便另当别论了。

    风流子已死,而前二者在姜逸尘看来尚不足矣同琴正面抗衡,毕竟此人远在天边便能让琴声穿越崇山峻岭,拨动人心,这份修为加之其音律造诣,放眼江湖都难逢敌手。

    素手所要面对的琴近在咫尺,红尘客栈既遣她出阵,想来定有独到之处。

    姜逸尘这般想着,现实却让他大跌眼镜。

    他听到了凤鸣,听到了鸡啼,听到了许多种类的鸟鸣声,不一而同,相同的是,这些鸟鸣声都是一声即止。

    然而此刻舞剑坪上并没有鸟,即便本来有,也早已被吓飞。

    舞剑坪上只有两人,一男一女,还有一面琴和一把琵琶。

    男子在抚琴,而女子正抱着琵琶不断闪躲避退,竟是全然一边倒的局面!

    即便姜逸尘不懂乐理,也能听出琴是间断地拨弄琴弦,发出单音节的声响。

    这些声响就像是各种鸟儿在欢快之际的鸣叫声,虽不成曲,但欢快的氛围,总会让人产生共鸣,也觉着欢快起来。

    悦耳动听的鸟鸣声也非全然毫无规律,至少听来有一种让人觉得松弛自在的韵律,这或许便是琴的功底所在。

    对于姜逸尘,乃至站在舞剑坪周边的所有人而言,琴声不带任何攻击性,给没有任何敌意,只让人感到纯粹的享受。

    可对素手来说,琴的每次弹奏,除了鸟鸣声外,还有一道从其指尖拨弹出来的劲气射向她。

    琴并未将内息融入琴弦中,而是像剑气刀气般,只是借了个外物过渡,以将劲气打出。

    虽说这些劲气在杀伤性上要比剑气刀气差上些许,却强在变化多端,可集中密集,可分散舒缓,更重要的是拨弄琴弦可要比舞剑拔刀来得轻松,在进攻频率上便可有云泥之别。

    素手即便能强顶着这些劲气弹奏琵琶一时,也会因消耗过剧,早早难以为继。

    她第一想法便是与琴拉开距离,再做打算。

    可当她发现不论往何处躲,劲气都能如影随形时,她已知此局她没有任何胜算。

    认输!

    认输的并不是素手,而是宁逍遥,红尘客栈已足够强势,可要跨过啸月盟这座大山,还缺少足够的积累和铺垫。

    至此,啸月盟涉险晋级,红尘客栈止步八强。

    尽管这决胜局较量结束得太快,更有些突兀,但姜逸尘还是认可了这结果。

    红尘客栈的黑马本色有目共睹,可功课还是没能做到位,至少在琴这点上,他们似乎也和自己一般,低估了琴的能耐。

    抑或许,红尘客栈已做到他们现阶段所能实现的极限了。

    假以时日,这间“小客栈”的名字定会让江湖人的耳朵听出老茧来。

    啸月盟与红尘客栈的结果,也让姜逸尘再次体会到幽冥教这些人的眼毒老辣,毕竟一切都在他们预料之内。

    或因此,石坪上的气氛有些沉闷。

    见姜逸尘好似在长吁短叹,哭娘子不由问道:“小江可是有何感想?”

    姜逸尘摇了摇头道:“感想没有,却有个疑问。”

    。m.

第四零七章 双双退出

    哭娘子道:“什么疑问?”

    姜逸尘道:“那琴可是真瞎?”

    哭娘子笑道:“啧,当真是任何人第一眼见琴都会有这疑问。”

    她又道:“你不妨假设下,若是蒙住眼睛,可能做得比他更好?”

    姜逸尘沉吟了一会儿,以肯定的语气道:“不能。”

    哭娘子追问道:“为何不能?”

    姜逸尘道:“不用眼睛看,只用耳朵听,双耳所接收的外界信息太多太杂,一时间无法在脑海中具象化,便无法做出准确无误的判断,无法判断对手所在方位,又怎能威胁到对手?”

    哭娘子道:“可琴刚刚不仅能对素手所处方位做出准确无误的判断,还能预判出其数个落位选择,持续不断地对素手试压,让素手疲于招架乃至没有余力去拨弹琵琶,就好像……”

    姜逸尘道:“就好像他不仅看清了对手目前的一举一动,还看穿了对手接下来将要做的一举一动。”

    哭娘子道:“就好像他眼上根本没蒙着白绸,眼睛也压根没瞎!”

    姜逸尘道:“那白绸看起来也非特殊材质,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布料,随意叠上两层蒙在眼睛上,就算能用余光在上下缝隙间,看到点外边事物,可那样为难自己又是何苦?”

    哭娘子道:“一个大男人明明没瞎,却故意带了个白绸干扰视线,不是装模作样,便是蠢到家了。”

    姜逸尘道:“白绸不假,他的举止投足也极为自然,他既不笨,更不蠢,想来只是习惯了用双耳取代双眼的功能。”

    哭娘子道:“所以他当然是真瞎。”

    姜逸尘道:“想必你们早已解开了这疑问。”

    “那是自然,这么一副俏脸蛋却偏偏遮去了眼睛,岂非太不完美?不过我也仅是通过一番推测,猜出他不是刻意装瞎。”哭娘子话语一顿,似笑非笑地瞥向叶凌风,“反正总有好奇心胜过姐姐我的,会去探清究竟。”

    叶凌风闻言脸便僵住,显然真相对他而言并不是个有趣的回忆。

    叶凌风并没直接给出答案,反而是又提了个问:“你可知瞎眼和尚为何在晚上行路时还要打着灯笼?”

    姜逸尘稍一寻思便道:“和尚,讲究慈悲为怀,自己虽看不见,提着灯笼却能为路过他身边的行人照亮夜路。”

    叶凌风轻嗤了声,道:“那这家伙也算是慈悲为怀,他那两颗眼珠子早就被挖掉了,用白绸遮着,就怕吓着别人。”

    尽管事先已能肯定琴是真瞎无误,却未能想见他瞎得是这么彻底,连眼珠子都没有。

    姜逸尘怔了片刻,他见过天生没眼睛的瞎子,那些人的眼眶里都是黑黑的,空洞洞的,那模样确实容易吓着人。

    而生来有眼却被硬生生挖掉,还能苟活于世的,他当真没见识过,以他所学过的医理而言,从活人身上剔除眼珠子,几乎和要其性命无异,可琴这模样,不仅活得好好的,还是生龙活虎!

    “他那两只眼不是深陷进去的,也不是空的,而是包裹着一层像马蜂窝一般皱巴巴的皮,随着呼吸,会微微鼓起、收缩,好比一张人脸上生了双朱宫眼,怎么看都不会令人舒服!”叶凌风当然很乐意把这段不快的回忆分享给别人,让别人一起跟着憋闷。

    叶凌风所描述的画面在姜逸尘脑海中一闪而逝,没有亲眼见识过,总难有切身体会。

    姜逸尘干脆顺水推舟,接着问道:“他那眼睛缘何被挖掉?”

    “眼疾。”这回答话的却是夜殇,琴这样的强者,确实也当是幽冥教该防范的对象。

    “琴是他父母所生的第七胎,彼时二人年纪已不小,生下他时,便发现这小儿子不对劲,天生眼疾,不得不摘除的眼疾。”

    “毕竟是亲骨肉,夫妇二人也不忍心让那么小的孩子遭罪,便好生养了一年。”

    “那一年里,琴从未睁开过眼睛,天天哭闹不停,头更显得有些肿大,为了保住其性命,夫妇二人还是找上大夫,把琴两个眼珠子给摘掉了。”

    “那大夫水平已经是相当高明了,为那么小的孩子剔除眼睛,还要不伤性命,并不容易,唯一遗憾便是双眼摘除后留下的痕迹实在是有碍观瞻。”

    “到底只是第七子,琴还有很多哥哥姐姐需要夫妇二人照顾,历经一番折腾,夫妇二人也已耗尽了对这小儿子的疼爱,便寻了个道观把琴托付出去。他们希望琴能在道观过上安稳的生活,也希望道观能洗清他们给琴带去的罪孽。”

    夜殇并未把后续故事说完,但也不难猜想自幼便经历如此苦痛的琴,既能顽强地挺过来,后遇机缘巧合,有而今的成就便也丝毫不奇怪。

    世事无常,江湖无情,听闻多了,见识广了后,对于琴的遭遇,姜逸尘并没有生出多少同情。

    就在当下这个场合里,人中佼佼者比比皆是,当中一帆风顺者毕竟为少数,而更多人看似光鲜亮丽的背后,无不是鲜有人知的付出,和满目疮痍的过去。

    相比之下,姜逸尘更庆幸在苍梧山时未与琴正面交锋,否则,他与汐微语定当凶多吉少。

    *********

    一番休整后,武林盟主大会也进行了最后一轮抽签。

    当率先上场抽签的诸神殿与藏锋阁不幸抽到同组后,同为九州盟的啸月盟和擎天众也自成一组。

    局面霎时间变得极为微妙。

    究竟是帮派利益优先,还是盟会声名为重,被置放到了天平两端。

    九州结义、四海会盟,这两盟会的形态已存在五十载有余,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是在此形态下成长起来的,对于两盟的观念更是根深蒂固,习以为常。今说两盟将归并一家,和睦共处,在短时间内,心中难免会存芥蒂。不管哪方赢得最终胜利,另一方都会脸上蒙尘,被低看一头,这种颜面上的亏,并没有多少人能心甘情愿地吞下。

    是以,若以盟会声名为重,这四强的同盟较量本不该进行,该当由两个同盟帮派商量出最有可能拿下敌盟最强组合的阵容直接一决雌雄。

    然而,今日大会终究是以帮派为单位捉对厮杀,此时四个帮派似也无意打破初时定下的规矩两两联合。

    眼看离武林盟主之位仅一步之遥,又有谁能甘之如饴地将这难得的机会拱手相让?

    更何况,受让者亦不见得能最终问鼎,既是如此,又为何要让别人来掌舵自己的命运?

    可若从帮派角度考虑,这四强之战,也得让各帮煞费苦心。

    毕竟能走到这一步,四个帮派间的实力差距并不大,即便两场较量同时开战,倘若一盟为争得决战名额,打得头破血流,两败俱伤,岂不是让表面故作姿态,实则和和气气的另一盟笑纳大礼?

    与其暗地里勾心斗角,倒不如将事情放到明面上,商谈好利益分配,共荣共辱才是最佳抉择。

    姜逸尘能想到的事,四大帮帮主自也心中有数。

    封辰已当先行动起来,他在罂粟的陪伴下,来到了君迟面前。

    纵然姜逸尘听不到两个帮主是如何详谈的,但封辰此行之意昭然若揭。

    其一,自是希望君迟和擎天众在此之际能以九州盟为重,做出退让,好让啸月盟能在决战上全力以赴。

    其二,便是让君迟,也是让所有人看清楚,适才与宁逍遥一战消耗虽大,可对他封辰而言不过小事一桩,他还有再战之力!

    时过半晌,封辰与君迟的商谈已有了结论,擎天众自愿退出,啸月盟将参与武林盟主最后一战的较量。

    君迟不失血性,但其本质上偏向于理智,终归不是个寸土必争之人,在能得到封辰的亲口允诺后,选择坐享其成,便也不足为奇。

    当抽签结果定下时,已有不少人猜到了会是这结果,此时倒也没有太过意外。

    啸月盟与擎天众间既已通过言谈了事,大伙儿的焦点自然而然集中到了诸神殿与藏锋阁一边。

    只是不论是鬼魅妖姬还是佐锋,似都无意屈尊到另一方所在处详谈。

    难道这两帮这么不对付,要先和同盟干上一架,让啸月盟坐收渔翁之利?

    “姬大妹子意下何如,不妨说来听听?”

    开口之人头戴紫金冠,身着暗红锦服,脸方眉浓,髭须将嘴包了个圆却仍齐整有序,此人便是藏锋阁当家之主佐锋。

    他笑起来时极富亲和力,即便与之不熟识也愿侃侃而谈,其皱眉时却不怒自威,同他再亲近之人,见到那模样便也蔫了。

    此时佐锋自是对着鬼魅妖姬有说有笑,从称呼上也不难听出二者或是两帮之间的关系还不错。

    鬼魅妖姬道:“既如此,那妾身便也开门见山的说了。若贵阁将机会让予诸神殿,诸神殿定不辱命,事后必不会亏待贵阁……”

    话语未尽,佐锋便截语道:“有姬大妹子这句话,佐某便放心了。藏锋阁愿退出本次武林盟主之争。”

    鬼魅妖姬愣了愣,旋即便笑道:“多谢佐兄大义成全。”

第四零八章 暗号之疑

    不论是有商有量,还是草草了事,谁都不会认为擎天众和藏锋阁会凭一腔高义或是一句承诺便双双退出。

    不难想象早在此前,几方巨头便已就今日大会之事,交换过意见,达成了个基础共识。

    当下之举,做样子的成份更多,实质意义则重在强调曾相互允诺过的利好。

    当然,这些背地里的勾当暂无人感兴趣,在武林盟主之位尘埃落定前,一切不过过眼云烟尔。

    对决未启,双方便立下字据,在原先所定基础上,另立五条规则。

    一,本场较量由五局三胜制扩大为七局四胜制,每局仍为一对一的单打独斗。

    二,双方出战者名单及次序事先定下,未遵守次序出战者,视为违规,直接判负。

    三,每场较量未分胜负前,任何场边人员不得进场干预,否则视获利方违规,当局直接判负。

    四,成心干预比斗进展者,各派当一同出手制止,警告无效者,格杀勿论。

    五,刀剑无眼,比斗者不敌对手时,如未及时认输,生死自负。

    德高望重的少林方丈清明被推举为本场主持,出现任何突发状况和不明变动时,有权终止对决进行,在场诸帮听凭调令不得违拗。

    这注定是一场将要改变武林大局的龙争虎斗,对决之初便奠定了严肃且不容侵犯的基调。

    情势发展越发明朗,可姜逸尘心头所笼罩的疑云却有增无减。

    并非是姜逸尘盼着意外降临,他只是在等待着意外的发生,等待一个必然事件的发生。

    “泰山崩,麋鹿兴,风动云乱。”

    他还未解开这句行动暗号的确切含义,或者说,他还未洞悉“泰山”、“麋鹿”二者所指代的具体人、事、物。

    一场武林大会可能发生的意外不是源自场内,便是由场外诱发。

    源自场内的意外无非是失手杀人,但今日大会关乎武林盟主之位,在正面较量中,流血死伤在所难免,因心慈手软或是学艺不精而断送小命也只能自吞苦果,算不上意外。

    能算上意外的,便是暗地里放冷箭。

    然而,在数以千计道目光下,任何冷箭都无处遁形——除非能将“冷箭”伪装成“误伤”。

    此次百花大会虽早在一年半载前定下,却无任何一方愿作东承办,便也意味着本次大会都不似以往,过程隆重而严谨,安排细致而妥帖,而是简单明了的今日事今日毕。

    在争夺武林盟主的规则定下之时,为尽快决出结果,便会出现多个帮派同场交锋的情况。

    首轮对决便有八个帮派同台较量,发生任何误伤情况,皆情有可原。

    彼时正是突施冷箭的绝佳时机,也是最有可能伪造意外的阶段,却在波澜不惊中渡过。

    随着进程越往后走,同时进行的对决越少,出现误伤的几率越低,发生意外的可能性也越低。

    到了此时,仅剩一对一的同台较量,场内出现意外的可能已不复存在了。

    相较于场内意外,场外变故则涵盖极广。

    大到天色突变,暴雨突临,小到出手干预场上对决都可谓意外。

    巧借天气做幌子酿造事故的,姜逸尘也只听闻过洛飘零在巽风谷借天狗食日所做下的滔天大罪。

    可今日天色虽变化无常,却不具备巽风谷那样的地理条件以坑杀千百江湖人士。

    而出手干预场上对决这类小插曲亦非不能演变为大祸端,只要出手伤人,便有可能将潜在矛盾激化,要是出手杀人,更与引燃战火无异。

    但截至目前,小插曲不少,有韩无月围魏救赵保沙万海性命,有阿亮突现场中临危救妻,皆为出手救人,大祸端则看不到半点苗头,甚至最后这场决战前所定下的规则,都已将那最后一丝意外的火种给掐灭。

    至于各帮派在百花屿之外所准备的后手接应,闻风而来欲有所斩获的其他势力,无一不能成为那意外因素。

    只是这些意外因素存在太多变数,不易控制,又岂会当作此次行动的启动暗号?

    至始至终,姜逸尘都不认为幽冥教尽遣三大判官来此,会是来碰运气,来随机应变的。

    一定还有其他遗漏!

    姜逸尘一面绞尽脑汁地琢磨着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一面不得不分心应对哭娘子投来的关注目光,一时间竟有些思劳过度,脑中嗡嗡然,一片糊涂。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自舞剑坪上传荡开来,庄严郑重,肃清宙宇。

    姜逸尘心中杂念随而一空如洗,心神清明。

    只听清明方丈又道:“现封掌门和姬殿主已分别将出战人员名单及次序交至贫僧手中,贫僧便在此逐一宣读,让诸位施主一同做个见证。”

    “啸月盟出战人员名单及次序依次为琴、莫殇、燕晨风、尉迟长空、罂粟、曲瞳、封辰。”

    “诸神殿出战人员名单及次序依次为苦幽、楚君河、炎如风、善始、铎名泽、杜子腾、鬼魅妖姬。”

    虽是江湖武者的决斗,但从先前几轮各方临场调兵遣将时的角力,便不难看出在排兵布阵的重要性,故而众人都听得很仔细。

    如果对双方成员能力几何,优劣势何在,都了若指掌,那么通过这出场次序,便也不难判断出大致胜负走向,若是本次大会旷日持久,更有人会借此开庄设赌。

    对于赌局,姜逸尘并不感兴趣,更何况先前他已参与过一局,而且还把自己输给了哭娘子。

    双方出战人员名单及次序已被他谨记于心,他暂无法从中窥探出什么端倪。

    只能看出啸月盟为封辰多争取了两局的休整时间,而诸神殿似乎也没有绝对把握在五局内力擒啸月盟,多出来的两局,既是给对手时间,也是提高自身容错率,毕竟都已到了这份上,谁也不愿因一时之失,与至高无上的武林盟主之位失之交臂。清明方丈再次宣读了一番比试规则,意在让大伙儿尊重规则,妄动邪念。

    在宣读时,清明方丈似是运上了几分功力,更以梵音加持,姜逸尘脑海中除却宝相庄严,已是空空如也。可当最后一声佛号唱毕时,姜逸尘心下又念叨起本次行动暗号来,“泰山崩,麋鹿兴,风动而云乱。”

    这回姜逸尘心头却不由一颤!

    泰山……泰山北斗?

    “泰山”二字莫不是泰山北斗的简称?

    即便不是简称,有眼不识泰山中的“泰山”,不也指代的是重要人物?

    谁是重要人物?

    要论昔日武林泰山北斗,非少林武当莫属。

    他们的目标会是清明大师还是玄箫师兄?

    不,不会是玄箫师兄。

    且不说武当现与峨嵋同进共退,即便要拿武当开刀,拿玄箫的性命开路也毫无意义,只要武当山还在,武当便没那么容易崩坏。

    倒是少林……

    此前仅是金印失窃,便有许多古道热肠的“忠义之士”欲插手少林家事,倘若真是清明大师遭逢不幸,嵩山少林必当群龙无首,那些“忠义之士”岂不是更能名正言顺地在千年古刹中巧取豪夺?!

    姜逸尘倒吸一口凉气,目光不由自主地偏向清明大师。

    尽管表面上还故作镇定,但姜逸尘心中已泛起涟漪。

    他与清明大师素不相识,本也不该生出太多情绪。

    但从清明大师与梦朝歌的交谈,再到方才宣读规则的寥寥数语中,他似乎能感受到其“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无畏精神。

    或许同意出席此次百花大会时,清明大师便做好了牺牲自己,乃至牺牲少林的准备,虽然姜逸尘还未弄清其中缘由,但这便是他现下所能感觉到的。

    不只是清明大师,包括玄箫与老伯,他们本能同峨嵋、崆峒和昆仑的掌门一般置身事外,不必亲自参与到九州四海两盟间的恩怨中来,他们既现身于此,想必也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可于情于理,姜逸尘都不希望意外会落在他们任何一人身上,而几人中处境最为危险的莫过于清明大师。

    泰山必崩,意味着清明大师必死无疑。

    他可要去救下清明大师?又要怎么救?

    姜逸尘心里再次乱作一团,他已从幽冥教习得《阴风功》,借今日之局提前与幽冥教划清界限并无不可,只是为一个毫不相干之人踏出这一步,是否值得?

    五年前,他只会选择一往无前,现如今呢?

    思忖之际,一声幽幽的轻叹吹入姜逸尘耳中,“小江莫不是在担心那老和尚的安危?”

第四零九章 琴痴佛痴

    骄阳正烈,姜逸尘额前正冒出热汗,手指却冻得发僵。

    一只温热的手按在他胸膛上,很快便游移至心门前。

    那一瞬,他的心房好似多颤动了一下,险些冲破胸膛!

    ——在这个女人面前,还真不能有半点疏忽啊!

    姜逸尘心下十分懊恼,面上则流露出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样。

    在哭娘子用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前,他总算先一步让自己的手恢复了知觉。

    “暗号中所言的泰山,莫不是指清明大师?”

    既已引起哭娘子生疑,姜逸尘索性道出心中顾虑。

    叶凌风眉眼一挑,嗤笑道:“啧啧,怎么?难道江兄弟竟是对这老和尚心生怜悯?”

    姜逸尘凝眉道:“想来是吧,我莫名觉着清明大师好似一直在将祸水往自己身上引。”

    姜逸尘点到即止,不动声色地将四人反应尽收眼底。

    夜殇漠不关心,幽鬼似有所感,哭娘子好整以暇,叶凌风却已收不住话头,道:“你是说这老和尚前头帮着听雨阁说话,想将责任揽下,刚刚又……”

    幽鬼接道:“刚刚又用般若音意图消弭他人心中的杂念,邪念,为此,反倒让人不禁将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

    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幽鬼此言也算是在帮姜逸尘解围。

    叶凌风瞥了眼姜逸尘,嘴中喃喃:“原来是般若音,怪不得。”

    哭娘子抬手摸了摸姜逸尘的头,笑道:“小江还是个好孩子,老和尚一念叨,想来是不忍见其染血于此吧?”

    铮!

    一声琴音穿破苍穹,似在宣告着武林盟主之争的决战已然打响!

    话题一经打断,几人也无意再续,纷纷将关注点投回舞剑坪上。

    这番小波折并未让姜逸尘感到松懈,他此时的处境犹若被群狼环伺,自己这只城府不够深,披着狼皮的羊,稍露异状,便会被敏锐地察觉,屡屡欲盖弥彰,还能绷住多久?

    他从不认为自己取得过夜殇的信任,他隐隐觉得自己和夜殇间只是在遵守一个未明言的协定——夜殇帮他变强,他为幽冥教出力。

    同样,他也不认为传闻比夜殇还精明的哭娘子会对他这么一个陌生来客毫无警惕。

    之前接触不多,哭娘子自可放任不管。

    现如今或许是夜殇授意,或许是哭娘子自己的考量,才会如此毫不避讳地刻意接近他,既是在试探他的底细,想必也在斟酌拉拢他彻底效忠于幽冥教的可能性。

    姜逸尘当然很清楚自己混入幽冥教的目的,既是为了习得《阴风功》,也是为了里应外合彻底将之捣毁。

    他也很坚定自己的立场,此时作为幽冥教的黑无常不过是必要的伪装,时候到了,自然得摘下面具。

    他本以为这时间一直由自己把控,可现在看来未必能如意。

    他得尽早作出取舍,以防在紧要关头迟疑不决。

    “至少在这场决战临结束前,需要给自己一个答案。”

    姜逸尘心下做着决定,同时又想起了行动暗号中“泰山”所具体指代之人。

    方才不论是叶凌风还是哭娘子,好像都是在肯定他的想法,“泰山”便是清明大师。

    叶凌风习惯听命行事,和他一样不知到暗号真实含义不足为奇。

    而身为幽冥教智囊的哭娘子,没理由不知晓本次行动的始末。

    在他看来,哭娘子甚至该是此次几大邪门魔教统一行动的策划者之一。

    哭娘子默认清明大师将死于非命,反倒让姜逸尘打消了对清明大师的担忧。

    昔日武林的泰山北斗是武当少林无疑,但今非昔比,少林武当在江湖中虽还是举足轻重,能带来的影响却早已大不如前,至少两派发生任何大变动,都不致于让九州四海的格局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要动摇九州四海两盟的根本,还得从其内部入手。

    两盟中有谁能被称之为泰山北斗?

    谁最合适当这泰山北斗?

    姜逸尘豁然开朗!

    实在没有人比武林盟主更适合当这“泰山”的了!

    或是封辰,或是鬼魅妖姬,谁当上武林盟主,便是谁的死期?!

    正是琴声低亢悲壮,令人心生郁结之时,姜逸尘伺机长出一口气,借以掩饰心中泛起的波澜。

    *********

    舞剑坪上,落花狼藉,坑洼遍地,早已不复先前春意盎然。

    琴白衣飘飘,席地抚琴。

    其所弹之曲,时而高昂激烈,时而低沉平和。

    已有通晓音律者听出此曲名为《破阵子》,是昔时一位被贬的将军所作,曲中所要表达的便是山河破碎而壮志不酬之情。

    故此,琴声中无不充斥着悲怆之意,让人听来不免心中不快,但对观战者而言,也仅此而已。

    可在苦幽听来却不只是悲曲,至少没人会在决战关头,止步不动,停下来欣赏对手弹琴。

    显然,苦幽已在和琴声做着对抗!

    从这点而言,琴对音律的掌控用精准已不足矣概括。

    但在姜逸尘的认知中,再无其他词汇能够形容。

    若要做个对比,那便是比汐微语高出好几层境界。

    汐微语能以琴音影响他人心境,可那影响不分敌我。

    要么扰乱他人,要么使人振奋,只能借外物,或服丹药,或塞住耳朵,才能免受影响。

    而琴却能让一千个人沉浸在纯粹的愉悦琴声中,同时让那千中之一在愉悦之中逐步沦陷。

    与琴相去三丈,对面而立,身着鸦青僧袍之人便是苦幽。

    其约莫六旬年纪,脑袋上没有头发,甚至还有戒疤。

    若是第一天见他,一定不难将他和红尘客栈的渡人联系在一起,因为两人看起来似有相同的经历。

    苦幽没有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相反其脸上斑纹繁多,面容愁苦,似也说明他从未得道。

    幽冥教能查探出苦幽的过往,啸月盟自然也能,琴弹《破阵子》当然不是无的放矢。

    渡人是对少林感到失望,这才自行离去,而苦幽自始至终都未能成为少林一员,顶多能称为少林弃徒罢了,故而二人还真无相似之处。

    少林并不是一味地普度众生,至少在对待手脚健全、衣食无忧者时,不会随意敞开大门。

    苦幽年少之时,怀揣一腔热情想成为少林弟子,却未能通过重重考验,被拒之山门。

    即便多年之后,苦幽为自己烙上戒疤,以一人之力通关少林十八铜人阵,却被认为痴念过重,终究不被承认与少林有缘。

    再后来,苦幽断了对少林的向往,以苦行僧身份行走江湖,直至成为诸神殿四象神中的玄武神,亲眼见证少林逐步没落。

    少林,无疑成了苦幽最大的心病!

    苦幽所长在于防守,《玄武心经》便是门少见的水属性防御功法,如来百莲手加之大悲无泪佛珠链,能让他守中带攻,与任何江湖顶尖高手相争都游刃有余。

    可碰上琴,他已非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他甚至连近身出招的机会都没有,便已受琴声所制。

    胜负早已注定,唯一悬念便是苦幽能撑多久。

    一盏茶,两盏茶,一曲《破阵子》自然没有那么长的时间,但琴却能循环往复地弹奏。

    三盏茶功夫未尽,苦幽已熬不住。

    本是双手合十,双眸紧闭,如老僧入定的他,身形摇晃了一下,睁开眼,嘴角溢出了血。

    那镶了一百零八颗黝黑佛珠的链子从其手上脱出,似一块中空巨石晃晃悠悠地砸向三丈外的琴,这或许是苦幽最有力也是最后的回击了。

    只见那大悲无泪佛珠链缓缓地晃荡至琴跟前,琴似毫无所觉,还在拨弄着琴弦。

    直到佛珠链即将敲在琴脑门上,才见其抬起左手,把佛珠链稳稳当当地抓在手中。

    琴声依旧,琴只用一只手便可完成常人两只手才能做到的弹奏!

    佛珠链被琴朝着原方向掷了回去,准确无误地落回苦幽手中,琴声即止。

    “琴先生果然高明,贫僧佩服!改日有闲,愿请琴先生再为贫僧开导点播,还请成全。”

    苦幽朝着琴躬身行礼,期待地看向琴。

    琴未急于答话,仔细小心地将通体黑色,隐隐泛着幽绿光晕的绿绮给包裹妥当,这才郑重起身向苦幽回礼。

    “苦大师言重,一片痴心本无错,只是既已时过境迁,沉湎过往又有何意?来日再请苦大师指教。”

    琴怎么看也要比苦幽要年轻上二三十岁,可此时众人怎么看苦幽都是个虚心求教的小学徒,而琴则是个看破红尘,能为人指点迷津的长者。

第四一零章 漠北一刀

    首局战罢,琴为啸月盟拔得头筹。

    次局,是莫殇与楚君河的较量。

    莫殇在啸月盟位列六坛主之首,楚君河为诸神殿五行神之水神,以二人在各自帮派地位来看,这是一场旗鼓相当的较量。

    从场面上来说,二者也确实势均力敌。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始终交织纠缠在一起。

    白影往东,黑影绝不往西。

    白影腾空而起,黑影也绝不留待原地,抓白影身下破绽。

    白影手中持剑,欺近黑影贴身疾刺。

    黑影即便手中为刀,也同是欺近白影贴身疾刺。

    白影瞄着黑影身上三十六处要穴,刺出三十六剑。

    黑影也瞄着白影身上三十六处要穴,刺出三十六刀。

    二人似是师从同门,武出同宗,不论白影以什么顺序出剑,从什么方向刺出,黑影都能以相同顺序出剑,以相同方向刺出。

    从出招时机,乃至收招动作,黑影从未被白影落下一分一毫,也从未快过白影一息一瞬。

    除却衣着颜色,手中器刃有别外,白影几乎就是在和自己的镜像对垒!

    这本是一场古怪至极的较量,但群雄脸上却不见半分异色,好似早便预见此情此景。

    倒是姜逸尘虽事先料及会是如此,可第一次目睹此番决斗,也不免暗自称奇。

    让姜逸尘称奇的自然是那道黑影,而黑影正是莫殇。

    莫殇身着玄衣,手中所握是一把玄青色的乾坤刀,名曰破邪。

    乾坤刀本为直刃,两面开刃,不存刀格,除却刀尖下锐上斜外,几与剑无异,也无怪乎莫殇能将之当剑使。

    莫殇将将而立之年,可早在其加入啸月盟前,已在漠北小有名气。

    莫殇身世并不算好,为一风烟楼女子所生,却不知生父是为何人。

    莫殇也从小便在风烟楼长大,但他运气比玄箫要好,有个好母亲会赚钱,照顾保护着他,自小也算是衣食无忧。

    可惜他母亲因日夜操劳,染上恶疾,命不久矣,莫殇也在其能跑能跳的年纪被托付给了江湖戏班子。

    也就在那戏班子中,莫殇展露出了自己与众不同的天赋——强大的模仿天赋。

    顶碗、下马、抖剑花、翻觔斗、走绳索等等,这些戏班子必备的看家本领,莫殇只需看上一眼,别人都不用教他诀窍,他立马能至少做到七八成模样。

    戏班子主人除了些花把势外,也会一两手真功夫,见莫殇是块璞玉便着重培养,让他为戏班子多捞钱。

    不过戏班子总得走南闯北,各处耍弄,才能捞着银两,也就在去漠北的路上,戏班子遭了大劫。

    碰上了只抢银子女人,不讲理的恶匪,整个戏班子银子女人都被抢走了,剩下的人基本被杀光了,要不是莫殇还是个小孩,不惹人注意,加上手脚灵快,只身一人逃进漠北镇上,也是个刀下亡魂了。

    莫殇长得不差,加上脑袋灵光,足够讨人欢喜,很快便在漠北镇上被一家武行收养。

    那家武行的武师专精于乾坤刀,十分喜欢天资聪慧的莫殇,将之收为徒弟,视之如子,更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不到一个月功夫,十六岁的莫殇所使的乾坤刀已不比那武师差。

    武师却不以为然,甚至极为欣喜,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武师见时机成熟,也聚集了镇上的伙伴,加上武行里他的徒弟们,找上了那匪窝,为莫殇此前所在的戏班报了仇。

    这时候,莫殇才发现,漠北镇上比他师父强的人太多太多。

    而且漠北一带本崇尚用刀,莫殇所掌握的,最得心应手的也便是刀,他强大的模仿能力再次展露无遗。

    只是这次,他再没听到赞扬声,而是师父的责骂和外人的敌意。

    他师父认为他不尊重师门,偷其他师,学其他艺。

    而那些外人则认为别人教你,你可以学,别人没教你,你却偷着学,和偷盗没有区别,也该被当作小偷来打。

    莫殇第一次陷入这种千夫所指的情况,他不解,便想着出逃。

    武师见莫殇竟不知悔改,违背师意,还想逃跑,自然怒火中烧,要打断莫殇的腿。

    莫殇开始反抗,出逃。

    武师敌不过,协同镇上的朋友一齐抓捕莫殇。

    莫殇昼伏夜出地和这些漠北镇上的江湖人打游击,用了大半年功夫,学会了他们所有人会的刀法,一个个将他们击败。

    当地人当然不耻莫殇所为,将之称作“漠北一盗”。

    而外地人自然莫殇这事当趣闻看,添油加醋地传开来,也把莫殇称作“漠北一刀”。

    莫殇这名气好坏参半,放在更早的年头,偷师学艺被视为大忌,会出现更有能耐的人来制服他,也会让这样的人才就此泯灭。

    幸而他生在当下,当今江湖人士思想更为开放,你有能耐看一眼便学会,那是你的本事,可一味模仿,终究一无是处。

    啸月盟选择接纳了莫殇,想必对他也有另一番期待。

    模仿对莫殇而言已非难事,可若能将模仿做到极致,亦可谓无双!

    莫殇是个全才刀客,天下间他所见过的刀法除却封辰的掩日十三式外,已无他所模仿不来的。

    究其缘由,无非是出于对掌门的尊重,或因乾坤刀和大刀不论是构造,还是使唤之法有本质区别。

    此前两场,莫殇的对手不是使唤舞绫,便是使唤双匕,武器上的差异让莫殇失去模仿条件,而两战均无胜负需求,莫殇也无需尽力,直到本场,莫殇才终于展现出自己的真正实力。

    楚君河则是个不折不扣的剑客,能被诸神殿封作水神,自也有其独到之处。

    其所创天河剑法兼容并蓄水流的各种变化,既能似滔滔江水汹涌澎湃,亦能如潺潺流水连绵不绝。

    而最值得称道的,莫过于楚君河异想天开的九天银河式——一剑划破九天,银河之水倾泻而出,以剑引之,以之破敌。

    与之相较,姜逸尘从剑仙师父那学来的水柔剑法,更像是取天河剑法中的阴柔变化,去繁从简而成。

    楚君河无疑是个顶尖的剑客高手,怎奈何先前孤心魂与若愚两大剑客的强强对决已抢走了所有风头,之后出场的剑客若难有惊世骇俗的表现,不免失色不少。

    更何况他的对手是莫殇,乾坤刀的构造和剑实在太接近,莫殇招招试试都能做到与其毫无二致,所博得的关注自然更要盖过楚君河一头。

    楚君河倒是很能沉得住气,至少在前两百回合过招中,他还是出招主导,莫殇只是紧跟着他的节奏。

    可从两百回合到三百回合间,楚君河已在节奏中失了位,莫殇喧宾夺主。

    这种变化很微妙,非剑法高手,非顶尖高手无法看出端倪。

    楚君河本为剑法高手,可惜身在局中,一无所觉。

    姜逸尘自然也看出了这微妙变化,也看穿了莫殇本场克敌制胜的战术。

    莫殇能模仿任何刀法,意味着他能用任何刀法对付楚君河。

    可他偏偏不用刀法与楚君河对战,而是模仿楚君河的剑法,让楚君河误以为他是在群雄面前卖弄天赋。

    给楚君河制造错觉,他莫殇就是有能耐模仿天河剑法来击败楚君河。

    初时,楚君河为出招主导,莫殇能一招一式分毫不落的相随。

    可在楚君河不知不觉间,莫殇已偷偷占据出招主导地位。

    莫殇并非第一次见识楚君河的天河剑法,楚君河会的,他莫殇也会。

    莫殇会的刀法,楚君河却一定不会!

    接下来,莫殇随意变招,楚君河定然跟不上,那瞬息间的错愕也好,停顿也罢,有快刀之称的莫殇哪会错过制胜良机?

    姜逸尘一念及此,莫殇也没有多耽搁,右手一扬,刀锋一转,从上劈砍而下,划出个十字,一道疾风斩迅疾划出。

    在莫殇扬起右手时,楚君河也惯性使然地扬起了剑。

    不过,楚君河到底是堂堂诸神殿五行神水神,当即醒悟过来中了对手的圈套,虽慢了半拍,仍拼尽全力迸发内息,撤剑格挡。

    被诱使将剑高举,空门大开,二人距离之近,加之疾风斩奇袭,楚君河近乎是硬抗下这一击。

    握剑的右臂留下了两记深深的刀痕,鲜血瞬间浸润了白衣。

    所幸两股劲气相冲,让楚君河倒飞出一丈距离。

    这一丈之隔也成了他破釜沉舟的最后机会。

    楚君河咬紧了牙关,丝毫不顾右臂喷出来的血已染红了他右半身,举剑划天而过。

    似是将苍穹划开了一道缺口,随而一股磅礴的气息自天而降!

    只见烈烈阳光下,一条河流似白绫般,在楚君河那柄蔚蓝的天河剑上缠绕汇聚。

    九天银河式?!

    姜逸尘看得目瞪口呆,在他看来九天和银河不过是传说罢了,怎会真的存在?

    “当不得真,这只是那家伙通过消耗自身内力汇聚天地间的灵气,暂为其所用罢了。”

    姜逸尘耳边传来了哭娘子的解释,心下稍安。

    又听她接道:“不过,那家伙也得法,以一换十,那威力,莫殇那滑头这下可也吃不消了。”

    “不,楚君河身体撑不住。”

    姜逸尘也很快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他能感受到那天河剑上所缠绕的无匹剑意,但握剑之人手在颤抖。

    楚君河已无法驾驭九天银河式的威能,只能勉强将之祭出。

    白绫成蛇化蛟,正当其要变换为龙时,却发现天门已关,化龙无望。

    绝望的白蛟愤怒地扑向莫殇,其威势本已不俗,却未发现它的能量正在飞速散去。

    白蛟仅冲出半丈便消弭在天地间。

    其疾如风,楚君河功亏一篑,而啸月盟疾风坛坛主莫殇却乘疾风而至。

    楚君河败。

    啸月盟再下一城!

第四一一章 古灵精怪

    两局过后,琴与莫殇各自轻取对手。

    第三局,炎如风干净利落地击溃燕晨风还以颜色,为诸神殿扳回一城。

    到了第四局,则迎来了一场空前持久的消磨战。

    对阵双方为啸月盟静林坛坛主尉迟长空和诸神殿十二星相神之鼠神善始。

    尉迟长空是土生土长的北境游牧部族人,那副躯干连蛮牛都难撼动,那双铁腕轻易能掰折兽首,所用兵刃更是比掩日大刀还要沉上一倍的狼牙棒——破军。

    仗着这身块头,尉迟长空昔年曾投身军旅,当过中军将领,两军交锋,破军一出便如狼入羊群,敌方不退避三舍,只有被杀得七零八落的份。

    但行军打仗不比单打独斗,尉迟长空在沙场上极副侵略性的冲杀突击,落到擂台较量上便显得生硬,尤其在面对灵活的对手时,略微迟缓的行动力便也暴露无遗。

    曾为将领,尉迟长空虽为人憨厚耿直,却非榆木脑袋,深知在此场合速战速决才是良策,可惜他的对手并不是个好勇斗狠之人,二人几乎没有正面硬拼的机会。

    善始不好勇斗狠,却古灵精怪。

    他已年逾四旬,可那双无时不刻不在鼓溜转的眼睛却像顽童一样精明。

    他总是穿着一身比皇帝老儿龙袍还亮堂精致的黄袍,却偏偏在胸膛处、肚脐处、肘部、腕部、臀部、膝部、脚踝处等或是活动量多,或是附着面大的部位打满补丁,挂满鎏金匣子。

    唯一空下来的背上也无时不刻不背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鎏金箱。

    本是细瘦的身躯,在一样样物事的堆叠下也略显臃肿。

    没人知晓这些补丁、匣子、箱子里装的是何物,也没人乐于去打探个一清二楚,只因但凡有过此念头者,都没能活下来过。

    诸神殿中名气大,相关信息却最不易打听的,善始便是其中之一。

    姜逸尘能打听到的,也几乎都是善始的过往。

    善家自百年前就是商贾大家,富甲一方,在善始父辈一代达到巅峰。

    善父属老来得子,便也极其宠溺幼子,挥金如土之为搏善始一笑。

    幸而善始灵智早启,没被善父惯坏,反倒极早地学会了经营打点之道。

    善父大悦,更突发奇想,要把此子练为全能之才。

    有钱能使鬼推磨,善父用真金白银把中州各种能人异士都请了个遍,来为善始传道授业。

    老天终究还是公平的,给了善始几乎世人想拥有的一切外物,却未让他的身体尽善尽美。

    善始根骨较常人要差些,在武学上难有太高造诣,尽管其父遍访名医名师,却也难从根本上改变这点,至今,善始也仅掌握了两门中乘内功法门。

    不过,仅仅掌握两门中乘内功法门绝无法让善始在诸神殿立足,更别提列于十二星相神之首。

    善父为善始请来的能人异士当中便不乏创造出菊园龙虎奇巷的两位天机派高人,紫微真人和天魁老人。

    紫微真人和天魁老人虽更多地钻研于玄学之道,可在天机派机巧之术上亦造诣匪浅,善始所授教导时日有限,却领悟了当中精髓,学会自己琢磨打造小规模机巧。

    加之家底殷实,能提供一切试验所需材料,这三十余年下来,善始装在身上的东西,越发让人琢磨不透了。

    善始就像是个宝藏,总是有无数惊喜等待别人来发掘。

    当然,善始也是个伤人性命的宝藏,是惊喜更多,还是惊吓更甚,亦无人能给出准确评断,毕竟见识过的人,还未来得及做出评断,已然一命呜呼了。

    对于诸神殿而言,善始也不仅仅是把锋利的武器,诸神殿每年的受益,便有一半归功于他的智慧和眼光。

    憨厚耿直的尉迟长空,碰上古灵精怪的善始,实在束手无策。

    善始稀奇古怪的门道虽多,尉迟长空也非刀枪不入,但那些机巧的杀伤力委实难看出能对其造成致命威胁,要想赢也不容易。

    若非狭路相逢,想必此二人谁也不想和对方过不去。

    盖因此,在清明大师念毕双方出战名单时,已有不少人料见本场或以和局收场。

    尉迟长空本也是抱着此番想法来的。

    但事关武林盟主之位,且诸神殿仍是落后一方,善始自然无法说服自己放弃争胜的可能。

    故而,本场较量在初时尉迟长空的三板斧强攻无果后,已逐步演变为一场单方面的攻防演练战。

    藏袖连弩、拌马断腿索、附地丧门钉、万象天罗网……

    善始以层出不穷的机巧尝试着击败尉迟长空的可能。

    而尉迟长空则以不变应万变,等待着对手犯错。

    尉迟长空也不知是否被善始吊起了胃口,总之,他现在很期待着善始的下一个花招。

    他第一次发现和这么个有趣的对手打上一架,也实在有趣得很。

    他似乎已忘了本局较量胜负的意义。

    街边路上窜出来的老鼠,在平时尉迟长空绝不会去看上一眼,因为他不怕老鼠,想来反倒是老鼠会更怕他,而且东溜西窜本也是老鼠的生存方式之一。

    但现在,尉迟长空却盯着一只老鼠看了许久,眼睛连眨都不眨。

    这只老鼠是从善始背上的鎏金箱子里溜出来的,尉迟长空并不感到意外。

    毕竟除了那口箱子里的东西外,那身黄袍上补丁和匣子里边的花样已经丢完了。

    善始那身黄袍上有二十四个补丁和十二个匣子,正好使出三十六样机巧,尉迟长空数得一个不差。

    尉迟长空开始好奇那口箱子里,会否也会蹦出三十六样机巧,凑个七十二番花样来,让他开开眼界。

    这老鼠并不是个会怕人的老鼠,至少它不怕尉迟长空,而且正向着尉迟长空窜来。

    窜过草丛、泥地,老鼠已爬到尉迟长空跟前。

    尉迟长空早已瞧出这老鼠并不是一只真老鼠,而是一只用特殊材质做的仿真傀儡鼠,也便是善始使唤出的第三十七样机巧。

    心知是机巧,尉迟长空没有将傀儡鼠踢开,也没有放松警惕,时刻保持着内息护体的状态,以防这傀儡鼠是凑近了来射暗器。

    傀儡鼠并未停下动作,而是顺着尉迟长空的腿爬了上去。

    尉迟长空打了个激灵,正要探手去把那巴掌大的傀儡鼠拿起来观察一番,看看善始是如何控制傀儡鼠行动的,却听前方传来一片窸窸窣窣的声响,不由抬眼瞧去。

    只见花草攒动,很快便从中冒出二十多只傀儡鼠来!

    莫不是那鎏金箱子里全装的这些老鼠?

    尉迟长空还在犹疑要这些老鼠何用时,一堆老鼠已迅速顺着其腿爬上了身。

    尉迟长空已觉不妙,大喝一声,正要激荡体内真气,将这些傀儡畜生从身上振落,却惊觉护体真气不知何时竟被破去!

    再想调用丹田内息时,只觉体内气若游丝。

    丹田被封!?

    尉迟长空先前有多好奇,此时便有多惊愕,他已从肢体躯干上感受到了来自那些傀儡鼠的撕咬疼痛。

    若非他皮糙肉厚耐疼痛,只怕要咿呀咿呀地惨叫出声。

    要是这些傀儡鼠仅是撕咬倒也罢了,关键是这些傀儡鼠身体上还装了机簧,从肚子上能弹出杵子来。

    这些杵子平时或是辅助这些傀儡鼠跳跃所用,可在上身时却有另一妙用——点穴!

    第一只爬上尉迟长空身上傀儡鼠,最先弹打的便是其丹田处。

    尉迟长空实在后知后觉了些。

    时至此刻,他周身穴道已被封了十二处,以他的本事,要自行解开只需数息功夫。

    但古灵精怪如善始又怎会浪费这机会?

    那两柄本是被其挂在腰间,长着和两根大茄子一般,几乎是用来当装饰的长匕已被善始握在手中。

    他来得不快,可在尉迟长空冲开穴道前,那两柄匕首已呈剪刀状,悬停在其脖颈前。

    尉迟长空苦笑道:“你这两柄匕首的名字实在不好听。”

    善始已收回了两柄咸鱼,道:“武器罢了,管用便行,又何须好听?”

    尉迟长空摇了摇头道:“江湖上最锋利的匕首,也只有你才用‘管用’两字评价,也只有你才会将它们称作‘咸鱼’。”

    善始也摇了摇头道:“我本来弄出来训练无尽的小玩意,也只有你才会让他们爬上身。”

    尉迟长空疑惑道:“无尽……是?”

    善始道:“府里养的猫。”

    尉迟长空又露出了苦笑,这些傀儡鼠本没有分毫机会靠近他,只要他一挥狼牙棒,都会成为残渣碎子,可在那一刻,他实在比猫还好奇。

第四一二章 量身打造

    第四局稍显滑稽的收场,让群雄一时不知当作何评述。

    幽冥教一干人等虽看不清细节之处,可在瞧见尉迟长空遭群鼠上身的窘境后,亦能猜知大概。

    叶凌风不由感慨道:“能逼迫善始使出这么多花样来,这尉迟长空恐怕还是第一个。”

    “过往也不会有第二个尉迟长空会找善始的麻烦,故而在最后关头,善始也不屑于用匕首伤其性命。”哭娘子顿了顿又道,“想必那些机巧的杀伤力在此之后当大有改进。”

    “在此之后?”叶凌风眼神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至少目前看来,那身黄袍也仅是件黄袍了。”

    “切莫小看那口鎏金箱子。”夜殇忽而开口,语气中带着告诫之意。

    叶凌风好奇道:“噢?难不成那箱子里边装的玩意儿比他那黄袍藏的玩意儿还多还厉害?”

    夜殇嘴角勾起了耐人寻味的弧度,道:“要不你去试试?”

    叶凌风洒然一笑,道:“只要里边装的不是第二个善始,便不足畏惧。”

    *********

    晴空如洗,花开正盛,迎春、牡丹、玉兰、蔷薇、梅、兰、桃、菊、曼陀罗………

    这些本不会在同个地方开放,更不会在同一时候开放的花,此时此刻正散发出成熟而迷人的芳香。

    这在百花屿上本不算稀奇,而在这些花中,有种花花色艳丽,却没有香味,但你若多瞧上几眼,或许也会为之迷醉。

    据说此花自毒竺国传入中州,最早的时候,它们生长在毒竺国尼罗河畔肥沃的土壤中,花开绚烂华美,有白、粉、红、紫多种颜色,极具观赏性,且可作药用,价值不菲。

    此花名为罂粟花,不但能俘获人的眼睛,亦能麻醉人的肉体和灵魂。

    有的女人岂非正如此花,在其高贵优雅的躯体中,流淌着比罂粟花汁更毒的血。

    诸神殿五行神之土神铎名泽自视甚高,向来不对女流之辈出手。

    此番同罂粟对决,实属无奈,遂收起兵刃,仅以赤手空拳相对。

    既有土神之称,铎名泽自是在土系功法上造诣颇深,土系功法虽多是重守轻攻,但《搬山卸岭功》属上乘功法,内中除却内功修习之道外,亦不乏拳脚之术,是以纵然手无寸铁,其仍有同罂粟一争高下的资本。

    或因有此倚仗,铎名泽有恃无恐,竟无相攻之意,放任罂粟出招。

    对手百般谦让,罂粟却毫不客气,屈指握紧雕花刺,一连套的刺、穿、挑、推、铰,招招快猛狠辣,搅动起满地残花败絮,也激得铎名泽的衣袂猎猎飞舞!

    铎名泽脚步频频倒错,身形东倒西斜,不断闪避,就是不愿出手还击。

    罂粟见强攻行之无效,当即改变战术,降低了出招频率,却提高了出招速度和精度。

    这一改变立竿见影,面对险峻毒辣的攻势,铎名泽再无法一味闪避。

    只见铎名泽双掌击出,似要空手套白狼,夺下刺来的雕花双刺。

    谁知掌至中途,其双肘竟突然缩了回去,和雕花双刺保持着寸许距离,凌空划弧。

    罂粟只觉手上突然脱力,失了对雕花刺的掌控,就在这旧力落空,新力未生的刹那,一股凭空生出的力量已引导着其左右手中的雕花刺分别往另一只手的臂弯处刺回!

    罂粟是何等见识,哪能不知这异变根由,她反应已足够迅疾,收势已足够及时,可双手臂弯处还是多出了一点红晕。

    《搬山卸岭功》中的移花接木之法!

    铎名泽见此,那温润如玉的脸上歉然一笑,告了声“得罪”。

    罂粟并未搭话,张手撒放开雕花双刺,运用手腕的拌劲和手指的拨动使之贴掌转动,再度攻向铎名泽。

    铎名泽则再次以移花接木之法反转攻势。

    但这回,罂粟显然早做防范,未再伤及自身。

    移花接木让罂粟的攻势总在最后关头被扭转为铎名泽的有力还击,但罂粟却似着了魔般,屡败屡战,似乎唯有如此,才能迫使铎名泽做出还击。

    ——不,不对。

    姜逸尘似有所觉。

    ——罂粟是个极其理智之人,绝不会因被铎名泽小觑而行赌气之举。

    姜逸尘一瞬不瞬地定睛细察,终于让他发现了端倪。

    罂粟通过几番进攻,探明铎名泽的打法后,便已着手在为铎名泽量身打造一个陷阱。

    铎名泽只守不攻,顶多以移花接木让罂粟自伤,那其活动范围必然有限。

    罂粟不改变进攻方式,主攻铎名泽上半身,鲜少侵袭其下盘,则保证了铎名泽的活动范围进一步缩小。

    在这个活动范围中做文章,便可让铎名泽为傲慢付出代价。

    罂粟通晓奇门遁甲之术,所持武器亦为双刺,施展昔时闫卿所创的奇门双刺之术便不在话下。

    只要能出其不意地让死门、伤门、惊门同时发动,铎名泽便是有三头六臂也插翅难逃。

    高手相争,八门阵法多为干扰、限制之用,但这短暂的干扰和限制,也足矣决定生死胜负。

    如何在铎名泽眼皮底下不为所觉的布阵?

    正常手段定然会被发现。

    唯有非常手段才能瞒天过海!

    移花接木之法总会让罂粟的进攻被迫转为自伤,而为防自伤,罂粟总免不得做出些强行收招的别扭动作。

    也就在这些别扭的动作下,另藏乾坤!

    罂粟当然无法在每次被移花接木挡回攻势后都布下暗眼,但这么一段时间下来,姜逸尘至少已看出七个可能布置阵眼之处。

    这七处阵眼足矣布下两番有余的死门、伤门、惊门,也足矣封住铎名泽的退路。

    而罂粟脚下也没有闲着,在不断变换身形和站位间,在两人的活动范围中刻画着一门阵法。

    那阵法姜逸尘看不懂,却有几分眼熟。

    那是在两年前,去往银煞地府救出慕容靖之后,银煞门的围追堵截一时让姜逸尘等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彼时正是凭着肉蛾、逆蝶和李子轩等人施展“开门”,大变活人,逃出生天!

    之所以那“开门”一下子能移形换位走八人,则得益于李子轩为阵法做的增幅。

    ——想必罂粟所刻画的也是增幅阵法。

    见二人仍是如此僵持着,姜逸尘的思绪则不由飘回过往。

    姜逸尘习得八门阵法要追忆到五年前,他初入江湖时,由玄箫所授。

    当时他作为十多年来玄箫所见的第一人,也成了玄箫的一种精神寄托。

    姜逸尘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并非武学奇才,那夜他更是在酒醉之下,才由玄箫口传心授八门阵法的精要。

    那种情况下,姜逸尘哪能掌握这玄妙之术?

    可偏偏在次日下山出手救人时,他心念一动,便能施展出八门阵法对敌。

    尽管有些生涩,但于时姜逸尘心里很清楚,自己对于阵法的施展有种难以言说的自信,就好像这是一门烙刻在他脑海中的术法,与生俱来。

    那时他便怀疑过是玄箫趁他酒醉时,通过奇异手段直接将八门阵法的精要灌输给他,让他永生不忘。

    此事多少有些不可思议,可也难有其他解释,后来姜逸尘便决定有机会定要找玄箫问个明白。

    然,几经波折下,时至今日,姜逸尘都未能再与玄箫独处,也便无开口询问的机会。

    这些年间,他已能将八门阵法活灵活用,但在阵法威力上却不见增长,亦无机会同对此通透之人请教。

    一念及此,姜逸尘便寻思着此间事了,定要寻个机会去单独会会玄箫。

    呵!

    一声闷哼打断了姜逸尘的思绪,模糊的视线重新有了聚焦处。

    只见舞剑坪上暗红、墨黑和白色三种光芒大盛!

    果不其然便是伤门、惊门、死门。

    三门各有三处,共为九门,分置于铎名泽周围一丈之内。

    姜逸尘显然漏算了两处阵眼,抑或许在其出神之际,罂粟又寻着机会多布下两处阵眼。

    罂粟对于阵法的威力显然拿捏得极准,铎名泽并没有负隅顽抗的机会,便在群雄的注目下昏厥倒地!

第四一三章 猎物之人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貌美女子总让人的目光在其身上或脸上驻足。

    曲瞳没有挠人心痒的身段,只能算是娇巧玲珑,可其眉黛春山,秋水剪瞳,教人一见便再也不想将视线从其面庞上,特别是从那对美瞳上挪开。

    可谁若是盯着那对双瞳看久了,轻则目眩神迷,重则迷失心智。

    也只有旁观者能发现那本是曲线柔美、发散着清澈光辉的双瞳,竟成了上下端尖锐、中部微凸、闪烁着青绿盈光的竖瞳。

    既如白日猫眼,又似蝮蛇之瞳。

    天赐奇瞳也让曲瞳拥有了一门特殊的催眠术,通过勤加修习,掌握了竖瞳用法,能轻易催人入眠,亦能在对敌时控制他人心智。

    相比起手中的长鞭,曲瞳的眼睛显然更具杀伤力。

    尽管在杜子腾那炊饼似的大脸上,两颗眼睛只有葱花大小,但曲瞳能肯定那芝麻般的双瞳正在和她对视。

    然而,杜子腾并未着了道。

    曲瞳自然很清楚她的竖瞳并非任何时候都管用,对心智坚定者不管用,对功力高深者难有大用,对死人更一无所用。

    杜子腾当然不是死人,他的修为和曲瞳半斤八两,只要他开心一天能换八个女人,心智倒不见得坚定。

    只是杜子腾长相实在不招人待见,又如何当花丛圣手,风流种子?如何在一天内和八个女子把酒言欢?

    抛金撒银的事,杜子腾做得不少,但要让一朵朵鲜花义无反顾地插入牛粪里,银子并不一定好使。

    难不成杜子腾还有其他手段让那些女子心甘情愿地来服侍他?

    还当真有!

    杜子腾的双瞳虽小,却传其中蕴藏着星星点点的微光,有如诸天星图。

    一旦注目久了,或者杜子腾主观上有意引导,便能将与之对视者拉入星空瀚海中,或让其在当中欢快畅游,带着愉悦的心情听凭他差遣,或让其无止境地下坠,让人在恐惧中肝胆俱裂。

    换言之,杜子腾只要用真金白银将那些女子的眼睛勾过来,何愁她们不会服服帖帖?

    简而言之,曲瞳和杜子腾都长了对不一般的眼睛,作用大同小异,二者间谁也难奈何得了谁。

    没了最大的倚仗,双方都可谓自断臂膀,只能凭硬功夫分胜负,如此一来倒也算是公平。

    刀枪剑刃皆非二者所长。

    曲瞳善骑射,此外还练就了一手好鞭法。

    手中青绿长鞭名为青蛟,长有一丈,端部另系锋刃则似毒蛇吐信,如虎添翼。

    而杜子腾除了不合身的衣裳外,余下的便只有露在外边的皮肉了,当中最无法让人忽视的,便是那比寻常妇人十月怀胎还大的肚皮。

    杜子腾的大肚子是不是时常会疼,只有他自己清楚。

    可杜子腾的肚子又大又圆,每个人都瞧得一清二楚。

    众人非但知道杜子腾的肚子又大又圆,还知道他那肚子就是长在身子上的武器,平常拿来开个西瓜只是小菜一碟,据说那封辰的掩日曾一刀砍在其上,都只留下一道红印,次日便无迹可寻,可见其肚皮之坚韧!

    作为诸神殿十二星相神的猪神,杜子腾本便以皮糙肉厚著称!

    啪!啪!啪!

    于是乎,当众人瞧见曲瞳一鞭猛过一鞭的抽打落在杜子腾身上时,全然不以为意。

    曲瞳自也清楚陷入同方才善始一般境地,自己鞭法已足够高明,亦能出其不意,但抽打在杜子腾身上实在和挠痒痒无异。用长鞭去捆,也难保不会反被其夺走青蛟。

    用锋刃去刺,甚至留不下伤疤。

    就算杜子腾和尉迟长空脑回路不同寻常,但曲瞳实在没有像善始那么多花样来对付尉迟长空。

    随着杜子腾一蹦一跳地临近,脚下传来的震颤越来越甚,那双美瞳里不再有诡异的青光闪烁,反倒是泛起了晶莹的泪珠。

    这姑娘竟着急哭了!?

    杜子腾心中暗暗腹诽,他虽纵情声色,但若那些姑娘连银子都不想要,他也绝不会强人所难。

    放在平时,他更不会去为难曲瞳,只是诸神殿目前仍落后一局,他若弃战,相当于将盟主之位拱手相让,是以他无法怜香惜玉。

    心念一动间,杜子腾身形一顿,脚步一沉,本已陷入土中三寸的身躯,又下陷一尺!

    随而只见那肥硕的身躯挺着个大肚皮如离弦箭矢般,嗖一下,窜到了曲瞳跟前!

    或是心里准备不足,或是被杜子腾咫尺之遥的丑态给吓慌了神,曲瞳一顿乱鞭挥舞欲将杜子腾像陀螺般抽打开来,浑然忘了自己能选择闪躲。

    泰山压顶之势显然不是几条绳索拉得住的。

    砰!

    在群雄一片目瞪口呆中,曲瞳的脑袋愣是和杜子腾的肚皮来了个亲密接触,当场不省人事!

    幸而杜子腾反应还算及时,双手在最后关头撑在地上,险些把一个美人压成肉泥。

    *********

    六局战罢,落日之晖可初窥端倪,持续大半日的武林盟主之争亦临近落幕。

    啸月盟、诸神殿各自拿下三局,过程不算跌宕,结局似乎也在众人意料之中。

    六场对决鲜少出现焦灼局面,与双方出战人员相互间的熟稔和能力上的克制不无关系。

    据此也不难看出,两帮非但人才济济,也懂得人尽其用,是九州、四海两盟中当之无愧的领头羊。

    “封辰当真也拿杜子腾毫无办法?”

    尽管最后一战已是强强对话的定局,但姜逸尘对啸月盟在排兵布阵上的选择仍有疑义。

    哭娘子道:“那传言不假,不过,封辰总不会像这小姑娘一般束手无策。怎么,你觉得封辰该把自己放到第六个出战?”

    姜逸尘颔首默认。

    叶凌风也赞同道:“难道不该如此?封辰对付杜子腾,总比对付鬼魅妖姬的把握要大吧?”

    哭娘子道:“倘若没有红尘客栈搅局,这武林盟主的对决确实不需折腾太久,最后的两帮决战也不一定打满七局才分胜负。可自打封辰被宁逍遥掐住了七寸,那天平便已发生了倾斜。”

    姜逸尘道:“封辰那伤只影响一时,有旁人以内息帮其调理,加以药物辅助,不难恢复如初。与宁逍遥一战已是如此,再同鬼魅妖姬相争,岂非再战一番宁逍遥?而且,这个‘宁逍遥’可对其更为知根知底。”

    哭娘子道:“如你所言,鬼魅妖姬的招式本便至阴至柔,对封辰也极为克制,故而,主动权一直拿捏在诸神殿手上。”

    叶凌风不以为然道:“可诸神殿打出的这副牌让其一直扮演追赶者的角色。”

    夜殇噙着笑意,道:“敢在这等关键时刻充当追赶者,岂非才是真正的猎人?”

    姜逸尘闻言皱了皱眉,脑海中闪过适才六局较量的一幕幕画面。

    依夜殇所言,啸月盟应是担心后面对局不利,是以让琴和莫殇二人率先稳住局面。

    随后诸神殿立马连扳两局,直到第五局,铎名泽赤手空拳战罂粟,大意失荆州。

    ——原来如此,一旦封辰选择第六场出战,铎名泽便不见得会保持那份风度了。

    “你是说诸神殿此刻正充当着猎人,享受着玩弄猎物的乐趣?”叶凌风显然也和姜逸尘经过了一番思虑,未待夜殇答话,他似也琢磨明白了其中关键,“有意思,不过,他们也就能再逍遥这么一会儿了。”

第四一四章 龙争凤斗

    舞剑坪上,一男一女相向而立。

    男子身形魁梧,雄姿英发。

    女子曲线玲珑,魅力丛生。

    二人好似人中龙凤,在璀璨金光下夺目耀眼。

    倘若时光回溯个二十载,此二人也当得上金童玉女之称。

    只是这对早已成熟的“金童玉女”并未显露出任何亲昵之态,反倒是极为客气,毕恭毕敬。

    封辰笑道:“今日之后,九州四海当为一家。”

    鬼魅妖姬回以笑意,重复了封辰所言,“今日之后,九州四海当为一家。”

    封辰忽而止笑,长叹道:“啸月盟和诸神殿已争斗了一二十年功夫,你我交手却不下一二十次。”

    鬼魅妖姬依然在笑,道:“大大小小三十五回。”

    封辰又笑了,道:“女人的记性果真要好些。算上今日一战,也便是三十六回。”

    鬼魅妖姬道:“若换作是年份,即是三个小轮回。”

    封辰道:“三个轮回来,你我间却未共饮过一杯酒。”

    鬼魅妖姬道:“倒真是从未共饮过。”

    封辰道:“素来听闻姬殿主不仅在武功上是女中豪杰,在酒桌上更是千杯不醉,此战过后封某定要好好讨教一番。”

    鬼魅妖姬道:“封掌门过誉,不过若是封掌门有请,妾身定当舍命奉陪!”

    封辰道:“呵呵,酒本助兴之物,此战之后,九州四海归并一家,不论谁为武林盟主,都为大喜之日,如此喜事怎能不把酒言欢?”

    鬼魅妖姬道:“封掌门所言在理。此战之后,不论你我谁为武林盟主,都当请在场诸位不醉不归!”

    封辰道:“理当如此。”

    鬼魅妖姬美眸冲醉红颜所在之处一瞥,展颜笑道:“此事恐怕还得劳烦李兄费心。”

    “姬殿主客气了。”李弑拱了拱手,“二位尽可宽心,醉红颜在平海郡的门面虽不大,酒却从来不会少,小酒楼不大,好在青水镇够大,李某这便差遣几个弟兄先行回去筹备筹备,今夜定教诸位朋友尽兴。”

    “李兄弟办事向来令人放心。”封辰冲李弑抱了抱拳,而后回看向鬼魅妖姬,敛起笑意,肃然道,“那么姬殿主,一战泯恩仇?”

    鬼魅妖姬亦收敛笑意,以肯定的语气重复道:“一战泯恩仇!”

    “请!”

    鬼魅妖姬虽强,可到底是女流之辈,是以封辰还是极有风度地让对方先出招。

    鬼魅妖姬也不客气,自腰间抽出一柄柳绿软剑——绿丝绦。

    这柄软剑,剑身狭窄,比筷子还细,鬼魅妖姬已将之抽出四尺之长,却还未见剑锋。

    只见鬼魅妖姬眼中寒芒一闪,身影也跟着一闪,剑未完全拔出便已朝着封辰攻去!

    绿丝绦似迎风而长,待得鬼魅妖姬撩出第一剑时,绿丝绦由头至尾已长达三丈开外!

    封辰目光闪动,对于鬼魅妖姬用此怪异兵办没感到一丝古怪,有的只是再战老对手的兴奋。

    掩日终究是柄重达百斤的大刀,即便封辰天生神力,在对方同为武林顶尖高手的情况下,他出刀再快也快不过剑的灵动,更何况是绿丝绦这种怪异兵办,不完全是利剑,却不输锋利,不是鞭绳,却更为灵动。

    故而自打封辰决定让鬼魅妖姬先出招的一刻起,便注定落入下乘。

    鬼魅妖姬的剑并不是一剑一剑刺出的,至少在姜逸尘看来,自鬼魅妖姬从腰间拔剑到刺剑,虽只有一个动作,却是刺出了百余剑。

    仅凭此招,姜逸尘已不认为鬼魅妖姬的剑法会在若愚、孤心魂、云小白三人之下,为何江湖上无人将其名列入顶尖剑客之列呢?

    还是因绿丝绦这古怪兵办之故,鬼魅妖姬未被当作一个名副其实的剑客?

    杂念只在姜逸尘脑海中稍作逗留,他相信这点小疑问在接下来的战况中定能解开。

    鬼魅妖姬刺出的这百余剑有虚有实,每一剑都带着粼粼波光,好似一条条从河畔溪流中抽出的柳枝。

    从姜逸尘所在位置看去,那百道虚虚实实的剑影,像是一张纵横交织的剑网。

    若处在近处,便能看清那些剑影已织就成一张捕鱼的网,或是铺天盖地的牢笼,而封辰便是渔网和牢笼所要囚禁的猎物。

    封辰岂敢怠慢,掩日横亘身前,手腕一抖,当即似风车般转了起来。

    粼粼波光是障眼扰敌之法,这百余剑,哪剑是虚招,哪剑是实招,旁观者仅凭肉眼根本无法分辨,也只有身处集中,才能依据其间附着的劲气波动做出准确判断。

    可若真去一一细辨,岂不是正中鬼魅妖姬下怀?

    鬼魅妖姬此招“百柳扶风”,本便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这一瞬虚招还是虚招,实招还是实招,下一瞬虚招既可为实招,实招为虚招,对手一旦分心去分辨,不论作何判断,都难逃中剑的厄运。

    作为老对手,封辰当然知道该如何破招,是以借刀锋为盾,将“百柳扶风”拒之身前。

    可鬼魅妖姬又怎会用这老招数对付老对手?

    除非,也是障眼法。

    当封辰意识到这点时,三丈开外凌空而立的鬼魅妖姬当然已不见影踪!

    除他所立的方寸之地,本已坑洼不堪的地面,又添“千疮百孔”!

    那“千疮百孔”的孔洞密密麻麻,一个个不过指甲盖大小,看来却是黑洞洞的,想必刺入至少有寸许深。

    这些孔洞无疑便是绿丝绦留下的,鬼魅妖姬不见了,绿丝绦当然也不见了。

    封辰无暇多虑,第一个念头便是离开原地,越远越好,越高越好!

    封辰即刻提刀跃将而起。

    也就在这霎那间,封辰背后一丈外,多了道窈窕身影,赫然正是鬼魅妖姬!

    鬼魅妖姬手中的绿丝绦依然波光粼粼,却仅剩一丈长短,但加上其一臂的距离,足矣够着封辰背后的要害!

    这一剑平平实实,毫无花样,但出剑奇快,剑势奇猛,对于任何高高跃起,背后又是空门大开之人而言都是致命一击,可对封辰却不然。

    在跃身动作做出的刹那,封辰脚下便似灌了铅般急坠而下,双脚扎入地下一寸有余,稳稳当当地定住身形,而后腰身一折,一整副威武雄壮的身躯加上掩日的重量全仗着腰腿支撑,更以之为支点,拧动身子,顺势向身后横刀砍去!

    噹!

    刀剑相击。

    击碰声理所当然地响彻整个百花屿。

    封辰所立一丈方圆的土地,似巨石落入湖面般,嘭地炸开,泥土翻飞,花草深埋!

    鬼魅妖姬已退离三丈外,可脚上的鞋却沾满了地上两道深沟带来的污秽。

    二人在各自刀剑上所蕴藏的力道可见一斑!

    “封掌门总是如此精明!”

    鬼魅妖姬脸上挂着赞许的笑意,却并无意将进攻权让予封辰,喘息间又已向封辰攻去。

    这回绿丝绦只有四尺长,鬼魅妖姬直接同封辰短兵相接。

    “姬殿主也还是一如既往地狡黠!”

    尽管鬼魅妖姬的出剑速度更快,但封辰似已吃透了其出招路数,总能提前防范,倒显得游刃有余。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妾身的伎俩无一能骗过封掌门。”

    “哈哈,姬殿主切莫妄自菲薄,封某并非是没有着了你的道,只是多留了些心眼,反应自然便也快些。”

    “妾身哪里露出了破绽,还请封掌门明示。”

    “姬殿主的剑法虽奇诡多变,却不失精准,‘百柳扶风’的剑锋本应全冲着我来,可偏偏有不少刺向地上。姬殿主便是料定封某有应对‘百柳扶风’的办法,是以故布疑阵,好让封某误以为地上的千疮百孔另有所用,不得不跳离原地。如此一来,封某置身空中,背后更是空门大开,再要招架姬殿主突如其来的奇袭,总难免忙中出错。”

    “哎,所以妾身此番算计在一开始就失败了。”

    “呵呵,姬殿主这环环相扣已是做得不差,若是封某再长几岁,脑袋转得慢上一分,恐怕已无活命机会。”

    “封掌门莫要说笑,这几十合下来,妾身已力有不逮,封掌门仍不见颓势,更看不出在两个时辰前历经了一番生死大战,想必再过十年二十载,封掌门依旧常青于武林!”

    激烈交锋间,二人仍谈笑自若,不可谓当世顶尖强者。

    但也正如鬼魅妖姬所言,其攻势虽盛,却只开花不结果。

    漫天波光剑影,封辰似已陷于其中,可实际上这漫天波光剑影根本无法攻入一着。

    鬼魅妖姬形如鬼魅,围绕着封辰飞驰不歇,封辰脚下却未移动方寸。

    两人一剑一刀,剑法极柔,刀法至刚,一个飞云变幻,一个刚猛平实,一个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一个却如铁桶江山,滴水不漏!

    姜逸尘原以为鬼魅妖姬的剑法至阴至柔,便能像宁逍遥那般克制封辰,可现在看来,至阴至柔也好,至阳至刚也罢,果真是相生相克,二者相攻,能拼出个孰高孰低,分出个你死我活,可若一攻一守,却似相互弥补,相互制衡,根本无法奈何对方。

    不过仅从目前情况看来,封辰被动挨打的局面仍没有改观,他最得意的招牌,最得心应手的“掩日十三式”都无法亮出来,他凭何克敌制胜?

第四一五章 尘埃落定

    同水准的高手相争,本该在数招间,乃至一招分胜负。

    同水准的顶尖高手较量,结果本也该在瞬息间定下。

    然,日将西沉,暮色渐浓,鬼魅妖姬与封辰的决斗已持续了半个多时辰,仍不见结束迹象。

    二人尚未露出疲乏之态,反倒是在旁观战的各路群雄无法始终保持专注。

    鬼魅妖姬虽在大多时间里占据上风,但绿丝绦始终未能在封辰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尽管处境被动,可封辰非但毫无败象,还在寥寥数次一闪即逝的反击机会中,逼得鬼魅妖姬险象环生。

    二人从来不是朋友,可在十来年中历经三十五次交锋后,他们似已成最了解对手的老朋友。

    相互间知根知底,对方哪手为实招,哪手为虚招,哪招绵里藏针,哪招环环相扣,无不心知肚明,也无不有三两应对之道。

    乃至一方手上轻轻一抖,眉眼轻轻一挑,这种在平常较量中鲜少引人注意的细微动作,都能让另一方猜着七八分用意,应对得八九不离十。

    刀剑较量已如执棋对弈,每一次出招,好比每一步落子,锱铢必较,尔虞我诈,所考验的已不只是修为深浅、武艺高低,而是心理博弈。

    姜逸尘不得不佩服这些顶尖高手临阵调整能力,尤其是此前与宁逍遥一战,精神受创以致有些狼狈的封辰。

    迄今为止,封辰的表现可谓无懈可击,是以他仍立于不败之地。

    但仅凭此还不足以战胜鬼魅妖姬。

    毕竟,鬼魅妖姬的发挥亦无可挑剔。

    两强相争,稳定的心态让二人难分伯仲。

    要想打破这僵持局面,唯有变招——不为他人所知,出乎对手所料的变招。

    二人是否都藏有后手?

    姜逸尘深以为然。

    不论是鬼魅妖姬,还是封辰,抑或是君迟、佐锋等其他帮派掌权者,也不论他们是否有心一争那武林盟主之位,他们都不该虚度这一年半载的光景。

    谁会先发难?

    先发制人,另一方可能毫无还手余地。

    但双方显然都无绝对把握,或者还未侯着那个时机。

    姜逸尘思忖间,封辰又挡过鬼魅妖姬一轮攻势,将其逼退一丈之外。

    反攻良机稍纵即逝,封辰不敢托大。

    掩日刀正垂于右手边,他以左手紧握刀柄中端为支点,右手拿捏刀柄下部,与左手相距六寸,右臂发力将刀刃自下而上斜扫至身前,带起一道无形刀锋破空而出。

    此刀并非直下直上地扫出,却是在空中划了道弧,随而将刀面带到左手侧,刀刃始终向着前方,是以能在最短时间内如法炮制再扫出下一道无形刀锋。

    周而复始,形似行船划桨,只不过划桨发力点在中端,而出刀发力点在两侧。

    相比大刀寻常招式的大开大合,此招从出刀到收刀力求迅疾,摆动幅度极尽缩减,威力势必打些折扣。

    但持刀者毕竟是封辰,数息间,已有扫出十道无形刀锋,刀刀势大力沉,划地而出,直逼鬼魅妖姬。

    此招为掩日十三式中的拔刀式,乃封辰效仿单刀的拔刀斩所创,只为在困境中迅速破开局面。

    封辰是处在下风不错,倒不至于落入困境,便没有破局之说。

    一丈之距,拔刀式刀锋瞬息即至,鬼魅妖姬并不避退,反倒迎锋而上。

    只见鬼魅妖姬纤腰轻扭,细臀微摆,从一道道刀锋间穿过,细柳般的长发纷纷扬扬不伤寸许,胜似闲庭信步。

    尽管包裹在黑袍中,但那窈窕身影曲线尽显,媚态丛生,让人见之不免欲火丛生,心驰神往。

    鬼魅妖姬以进为退,更是充分施展出魅术,在旁观战者尚且意乱情迷,封辰岂非中招更甚?

    鬼魅妖姬的媚态颠倒众生,可封辰偏偏视若无睹,拔刀式虽行之无效,封辰也无停手之意,一边施展拔刀式保持攻势,一边移步后撤。

    片刻间,鬼魅妖姬便与封辰拉近了六尺距离,却也未能再欺近一分。

    鬼魅妖姬并未用绿丝绦阻断封辰的拔刀式,想必是趁此机会多让封辰耗费些气力,也让自己有调歇时机。

    一方徐徐逼近,一方边退边攻的怪异场面没能持续太久,一声阴厉嘶吼从鬼魅妖姬那饱满的樱唇间传出。

    鬼魅妖姬已收起了秋波流转的魅色,眼神变得冷冽,面色变得阴沉,可即便如此,仍是个活脱脱的冰山美人。

    谁知其仅是张张嘴,喉间便发出似地府中恶鬼怨魂惨遭酷刑所发出的声嘶力竭的吼叫!

    适才紧盯着鬼魅妖姬曼妙身姿,有欲火在心间摇曳者,此时就像被浇了盆冷水,汗毛倒竖,心悸发慌!

    《九阴神功》中的“鬼狱阴风”!

    众人还未从这突如其来的音波功中缓过神来,一道苍劲有力的虎啸龙吟便响彻穹宇之下。

    两记音波功对冲,虽说一方满是阴邪戾气,另一方则为阳刚正气,本该相抵相消,但于在旁观战者而言却免不了遭受两方面的听觉和精神层面冲击,为减少所受殃及,群雄不得不捂起耳朵或护住心脉。

    所幸双方并未僵持太久,便偃旗息鼓,大伙也免受其醉,得以重新将注意力投回场中。

    很显然,鬼魅妖姬不会无端发起音波攻势,也不会指望仅凭一招音波功便让封辰束手就擒,这只是她再度展开攻势的铺垫。

    鬼狱阴风的冲击于封辰可谓首当其冲,虽及时防范,但与鬼魅妖姬相距之近,还是出现了刹那的失神恍惚。

    趁此间隙,鬼魅妖姬的绿丝绦再次像藤蔓般缠绕上了掩日刀刀身。

    一如此前半个多时辰中,鬼魅妖姬所做的多次尝试。

    只是在此前四五次尝试中,封辰都能用各式各样的方式,在短时间内让掩日挣脱开绿丝绦的束缚。

    可这一次,或是因刹那失神恍惚所致,封辰再没能先一步让掩日恢复自由,青绿藤蔓已迅速蔓延将刀身吞没,随而顺着刀柄逐步向封辰的手欺近。

    在多次见识了绿丝绦的神奇变幻后,姜逸尘也明白了鬼魅妖姬缘何未被归入顶尖剑客之列,只因绿丝绦已脱离了真正意义上剑的范畴。

    军中无将,形同散沙,刀客无刀,形如断臂!

    掩日刀被束缚住,一时三刻中也无法解开,封辰便是无刀可用。

    没有刀的封辰,可还能施展掩日十三式?

    当然不能。

    没有刀的封辰,可能克敌制胜?

    尚未可知。

    对付没有刀的封辰,鬼魅妖姬岂非胜券在握?

    原来如此!

    姜逸尘忽而恍然。

    鬼魅妖姬对付封辰的计划一直都简单明了,封辰的掩日十三式确实是神挡杀神,佛挡弑佛,可只要尽可能让封辰少有出刀机会,再寻机会多了掩日,封辰便也不足为惧。

    封辰的手自然已脱离了掩日刀,否则被绿丝绦趁势缠上,便只能任人鱼肉了。

    未待封辰做出下一步动作,鬼魅妖姬已先一步施展出《九阴神功》中的螺旋九影,幻化出八道与之一模一样的身影凌空而立,将封辰团团围住!

    手握绿丝绦的鬼魅妖姬仅是右手持剑,左手高高举起,在空中浮现出一道虚影,向封辰抓去!

    于此同时,另八个鬼魅妖姬却是不分左右手,各自探出一爪,抓向封辰!

    九阴神爪,爪力无比,可隔空伤人,鬼气回荡,不攻自惧!

    从鬼魅妖姬发出鬼狱阴风到抓出九阴神爪不过十息功夫,局面变化之快,让人目不暇接,对封辰而言,更是急转直下。

    只见此前一直安然无恙的封辰右臂上赫然多出了一道血爪印,似是被伤及动脉,血溅如注!

    舞剑坪边上传出阵阵惊呼!

    姜逸尘的心竟也跟着提了起来。

    他好像看到了封辰重伤退场,也看到了鬼魅妖姬在宣告成为武林盟主的那一刻突然香消玉殒!

    二人的结局便是如此了么?

    又一阵惊呼,让姜逸尘回过了神。

    鬼魅妖姬的九道身影居然四散逃开。

    而封辰确实被九阴神爪所创,肩上,背上,腿上,三处爪痕让他血染衣袍,但他并没倒下,他还未放弃!

    封辰弓着身子,双臂垂向地面,未贴在地上,却看着像是四肢着地。

    狼!

    姜逸尘脑海中不禁冒出这个凶狠野兽的名称。

    封辰现在就是一头狼,尽管伤痕累累,依然有着坚定的取胜信念!

    四只脚的移动当然要比两只脚快,封辰已向着往东面逃去的鬼魅妖姬追去,五丈、四丈、三丈……

    想来不出片刻,封辰定能追上。

    只是,那个鬼魅妖姬的手上并没有绿丝绦。

    是逐个击破么?

    姜逸尘很快便否定了这想法,他已想起封辰的一门功法《月狼心经》。

    比起另两门上乘功法,封辰所学的《月狼心经》仅是一门基础内功,本为北方游牧部族一种强身健体之法,在数代人的传承下,虽不断完善提高,但还属下乘内功。

    北方游牧部族多以狼为部族图腾,也崇尚学习狼的团结协作和独自生存能力,《月狼心经》便重在挖掘修习者的潜能,使之能像狼一般,嗅觉敏锐、耐饥耐寒、善于袭杀、耐力极强。

    幻影自非本体,纵然能声情并茂,还能手握兵办,可一定没有气味,封辰只朝着东面的鬼魅妖姬奔去,显然已锁定了鬼魅妖姬的气息!

    封辰去势之快,让人错愕不已,也大大出乎鬼魅妖姬所料。

    相争三十五回,想必鬼魅妖姬亦是第一次见识到封辰这副野兽般的模样。

    封辰已扑杀到鬼魅妖姬身前,扬起双臂,化手为爪,以牙还牙!

    虎啸龙吟声再次响彻山屿,也让鬼魅妖姬的出爪慢了一瞬!

    天罡正气破开鬼魅妖姬最后一道防线,施展出浑身解数的封辰,终是让嗜血利爪结结实实地落在那道窈窕魅影上!

    血花四溅!

    鬼魅妖姬如断线风筝般重重摔落在地,黑袍上三道血痕触目惊心,即便功力再为深厚,也少不得修养上十天半月。

    鬼魅妖姬输了,她还未从封辰这雷霆一击中缓过神来,只觉前胸至腹部如遭火烤,疼痛难忍,也已无力坐起。

    封辰已站直了身子,并未趁着鬼魅妖姬式微取其性命,他只是木然看着躺在地上的对手叹了口气,告了声得罪。

    清明方丈见已尘埃落定,忙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封掌门技高一筹,这场当是啸月盟胜了,武林盟主之位自也归属封掌门。余下事宜容后再议,烦请先下场疗伤,莫要耽误了身子。”

    经清明方丈这一提醒,啸月盟和诸神殿双方人马总算惊醒,各有两人飞身进场,查探各自伤势。

    鬼魅妖姬伤得较重,暂无法离场,诸神殿只得就地为其医治。

    封辰则是自行封住血流不止的经脉,由若愚和莫殇搀着下场。

    行路间,封辰脸上慢慢恢复了往日神采,得胜后的喜悦之情也终于涌上心头。

    他高举起右臂,朗声道:“封某和啸月盟的众位弟兄,侥幸赢得这武林盟主之位,日后定当……”

    封辰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笑容转瞬间变作惊愕!

    他似是想起什么,目光在人群中扫视,却不见其人。

    他感到愤怒,感到不可思议,目眦欲裂,可却再也发不出声,渐渐地视线也变得模糊。

    一道素色身影就在此时扑到了封辰跟前,本是端庄成熟的面容忧心忡忡,本该镇定自若无可动摇的纤纤玉手却是颤颤巍巍地搭在封辰的脉搏上。

    罂粟的脸上霎时间不见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