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剑诛魔传全文阅读 第8分节

第七十章 尔虞我诈

    江鹤楼,位于西江郡临江镇的中部地带,倚江而建,掌柜亦是别出心裁,特地在楼边临江一面,围出一汪池塘,在其间栽上些许莲花,在夏日时分亭亭玉立、纷红绽放犹为令人瞩目,让人驻足欣赏的同时也可为酒楼招揽生意,然,此时乃是深秋,姜逸尘便无缘目睹那般盛景。

    许是因为地理位置优越,或是因为掌柜的有心经营,江鹤楼虽非西江郡上最大的酒楼,却是西江郡上生意最好,也是菜色最为鲜美的酒楼。

    诚如兰笙所言,江鹤楼上的菜味儿最为地道,然,他并未告知姜逸尘这酒楼中的花销可也不便宜,或许他便也是诚心地想敲一敲这稚嫩少年的竹杠。

    此时的姜逸尘被门旁一个小乞丐伸出的手牢牢把住右腿,随而那小乞丐的身躯竟直接粘附在姜逸尘的腿上,令他一时无法动弹。

    “这位公子,这位少侠,您可怜可怜我吧,我三天未曾吃饭了,肚中甚是饥饿,咕咕直响,要不给您听听。”小乞丐稍微松开姜逸尘的右腿眼巴巴地哀求道,见姜逸尘眉头一皱,便拉起衣襟,挺起肚子要让他听听胃里的嚎叫。

    江鹤楼中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酒楼伙计亦是忙得不可开交,并无任何人前来将这拦挡着店里客人的乞丐撵走。

    许是年纪相仿,又或许是姜逸尘见不得求上来的人间疾苦,踌躇片刻后,便应允了这小乞丐的请求,将之一同带入楼中。

    四人一走到堂中,便有店小二从百忙之中抽出身来笑脸相迎。

    “哟!兰大爷和舒大爷又来光顾我们江鹤楼呐。”店小二似是与兰笙和舒桐极为熟稔,热情地招呼着。

    “欸,小二啊,可还有天字号独间?”兰笙道。

    “有的,有的,四位爷来的正是时候,还剩有一处独间,且随我来。”小二视线绕过兰笙与舒桐,看向后头计算人数,见后方二人是一白衣少年和一褴褛乞丐也并未另眼相待。

    跟着掌柜在这酒楼待久了,此处的小二早已通晓人不可貌相之理,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穿着打扮再为不堪亦是一视同仁,更何况带路的可是经常来楼中光顾,出手阔绰的大爷,并未吃过一顿霸王餐,不管他们的钱财来自何方,反正就是有本事,信得过。

    “那便快些招呼,也不必点菜了,后头这位姜少侠初至西江,店里有什么特色尽管上上来,好让他品赏品赏。我来带路,你抓紧去忙活吧。”兰笙一挥手招呼几人上楼,那气派颇有富商老板的模样。

    “好咧!四位爷先请在天字七号房稍待,好酒好菜马上便为您奉上!”小二大声吆喝着,一甩布巾,便直朝后厨赶去报菜了。

    这西江郡上最旺的酒楼自有它的能耐,不到一盏茶功夫,新鲜热腾的近二十道菜便已摆放至四人面前。

    红烧大闸蟹、清蒸鲈鱼、酱爆鸡丁、葱香排骨……若非这硕大的圆桌已被摆放得满满当当,便是连姜逸尘也不会认为四个人吃这么多菜是否有些太过。毕竟自出岛后,他便也未曾享受过如此的美食盛宴,见着眼前一盘盘菜在那恣意挑逗着自己的味蕾,险些把持不住,直接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

    兰笙与舒桐早已迫不及待地举起碗筷准备大战一场,然,在姜逸尘这大财主面前还是需要伪装出基本的客套,朝他微微一笑,眼神示意他应开口让大家享用了。

    一旁的小乞丐倒是很守礼节,至少在姜逸尘还未表示前,并未触碰碗筷。

    佛曰:能在大鱼大肉面前守住本心的方为上人。

    显然,在这一标准下,此桌的四位客人都不简单。

    “不知,这位兄弟该怎么称呼?”一听姜逸尘终于动口,兰笙和舒桐的筷子便已分别落入大鱼大肉之中,但当听得姜逸尘的话语后,却僵在空中。

    “我……我?”小乞丐似也有一丝惊惶,没想到姜逸尘竟会如此不合时宜地向自己问话,缓了缓神后接道,“这位公子,我叫鸡蛋,鸡蛋的鸡,鸡蛋的蛋。”

    “鸡蛋?”姜逸尘疑问道。

    “嗯,就是这个,我特爱吃鸡蛋,一顿饭教我吃上七八颗鸡蛋也不碍事,因而,他们便都叫我鸡蛋。”小乞丐特地拿起筷子指向离自己不远的一盘河蜊爆蛋。

    “他们?”姜逸尘闻言了然,随而很自然地便将视线偏向兰笙与舒桐,二人皆是一惊,忙举起双手不断摆动,意思是,鸡蛋说的他们不是他们。

    兰笙与舒桐走进江鹤楼前均对躺倒在门边的小乞丐视若无睹,而当小乞丐随着他们三人进入楼中后,这二人依旧对小乞丐依旧不闻不问,这般有意无意的避嫌行为,反倒让姜逸尘心生疑窦,因而,在姜逸尘的留心注意下,便察觉到了这小乞丐与兰笙间隐蔽的眼神交流。

    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原则,便不想太早戳破,此番突兀地试探仅是为了印证自己心中的猜想,鸡蛋与兰笙和舒桐二人佯装不相识。

    这些家伙,果然是合伙来坑骗自己的。

    “这小子这么年轻,穿着又稀松平常,你确定他兜里有钱?”

    “不确定,但我哪回看走眼过,信我的,没事儿。”

    “这倒是,要是情形不对,我也溜得比你们快,走吧,放开吃。”

    “……你这没意气的家伙。”

    这是进江鹤楼后,鸡蛋与兰笙间极其简要的眼神对话,然,在此刻却似乎都为眼前的白衣少年所看穿,兰笙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已是万分小心,也仅仅与鸡蛋传递过寥寥几个眼神,竟被识破了,一脸意兴阑珊,此时若是姜逸尘来一句“你们可还有什么话想说的”,自己恐怕会立马抛弃了这一桌丰盛的美食,扭头离去,因为他感受到了侮辱。

    而此时的姜逸尘却是在由衷地佩服这兰笙的算计,这么一桌丰盛的佳肴想必价格不菲,显然他与舒桐总能为酒楼招揽来不错的生意方才令得小二与之相熟,而这鸡蛋应也是与兰笙一伙的,自己这回可真是被当成冤大头来宰了。

    幸而原先与众人一同从太极村出来时考虑到若是碰上官府中人,或能通过银两来打通上下关系,而王适德带的银票更是不少,却未曾想姜逸尘这么一摔,这些银票也摔到了他手中。因而,此时的姜逸尘也可谓是个小财主,若非有着这些底气,他还真不敢随意踏入兰笙所设之局,毕竟要是出了丝毫差错,人生地不熟的他也不知能否安然走出这江鹤楼。然,也正是他所表现出来的泰然处之,令得兰笙笃定此子纵使并非身怀巨富也定当带有不少银两。

    “既然菜已上齐,那么各位就不必客气,用膳吧。”姜逸尘的话语仿佛天籁之音,舒桐与鸡蛋不住点头赞同同时举筷开杀,而兰笙激动得几乎快掉出眼泪来,庆幸不用舍弃眼前的美食。

    正当兰笙伸手欲夹起一娇嫩的鸡胸肉丁时,却有一双筷子横插直入让他的筷子不能合住夹紧,鸡丁掉回碟中。

    兰笙一时性急上头,不管不顾是何人出手干扰,缩回手,令得筷子脱出束缚后,飞快出手再次尝试,然,那双筷子也再次打断了他对鸡丁的攻势。

    随后,两双筷子在两只手间上下飞舞,缠斗半晌,一方始终难以贴近于盘中美味半分,终于,那双主动的筷子放弃了挣扎。

    只听得一声轻叹,而后兰笙有气无力地说到:“不知姜少侠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在一桌美味前,只可观赏不可享用,确实太过于折磨人,明知姜逸尘是要对付自己,但兰笙不得不认输妥协。

    “不知二位昨日夜前可曾见过七人一同骑行往西江方向行径?”姜逸尘不再拐弯抹角直接出言道,这兰笙给自己下了这么多套,那自己也该挑着时机礼尚往来一番,免得落了下乘,一直为对方牵着鼻子走。

    “舒桐,昨日我们在方麓山处见着的那马队可是整好七人之数?”兰笙对于一旁舍弃自己开始在那大口咀嚼的舒桐发问到。

    “唔,嗯……是,整好七人,虽然天色较暗,但那七人不顾大雨地勇往直前,倒是印象蛮深的……不过,不是在方麓山,是在野狼原……呃。”舒桐边嚼着猪腿肉边回话,好不容易说完后却觉着周遭的空气似乎被凝滞住了。

第七十一章 扑朔迷离

    姜逸尘眼神发冷,直接转向鸡蛋问到:“你可知方麓山位于何处,离此地多远?”

    “从这往东北方向行去,约莫二十里地。”不知为何,鸡蛋对姜逸尘没有任何隐瞒。

    “那野狼原呢?”

    “从这往西行不到十里地。”

    “也就是说,昨日夜前他们二人最有可能发现那队人马踪迹的地方应是在野狼原。”

    “似乎应该如此。”

    “以昨夜雨势之大,你可会冒雨执着行路?”

    “不会。”

    “若你在腹中饥饿之时,以你的脚力,可能在日间时分,便徒步行路四十余里?”

    “不能。”

    “折返五里地呢?”

    “这倒是不难。”

    语毕,森然寒气满布整个房间。

    “看来兰大爷的记性是不太好呢。”姜逸尘冷冷道。

    “嘿嘿……是,是啊,年纪有些大了,记性有些不牢靠了。”兰笙摆出一副苦笑,拍着头,顺着姜逸尘的话说到。

    一旁的舒桐噤若寒蝉,却也不住点头,示意兰笙的记性是不太好。

    房间内的气氛有些尴尬,透着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息。

    “哈哈,既然饭菜都上齐了,那大家便用餐吧,都别客气啊,来来来,吃!”姜逸尘突然间气势一收,出言笑道,而后自己也拿起碗筷来扑向桌上的美食。

    整个房间内忽然比适才冷上好几倍,三人一时缓不过劲儿来,舒桐的心刚刚更是提到了嗓子眼,此刻却是愣在一旁。

    “哦,哦,好……吃。”腹中咕噜直叫,尚未开荤的兰笙率先回过神来,尴尬道。

    此后的时光中,房间中除却碗筷碰撞之声和咀嚼吞食之声外,无人再有言语。

    姜逸尘在吃得七分饱后,便停下歇息,而后桌上的三人便陷入了一场无硝烟的美食争夺战中。

    在姜逸尘的目瞪口呆中,三人一阵风卷残云、你争我抢、狼吞虎咽后,桌上的菜肴已然精光,连一滴汤水都不剩,若不是那些骨头之物无法下咽,恐怕也难遭幸免。

    至此,姜逸尘方才彻底相信这三人于吃这方面的言语可是句句属实,不打妄语,见他们这般模样,莫非是三日不揭锅,揭锅吃三日?那自己的出现可谓是及时雨啊,当然他也打心底感谢他们能一直忍耐到自己吃完时方才发功。

    “隔————!”随着舒桐一声冗长的打嗝声落下,也意味着众人已是酒足饭饱。

    “那么,两位爷,可否跟我详细说道说道昨日夜前你们碰到那马队时的景况?”姜逸尘以筷子轻敲着瓷碗道。

    “昨日,雨势渐起时,我二人正在野狼原处寻洞庇护,只见得道上的七匹快马奔将而过,不顾风雨,去势甚急,便也多瞅了几眼,因而有些印象。”饱暖无顾忌,已是吃得心满意足的兰笙也懒得再绕弯子,直言道。

    “那野狼原又是什么地方,可是什么势力所属范围,或是有何教派在那?”方才舒桐说到野狼原是在江临镇西处时,姜逸尘心中便觉着奇怪,既非来往江临镇的必经之路,莫不是他们七人在路上有何发现,因而才会去往野狼原处。

    “野狼原虽与江临镇相去不到十里地距离,可其间却隔着两座高山,也为两山背阴处,常年雷雨交加、四处洼地、杂草丛生,环境之恶劣以致地僻人稀,便也只有喜于在沼泽栖居的赤狼群会在那块地域安窝,不过还当真有一伙不顾死活的人也在那两座山间依着洞窟安营扎寨,叫什么贪狼帮来着,是吧?”兰笙仿佛真是记性不佳,求证于舒桐。

    “对对对,是贪狼帮。”舒桐道。

    “贪狼帮?那野狼原处可是有何好处,令得这贪狼帮愿意在那般环境下生存?”姜逸尘问。

    “姜少侠说到点上了,这野狼原的深处呐,生长着不少稀有果实,物以稀为贵,若能摘之售予大户人家可是不差的价钱,而赤狼的皮毛更是不少富人商贾垂涎之物,若能猎捕到一两匹,便足矣换来十数人半年的温饱,环境虽恶劣,但这等买卖你说值得与否?”兰笙回问。

    姜逸尘并未去接兰笙的话头,却是陷入沉思之中,从表面上看这贪狼帮似乎与太极村来的七人难有牵连,更别提与官府押解嫌犯会扯上关系了,莫非是这贪狼帮的背后也有类似于幽冥教这样的魔教邪派在其后操控?

    “我还挺好奇两位去那等地方,是为了捕狼呢,还是为了采摘奇花异果?”姜逸尘出言道。

    “噢呵呵,也不怕姜少侠笑话,是在下这几日确实肠胃有异,疼痛难忍,听闻那野狼原深处恰有枝干上挂满黄金的果树,其上所结出的果实名为奇异果,确有润肠通便的奇效,因而便于我这小兄弟前去探探运气。”兰笙先是冲着舒桐一瞪眼,让其乖乖闭嘴,而后娓娓道来,姜逸尘竟险些为其说服。

    “看来兰大爷运气不错嘛,应是寻着了这奇异果,今日也才能放开手脚、大口吃喝呐。”姜逸尘笑道。

    “嘿嘿,是啊,都是托姜少侠的福。”兰笙从容地拍了姜逸尘一把马屁。

    “那近几日,江临镇的官府可有何较为异常的动作?”姜逸尘不为所动,话锋一转,问到。

    “呃……”一直应对自如的兰笙却似忽然犯难,一个不经意的眼神瞟向鸡蛋,却未逃过姜逸尘的眼神。

    “怎么,不方便说?”正待姜逸尘欲转过头来,直接询问鸡蛋,鸡蛋却先开了口。

    “这几日我都待在江临镇中,若是说这衙门有何异常,倒还确有此事,也正是数日前,第一次见那官府兴师动众,派遣出十数人马出巡,当时还正奇怪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令得官府如此大动干戈的。”

    “方才且望姜少侠不要见怪,这几日我与舒桐二人确实不在江临镇中,并不知晓此事,也幸而这位鸡蛋小哥仁义心肠好心告知了。这鸡蛋小哥所言之事,姜少侠似是更为知晓其中内情,也不知有否帮到姜少侠?”兰笙打岔解释到。

    “那官府之人出去后,这两日可有见得其归来?”对于兰笙所言,姜逸尘自是心中一阵腹诽,这大神棍,可别让自己逮到机会伺机报复,然,他此时无心去理会兰笙,更为关心官府的情况,向着鸡蛋追问道。

    “并未归来。”鸡蛋回。

    姜逸尘闻言,心中一咯噔,这是最为糟糕的结果,如此而言,竟有三伙人马在武当到西江郡这一路段上凭空消失了,有十余个押解这无相门三人的衙役、有一路跟随的红雀迅豹五人、有前日与他一同自太极村疾驰来援的七人。从时间上而言,他在太极村修炼内功有五六天的时日,而官府押解无相门的人上路也不过多出一天时间,红雀通过游隼传来急讯应该不超过一日时光,便也说明他们应是在西江郡境内,至少已是离江临镇不远时,方才出了状况。而红雀传来的信息“有敌截胡”,到底是拦路劫杀还是有其他势力欲将无相门之人从官府手中抢去?

    一路行来姜逸尘并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所知的信息甚少,一时亦是难以分析出个所以然来,陷入混沌。

    “近几日官府内可有何动作?”姜逸尘愁上眉梢。

    “这点倒不得而知,至少明面上依旧是风平浪静。”鸡蛋答。

    姜逸尘到底还是难以掩饰心中思绪,兰笙照其面容很快便了然,“姜少侠,官府之人在路上多耽搁上些时日也实属正常,为今之计,除却在这静候上数日看看会有何动静外,也仅剩野狼原这一条线索了,不知你可否要去查探查探?”

    “噢,兰大爷和舒大爷还愿为我带路?”姜逸尘并不觉得在此坐等下去会有什么好消息,当即回问到。

    “呵呵,我曾说过,姜少侠面慈目善,又这般好爽,解我二人及这位鸡蛋小兄弟之万难,我等自然万分感谢,因而,愿为少侠分忧。”兰笙义正辞严道。

    姜逸尘忍将不住,噗嗤一笑,这兰笙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这资质不去唱戏,当真可惜。

    “不必,二位告知我具体方位即可,咱就此别过,不再烦扰。”姜逸尘起身道。

    见姜逸尘已下了决定,兰笙便也不再浪费口舌,同舒桐将野狼原的方位和细致情况向姜逸尘一一详尽说明。

    话音刚落,却见姜逸尘一溜烟没了人影。

    兰笙慌忙破门而出,朝着那飞身而去的背影吼到,“欸!姜少侠!记得付账!!!”生怕他人不知这少年是个小财主,但更怕这少年账都不付,一走了之。

第七十二章 狡兔之窟

    江鹤楼天字七号独间内,桌上能吃的一应物事早已空空如也,三人却仍未有离开的意思。

    “这小子不会就这么跑了的吧?”兰笙觉得姜逸尘突然溜走很可能是为了摆上他们一道,一时气急败坏,不住跺脚。

    “放心,他肯定会将账结了才离开,这可是个好孩子。”鸡蛋悠闲卧倒在拼接而起的座椅上笃定道。

    “你能肯定?那为何我老觉得这小子在算计我呢?”兰笙愁眉不展道。

    “嘿嘿,还不是你先心怀叵测,把人家当傻子耍弄算计,可惜他是装糊涂并非真傻,逮到礼尚往来的机会便以牙还牙了。”鸡蛋笑道。

    “嘿!臭鸡蛋,你说这话可没良心了啊,我这么算计他为着谁啊?我们可真是连着三日忍饥挨饿未曾饱食一顿了,若不这么着,今天你能享受得了这口福么?”兰笙愤懑道,忽而又想到了什么,惊跳起身,“欸!不行不行,听你这么一说,我更觉着这小子会把账赖到我们头上了,他早已看出我们是一伙的却并不直接拆穿,当我们将野狼原的情况悉数告知后,立马脚底抹油,跑了,真是存心报复呢,你若要待你且在这睡上一觉,反正这楼里也没人能拦得住你,我和舒桐先走一步。”

    说话间,兰笙已走到门口,使命招呼着还在打着饱嗝、轻抚肚皮的舒桐起身撤离。

    “回来!我说你这埠济岛第一大神棍的智商这一顿饭就给吃没了啊?一顿饭便被那少年给比了下去?”鸡蛋依旧躺倒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却运上了些许真气喝住兰笙。

    兰笙闻言一僵,他这大神棍的自尊心哟,饭前便已被姜逸尘撕过一回,幸好下手不重,一顿饭后,已是愈合,遗忘的差不多了,这鸡蛋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虽然他的脸皮厚如城墙,但如此话语却是直击他的自尊心,令其实在难以忍受,于是勉强回过身来,嘟囔道:“何出此言?怎么着我就被这小子比将下去了?”

    “能用银两解决的问题便不是问题,仅仅是一顿饭钱,便能买到他所急需知道的靠谱线索,难道不是物有所值么?”鸡蛋质问道。

    “这一餐饭钱可不便宜呐,况且他如何能够确认我们所提供的消息靠谱啊,毕竟我们的演技这么不靠谱……”兰笙摇了摇头,显然不认同鸡蛋的说法。

    “要想马儿跑,便将之喂饱。这小子和同伴走失,为了避免如无头苍蝇般乱窜,看对了眼,也下对了注,知晓咱们这或许有他所需的信息,便以我们为突破口,把我们喂得酒足饭饱,赌我们饱足之后定会知无不言。”鸡蛋细细分析道。

    “唔……好吧,几天没吃饱饭,确实会影响到思绪,一时糊涂,落了下乘。不过,我说鸡蛋儿,老大不是说他今日也会亲自去野狼原查探么,咱们这么一引导,莫不是让他们两人撞上了吗?”兰笙含糊地将方才的糗相盖过,另提一事。

    “撞上就撞上呗,难道老大还会怕了这小子不成?”鸡蛋噗嗤一笑。

    “老大是不怕,但是……”兰笙一时语塞犯难。

    “但是什么?怕两人刚一碰面,老大一言不合便将这小子给宰了?”鸡蛋似是看出兰笙心中所想。

    “是啊,我这也是担忧啊,毕竟这小子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更何况他今儿还请咱们吃了顿饱饭呢,唉!”兰笙摇头晃脑,心下不忍,懊恼自己应先将这少年拖住的,至少过了今日再说。

    “嘻嘻,这是饱餐之恩,定当铭记于心么?哈哈,放心吧,这小子虽是年纪轻轻,但并非呆头傻脑的,心中有计较,做事知分寸,若是察觉苗头不对,他无力应对,保准撒腿便跑。”鸡蛋笑道。

    “和你一般鬼灵精怪……”兰笙一脸鄙夷地看向鸡蛋,轻声嘀咕着。

    这鸡蛋与姜逸尘年纪相仿,但明显是个老滑头了。

    “谢谢噢。”鸡蛋回。

    ……

    姜逸尘自是如鸡蛋所说,结了账后方才离去,他可不是那种小肚鸡肠、存心报复之人,既然已获知了自己所需的信息,虽然去了两张银票着实令人心痛,但这也是该当付出的代价,至于信息的真实性问题,则要靠自己去印证了,瞎猜不切实际,坐等会耽误事,他能赌的仅是那三人的本质并不坏。

    至于为何不接受“西江恶霸”的帮助,一是出于防人之心不可无,毕竟仅是与他们第一次打交道,并不相熟,难保他们会不会再有什么暗中动作被自己疏忽,令他陷入险境,再来便是兰笙与舒桐的手脚功夫着实不怎么高明,纵使他们对自己并无恶意,但若是情势危急,自己总不能见死不救,如此而言,他们这不稳定的因素反倒会令自己束手束脚,成为累赘。

    离开江鹤楼后,姜逸尘并未立即动身,朝往野狼原赶去,寻人之事虽急,但也应做好充足的准备,经丹霞山庄一役后,他不想再体会那种毫无准备冒失乱进带来的绝望与无助感。

    在江临镇上购置了些许药散和可能会用到的一应物事,也借机与商贩或店铺老板攀谈打听有关野狼原之事,整装待发后,方才去往野狼原。

    路过衙门口时,姜逸尘见到那布告栏上张榜的悬赏令后,忍俊不禁。

    那是一秃头虬髯大汉的画像,见那半身画像的壮实模样估摸着是个武人,上书“西江恶霸——怒霹雳,日前掠走官府纹银万两,已悉知其数月内在西江郡内犯劫掠案有十数起,无法无天,十恶不赦,若有侠义之士将之擒获归案者,赏白银五百两!”等字样。

    原来这才是“西江恶霸”正主,然,悬赏令上内容主要还是说明这怒霹雳冒犯了官威,方才迎来张榜告示,这官府所为实是令人唏嘘。

    再移目一边,有一条显是今日方才贴上的新公告委实令姜逸尘吃了一惊,“敬告众位乡邻,两日间,听闻归叶谷以北,野狼原及和嘉谷附近的官道上有数队人马不知所踪,原因未知,还请过往商客注意自身安全,如有知情者,请立即上报。”

    看来并非仅是自己知晓的那三伙人马不知所踪,而昨日自太极村而来的那七人失踪之事,应是无人报知官府,意味着在这之前便已有人马在野狼原处失踪了,公告上多出的信息是和嘉谷,若是野狼原处再没什么发现,便只能去那走上一遭了。

    ……

    野狼原,诚如兰笙所言,这是个一望无际、四处洼地、状若沼泽的稀无人烟之地,此时刚过正午,也该当算是秋日中阳光较为充足的时刻,然,横亘在野狼原与江临镇间的两座山确有遮云蔽日之效,过了两座山之后,这儿的天气却比山的另一面要阴暗上不少,空气亦是更为沉闷,若是有一惊雷现世,便能让此处瞬间大雨瓢泼。

    姜逸尘没有去往贪狼帮的大本营直捣黄龙,初始目的地选择在野狼原中的一处地域。

    野狼原的中部地域。

    深入之后才能知晓此处已非站在远处所见得的平坦之地,大大小小的丘陵,外加深浅不一的洼地,也让视线难以将四周景况收入眼底。

    姜逸尘似是在寻觅着什么,忽而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拱起一丈多高的土丘,心下大喜,疾步上前。

    单单知晓一个帮派的窝巢所在并不太难,但若要知晓这个帮派的狡兔三窟,那必得花上不少心思才能探得隐秘。

    眼前那拱起一丈多高的土丘处,若有暗门能通入其内,便能证明兰笙他们所言不假,亦可从侧面说明兰笙与舒桐二人来到这野狼原绝非是为了采摘什么奇异果治病,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因而,姜逸尘来到野狼原后的第一个目的地便是此处,以印证他们话语的真实性。

第七十三章 意外发现

    从兰笙与舒桐口中得知,野狼原中部有数个隐蔽的地下洞穴。

    这些洞穴原为天然所成,而能在顶部常年湿热积水近乎已为沼泽之地的底下,形成内部中空的巨大空间应是成百上千年的侵蚀所成。

    常人自是难以发现这些洞穴的存在,也便只有在决心在这环境下安营扎寨、图谋生存的贪狼帮和类似赤狼这些原生土著动物能发现这大自然的馈赠了。

    这地下洞穴早先的占有者便是赤狼群,前些年贪狼帮发过数次横财便是逮到了那些以此为窝的赤狼。

    野狼原常年处于湿热阴沉的状态,一旦有雨落下,便当连绵不绝,若雨势过大时,上方的道路和坑洼地已难做分辨,谁也不知走出的下一步是踏在地面之上或是直接陷入洼地之中,可谓寸步难行,而这洞穴的存在便是个天然的遮风避雨场所。

    洞穴底部边缘恰为地下暗河所流经之处,流水冰凉,温度较低,极为适宜果蔬存放。

    在这等先天条件之下,贪狼帮进一步挖掘改造,此处俨然成为贪狼帮的临时驻地场所及囤货仓库了。

    姜逸尘依着兰笙所授予的方法开启了土丘上的暗门。

    随着沉闷的石块摩擦声响起,一扇仅足一人侧身而入的暗门出现在这一丈多高土丘的侧面。

    似能瞥见漆黑的洞中源自下方的微弱亮光,想必确为贪狼帮的隐蔽洞穴所在。

    姜逸尘并未贸然进入,而是侧耳倾听这石门打开时所引起的声响会否令得洞中之人有所动作。

    过了半晌,并无任何动静发生。

    出于谨慎,姜逸尘随意拾起地上一石子掷入洞中,探探内中会否有何暗器。

    然,除却石子与墙壁、地面击碰的声响外,洞中再无任何动静传出,姜逸尘便也不再犹豫,身形一侧,闪入洞中。

    借着微弱的灯光隐约可瞧见脚下是贴着洞壁盘旋而下仅有尺许宽度的石道,下方约五丈深处的灯火通明之地便是洞穴底部。

    姜逸尘施展出轻功,修炼了内功之后,已能明显察觉到对于身体的控制更为自如,身法更为矫健轻盈。

    脚步轻点石壁数下,便轻缓落于底部地面,所发出的声响微不可闻。

    来到底部后,已可瞧见贪狼帮所挖掘开发的成果,容得数人同时通过的通道,延伸往深处而去。

    洞壁上不过两丈便挂着个灯火,因而,洞中的光线足够充足。

    灯火上的油量并不少,因而,也说明洞中有人,或是近期有人来过。

    顺着倾斜向下的通道走入,约莫过了半盏茶时分,姜逸尘来到了一处更为空旷的洞穴。

    此处应也是天然的地下洞穴,或因其较大、较深,难以从上部直接进入,贪狼帮发现两个洞穴相去不远后,便通过凿壁开道将两个洞穴相连。

    这个洞穴中再无明火,亦是没有任何人存在,仅是凌乱地摆放了些许物事,些许姜逸尘未曾见识过的奇形怪状蔬果,另有麻袋、铁锹、砍刀、套绳等工具。

    对于那些奇珍异果,姜逸尘此时可并无心思去满足自己的好奇欲,生怕万一吃坏了肚子耽误行事。

    看来这洞穴里也是没有任何线索。

    正当姜逸尘欲回身离去时,却瞥见了紧挨着洞穴石壁之处,似有数个圆状物连成一片,几与洞穴的颜色融为一体,险些令其漏过。

    姜逸尘挪步近前细细察看,当下不由一惊,这些足有半人身躯大小的暗白色椭圆球体很有可能便是蜘蛛卵,此共有九个。

    姜逸尘心中有些瘆得慌,并非是出于对蜘蛛的畏惧,而是见到这蜘蛛卵都有这般大小,便联想到产卵的蜘蛛最少也应是三四丈高度的大小,这得多么骇人听闻。

    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些蜘蛛卵,姜逸尘似是察觉到了异常之处,揉搓了数下眼睛,以为是自己花了眼,用剑柄随意在蜘蛛卵的上方一挑拨,确能感到阻力的存在。

    难不成还有什么肉眼难以看见的物事在这蜘蛛卵上?

    人们对于未知的事物除了基本的好奇心之外也会带有些许恐惧,姜逸尘亦是如此,深吸一口气,为自己提胆,而后伸手抓下那虚空之中。

    入手触觉,轻薄似无物,可又却有其事,揉搓后能感到些许黏乎。

    原来是蜘蛛网,姜逸尘苦笑自嘲自己小题大做。

    凭着感觉将蜘蛛网往两旁拨开后,再往下处的蜘蛛卵探去,所触碰到之物亦是无法瞧得真切,但相较于蛛网却更为结实,手面在其上下抚过,似是一圆状物,只是单手难以把握住。

    姜逸尘一发狠直接用上双手将其把住。

    似是节肢动物的腿。

    蜘蛛的腿?

    蜘蛛遗蜕躯壳的腿!

    使力一拉,地上碎石细沙移动的细微摩擦之声也证明了却有什么东西为自己拖动,或是光线过暗,或是这躯壳本身便较为透明,肉眼依旧无法看清。

    至此,姜逸尘心中已有了猜测,有一巨型蜘蛛以此为穴,在此产卵,蜕壳,而贪狼帮的人或是敌之不过选择避退,或是近日未来此处尚未发现,因而,此处洞穴便暂时为这大蜘蛛所占据。

    只是,这大蜘蛛不知去了哪处,在洞中并未见到。

    莫非是出去觅食?

    姜逸尘对蜘蛛并无研究,但也有着基本的认知。

    蜘蛛为肉食性动物,食性较广,多以昆虫诸如蚊蝇之类为食,但如此大的蜘蛛,莫非以外面的赤狼或是鸟类为食,细思极恐,若说这蜘蛛是以人为食,他也不会有所怀疑。

    一时间,诸多想法汇集姜逸尘脑海,虽不知其是否合理,但自出岛后他所见到的不合理情况亦是多得让他难以判断何为合理了,陷入沉思。

    莫不是这巨型蜘蛛正处于产卵发情期,性情较为暴躁便外出蹓跶,四处捕杀过往路人?

    如此也难以完全说通,过往路人多为成群结队,而身怀绝技者亦非少数,正如昨日与自己同行的七人,姜逸尘可不会认为这蜘蛛能有那般厉害,面对真刀真枪,以一敌七,将七人杀死,吞入腹中。

    想到吞食尸体,便又想到蜘蛛口无上颚,无法直接吞食固体食物,成功捕获猎物后应是通过其体内所分泌的汁液将猎物消化分解为脓水之类的液体后才能吸食入体,如此而言,即便七人都在昨日为这巨型蜘蛛所杀,这蜘蛛也难以在一日之内将七人的尸体全部吞食,理应存储起来,而后慢慢享用,那么这蜘蛛此时应是在将这七具或是六具尸体往这洞中运回的路途上?

    百思不得其解,令得姜逸尘抓耳挠腮。

    再看向蜘蛛卵,一个念头闪过。

    若是蜘蛛将捕获而来的猎物纺丝结茧暂时存储在其中,待饥饿之时,再咬开享用,似乎也不无可能。

    想到就做,姜逸尘没有犹豫,抽出绕指柔,剑锋轻轻划过其中一枚卵身,静待其变。

    若是其中流出的是卵黄之物,则为真蜘蛛卵无疑,倘若并无任何液体,那其中便很可能藏着人。

    一道细缝渐渐被撑开,扩大,内中的液体缓缓流出,而后一只细长的腿节伸出。

    这是真的蜘蛛卵。

    这小蜘蛛亦不可谓之小,只是确为初生幼崽,它的四对步足伸张开来足矣缠绕住姜逸尘的躯干,然,或是还未到破卵而出之际便遭到打搅,或是需要适应外界环境和新生的身体状况,这蜘蛛幼崽歪歪扭扭难以站立,略显脆弱。

    忽然,这小家伙的身子猛地一缩一放,直朝姜逸尘的面门扑来。

    蜘蛛没有上颚,却有螯肢,螯肢无法啃食坚硬之物,但足矣咬破人的皮肤,分泌毒液,或麻痹猎物,或直接毒死猎物。

    姜逸尘时刻警惕,深怕阴沟翻船,此时见这蜘蛛幼崽竟是如此凶猛也不敢留情,退闪数步,一道剑气划过,小蜘蛛的身躯一分为二,落于地上,汁液四溅。

    两边各半的身躯,各四只腿节,在空中虚挠数下后便蜷成一团,不再动弹。

    余下八枚蜘蛛卵姜逸尘亦不打算放过,不再欺身近前,直接数道剑气削过其上部,既能探得其中究竟,又不会误伤内里。

    稍待片刻,姜逸尘正细细打量各个蜘蛛卵的情况,只听得异动响起。

第七十四章 独探狼营

    声响并非源自前方那些被惊扰了的蜘蛛卵,而是源自洞穴的穹顶之处,极其细微声音,似是石块脱落的声音。

    时刻神经紧绷的姜逸尘即刻往后上方瞧去,黑乎乎一片,无甚异常,也未听得有石子的落地声,想是自己过于敏感了,便也不以为意。

    再回过头来,往剩下的八个蜘蛛卵望去。

    只见得那些卵纷纷自内而外开裂,而后爬出一只只蜘蛛幼崽来。

    似是发现危险异类的存在,蜘蛛群蠢蠢欲动,发出了进攻信号。

    一招有凤来仪使出,两道比翼双飞的绞杀剑气将前方的蜘蛛幼崽及蜘蛛卵瞬间五马分尸。

    小蜘蛛在尚未完全适应这外界气息及自身状况时,便飞蛾扑火般结束了自己瞬息短暂的生命。

    姜逸尘眼眸里闪过一瞬悲悯,随而便又变回漠然,也不知从何时起,他已开始学会漠视生命的存在了。

    若是没有他的打搅,想必这些小家伙能安然出世吧,至于杞人忧天地联想蜘蛛吃人不过是他的主观臆想、妄自猜测罢了。

    一切都始于胡思乱想,还是需要获得更多的线索才行。

    ……

    双驼峰,横亘于江临镇与野狼原之间的两座高山,却少有人提及这山的名字,因为这两座山峰见高不见驼峰,名不副实,而更多人将野狼原的恶劣天气都归罪于两座高山的存在,渐渐地这双驼峰的名字便也为人们所忘却,成为了野狼原的一部分。

    姜逸尘在野狼原中部的地底洞穴中发现了巨型蜘蛛遗蜕后,再无其他收获,只得辗转来至双驼峰处,寄望从贪狼帮的老窝觅得一星半点线索。

    贪狼帮的窝点所在,亦是借着自然成形的山洞,加之人工开凿,形成里外呼应、浑然一体的巢穴。

    在山间七拐八绕,途经几个无人看防的哨卡,来到了贪狼帮的主厅。

    灯火通明,然,并无任何人影,也并无任何异状。

    见这主厅洞穴的大小,满员的情况下,应能容下约莫三四十人之数,如此看来,这贪狼帮应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帮派了。

    哨卡、主厅、侧厅、寝室、厨房,姜逸尘在其间来去自如,一一寻过,差点儿将整个洞窟翻个底朝天,然,各个物事的摆放都是井然有序,并未发现任何蹊跷,当然,最为诡异的便是整个洞穴之中一个人影都没。

    此时哪怕有人躲在暗处来个偷袭都会让姜逸尘的焦躁难安稍稍缓解。

    最终,只剩一处,厨房下方的仓库还未查探了。

    姜逸尘强提精神,若也能在那儿寻得大蜘蛛的遗蜕或是蜘蛛卵,便也能够说明这巨型蜘蛛确与贪狼帮相关吧,但愿此行不虚。

    点燃火折子丢入洞中,仅是探头下望,便发现这贮存物品的洞穴比起帮派主厅的大小不遑多让,其间堆放的物品琳琅满目、鳞次栉比。

    在洞口上方看的并不真切,姜逸尘想要一探究竟,有所发现,也只得点个火把,落身入洞了。

    正当姜逸尘一门心思翻箱倒柜之际,黑暗中的飕飕风声令其精神为之一振。

    总算出现了!

    这是第一次,姜逸尘如此渴盼着敌人的出现。

    凭着感觉闪躲着暗中四方朝自己招呼的兵器,并朝往洞口下方退去。

    四人朝自己扑来,两人守在洞口下方,还有两人一旁策应,姜逸尘借着火光在瞬息间已将当前局势尽收眼底。

    敌方警惕性之高是姜逸尘第一次所见,想必在自己上山之时便已被察觉,做好了防范。

    而今敌在暗,他在明,况且对方对此处地形熟悉,应也在暗中潜伏等待他许久,在这地窖之中,姜逸尘实属瓮中之鳖。

    当下之际,需在对方包围之势形成前尽快撤离此处。

    将手中的火把掷向洞口下方二人,随于火把之后快步欺近,一跃而起,脚尖轻点前方二人挥起的长矛矛杆和砍刀刀背,借力纵身,往上方的洞口飞去。

    “掷矛!”一声怒喝响起。

    嗖嗖嗖!

    只听得约有四五杆长矛的破空之声入耳,来势之快,显是捕猎能手的绝活。

    当当当!

    姜逸尘也非善与之辈,在空中一个旋身,落英式使出,剑荡四方,将杆杆长矛一一击落。

    “追!”洞中之人见姜逸尘已窜出洞口,立马发令到。

    出得洞后再无人伏击,姜逸尘不禁心生疑窦,莫非这贪狼帮的大本营里只有这区区八人么?

    姜逸尘打消了一走了之的念头,未免在敌方地盘上完全受制于敌,他决定寻个稍稍利于自己施展的空间,占得上风,把握局势,以便见机行事。

    灯火通明,宽敞通透的主厅显然符合姜逸尘目前所需,因而,贪狼帮八人在追击至此处时,便发现来人不逃了,在那静候着他们。

    虽是深秋天气,这八人均只身着麻布短衣,干练的短发,健硕的身体,黝黑的皮肤,显是常年在山野间摸爬滚打的猎户,且个个年纪均已不小,多为中年人。

    未曾料到这贪狼帮之人尽是些忠厚老实的猎户模样,而非凶神恶煞之辈,一时间,姜逸尘竟提不起一丝杀意来。

    转念一想,如此情况亦是情理之中,若非吃苦耐劳的猎户,怎会甘愿在这般恶劣的环境下谋生存之计。

    难道自己的猜测均是错的,姜逸尘不由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

    一个身形较为高大、满嘴胡渣、怒目圆睁的中年男子,孔武有力地把持着狼牙大棒,在衣着相似的八人之中显得尤为突兀。

    “想必这位大叔便是贪狼帮帮主,天狼星翟犇了?”姜逸尘冲着那中年男子笑问道,稍稍拱手以示敬意。

    “呸!小毛孩,捅破了天才想补,晚了!”胡渣中年身旁一人怒声道。

    “兄弟们给我上!”胡渣中年一摆手,示意众人包夹这少年。

    几个来回后,贪狼帮八人依旧未将姜逸尘拿下,见这少年的身法诡异,当下放缓了进攻节奏,暗中思寻对策。

    而姜逸尘也不敢小觑这八人,他们虽非像丹霞山庄那些喽啰依仗药力逼出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蛮力,但他们源于捕食猛兽经验的一招一式,却也出招快、下手准、发力狠。

    好在贪狼帮众人讲究整体配合,而非一拥而上的扑杀,因而,给了姜逸尘可趁之机,在匆忙招架了数招后,他便施展出轻柳身法,不断退让闪避,令得贪狼帮的进攻力不从心。

    若是姜逸尘还未将霜雪真气修成,还真难以在这密不透风的猎捕攻势中觅得反击的机会,然,今非昔比,姜逸尘全力运转起霜雪真气,瞅准众人扑杀而来的间歇时机,不敢有半点拖沓,以一招流星式窜入人群中,在极寒之气的帮衬下,令得三人的身形稍僵,便也借着这须臾之间,直取胡渣中年而去。

    擒贼先擒王,此计也仅有在毫无人性的敌手面前无法成效,而对于一帮猎手来说,姜逸尘自信,只要这胡渣中年是天狼星翟犇无误的话,先擒下他,便能以之性命要挟其他帮众套出些许信息来。

    胡渣中年确是翟犇无疑,他也并非善主,见姜逸尘飞剑杀来,挥舞起狼牙棒全力相抗,他曾粗浅地修习过一门土系基本内功,虽还未小成,但气势上却毫不输于姜逸尘。

    姜逸尘擅长已巧取胜,自然不会与翟犇硬拼蛮力,飞身到得翟犇面前时,使出天幻剑,剑影纷呈,令得翟犇一时晃眼。

    在翟犇眨眼之际,姜逸尘以一个轻巧地后空翻落身于其身后。

    翟犇反应不慢,有力的左脚甩出个神龙摆尾,踹向姜逸尘的身躯。

    同时左肘屈伸,一记背身甩拳轰向姜逸尘的头部。

    只见姜逸尘稍稍侧步,身形往右下方一缩。

    翟犇重脚重拳尽皆落空,而后只觉脖颈间被一寒凉之物抵住,霎时间冰寒之气大盛。

第七十五章 与狼共舞

    “老大!”

    “老大!”

    “别伤着老大,不然,我们和你拼了!”

    “不错,拼死也要拉你下地狱!”

    ……

    听得贪狼帮众人恐吓自己,姜逸尘为挑对人而庆幸,也为对方的兄弟情谊而动容。

    “放心,兄弟们,这小娃儿有求于咱们,没有得到他想要的消息,他是不会对我下手的。”若非被姜逸尘以冰寒之气加点穴功夫封冻住经脉,翟犇绝不会任人举剑抵着脖子,要挟自己兄弟的,但能为一个帮派的头领,显然脑袋转的要快些,猜得姜逸尘的来意后,料定对方不敢妄动,便放松了些许。

    贪狼帮众人听言也心下稍安,但仍将姜逸尘围在中央,意思很明确,若他下手杀了翟犇,那他便别想安然离开。

    “我说小娃儿,你想知道什么你便问吧,要是老子听得舒服,兴许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了你,若是老子不爽快,你一个字儿都别想从我嘴里翘出。”

    “呵呵,既然翟大叔都这么说了,那在下便却之不恭了。”

    “哼,穷酸秀才废话多,有话快问,有屁快放。”

    “我在野狼原中部土丘之下的洞穴中发现了一大蜘蛛的遗蜕和一些蜘蛛卵,你可知晓那大蜘蛛的情况?”

    “那地方早就不是我们的地儿了,不知道。”

    “早?多早?”

    “说了不知道,无可奉告。”

    “……你们早知道有人会寻上门来?”

    “哼,早晚的事。”

    “你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呸!老子行得正,坐得直,从不干伤天害理之事!我手下的弟兄们也不会!”

    “真的?”

    “不假!”

    “那你们打搅赤狼群的栖息之地,恣意猎杀,令得赤狼部落不得安宁,终日过得心惊胆战,还不谓伤天害理?”

    “嘿,还轮不到你个小娃儿在老子面前说理,唬谁呢?今天老子便好好跟你说道说道,我们贪狼帮与赤狼群可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相辅相成?”姜逸尘看不见翟犇的眼神,却也瞧见前方数个贪狼帮之人眼神放光,透出了不畏艰辛与引以为豪之感。

    “不错。野狼原那恶劣的天气使得众多动物难以在那生存,而赤狼群凭借其超强的韧性和适应能力在那块地域不仅生存得很好还伺机大量繁殖,而后途经野狼原的客商路人便经常惨遭赤狼群袭击,久而久之,那儿几乎称为狼族天下,人族禁地。然,过犹不及,没有天敌的限制,赤狼群的过度繁殖也令得那些赤狼群因食物不足,或死于饥饿,或死于争夺食物的内斗,或是为了寻觅食物走出野狼原向江临镇袭去。”

    “那也不过是十几年前的事情,那时中州外夷入侵的霍乱刚过,赤狼族群已发展得尤为强大,向人类发起了进攻。那时西江郡曾兴起一时的屠狼行动,人们为了自己的安危不得在狼群前团结一致,险些将整个赤狼族群剿灭。狡兔三窟,赤狼也不笨,还是留下了星星火种,但却不为时人所知,韬光养晦,偷偷繁衍。”忽然一个年纪稍长的贪狼帮帮众接过了话头,“在其后几年,其他地域之人偶有捕杀到一两匹赤狼,发现其皮毛是做裘衣的上好材料,不亚于狐裘,赤狼皮的价值迅速蹿升,随而便有一大波人涌入野狼原想借此商机以之为生计,然,这并非一份好差事,更为狡猾的赤狼和野狼原的恶劣天气是最大的阻力,也令得并没有多少人敢于坚持下来。”

    “你们贪狼帮便是坚持下来的那支猎狼队伍,而也正因你们的存在,不会再让赤狼过度繁衍成灾,你们以赤狼为生计,赤狼因你们而有了制衡,所谓相辅相成。”姜逸尘了然,概括到。

    “不错,昔年老大效仿水浒英雄,自诩天狼星,汇聚我等山野痞夫成立贪狼帮,在荒无人迹的地域,凭自己的本事受着苦与累,换些钱财,自力更生、养家糊口,怎能说是伤天害理?”开口的是另一中年男子,显然这些兄弟已跟着翟犇好些年头了,对于翟犇有着极为真挚而纯粹的情感和发自肺腑的尊重。

    “这位小哥,你不要为难我们了,老大家中也是上有老下有小,我们每家每户全是仰仗着一男儿身靠着这份苦活维持生计。”后方一稍微年轻些的男子试图说动姜逸尘。

    “好了,兄弟们,别说这些废话了,要是这些废话有用,我们怎还会落得如此境地,爷们些,不认怂!”翟犇喝道。

    姜逸尘原本已有些手软,但被翟犇这么一喝,竟是被吓得更为精神,脑中飞快地梳理着思绪,而后出口道:“是谁找上了你们?”。

    姜逸尘已是看清这贪狼帮仅是由一堆猎手组成的捕猎团,各人本性并不坏,或因家人之故遭到胁迫而去做些违心之事,随着他发问出声后,已能察觉到有数人的神色瞬间黯然些许,想必他们亦是因此折损了不少人手,否则一个帮派怎会仅剩这八人之数。

    “是兜率帮。”显然姜逸尘问的是八个人,翟犇闭口不言,但不意味着其他人不说,而其他人说了,翟犇也无法去怪罪。

    “唉,罢了罢了,是我对不起兄弟们,是我没能力带你们反抗兜率帮,致使二十四个兄弟为此殉命,是我这做老大的没用。”听闻这么多,翟犇的情绪泛起了波澜,鼻间喘着粗气。

    “不,老大这不怪你,毕竟那是兜率帮。”

    “对啊,老大,那是兜率帮,我们打不过也得罪不起,在他们面前我们不听话,不是家人遭殃,便是我们任之宰割了。”

    “是啊,老大,兄弟们都能谅解你的苦楚,兄弟们不会怪你的。”

    “兜率帮逼你们做什么了?”姜逸尘问到,他已感觉到逼近了一条重要的线索。

    “我们猎人的强项便是铺设埋伏、圈套,数天前,兜率帮的大护法常坤找上门来,要我们帮他们布置大型的猎捕圈套,虽未告诉我们要作为何用,但我已品出其中之意似是要伏杀过往商客,便有心拒绝,但对方立马以我们的家人性命要挟,我便只能答应下来。”翟犇道。

    “伏杀过往商客?”姜逸尘闻言一惊。

    “淬毒的捕兽夹、带刺儿的捕猎巨网、陷马坑。”翟犇道。

    “这……这便是两日间多个官道上的人马忽然不知所踪的原因?”姜逸尘道。

    “我们仅是提供工具,人手,我们也是出于无奈。”翟犇低下了头。

    “这么说,你那些帮里的兄弟是帮着去伏杀过往商客,意外遭杀了?”姜逸尘厉声问到。

    “刀子架在家人的脖子上,不想看着家人死在自己面前,便只能为兜率帮的人卖命了,他们的伏杀目标多是挑会些功夫的,若是碰上一二高手,我们便也只能是炮灰了。”翟犇的言语中似乎没了感情。

    “竟是如此。那你们跟着干了几票?”姜逸尘问。

    “两趟。”

    “两趟之中可有遇上官府之人?”

    “官府之人?好像没有。”

    “为何只找你们做了两次?”

    “仅仅两次,他们便将我们的手艺尽皆学去,也仅仅两次,便要去了我二十多个兄弟的性命。”

    “所以,你们于兜率帮而言已是无用之人?”

    “是吧。”

    “那他们为何不杀了你们灭口?”

    “灭口?呵呵,你太小看兜率帮了,我们这些蝼蚁他们岂会放在眼里。”

    “那你们早已做好有人会来质问的准备?”

    “心里有底,只是没想到来的会是你这么个小娃儿。”

    “你们为何不去报官?”

    “嘿,听你之言,兜率帮都敢对官府下手了,这官府能约束得了兜率帮?”

    “……蜘蛛之事,你们真不晓得?”最后一句,姜逸尘是问向众人的,然,并未得到回应之声。

    “打搅。”姜逸尘解开翟犇的穴道,便欲抽身离去。

    “小娃儿,说来便来,说走便走,你也忒放肆了!”翟犇憋了一肚子怨气,穴道刚解,便化悲愤为怒火,怒冲云霄,冰寒之气尚未散去便伸手抽出腰间的小型弓弩,单手拨开机巧,暗箭射向姜逸尘心窝。

    先前的一段对话后,姜逸尘情绪低落,显然并未料到翟犇会对他突起杀意,毫无防范。

第七十六章 善恶难辨

    箭已离弦。

    飞速窜向姜逸尘的心窝,他已来不及闪避或是举剑格挡,只得运起霜雪真气护于胸前,可不过数尺距离的弩箭之威,已令他心生绝望。

    箭矢飞速欺近,离姜逸尘的心窝口不过寸许距离。

    吾命休矣~

    然,周遭的一切却似乎在此刻凝滞,并非是冰冻,而是时间的停滞。

    姜逸尘只觉着身侧有一劲风扫过,那箭矢悬停不进,在他的注视之下,被分裂成数片。

    那暗箭的出处,小型弓弩,则是自左向右被削成数个部分。

    最为触目惊心的则是翟犇那只握着弓弩的左手,自腕处至手指尖,亦是在这瞬息之内被切分成数截。

    手指被分为三截、手掌部被分为两截。

    箭矢已为碎片,散落躺在姜逸尘的脚边。

    而那些手掌手指的残余,混杂着片片血红,则是落在翟犇的身前。

    “啊!————”

    左手惨断,血溅如注,饶是翟犇这么个大汉亦是难以忍受这断掌之痛。

    撕心裂肺、痛彻心扉的哀嚎响彻整个洞厅。

    姜逸尘闭上了双眼,不敢看,不忍听。

    而围住姜逸尘的贪狼帮众人只是发愣、彷徨、惊恐,来不及对他们的老大生出关切之情,来不及对残忍的敌人生出愤怒之感。

    快而凌厉!

    也许只有这般简单,不加修饰的言语方能用来描述姜逸尘对于这剑气的体会了。

    姜逸尘回转过身,睁开双眼。

    只见得一满头青丝、目光如炬、面庞清瘦发白的黑袍男子飘然而下,落于姜逸尘与包围着姜逸尘的贪狼帮帮众之间。

    比之黑袍男子的出现更令众人瞩目的自是他手中的剑。

    他手中的剑,是把银白的剑,质朴无华,不染尘埃。

    他手中的剑,却也是把饮血的剑,因为,它刚刚将贪狼帮老大翟犇的左手分块切片。

    “方才在野狼原地底洞穴中的那人便是你?”姜逸尘冲黑袍男子发问。

    随着姜逸尘出声,贪狼帮帮众方才有了反应,赶忙围到他们老大身边,将其带至一旁,为其止血,止痛,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每个人都发现身边之人的手脚在不住发颤。

    “是我。”黑袍男子道,“一个小失误,到底还是被你察觉到了。”

    “虽然未能看清你在何处,但那细微的声响却没能逃过我的耳朵,只是……”姜逸尘一顿。

    “只是,你也不能明白为何会有石块脱落的声响,却听不见石块落地之声?”黑袍男子笑问。

    “那般情况下,你一挥剑,我定当能够察觉,你没有挥剑。”姜逸尘肯定道。

    “没有。”黑袍男子同意道。

    “那么,你是在空中将之震碎?”姜逸尘猜测。

    “正是如此。”黑袍男子回。

    “你……是谁?”眼前之人,不由得让姜逸尘心中发怵。

    “谢飞。”黑袍男子答。

    “谢飞?!”姜逸尘一愣一惊。

    “不错,恐怕鄙人之名,小兄弟并不认得。”黑袍男子自嘲道。

    谢飞,这名字在姜逸尘的脑海中算不得太陌生,若是将之与剑相关联,他很快便知晓眼前的黑袍男子为何方神圣。

    剑,古之圣品也,至尊至贵,人神咸崇。乃短兵之祖,百兵之君,近搏之器,以道艺精深,遂入玄传奇。因其携之轻便,佩之神采,用之迅捷,故历朝王公帝侯,文士侠客,商贾庶民,莫不以持之为荣。

    而今江湖,各类兵器纷繁杂盛,然,依旧习剑者为多,而习剑得道者被赋予的名号多是各凭喜好,见仁见智,唯独四个别致的称号是天下之人尽皆认同并赋之予四个剑客的。

    剑圣、剑仙、剑魔、剑鬼。

    所谓剑圣者,背负天下、心系苍生、剑意凌霄、超凡入圣。

    所谓剑仙者,飘然绝迹、遗世独立、一剑入尘、天外飞仙。

    所谓剑魔者,神挡杀神、佛挡弑佛、苍天无道、甘愿为魔。

    所谓剑鬼者,舞剑弄诗、如画如歌、神出鬼没、善恶难辨。

    享誉剑圣称号的是一手创立九州结义盟的盟主,侠之大者萧羽桐,然,其恐已在昔年中州攘外之战中英勇就义。

    剑仙便是姜逸尘的便宜师傅,李截尘。

    剑魔越驚云,听闻与四海会盟的凤鸣轩有旧,虽已少问世事,却仍不时出手相助。

    而剑鬼谢飞,便是眼前的黑袍男子,亦是极少在人前出没,听闻其行事乖张,难分正邪。

    谢飞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莫非他是兜率帮之人?

    或是为其他势力卖命?

    一系列的想法瞬息间在姜逸尘脑海间闪过。

    见着姜逸尘一缩一放的瞳孔,谢飞笑道:“看来鄙人还是有点名头的。”

    “啊……”身后传来翟犇低沉的嘶吼,虽然他很努力地在忍着不敢发声,但拗不过断手处传来的钻心剜骨的巨痛。

    贪狼帮帮众虽为猎手,但也算在江湖间混迹许久,剑鬼谢飞的名号他们也不陌生,对于他的突然出现,起先是吃惊,但见着他这么帮衬着姜逸尘,再想到江湖上的评价,不免心生畏惧,但他们的老大受了伤,一时难以缓和过来,需要照看,他们虽然惊疑不定,但也不会撇之离去,一如翟犇往常对他们那般,不离不弃。

    “为何下此重手?”翟犇那憋在嘴中的疼痛在姜逸尘的耳边不停萦绕回响,将他的思绪打乱,也令他的心纠作一团,仿佛忘却了翟犇方才是想取他的性命,而谢飞则是他的救命恩人。

    “我可是救了你一命。”谢飞提醒道。

    “感激不尽。”

    “呵,口是心非,我在你眼中看不到半点感激之情。”

    “你,太残忍。”

    “你还忘了是他差点便要了你的性命。”

    “以你之能,本可不必如此。”

    “我也可以让剑气穿过你身体的任何部位。”

    “那为何两次都不杀我?”

    “想看看你还能发现什么。”

    “现在呢?”

    “至少已经知晓他们已没有活着的价值。”

    “若是我要保他们呢?”

    “你?你认为你能做到?”

    “总得试试。”

    “就算他们此时不死,或也会为兜率帮之人所杀,或是死于其他像你我一般的人手中,即便没人来取他们的性命,他们之中有人已是废人,而这个帮派如今的模样也算是垮了。垮掉的帮派,废掉的人,他们还能凭着什么去养活自己,养活他们的家人?”

    “……未来之事,谁又能说得清呢。”姜逸尘踌躇片刻后,回答道。

    “哈哈哈!好一个未来之事谁能说清。”听闻此言,谢飞放声大笑。

    “你可有问过,他们是否愿意接受你的怜悯?”谢飞问。

    “……”姜逸尘一时语塞,方才幡然醒悟过来,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恻隐之心作祟,贪狼帮之人会怎么看?

    姜逸尘回过头,看向后方将翟犇守在中心,簇成一团的贪狼帮众人。

    贪狼帮帮众听了二人的一通言语后,方才知晓此二人并非一伙,而事先险被翟犇要了性命的少年,此时却在一尊杀神面前想保全他们的性命,一时竟不知该当如何去接受这局面,尽皆将目光移向他们的主心骨,翟犇。

    “小哥宅心仁厚,以德报怨,老翟我无地自容,我为我的一时鲁莽行事道歉,也替我的弟兄们感谢你的恩德,然,谢大侠所说不差,于猎手而言,失却一手,我已是废人一个,斗胆恳请谢大侠允许,以我之性命换取我兄弟七人的性命,让他们都回家去吧。”翟犇咬牙忍痛,吞吞吐吐地将一段话说完。

    “老大!”

    “老大不能啊!”

    贪狼帮帮众正要出声相劝,便被翟犇抬手阻住,示意不必多言,他的眼神告诉他们他心意已决。

    “我想,你们似乎弄错了,你们并没有选择权,何况,你一人的性命我可看不上。”谢飞冲贪狼帮众人冷笑道。

    “你意欲何为?”出声的是姜逸尘。

    “你有两个选择,一,不管他们死活,立即离开,二,替他们吃我一剑,你们便都能离开。”谢飞冷声道。

第七十七章 人生赌局

    人生总是充满各种选择,而许多选择更是如同一场赌局,有时候赌的是金钱,有时候赌的是仕途,而有时候赌的是性命。

    姜逸尘并不是个喜欢选择的人,而对于赌局,他更是从未触碰过。

    但他发现,自他走出西山岛后,便无时不刻不在面临着各种各样的选择,而后便是各种迫于无奈,加入赌局,成为赌局的参与者,去下注。

    正如现在,贪狼帮八人并不认为他们合力拼杀能从剑鬼的手下逃得性命,已是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等着谢飞的生死裁决。

    而姜逸尘到底还是狠不下心来,抛却贪狼帮众人离去,尽管他与他们并不相熟,他们于他而言已然毫无价值。

    但他知道,他若是径自离去,这剑鬼谢飞便会毫不手软的将这八人从这世上抹灭。

    他也知道,他若是径自离去,他定会于心难安,夜不能寐。

    所以,他只能去赌。

    他把赌注下在了谢飞给出的第二个选项。

    赌注自当需要筹码,然,姜逸尘却不觉着自己有任何筹码能左右胜局。

    胜,便是皆大欢喜与贪狼帮众人安然离开。

    败,便是与贪狼帮众人一同死去。

    他赌的是谢飞适才的出手相救,或许自己于谢飞而言或许还有所谓的价值存在。

    他听不见贪狼帮众人的道歉,或是感谢,亦或是劝说。

    他听得见谢飞所说,“我会一次、两次饶过你的性命,更是出手救你一回,但,我这人也有条规矩,那便是,事不过三。”

    双驼峰山道之间。

    这是谢飞挑的地点。

    落叶秋风话凄凉,莫非今日便有一年轻鲜活的生命将要逝去?

    姜逸尘立于谢飞面前三丈之处。

    贪狼帮帮众则是围着翟犇立在一旁。

    他们与姜逸尘在今日之前甚至可谓毫无瓜葛,然,他们此刻的性命却全然系于这少年做出的抉择。

    令他们惊诧而又感动的是这少年选择了为他们站在此处,不论结果如何,他们都会心怀感恩。

    秋风萧萧,夕阳斜洒,剑已出鞘。

    指间的时光,不知是在此刻静止或是在此刻变慢。

    姜逸尘注视着前方的谢飞,在这一刻,他似乎看懂了为何传说中的剑鬼,会被称叹舞剑弄诗、如画如歌了。

    姜逸尘的瞳孔之中映射着谢飞的一举一动,剑尖自下而上划过。

    划过秋意,划过落叶,划过斜阳,是那般轻柔舒展,是那般诗情画意,不见得丝毫杀戾之气,却隐隐不与天地相容。

    谢飞的动作那么缓,那么柔,然,举剑之间,剑气已出,飞向姜逸尘而去。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葬花剑法!

    习剑之人,能于有生之年,得偿一见这诗画般的精妙剑法,此生无憾矣。

    一股柔风拂过。

    数滴樱红滑落。

    几许青丝飘若。

    “走吧。”谢飞出声道。

    “谢大人饶命之恩,谢少侠救命之恩。”贪狼帮众人尽皆伏倒于地,跪拜叩谢。

    “此时不走,可莫要让我变了主意。”谢飞轻声道,带着催促之意。

    “等等。”姜逸尘朝着贪狼帮众人出言。

    “少侠还有何吩咐?”贪狼帮众人凑上前来,恭敬道。

    “这些,给你们自己打点,江湖之事,还是莫要参与了。”说话间,姜逸尘从怀中掏出了那一沓银票,塞入贪狼帮一搀着翟犇的中年男子手中。

    “这……”中年男子此时不知所措地看向了翟犇。

    扑通落地之声,接二连三响起。

    是贪狼帮众人再次跪地叩首之声,带头的正是翟犇。

    “去吧。”姜逸尘还是先驱走了众人。

    贪狼帮众人离去之后。

    “你留下来是想问,我为何饶你一命?”谢飞笑问。

    “为何?”姜逸尘抹去面颊上的一丝血迹,疑惑不解。

    “这是第二次,事不过三。”谢飞道。

    “第二次?”姜逸尘默念,这声音仅有他自己能听到,而后便转身离去。

    他本想从谢飞那获知些信息,但他知道若再上前询问的话,那么,他将毫无意外成为一具死尸。

    “出来吧。”谢飞出声。

    姜逸尘和贪狼帮均已离去,萧瑟的山道间再无他人。

    “嘿嘿,到底还是被老大发现啦。”率先从茂密的树杈间落下的是个乞丐装扮的少年。

    “当然,老大是何许人也,我们这些小打小闹怎能糊弄过他的耳目。”从草丛间狼狈窜出的同时,却不忘拍谢飞马屁的是个长发飘飘的男子。

    “老大好。”一布甲大汉从草丛间蹦出,向着谢飞打招呼。

    若是姜逸尘在此,定能认出他们,这三人便是鸡蛋、兰笙、舒桐。

    原来他们三人的老大竟是剑鬼谢飞。

    “老大为何放过这小子啊?”鸡蛋问。

    “呵,你们来此守着,不正是希望我饶过他一命么?怎么,莫非今天这顿是这少年喂饱你们的?”谢飞笑。

    “呵呵,老大英明,老大英明。”兰笙道。

    “想必也是你们把他引向野狼原的吧?”谢飞斜睨兰笙。

    “呵呵,老大英明,老大英明。”兰笙面不改色道。

    “这少年很是谨慎,但没想到竟也挺有胆色的,倘若方才我出剑之时,他有一丝犹豫,一丝挣扎,一丝逃避,那他此刻便已躺在血泊中了。”谢飞赞赏道。

    “是啊,这少年还不错。”兰笙接话。

    “嘿,是请你吃的饭还不错吧。他是什么来历?”谢飞笑问。

    “这个,倒还没探得明白,刚从武当境内来到西江郡,这应是不假。”兰笙回。

    “太极村出来的?”谢飞揣测道。

    “我看不像,他的运转内功后散发出的极寒气息,似是较为极端的偏门。”兰笙摇头道。

    “嗯,他的姓名?”谢飞再问。

    “姜西。”舒桐总算有了表现的机会。

    啪!

    舒桐的脑袋当即开了花,下手的是兰笙,他也敢怒不敢言,水汪汪的眼睛楚楚可怜,看向鸡蛋。

    “小舒桐呐,这姜西二字,你倒过来念念。”鸡蛋走近前,踮着脚尖轻抚着舒桐的脑门。

    “姜西,西江。”舒桐念道。

    “欸,不错,正是西江,这小子用了化名。”鸡蛋解释到。

    “噢。”舒桐抚摸着自己的脑袋,耷拉下了头。

    见着这小闹剧,谢飞不由轻笑出声,也只有和这些兄弟在一起才能让他这般放松,“这小子姓姜应是不假,你们对这个姓氏之人可有何印象?”

    “我也早想过一遍,姜姓在这十多年间似乎没有什么名号响亮之人。”兰笙托着下巴道。

    “兴许是哪个门派或是哪个势力中出来历练的小鬼。”鸡蛋道。

    “道义盟。”谢飞似是有了定论。

    “嗯?道义盟?”兰笙不解。

    “也只是我的猜测,这小子值得关注,鸡蛋,你且盯紧些。”谢飞道。

    “噢,好,老大你放心,有我出马,绝对不会出差错。”鸡蛋正经道。

    忽然,啪嗒一声,不远处的一棵老树不知为何,似被雷劈一般,炸裂散落。

    往那方向看去,这棵树的方位正巧在方才姜逸尘所站立之处的正后方,约莫三丈外的距离。

    ……

    西江郡,江临镇,雁回客栈中一客房中。

    姜逸尘正躺倒于床榻之上,翘着腿,似在思索着何事。

    从野狼原处回来后的两日间,姜逸尘并无任何懈怠,依旧四处打探着无相门、红雀及太极村之人的消息,也去和嘉谷处走上一遭,却仍旧一无所获。

    直到今日早间,他碰见了一伙人马。

    一伙清一色女流的人马。

    因为清一色女流,便容易引起各方人士的瞩目。

    自当也引起了姜逸尘的注意。

    那些女子尽皆穿着素色衣袍,盘着发髻,或配单剑,或配双剑,或配峨嵋刺。

    姜逸尘便也一眼瞧出了这些女子的来历。

    峨嵋派。

    峨眉山与西江郡相去甚远,在江临镇见到十数位峨嵋派的女侠可算是一道奇景。

    也不知所谓何事,但见峨眉女弟子风尘仆仆、行色匆匆。

    姜逸尘正巧与之擦肩而过,依稀听得其中相互间的言语。

    她们竟是要去往武当求援!

第七十八章 山雨欲来

    名门正派有着丰厚的底蕴和近乎不朽的传承,随之附带的便是一脉相承下来,以致于根深蒂固、难以摒弃的禀性,自视甚高,目空无人,刚而自矜。

    邪魔外道自与他们势不两立,歪门邪道他们耻于与之为伍,只有门当户对的名门望族或是正道之流方能入他们的眼界,有机会获得他们的认可,相互间才存在往来的可能。

    其中尤以峨嵋派为甚,对于“名门正派”四字,峨嵋派虽均为女流,然于这名头上的计较却尤为自持,因此,方才会出现对于盖过门中峨嵋刺法一头,由闫卿所创立出的奇门双刺嗤之以鼻。

    甚至于在中州攘外之战功成,大英雄闫卿销声匿迹后,寄忧愤于效仿闫卿创立奇门剑法的玄箫,在武当掌门元真的稍稍鼓动之下,便直接杀上山门声讨。

    而今,峨嵋派中显是有何变故,方才会令这十五个女弟子下山求援。

    如此舍近求远,对于方圆百里内的道义盟势力所属或是九州四海两盟的帮派都不屑屈尊相求,却不远万里,一路直往武当而去,亦能说明她们对于门派名头的偏执。

    然,一个门派的偏执不难,毕竟受传承影响,成百或是上千年来的习惯并非一朝一夕可变,但要想带动门中所有弟子,尤其是门中原变带有叛逆躁动心思的年轻弟子,跟着固守偏执着实不易。

    在安危面前,门派之见的偏执便会从年轻弟子身上发生动摇。

    这两日间,西江郡地域及附近的官道上至少又发生了两起大批人马失踪之事,约莫共有三十人消失,而这些人中不乏功力深厚,武艺不凡之士,而官府对此却是闭门不出,仅是再发通告,令过往客商小心行事,有心人士便也注意到多日前官府派出的十余人马至今未归,想必已遭不测,因而有所畏惧,是以,官道数对人马失踪的诡异事件,闹得西江郡中人心惶惶,风声鹤唳。

    而姜逸尘之所以能有幸听得峨嵋派去往武当求援的消息,便是得益于峨嵋弟子中所发生的争执。

    擦肩而过时,正巧听得峨嵋弟子间在争辩是否应当与醉红颜酒楼之人同行,好能互相照应。

    这醉红颜酒楼并非是西江郡中的酒楼,而是特地跋山涉水来到西江郡处,将此地特产的湘泉酒运往中州东部的姑苏城及临近地域售卖。

    能在姑苏城的酒坊、酒楼中占得一席之地并非易事,因而这醉红颜酒楼自也绝非仅仅是个酒楼这么简单。

    在怡春院时,姜逸尘曾听若兰提起过这醉红颜酒楼之事,醉红颜酒楼的背后是为一帮派,在九州结义盟中虽算不上实力雄厚,难与魔宫之流并肩,但也是九州盟中不可或缺的中坚力量之一。

    这帮派源起于酒楼,成名于酒楼,因而,便以酒楼之名作为帮派之名,是为醉红颜,因其酒楼事业置办得有声有色,有口皆碑,在江湖中,这醉红颜倒也破具声名。

    醉红颜以酒楼为大业,因而帮派中人便都带着不少烟火气息,易于相处,四面通达,与众多帮派交好相熟。

    此次负责运酒的两个主事,鬼泣神号双刀组,夜逢山和夜潮涯两兄弟近年来常奔波于西南诸地,曾路逢峨嵋派弟子遭袭,出手相助而有幸与峨嵋弟子结交。

    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此次下山的峨嵋弟子中正有三姐妹水如镜、水如月、水芸灵曾被醉红颜二人相救,因而早日间,她们在进入江临镇后碰见夜逢山他们似要运货回往姑苏,出于对近日道上流言的担忧,便有心相邀同行。

    三姐妹正与此番带队下山求援的师姐柳若云沟通时,因意见不一起了争执,怎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被一路人将此行目的听去。

    得到了这条线索,姜逸尘便顺藤摸瓜,找到了正在街头上“招兵买马”的醉红颜一行,想是他们原先的人马不多,此番听闻近日官道上出现多路人马无故不知所踪,至今仍杳无音讯的事件后,便严正以待,临时招募伙计打手,壮大队伍,以防不测。

    姜逸尘当下一思量,目前看来,便可能有两路人马将通过官道去往外处。

    一是峨嵋派十五位弟子去往武当。

    二是醉红颜或有三十人众将运酒去往姑苏。

    这二者有个共通点,便是他们均符合武功高强这个特点,也正是近日官道上所失踪人马的共通点。

    在这般情势下,便是二者同行,也不无可能。

    倘若有着近五十人的庞大阵仗上路,会否还会再发生近日来发生的诡异事件?

    这两日并无收获,兜中的银两今日过后便将空空如也,而眼前便有一个赚钱的机会,也是个很有可能亲自去见证官道上诡异事件的机会,姜逸尘躺倒在床榻上为此踌躇不定。

    去,还是不去?

    ……

    “嗨,兄弟姐妹们,前方便是孤鹰岭了,此岭过后,便是坦途大道,我们人手这么多,想来是能安然无事顺利到达武当了。”一脸上带着十字刀疤,声音豪迈的短发劲装男子大声道。

    此人正是醉红颜的神号刀,夜潮涯,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却显得干练老成。

    “但愿如此。”低声出气的正是夜潮涯的同胞兄弟,鬼泣刀,夜逢山。

    同为亲兄弟,面貌相似的夜逢山在着装打扮上却与夜潮涯迥然不同,长发飘飘,黑袍加身,也不似夜潮涯那般活跃,声音也较为低沉,性格的绝然迥异,也令得外人易于分辨。

    “这些人,没个正行。”在运酒队伍的正前方,还有一支人马同行,却是清一色的女流,之中传出了轻哼之声,显是对于后方的人颇不待见。

    前方的队伍正是峨嵋派的弟子。

    原来,受当前紧张情势所迫,峨嵋派的带队师姐柳若云亦是担忧路遇不测,在水氏三姐妹的不断烦扰下也暂时抛却门派之见,同意接洽醉红颜的人,相邀他们同行,以便互相照应。

    夜逢山和夜潮涯受邀后也是一番思量,出于道义或是出于稳妥起见,便与峨嵋派之人一拍即合,特地改道先行去往武当。

    有峨嵋女侠的加入,加之他们临时招募而来的十数个会些功夫的伙计,他们此行便能有近五十人之数,如此大的阵仗,想必再为诡异之事都难不过众人。

    而姜逸尘在犹豫半天后,终也是草草乔装打扮一番,应招混入醉红颜的运酒队伍,去看看这队伍会否不幸为兜率帮所选中而有幸能撞上那诡异之事。

    一路行来,众人均皆谨言慎行,但心间不免惴惴不安,耳目都很是机警,四处张望观察,怕有什么细微的异常被疏漏。

    然,这一路上,有着八面玲珑的夜潮涯带动气氛,队伍行进也不会过于压抑,或是太过枯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行出西江郡范围十数余里地,途经数个人烟稀少之处也并无异常发生。

    若是翻过孤鹰岭,便也算是远离了西江郡的地域范围,应是不会再有变故发生了。

    莫非自己跟错了队伍?

    还是兜率帮对于峨嵋派这样的名门正派还是有所顾忌?

    至少她们是安然地进入到西江郡,去到江临镇。

    姜逸尘心中不由生疑,估计这近五十人的庞大队伍中,也便只有他一人知晓这诡异事件中的猫腻,因而,杂念丛生。

    “呼,这儿,倒是极为适合伏击。”队伍行至孤鹰岭的山道间,夜逢山突然冷声道。

    姜逸尘正处于夜逢山不远处,闻言后,不禁环顾四周。

    两侧耸立而起的山峰,除却岩石外再难觅得半点草木,若是落石而下,足矣令他们疲于应对。

    “乌鸦嘴,快别说这丧气话,这时候要是来个落石,可真是要命呢。”夜潮涯一脸不满道。

    “呵,你不也这么想?”夜逢山冷笑。

    二人的声音不大,在马车行进的颠簸声和酒缸轻微的碰撞声中更难以听清。

    然,在众人神经紧绷的情况下,这话语却如魔音般扣动着各人的心弦。

    一带着些许慌乱的娇喝声陡然响起,源于前方峨嵋弟子的队伍,“小心落石!”

第七十九章 插翅难逃

    一语成谶。

    随着前方峨嵋弟子的一声惊呼,数十道目光齐刷刷望向高处。

    只见得左、右两侧山峰高处绵延近半里的跨度,有数十个黑影显现,随而如脱缰野马奔腾而下。

    霎时间便,山谷间隆隆作响,烟尘滚滚,铺天盖地。

    往山道前后奔逃的可能近乎已被断绝。

    说是落石,亦可称为滚石,当前的情景多是有力大者藏匿于山峰处,将石块推落,磕碰着山壁滚将而下。

    随着黑影在众人的瞳孔中迅速放大,大伙均能瞧见那些落石并非滚圆的石头,而是有棱有角,大小不一的石块。

    人多,能壮胆。

    同行的多武艺不凡,大家心中都自认会多些底气。

    然,唯独在此刻,人多会令得各自的躲避空间显得局促。

    无怪乎敌方会挑在此处下手,也唯有以这落石阵这冲击力十足阵仗,方才能给予由醉红颜酒楼和峨嵋派强强联合组成的队伍先声夺人的威势。

    好在这官道并不狭隘,有富余的空间让道上的众人进行闪躲。

    轰轰隆隆!

    再小的石子从高处落下,其势头之迅猛亦足矣开颅碎骨。

    何况从天而降的这些落石,多为一人大小,而那势头可谓是摧枯拉朽,所向睥睨。

    众人均是提起十足精神进行躲闪,还有余力的则会关照下身边的同伴。

    饶是如此,随着落石的欺近、落地,大道上一时间尘土飞扬,目难视物。

    霹雳哐当的酒缸破碎之声和稀里哗啦的马车粉碎之声中,间杂着马匹的悲号哀鸣。

    “唉,这回的损失可得不小啊。”夜逢山叹道。

    “你别就盯着那些酒了,小心别把命给丢了!”夜潮涯实在不知自己的兄弟脑中在想些什么。

    过不多时,声响渐息,落石也终于停歇了,也幸亏这一众江湖好手均皆手脚麻利,又相互照应,除却被细碎落石擦伤了皮肉外,并无伤筋动骨或是人手减损的情况发生。

    而那些马儿并没有这些大侠反应机警,动作敏捷,已有不少或被落石砸昏或已是躺倒于血泊之中。

    幸运的小棕马则是得益于有个好主人,除却帮扶身边之人外,也相当照顾它,适才若非姜逸尘飞身将其扑倒,它此时便也和众多同类一般马事不知了。

    损毁的马车、破碎的酒缸、躺倒于地的马匹、洒落四处的酒水。

    除却货物和马匹的损失外,这一干人等均还能好好地站着,这般情况,极大程度上得归功于醉红颜夜氏兄弟的未雨绸缪和当机立断。

    许是自认为会遭到这所谓诡异事件的眷顾,也是约莫猜测到这些事件逃不过人为,夜氏兄弟在要出发行离江临镇时早早便将酒与车马等一应物事准备妥当,而后在江临镇的街道上大张旗鼓地招募人手实属临时起意,目的便是为了引人瞩目,让暗中的敌手产生错觉,认为他们会在江临镇上多待上一两日方才离去。

    而峨嵋派前来相邀同行后,是个突发变素,二人也当即决断先行改道前往武当,随即也停止了伙计招募,向峨嵋派之人晓之以理,没有耽搁多久,便马不停蹄地动身上路了。

    如此行事匆匆,便是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也是与暗中的敌手先过上一招,出其不意,掩其不备,令得敌手没有充足的准备,他们便能有更大的机会逃得不测。

    而事实证明,敌手的反应确实出乎意料之快,他们这般紧赶慢赶,对方仍能来到这最适合迎击他们这一大队人马的枯鹰岭处,利用落石来围追堵截,这定非是一般小势力能做到的,只是,毕竟对方亦是匆匆行事,准备并不充分,他们的人手并无折损,还有与之相抗的机会。

    落石阵过后,山谷间恢复了一时的平静,众人均皆提心吊胆,时刻提防着对方的下一道攻势。

    “此时若是射落火矢……”夜逢山忽而开口。

    众人闻言有些慌乱,洒落的酒水除了漫在山道上外,也有些许溅射在他们身上,此时若是敌方射落火矢,那此处便将在瞬间成为火海,他们也很有可能葬身于火海,灰飞烟灭。

    “你个臭乌鸦,别再开口讨死了!”夜潮涯在一旁吼道。

    这一瞬,姜逸尘脑海中却有一丝念头闪过。

    此前他一直想不通兜率帮伏击武艺高强的江湖人士目的为何,而此刻脑海中一直挥之不去的巨型蜘蛛遗蜕似乎便是为了填补这个缺口。

    兜率帮伏击武林人士,却不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若只是要他们命的话,那何需连尸首都清理掉。

    除却不教旁人发现外,另一可能,便是这兜率帮不仅要这些武林人士的命,极大的可能还要这些人的躯体,至于作为何用,莫不是与那巨型蜘蛛有关?

    答案也许即将揭晓,若是兜率帮只是要让他们灰飞烟灭,那大可毫无顾忌地落下火矢,倘若兜率帮不仅是想要他们的命,还想要他们的尸体,便是心怀叵测,而绝不会给他们来场火矢盛宴。

    并未让山道上的众人等待太久,两侧山峰已能隐隐灼灼地见到不少黑点正向下移动,随着身影渐逐清晰,看来是要直接兵刃相向了。

    而天空中却是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点,宛若黑云压境,细看之下,确是箭矢俯冲向下。

    “还好对方准备不足。”夜潮涯见到落下的不是火矢,庆幸道。

    “果然,兜率帮想要的不仅仅是我们的命。”姜逸尘心里一咯噔。

    箭如雨下,虽非火矢,但来势飞快,也并不如石块那般容易闪躲,一时间,众人真气激荡,道道劲气使出,欲将箭矢在欺近前便损毁。

    或是对付落石已令得众人费去不少气力,或是箭雨太过密不透风,这轮的箭阵比之落石阵显是更为有效,醉红颜这边刚招募而来的伙计已有五人,只因一时晃神,便被数支箭矢穿身而过,旁人亦是救之不及,转瞬间,活生生的人便宛如刺猬般躺倒于地。

    箭阵稀落时,从山上奔将而下的那些黑影也已现出真身,拍马杀到。

    人头攒动,乍一看,竟不下三百人之数,多是粗衣步履,提刀握枪的喽啰,亦有穿甲披胄似是将领的狠角。

    “一个不放,给我杀!”一声惊雷怒喝,在山谷间炸响,比之适才的轰隆落石更为震耳欲聋,足见其内力之深厚。

    霎时间,喊杀声震天,响彻孤鹰岭。

    往那惊雷般的喝声源头望去,只见一人虎背熊腰,赤发飞扬,肩上扛着一把古铜色的裂口大刀,煞气骇人!

    “赤发鬼常坤!”水如镜惊叫出声,显然,她识得这兜率帮护法。

    “竟是兜率帮!”

    “这西江郡内的邪门魔教,除却幽冥教外,想来也只有这兜率帮如此穷凶极恶了。”

    “竟是常坤这大恶人……”

    众人恍然,心中已然知晓为何会有那么多队人马会在这官道上马失前蹄,原来一切都是兜率帮这庞然大物在背后作祟。

    “潮涯,敌方人多势众,不可恋战,突将出去,分散逃开。”夜逢山对局势做出了判断。

    “兄弟们,冲杀过去峨嵋女侠那处,同她们合力杀出一条血路来!有能耐的大老爷们儿可照顾着姑娘些。”兄弟同心,夜潮涯一下子就明白夜逢山的意思,一边率醉红颜的兄弟往峨嵋弟子那边靠去,一边冲那边的柳若云叫喊到,“柳女侠,我们得合力突围,才有活命的机会。”

    “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若是不得已分散开来,还望众位多多照看这些姐妹,不论如何,也请贵帮能护得至少一个姐妹的性命,令其去往武当,拜托了。”柳若云将局势看得很清楚,亦有些悲观,已是在托付后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