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剑诛魔传全文阅读 第7分节

第六十章 以己为饵

    清晨,一日之晨,象征着美好的开始,希望的展开,朝气蔓延。

    然,今日之晨于丹霞山庄的众多匪徒而言却是生息终结之时,命丧黄泉之日。

    老天此时若未在瞌睡,若能往下方瞟上一眼,定能发现今日的丹霞山庄不同于往日的井然有序,是那般混乱嘈杂,那方的蝼蚁密布一处,不知所为何事,若凑近些看,可见得人头攒动、血光灼眼,若凑近些听,可听得刀剑铮鸣、杀声刺耳。

    今日,闯进山庄中贼人的仅仅四人之数,却宛若修罗降世,缔造了人间炼狱,已死去的有他们的四首领倪寒、坎院庭院长,还有数十个同他们一般身份的喽啰,而坤院和离院的庭院长也相继阵亡,伤亡人数仍在增长,同为一窝之匪,虽非生死莫逆之交,却也有朝夕相处、患难与共的兄弟情谊,奈何四个贼人身手非凡,更是诡计多端,不与他们正面交锋,而是迂回游斗,让他们疲于奔命,无济于事。正当陷入迷惘之际,他们的三头领庖丙回到庄中,迅速作出布置,不多时,终是将那四个刽子手围追堵截于一处,让其无处可逃,可四人依旧负隅顽抗,作困兽之斗,而他们虽有数百人数,却受限于空间狭隘,并无法展现出人多势众的优势,只能前赴后继,轮番遭四人所杀。

    血腥会让人产生恐惧,可对于常年于刀口舔血的匪徒而言,在最初的却步彷徨之后,他们已被血腥中的杀戮之气所感染,他们已无所畏惧,就算搭上上百人的性命也定要让眼前的四个贼人偿命!

    随着庖丙横刀一出,将姜逸尘逼至一处,独自应对,剩下三人则遭遇层层包夹,无所遁形。

    丈三、司徒钟二人原还担心幽冥见到如此阵仗会否心生怯意,无力对敌,怎知年少的心举重若轻,幽冥的眼神依旧那般坚定不移,毫无惧意,形如鬼魅,穿梭其间。

    用匕首者,不动则已,动则惊雷。图穷匕见,出必染血,雷霆一击,涌动风云,流毒凝瘴,生死不能。

    纵横天地自遨游,魑魅魍魉鬼见愁!

    幽冥化身修罗,如钟馗伏魔般将围攻上前的一个个妖魔鬼怪降服,不知不觉间,丈三和司徒钟二人以幽冥的灵动进攻为核心,丈三靠后主守,司徒钟为辅互为攻守,逐步冲杀突围靠近姜逸尘与庖丙的打斗之处。

    庖丙与姜逸尘直接的对决并非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对决,可过去半盏茶的功夫,二人之间仍未分出你死我活,姜逸尘于庖丙而言并非是块难啃的硬骨头,而是条乱了章法的泥鳅。

    不善烹饪的姜逸尘应对起庖丙的解牛刀法来显得捉襟见肘,古怪离奇的刀路却刀刀精准无误,姜逸尘毫不怀疑,自己此刻在庖丙心中,当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之宰割。

    自觉难以招架住庖丙的攻势时,姜逸尘再次施展出了轻柳身法,长发飘飘,衣风烈烈,然,轻柳身法显然更为适合大开大合战斗中的步法闪避,应对起于鼓掌间起舞的解牛菜刀来,几无优势可言。很快,姜逸尘双臂的衣襟已出现了道道血迹,右脸颊处也遭刀风划伤,若非几次及时以剑相抵,恐怕身上还会多几道伤口。

    任何武学都无绝对的强弱之说,无敌之论实乃无稽之谈,孰优孰劣取决于武者如何将之施展,轻柳身法如是,解牛刀法亦如是。姜逸尘的轻柳身法被庖丙所破,姜逸尘以道道伤痕为代价,终究是找到了破解解牛刀法的方式所在,而庖丙显然很清楚解牛刀法的劣势为何,一旦被对手拉开距离,即便自己的刀法再为精妙也如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般无计可施,因而,庖丙时刻贴身紧逼着姜逸尘,不让他逃脱出自己的攻击范围。

    “我说,这大清早谁人扰我美梦?”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慵懒而浑厚的声音响起,地面轻颤,处在后方的喽啰分分让道于一副庞大的身躯。何谓之庞大,诸如丈三与蒋峥的身板已是人高马大,而这声音的来源,身高八尺,体态臃肿,赘肉垮塌,说有两个蒋峥的身躯之大都不为过,秃着头,光着膀,只挂着个裤衩,两个比之常人头颅还要大上些许的大铜锤扛于肩上,缓缓前行,此人正是丹霞山庄这匪窝的老大,秦大海。

    “老大,正是那四个贼人搅扰了您的黄梁美梦。”一个喽啰赶忙搭腔到。

    “四人?就让你们这般兴师动众?”秦大海斜睨众人,一脸鄙夷。

    “老大勿怪,老大勿怪,这四人狡诈异常,似是对我庄内情形甚为熟悉,并非易与之辈。”

    “是啊,是啊,老大,这四人可狡猾得狠。”

    数个喽啰慌忙下跪叩首。

    “噢,可知晓他们是什么来头?”秦大海将目光挪到前方战局之中,开始打量战况。

    “有两个是无相门的人,一个是一年来经常偷溜到庄里的小毛贼,还一个少年的情况并不清楚。”一喽啰应到。

    “哼!无相门?老二老三不是带了一堆人去剿灭掉了么?可是出了岔子?”秦大海大气一吐,浑身赘肉颤动,众喽啰见此竟直接伏于地上,不敢动弹半分。

    “说!”秦大海怒哼到。

    “小人们,并不清楚,三庄主也是大清早才回得山庄的,仅仅只有他一人回来了,并不见二庄主和其他弟兄的身影。”难耐秦大海的威压,终是有人出言说到。

    “一群废物!”

    “老大息怒!老大息怒!”

    “还在这趴着干什么!养你们有何用,今天不把那四人给我剁了,今日你们便没饭吃!不,七天内的伙食你们自己想办法,老子不养废物!”

    “是!”

    “是,是……”

    众喽啰应声道,拾起兵器,慌忙再入战局之中。

    秦大海的盛大登场自然也引起了战局中数人的注意。

    “糟糕!秦大海也来了。幽冥少侠,我们为你劈出一路,你先去相助姜少侠,将庖丙拿下。”丈三出言到。

    “嗯。”幽冥答。

    随即,丈三挺身,一记横扫千军将周围的喽啰清退,司徒钟一记蓄满势头的拔刀斩紧随其后,呼啸而出。

    自然无人会傻傻地去硬悍此招,一一闪身,让出一道来。

    机不可失,趁此当口,幽冥脚下生风,身形灵动,霎时间已脱出包围圈,闪将至庖丙身后,一招聂政屠犬随之挥刺而下。

    “三头领小心!”众喽啰显然无法跟上幽冥的魔鬼步伐,而那边是庖丙的战斗,他们也不敢轻易介入,只得出声提醒。

    姜逸尘与庖丙均对黑影的出现有所察觉,匕刃下落之际,庖丙侧身相让,闪退开来,重整旗鼓。

    刹那之间,双方已拉开了身位,这正是姜逸尘苦苦所求,当先一招记天仁剑气追身庖丙,而后一记天禅剑弹出欲定住其身躯,紧接一冰魂剑气蓄势而出。

    庖丙虽身如竹杆,可并不妨碍他的手脚利落,这些剑气对他难以构成威胁,手中锋芒耀目的菜刀旋转飞舞,轻松闪躲着这可笑的剑气,再次朝着姜逸尘奔袭而去。

    然,姜逸尘岂不知这一道道剑气于眼前的对手而言根本无法触及分毫么?

    正当庖丙欺近姜逸尘身前之际,只见竖剑于身前的少年脸色瞬时煞白,可眼中却无丝毫慌乱,而他也终是瞥见姜逸尘左手双指轻抚剑身之上,青光灼灼!

    天剑诸伤!

    寒冰剑气以姜逸尘为中心向四周迸发而出,猝不及防间,庖丙仅能以内功护体,虽未抵去剑气的凌厉,却被气劲破体,凝滞住了体内的穴道,一时无法动弹。

    须臾之间,一柄泛着紫芒的镰刀匕刃闪现,一招荆轲现匕,幽冥的鬼见愁已抹过了庖丙的脖颈,滴血不沾。

    庖丙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自己居然再次栽倒在姜逸尘这点幼稚的伎俩之下。

    以己为饵,诱敌深入。

    庖丙心有不甘,可喉咙边一抹寒凉后却烧灼难耐,口中再也无法发出嘶哑的声音,仅剩一丝低鸣在喉间萦绕。

第六十一章 浴血拼杀

    菊园,涣心亭。

    “诶!又输了……再来再来。”易忠仁将手中那枚拿捏半天却迟迟无法落盘的棋子掷入棋盒中。

    “再来?连着输三盘,这可不是你的水平啊,老易。”老伯笑道,旋即一顿,“这回掩饰得还行,为何事烦心呢,说说看?”

    “咳……听南宫说,幽冥教似乎蠢蠢欲动,想借丹霞山庄和长生庄之手对付无相门?”

    “嗯,朝廷得心法,土匪得资源,不错的买卖。按时日来算,密讯昨日应已传至迅豹手上了,但愿来得及吧。”

    “武当那边咱们的人手可不多啊。”

    “若能及时赶到的话,或可救出些人来,倘若晚上一步,恐怕这无相门将不复存在了……什么时候对一个小帮派这般上心了?”

    “还是对朝廷这边不放心呐。武当派虽然龟缩不出,但底蕴在那,朝廷若敢轻举妄动,仅是自讨苦吃罢了,无相门可就不一样了,这无相门人丁稀薄,几个掌门估计已是身首异处,朝廷若是让幽冥教来出手,以幽冥教的手短,使唤一群匪类便足矣将之冲垮,如此一来……”

    “不错,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无相门虽小,可仍为正道人士制约着匪患,在那方地域,幽冥教也不能为所欲为,若是缺失了这一环,幽冥教便可深入中州腹地,从西南渝都、到西江郡再到武当,串成一线,彼时一旦大举发难,后果不堪设想呐。”

    “那么,你可有应对之策?”

    “有,秦大海必须死。”

    “杀秦大海?也对,秦大海是幽冥教养起的大鱼,他若一死,丹霞、长生两窝匪类只能沦为草莽,再难成患。可有主意让谁去了?迅豹和红雀他们?”

    “嘿嘿,老易啊,狐狸尾巴终究还是露出来了。”

    “难道,另有其人?”

    “心知肚明。”

    “尘儿?你不是让他上武当派去么?”

    “仅是去探探元慎几人的态度,武当派可以不问红尘俗世,但觉不能丢了气节,再有两日,尘儿的消息也该传回来了,但愿武当不再让我看低了。数日前,得知幽冥教那边的动静后,便让人给他带了个仁义令去。”

    “嘶……单凭他一人,且不说他根本不是秦大海的对手,单单那丹霞山庄的喽啰,他能应对得过来?”

    “我让小幽冥去协助他了。”

    “两个小毛孩?!能行么?”

    “你可知当年秦大海是怎么被逮入天牢的?——嗜睡。因而,若是不与那些匪类起正面冲突的话,以他们二人的轻功身手,有八成机会,能趁着秦大海熟睡之机,将之毙命。”

    “这……好吧,那你觉着他们有几成机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去到秦大海面前?”

    “不足三成。可若是无相门得救,那尘儿便有机会先与红雀、迅豹及无相门余人兵合一处,再上丹霞为无相门讨个说法。”

    “但如此一来,便是正面交锋,对方人多势众,怕也是讨不得好。”

    “江湖之事,何为好?尘儿是可你带来的,怎对他如此没信心?”

    “原先,我也不看好尘儿,岛上十余年的生活太过安逸,便想通过压力试着去探探他的潜能,菊园试炼本是想锻炼他的心智罢了,并不会因其无法通过试炼便将之遣回。你可知,龙虎奇巷自建立以来,还无人能在束发之年且毫无内功修为的情况下通关,而做到这点的,正是现今令我刮目相看的姜逸尘。”

    “你这么说,我也很是宽慰,但此行还是凶险异常呀。”

    “你倒是很少对一少年如此上心。”

    “呵呵,若非当年那一枪之恩,恐怕我老易今日也没这性命同你在此对弈啊。”

    “不错,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心结既解,再来一盘,如何?”

    “哈哈,行啊,那便再来一盘!”

    ……

    与此同时,丹霞山庄朱雀院内

    “老三!”这喊声并非出自司徒钟之口,而来自于天空之中。

    见庖丙竟被两个少年所算计,秦大海也有些不可思议,但苦于鞭长莫及,便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倒下。怒吼一声,蹬步一跃,那足有数百斤的身躯令人目瞪口呆地跃升高空,高举双锤,如泰山压顶之势,朝两个少年砸将而至。

    “闪开!”一旁时刻警觉场中情况的丈三自然发现了秦大海那令人咂舌的举动,往侧方一看,怎知两个少年却是盯着地面上不断放大的阴影,一时懵神,无动于衷。情势危急,丈三果断抛却司徒钟,牟足劲朝二人奔去,将手中的棍子砸向秦大海,自己张开双臂,展开身躯将他们扑倒开来。

    轰隆!

    地裂石崩,烟尘滚滚,场中顿时一片静寂。

    丈三扔出的棍杖晃到了秦大海的眼神,也堪堪救出两个少年,可自己却被双锤落下的劲势轰出内伤。

    “丈三兄!”

    “你没事吧。”

    从灰尘从中狼狈起身的姜逸尘和幽冥二人关切道。

    “哼,你们还是先关心下自己的死活吧。”随着声音响起,一股飓风呼啸而来,飓风并非秦大海以内力汇聚的,仅是身躯快速移动所带起的威势!

    缓过神来的两个少年,分抗丈三双肩,迅速将其带离原位。

    “你照顾他,大块头交给我。”话音刚落,姜逸尘还未答应,幽冥已朝着秦大海奔去。

    “哼哼,鬼见愁,这莫不是他的孽种?”秦大海看着急袭而来的黑袍少年不为所动,反倒是格外关注套在他手臂上的镰刀匕刃,心生一念。

    接下来的场景宛若三岁孩童朝一正当壮年的大汉挥拳,幽冥的鬼见愁上下起舞,而秦大海未动分毫,仅是运转护体,便让幽冥无法刺破他的皮肉分毫。

    见秦大海如此蔑视自己,幽冥心中不由一气,全力运转修罗诀,一招聂政屠犬直朝那硕大的脑门刺去。

    秦大海总算动了,眼前虽是孩童,但他手中可是把弑鬼诛魔的利器,蓄满劲势的一击,自己的脑袋再铁也会被扎出个窟窿来。

    秦大海的反应动作快捷而简练,右手抡起比之幽冥身躯仅小上些许的大铜锤,朝他轰去。

    来势之快,让幽冥不得不放弃攻击,身形一扭,直接附着于秦大海右臂之上。

    “哼哼,小娃儿,跟老子走一趟吧。”秦大海左手撒开重锤不顾,瞅准时机,一把抓过幽冥的右脚,如揉捏蝼蚁般,轻轻一运内劲,剧烈的疼痛感便让幽冥瞬间昏厥了过去,随而一把甩过那幼小的身躯,抗在肩上,提起双锤,大步离去,至于庖丙之仇,早已被他抛诸脑后。

    “哈哈哈!鬼见愁,昔年你一时仁慈,未取我性命,今日,我也放你的孽种一马,不将他捏碎,以其童子之身为引炼制丹药,可真令人期待啊。”秦大海仰天大笑,似乎颇为感慨。

    察觉身后两股劲气袭来,秦大海一声怒喝,运起内功相抵,懒于回首,几个起落,震天动地,随而那庞大的身躯便消失不见。

    “把他们三人,给我碾成肉泥,为你们的几个首领,为你们的兄弟报仇!”这是秦大海离开时下的命令。

    众喽啰得令后杀机更盛,霎时间便将姜逸尘和丈三二人团团包围。

    当下,二人陷入困境之中,却见司徒钟浑身浴血冲杀突围而来,以一人之力强抵十数人的围攻,与姜逸尘、丈三汇聚一处。

    瞅见司徒钟那浴血拼杀、势不可挡的模样,丈三和姜逸尘不免心中起疑,莫不是在庖丙的房中给他寻见了什么丹药?

    “司徒,你……”丈三眼眸闪过一丝担忧。

    “嘿,可惜了,那盒子里就两颗丹药,不够分与你们,效果还不错吧,哈哈,跟我一路杀出去,去救幽冥少侠。”司徒钟笑到。

    这朱雀院中,至少有三百喽啰,他们仅仅三人,若不能以一敌百,便只能葬身于此了?

    三人以司徒钟为主,围成三角之势,且战且走,过得一炷香时间,却仅是挪动出不足五丈距离。而三人行经之处,却是尸横遍地,赫然已是铺出一条道儿来。

    忽而,司徒钟在一记崩山斩撕裂一喽啰的身躯后,立刀杵地,出声道,“老三,姜少侠,我只能帮你们到这了……”

    听罢此声,一边的丈三未能搭话,口吐鲜血,神色萎靡,似也强撑了许久。

第六十二章 血染丹霞

    朱雀,天之四灵之一,代表色为火红,朱雀院不负其名,亦是渐渐地被染红,只是,这红不是火红,而是血红。

    “老三,咱们这回恐怕真是在劫难逃了……”

    “嗯……若咱俩豁出性命的话,可有机会帮着姜少侠杀出重围?”

    “怎么?”

    “呵,若能助他出去,或能寻来援兵,踏平此处,救出幽冥少侠,也算是为我无相门报了仇。怎么说咱俩也比他们多吃了十多年的米,力气可比他们足呀,能救得二人,已是死而无憾。”

    “……好!有兄弟你陪着出生入死,纵使下地狱又何妨!”

    二人的这般对话姜逸尘并不知晓,并不是因为他听不见,而是他们俩甚至未曾开口出言,那他们凭着什么做此交流?——眼神。

    三人式微,丹霞山庄众喽啰也加紧了攻势,然,丈三与司徒钟的奋力拼杀愣是让三人再往前走出一丈多的距离。

    局面似乎已向着三人这边倾倒,也就在此刻,余下五位战力稍高的庭院长发动了蓄谋已久的一击,震、艮院庭院长使出浑身解数牵制司徒钟与姜逸尘,巽、兑院庭院长佯攻丈三,而乾院庭院长隐于最后,给予丈三致命一击。

    趁其病,要其命!

    当大彪的嗜血斧朝着丈三落下时,五人均已笃定计谋得逞。

    姜逸尘见此情景,竟是慌了神,身形慢了半拍,面颊处当先遭中艮院庭院长黑子的一记重锤,登时蒙头转向,迷迷糊糊之际,横剑招架住下一记重锤,可却难以挡去溅射而来的不明液体。

    只觉着脸上一阵温热,勉强睁眼,视界中一片血红。

    丈三呢?似是倒于地上,难道已遭不测?!

    锐器铮鸣的声音仍未停歇,眼前一模糊晃动的身影应是司徒钟,挥舞着手中的刀卫护着他与丈三,只是这身影似乎有些单薄,有些摇曳。

    “司徒!”撕心裂肺的吼声响起,竟是丈三的声音。

    再瞧去,丈三已是起身横棍挡在司徒钟身前。

    左手轻拭眼前,竟觉着有些黏乎,再睁眼,只见得手背处赫赫鲜红。

    “姜少侠,若能逃得一命,还请为我无相门报仇雪恨……”不知何时,司徒钟已伏倒于自己身前,面容苍白,毫无血色,双唇干裂,有气无力地吐出几语后便疲惫地合上了双眼,把握于右手中的刀悄然滑落,而他的左手,不,他的左臂,竟是被齐齐斩断!已然一片血肉模糊。

    骤然间,姜逸尘耳边似是一阵轰鸣!天地仿佛在此刻静止,脑中先是一片空白,而后一个个身影、面容在脑海前闪过,无数念头随之浮现。

    隐娘,孩儿出来这么久,不知娘的身子可还安好?孩儿想回去,看看娘。

    爹娘,孩儿还未能寻到你们,甚至,还不知二老姓名……孩儿怎能如此不孝。

    仁叔,尘儿答应过不给您丢脸,会为您争气的,不是么?

    老伯,您给尘儿的任务,尘儿还未完成,也不知能否做到,尘儿……不论如何,尘儿都不会让您失望的!

    慕容大哥,小弟还未和你把酒言欢,你可会怪罪小弟?想必会把小弟好生咒骂一顿吧,那小弟还是回去陪你大醉一场为好。

    ……

    幽冥,你为助我而来,见你被秦大海抓走,却无能为力,我……这便去救你!

    司徒兄,你的托付,小弟定不辱命!

    弹指间,万千思绪,千百念头,姜逸尘空洞的眼神,渐逐变得冷漠,变得锐利!

    一招破阵式,寒芒四溢,围在周遭的喽啰被震荡的剑气驱散开来。

    一时间,众人尽皆愣住了神,眼前的少年立身横剑,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浑身血迹斑斑,任谁都能看出他已在强弩之末,可却没人敢上前一步,仅是因为此人所发散出的戾气太过令人发怵,而少年手中颤动不止的剑,似能听得其低声轻吟。

    有传言,习剑者,若能达到人剑合一之境界,与剑相通,剑知人意,轻吟附和。

    也只有站在一旁的丈三,瞅见了姜逸尘旋身使出破剑式的一瞬,从怀中掏出分发与他们仨后余下的些许活络散、补血散、金创药等药散,悍然不顾,一股脑胡吞入口,而此时应是借势拖延时间,消化药力。

    “给我上啊!怕什么?”适才与姜逸尘对拼的黑子吼到,显然他自己也被姜逸尘突然转变的气势给吓到了,可他们好歹也有两百来人,怎能被一小毛孩给唬住,于是,便想教唆众人一起进攻,亦是为自己鼓气。

    众人愣神片刻后,应是同在心中做了一番计较,认为姜逸尘仅是虚张声势,尽皆给自己提气,而后便有数人同时动身,挥舞着巨锤,巨斧,铁锹,招呼过去。

    只见一道寒芒似流星般划过,姜逸尘已不在原地。

    流星式所过之处,当先动身上前的几个喽啰,一一应声倒地,而陪同他们的还有方才出声鼓动众人的艮院庭院长黑子。血液缓缓从他们的喉间流将而出,他们很幸运,未能体会到疼痛,便没了气息。

    落英缤纷,芳华遍地,随着一片绚丽的剑气四散开来,数个喽啰先是觉着手中动作一缓,身形一滞,而后喉间微凉,亦是来不及叫喊出声,便一一毙命倒地。

    清晨迎来了朝阳,本应光芒万丈,可在片片纷红的映衬下却如晚霞那般绚烂瑰丽,天地间,仿佛仅剩那一人的剑舞,正低吟浅唱。

    若说方才的四人如修罗现世嗜血屠戮,那么此时的姜逸尘则是从地狱中挣脱枷锁,来此阳世索命的恶魔!

    “鬼……鬼啊!”

    “这……这人是魔鬼!快逃!”

    “别……别杀我……”

    在恐惧面前,众人早已没了之前视死如归的气势,已有不少喽啰惊叫失神,而兑院庭院长肖冉见同为庭院长的数人相继毙命,仅余他与大彪二人后,生怕姜逸尘接下来拿自己开刀,亦是丢盔弃甲,落荒而逃,有了庭院长带头,胆小惜命者纷纷夺路逃窜。

    然,随着数道激荡的剑气飞射而出,还是有人接连倒下,显然这个魔鬼谁也不想放过。

    一直躲避着姜逸尘视线的大彪忽而瞥见对方目光已是锁定了自己,一个踉跄,似是脚软站立不稳,而后这虎背熊腰的大汉竟不住战栗。

    他还不想死,他不能死的这么窝囊,他要反击,颤颤巍巍的左手伸入怀中,取出了那颗包裹精细的红色丹丸,然,还未待他将之放入口中,拿着丹药的手已不在他的手中,是的,他整只左手已从腕部处消失不见,仅剩一片血红,他以为他和那些喽啰所受到的待遇不同,有机会能叫喊出声,有机会能感受疼痛,可下一瞬,脖颈间便觉得一股寒凉,随而也断却了生息,杂念幻灭。

    这便是大力丸么?

    踌躇片刻后,姜逸尘还是将丹丸收入囊中,举剑继续屠戮。

    不出一盏茶功夫,朱雀院地面上又多出数十具尸体,血流成河。

    “姜少侠,丈三兄!”一声清脆的喊声来自于朱雀院院门口,红雀同迅豹等人赶来了。

    “谢天谢地,还好来得不算太晚,我们……”

    “丈三兄……和司徒兄交给你们了。”

    红雀远远看见丈三和姜逸尘依旧站立着的身影后,长舒口气,还未感慨完,便被姜逸尘打断。

    丢下句话,辨识了下秦大海适才离去的方向后,姜逸尘便疾步飞奔,离开了朱雀院。

    太极广场是整座丹霞山庄的核心,数鼎炼丹炉分立其间,最为中心处,乃是全武当中最大的炼丹炉,名曰乾坤,其中所能炼制的丹药种类繁多,而出于此炉的丹药更是难计其数。

    此时,乾坤炉已被温热有些时间,其中想必已丢入不少药草,浓郁的药香弥漫四溢,秦大海盘坐于前,面前摆放着一大堆药草和书籍,正一边翻看一边鼓捣,而躺倒于一旁,昏迷未醒的黑衣少年正是幽冥。

    姜逸尘寻着药香也终于是寻到了此处。

    “哼哼,你也是来做肉身药引的?应还是童子之身吧,也是不错,哈哈。”秦大海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慵懒起身。

    见识过秦大海身手的姜逸尘不敢怠慢,时刻警惕着对方的急袭,眼睛瞥向早已拿捏在手中的红色丹丸,十年寿命么?

第六十三章 搏命一击

    “罢了罢了,你这一身腥味,可莫要毁了我的药性,还是直接把你捏碎算了。”秦大海仔细打量一番姜逸尘后,灯笼般的大眼缩成一颗黑豆,显露出极为嫌弃的神色,这整一血人,权衡之下,药物更为宝贵,不可暴殄天物,还是将之杀了便是。

    秦大海正提欲起双锤速战速决,却见眼前少年神色古怪,抽搐不止,痉挛屈身,忽地,蹦起一丈之高,躯体伸张,尖声厉啸。

    “啊!……”

    姜逸尘将大力丸吞入后,瞬间便觉得气力充足、神识通明、五感敏锐,然,不出片刻便又觉着内中气息犹如翻江倒海般肆虐难消,五脏六腑扑腾鼓胀,几乎要将其胀裂,由内而外,浑身火热,青筋暴起,睚眦欲裂,疼痛难当,本已渐渐凝结成血痂的伤口处更是瞬间迸裂,鲜血肆意流出。

    幸而自身的丹田是个漏勺,丹药所激发而出的能量有些许逸散而出,消逝无形,也幸而内中任督二脉为虚尘真人扩疏过,部分能量为各经脉所吸纳,续存其中,否则以这般略显单薄的身板,怕是难以承受住这丹药引出的威压,险些爆体而亡,形神俱灭。

    片刻时光却如漫长三秋,终于,随着药力的挥霍,体内情势稍缓,但在原本便伤痕累累、形神俱疲的情况下,再如此燃烧精血,疼痛难忍的同时亦有些目眩神迷,落地后,姜逸尘身形摇曳、难以站稳,然,周身气力澎湃,如积蓄了千年万载的能量却未曾喷发过的火山一般,他急需一个当口任其倾泻爆发。

    必须一击得手,再无退路!

    绕指柔似乎也感知到来自于姜逸尘的一腔怒意和一击必杀的坚定信念,轻轻低吟,为秦大海提前奏上一首哀婉悲凉的送终曲。

    “哼哼,就你这小身板,也敢偷吃我幽冥教的大力丸,真是不知死活,海爷我就大发慈悲,活动活动筋骨,行行善,为你小子送送终了。”尽管嘴上如此哼哼唧唧,但见得前方遍体鳞伤、为血色所浸染的少年噤声落地后,虽是步履艰难,可依旧执着,甚至可谓倔强地缓步向前,似是有股寒意袭上心头,秦大海当下再不敢大意,提起了十足戒心。

    一点寒芒先至,随后势若流星!

    姜逸尘突发制人,虽只是一剑,但此时的流星式却不若平常,其速度直追迅雷,势比彗星,且剑影漫天,剑光肆虐,几乎封住了秦大海的所有退路,逼迫其不得不正面迎击。

    秦大海虽然身形显得庞大笨重,可是手脚却丝毫不慢,全力激荡体内真元,双锤亦攻亦守,自认已是做到滴水不漏。

    然,在流星式到得近前的片刻,却是微微一顿,剑锋扭转。

    竟是虚招!

    抢着双锤之间露出的缝隙,飞剑射出。

    百步飞剑!

    咻!

    近在咫尺的百步飞剑势不可挡,秦大海避无可避,眉心间当即被洞穿!

    嗵!

    曲终,人亡。

    还未来得及生出任何念头,或是惊恐,或是不甘,或是难以置信,庞大的身躯已轰然倒下。

    秦大海身死,姜逸尘也没好到哪去,眼前早已天旋地转,摇晃了两下后也扑通倒地。

    “姜兄!”早先便被姜逸尘啸声惊醒的幽冥目睹了这实力悬殊却在流光瞬息对决,亦是瞠目结舌,此时见姜逸尘力竭倒地,不禁惊呼出声。

    ……

    太极村,一民房中。

    时距丹霞山庄一役已过去七日,姜逸尘亦是足足昏迷了七日。

    幸而为姜逸尘医治的是神医翁镇淮,知晓这少年是体能过度透支和气血亏损过多才导致的深度昏迷,只要调理得当,还是能够恢复如初的,若是将之随意丢与一医术平平的大夫医治,纵使能察觉到其气息尚存,怕也是会被告知,早些为其准备后事吧。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在深秋时日实是难见这般带着春意气息的景况,有灵万物险些为这淘气的天气所欺瞒而焕然新生。

    木床上,被纱布药膏所层层包裹,宛若蚕蛹的姜逸尘似乎正贪婪地吮吸着这复苏之气,追逐新生,徐徐醒转。

    睡眼惺忪,恍若隔世,茫然环顾,不知身在何处。

    稍缓些许后,姜逸尘再次挪动目光,将屋内景况细细打量,一门、一床、两面窗、一矮橱,极其简约而朴素,矮橱上有一质朴香炉,房中虽弥漫着浓厚的药膏气味,可姜逸尘还是辨识得出香炉中正烧着的是安神定息的檀香,其边上躺着一本蓝皮书,想必是那本随意捡起的《霜雪真气》。

    至于现在是在何处?想来应是在太极村中吧?

    又一次!

    这已是第三次,迷迷糊糊地在一陌生房中醒来,姜逸尘已无力吐槽,尝试着挪动那僵硬的身躯,但仅是稍一动弹就……

    嘶!……

    一个字,疼!

    两个字,很疼!

    疼痛感顺着经络,顷刻间便传递至姜逸尘的周身,仿佛这不是他自己的身子骨,惨遭肆意蹂躏,任随掰折!

    这滋味,可真是酸爽!

    仅是这么轻微的动作,姜逸尘瞬间汗如雨下,不是累的,而是痛的。

    究竟造的什么孽啊!

    姜逸尘再不敢乱动,细细回想而来,似乎自己在击毙了秦大海后便直接昏倒过去了,那时幽冥已然醒转过来,若不是幽冥将自己救回,那便是赶来的红雀等人所为,回忆起那天对红雀的态度,不禁心生歉意,想着还是应该当面道个歉才是。

    也不知自己究竟昏迷了多少时日,幽冥的状况应是无甚大碍,丈三兄的伤势可否严重?而司徒兄,不知是否已安然入土?还有丹霞山庄的上百号匪类的去向,想来红雀等人到达山庄后,应不会那些落荒而逃的人为难,那些匪类是就此散去?还是投奔长生庄,以图东山再起?

    日上三竿之时,明媚的阳光已透过窗户偷溜进屋里。

    姜逸尘在渐渐适应了当前的状态后,咬着牙忍着痛,终于是从床上挣扎起身,缓缓踱步走出房门。

    深吸口气,忽觉神清气爽,如获新生,手脚似也有所复苏,少了些酸痛,灵便了些许。

    见得门外不远处的凉亭,姜逸尘便已知晓此处当是翁镇淮老先生的住所,细察之下,发现并无余人在此,姜逸尘便往外行去。

    太极村并不算大,不足一里方圆,村中仅是二十多户人家,但这个村落延续百余年至今并未断了传承,在而今江湖乱势中,仍能守得一片安宁,可见此村当是底蕴丰厚,不易撼动。红雀正是土生土长的太极村人,年纪轻轻为道义盟效劳,便是武当境内的主事人,其背景亦是很重要的基础。

    一路行来,孩童嬉闹,男耕女织,村中俨然一副祥和安宁的景象,姜逸尘与村里人并不熟识,便不愿叨扰,于是,每当碰见村里人向他看来或是向他打招呼时,他均是礼貌性地回笑致意便匆匆行过。

    行至稻田边的村道上,姜逸尘终于是见到了两个熟识的身影,神医翁镇淮和太极村村长成寅。

    二人本是在欣赏着这秋日春景,瞥见缓慢行来的少年后,便笑脸相迎。

    “可喜可贺,姜少侠终于是醒转了过来,想必今日这天气是帮了大忙。”待得姜逸尘近前后,成寅当先开口说到。

    “是啊,今日的气息颇有万物复苏的春意,姜少侠觉着身体情况若何?”翁镇淮询问道。

    “小可见过成老、翁老,二老可折煞小可了,这‘侠’字小可可还担当不起,若不嫌弃,称呼‘逸尘’或是‘小姜’便是。小可初醒时分,确实浑身酸痛难耐,不过这一路行来后,感觉已是恢复不少。”姜逸尘毕恭毕敬地朝两位长辈行礼。

    “欸,当得起,当得起。少侠与无相门人出生入死,为无相门报了这灭门之仇,是为快意恩仇,为武当除去一窝顽匪,且独自一人击杀了秦大海这等恶人,人心大快,实乃侠肝义胆,如此而言,这个‘侠’字,可是当之无愧!”成寅笑道。

    “呵呵,为老不尊,老成,可别再打趣他了,我看这孩子脸皮薄,被你这么一夸赞,都不好意思接话了。”一旁的翁镇淮挺身而出为姜逸尘化解尴尬,随而向姜逸尘解释到,“丹霞山庄一战,你内耗过剧,已足足昏迷七日,四肢百骸血液难以畅通便会有疼痛感,苏醒后,一旦行动开来,气血便逐渐通汇诸身,便会感觉好些了。”

    “七日!”

第六十四章 柳暗花明

    任谁听闻自己昏迷了七天七夜的时间,只要还能动弹的,恐怕都会惊得跳脚,庆幸自己失去知觉七天竟还未被丢入棺木之中,还能存活于世,感慨、着急七日间错过了多少重要之事。

    见着姜逸尘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成寅玩心再起,手为拳状,敲背作势,“是啊,你可知晓这七天来,我们两个老头子每日间均是为着你忙前忙后,喂食、熬药、喂药、洗身、换药,可真是累坏了我们这两把老骨头哟!”

    “是小可的不是,小可受老伯所托前来探望二老,而日前过于匆忙便未拜见过二老,反倒因一时意气用事,差点铸成大错,最终还是给二老添麻烦了,还请二老责罚。”姜逸尘闻言赶忙屈身谢罪到。

    “欸,老成,适可而止啊,小姜的身子骨还没恢复全呢,可别再折腾他了。”翁镇淮一把扶过差点跪下身去的姜逸尘,一边冲成寅斥责到。

    “此子实是真性情,难得,值得。”一旁的成寅并未“虚心受教”,而是不着边际地自说自话。

    “什么责罚不责罚,事出有因,你的选择反倒令我们肃然起敬。日前,我们收到了老伯的来信,他已知悉此处情况,还特地嘱咐我们二人将你照看好,老伯于我二人交情颇深,如此,你便为我二人的晚辈,你且在此好生养伤,不必多虑,亦不必多礼。”翁镇淮带着关怀的神色说到。

    “多谢二老,逸尘感激不尽。”姜逸尘拱手道,而后却眉头一皱,“逸尘于昏迷期间所发生之事,一无所知,不知二老而否为逸尘解惑?”

    “你想知道何事?”成寅率先问到。

    “不知司徒兄葬在何处?逸尘想去祭拜下。”姜逸尘回。

    “你说的可是无相门的司徒钟?”成寅皱眉。

    “正是。”姜逸尘道。

    “噢,他虽是断了一臂,且失血过多,好在红雀他们处置妥当,也及时送至村中,在老翁的回春妙手下,倒是从死门关上捞了回来,只是……”只听得成寅一声哀叹。

    “只是?”听闻司徒钟还未死去,姜逸尘有些欣喜,可听到成寅的叹息,心中便是一咯噔。

    “丹霞山庄和无相门冲突的风声传到西江郡,昨日,官府那边来了十数个捕快,以调查冲突明细为由,将无相门的人给带走了,也包括重伤初愈的石成,他们三人不想牵连他人,并未抗拒便跟着上路了,这一路颠簸,倒是不利于司徒钟身体的恢复。”一旁的翁镇淮出声解释道。

    “那丈三兄的情况如何,他也受了内伤。”姜逸尘追问。

    “这点你毋须担心,大和尚毕竟曾为少林武僧,皮肉厚实着,来到村中休养两日后便又生龙活虎了。”成寅道。

    “如此,丈三兄能照看到另两人,倒还好些。”姜逸尘舒了口气,似是想到了什么,再问,“官府仅来了十余人,那么他们可有去丹霞山庄或是长生庄带走那群匪徒?”

    成寅轻哼一声并不答话。

    “他们仅是冲无相门的人来的,而后便直接取道回西江郡去了,这点我和老成在村口处便已看得真切。”翁镇淮道。

    听闻“官府”二字后,姜逸尘心中便惴惴不安,官府之人来此,仅是带走无相门之人,却对冲突另一方丹霞山庄毫不理睬,担忧此中或有何阴谋,似是下了什么决定般,说到,“如此而言,官府之人才离去一日功夫,我这便去收拾收拾,跟上去看看,他们到底意欲何为。”

    “稍安勿躁,官府对将人带走之事尚未做出明确的表态,切不可莽撞行事,更不可随意出手相救,打草惊蛇,反而会将他们三人陷于不利之地,甚至连你自己也会被牵连下水。”翁镇淮出言劝到。

    “自三岔口处,逸尘便已趟入这浑水之中,又何畏牵连下水。”姜逸尘回。

    “好!有胆魄,只是以你现在的状况,且不说是去以卵击石,就算让你跟上了,你能给他们带去的帮助亦是不大,反倒还会成为累赘。”这回出声的却是成寅。

    “……但若在此无所作为,逸尘心下难安。”姜逸尘埋下了头,依旧倔强。

    “此事此时暂不需你费心,红雀和迅豹已带着三人暗中跟随,若是官府在路途上心怀不轨,欲下黑手,他们自会阻拦相护。你现在的任务便是好好养伤,官府之人行径缓慢,以他们的脚程而言,需要个六七日功夫才能到得西江郡衙门,这数日内,你且将伤养好,尽快恢复,星夜驰骋,定能赶上。”翁镇淮气势一变,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好。”姜逸尘自然不敢拂逆了二老的意思,当下还是答应下来,“还有一事……”

    “说。”翁镇淮道。

    “二老可知幽冥去向?”姜逸尘问到,似乎刚才二老都未提及幽冥。

    “幽冥?可是那个身着黑衣、带着兜帽的小男孩?若是他的话,在同红雀等人将你们三人送至村中后,他便径自离去了,据红雀所说,那孩子一路上都沉默不言,只护在你身旁。”成寅思索片刻后回到。

    “他是老伯派来协助我的,既是无恙,那便好,多谢二老告知诸多事宜,逸尘这便回去歇息。”姜逸尘道。

    正待姜逸尘向二老告辞,欲转身离去时,却被翁镇淮叫住。

    “且慢。”

    “翁老还有何吩咐?”姜逸尘应到。

    “有一事,我觉得你可以听听我们的看法。”翁镇淮道。

    “翁老请说。”姜逸尘抱拳道。

    “老伯在来信中简要告知了你的情况,这几日,我便多留了些心,为你把脉时,也细细探查过你体内的情况,痨病留下的隐疾,致使你丹田不稳,宛如漏勺,难以修炼内功。可此次丹霞山庄一役也亏得这个漏勺,才因祸得福,没让你因鲁莽服下大力丸导致爆体而亡。你内中经脉似是有人为你扩疏过,也为此缓解不少,因而,原是对人体有着极大损害的丹药却在机缘巧合下被你化于无形,于你而言,这场恶战对你的害处,不过是那些皮肉之伤和气血亏损过剧所带来的些许负面影响罢了,都可通过调理休养来恢复。”

    翁镇淮娓娓道来,姜逸尘也静心倾听,听之所言,此次及重伤于己坏处有限,难不成还有好处?

    “好处一便是先破而立,想必你幼时患病过久,体内除却痨病顽疾难除,也积郁了不少瘀腐气血,大力丸的药效便也将这些糟粕烧去不少,于你这少年人而言,骨髓造血能力强,恢复快,配合着药物调理,将内中余毒排出,又可焕新血液,可谓是脱胎换骨、重塑新生,于你之后修习内功有大益。”

    “好处二便是有门内功合适你修炼,在此先恕老朽无礼,未经允许便擅自翻看他人之物。从丈三口中得知,你身上的那本《霜雪真气》是从丹霞山庄那拾来的,我细细翻看过,虽仅是本基础内功,且修炼方法并不正统,反倒似常人所言为邪魔外道的修炼方法,倒行逆施,但依我二人之见,正因此故,倒是极为契合你现今的情况,你无法从丹田处凝聚内力进而修炼内功,倒不如将内力汇聚于百会穴与承浆穴,从头至下修炼,让内力自上而下沉淀,加之此功法为水属冰寒内功,若是能练到中层,你则可将内力凝聚化实,强留丹田之中,如此再花些功夫修缮内中环境,神功可期。”

    随着翁镇淮的分析,姜逸尘亦是渐渐豁然开朗,恍若柳暗花明,自己的体内因痨病之故,构造独特,如此另辟蹊径,或为唯一出路。

    见姜逸尘瞳孔放光,任谁也看得出其内心的欣喜异常,而成寅见此却再扮白脸身份,给姜逸尘泼去一盆冷水,“切莫高兴得太早,如此修炼内功,可是要冒着极大的风险,乃至性命之忧!”

第六十五章 死生抉择

    希望,内心深处最为真切的幻想、盼望、期望、愿望。

    习武之人,除却对于各种武学的追求之外,便是对于无上内功心法的渴盼了,若能习得纷繁杂类的武学,便有更多应敌之道,而若能习得于己适合的内功心法,于武者而言则是如虎添翼。

    武学和内功心法并不难求,姜逸尘虽是年纪轻轻,但历经各种机缘巧合,已是身怀多门武学绝技,其武学门路早已不差于众多老辈。然,在内功心法层面上,姜逸尘却因幼时的痨病缘故,丹田受损,宛若漏勺,难以纳气进行内功修炼,因而,长久以来都在寻觅一本能够修复丹田或是对于丹田环境的完整性并无苛求的内功心法,几经波折、苦苦渴求仍然不得,在一次次的失望,甚至是绝望之后,正当姜逸尘已渐渐看淡,不再强求之时,却被成寅和翁镇淮两位老前辈告知或有内功能解决自身的内功之殇,姜逸尘登时便心潮起伏、欣喜难抑。自己随意揣入衣中的一本下乘内功心法,竟能破解自身的困境,真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然,还未待姜逸尘眼眶中那激动的热泪滑落而下,立马便被“喜怒无常”的成老成寅喝住。

    “正常而言,内功修炼均需在丹田处打号良好的根基才能循序而进,在体内形成内功周天,达到修炼有成的目的。而若修炼这本霜雪真气,则是倒行逆施,从头部处练起,如此一来,确能避开你丹田受损的不利,但修习此门功法时便会在体内炼化出严寒真气,初时修炼便是在头部会产生那等极寒气息,在缺失了丹田的根基作为支撑去抵御寒气情况下,倘若你的头部承受不住内中真气的严寒,那便将伤及内里,轻则或将影响你的记忆,或是你的免疫能力,重则脑中回路在冰冻中停歇,你将陷入昏迷乃至直接死去。”

    “这也仅仅是开始。”成寅顿了顿,见姜逸尘已是冷静了下来很是满意,继续道:“此功法在前三重修炼时是于头部至颈部的穴位,这于常人而言是最难的一关,冲破此道关卡后,后边的修炼倒趋于正常。但于你而言,却是此后的修炼更是如履薄冰、难上加难,修炼到得躯干中的穴位后,你的痨病根源肺部,更要遭受严寒的考验,很有可能在此环节上,这十余年来对于痨病的治愈将毁于一旦,再然后你便将呼吸受阻,终日咳嗽不止。”

    话至此处,姜逸尘此时心仿佛已落入冰窖,面色黯然。

    “最后,修炼至丹田之处时也是最为关键的下层功法功成之时,你需要让自上而下所沉淀的内力汇聚凝结于你的丹田处,乘热打铁,突破第六重至第七重后一口气直接突破至第九重,方能功成圆满,那时你的丹田便可借着着霜雪真气加以巩固,从今而后,只要不被废掉内功,便可同常人一般修习其他内功心法。倘若突破失败,你体内便将遭到寒气反噬,侵袭周身经络,冻伤五脏六腑,之后亦是非死即残。”成寅缓了缓气,再说道:“修习霜雪真气,弊大于利,一着不慎,便将成为废人,莫说修炼内功,甚至连寻常的生活你都将过得异常艰辛,如此而言,你可还愿修习此门内功心法?”

    言尽于此,二老均不在发言,留与眼前不过束发之际的少年自行定夺,虽是有些残忍,但生活有时便是如此无奈,要想突破束缚自身的枷锁,便需付出更多的努力,去面对常人不需面对的沉重。

    沉默半晌,翁镇淮倒先开了口,“不必急于作出决定,且去歇息,再考虑一晚,明日再给出答复,不论你选择为何,我们都会助你一臂之力。”

    “不必,逸尘愿意一试。”瞬息间,姜逸尘的脑海中闪过百般或是退却或是坚持的念头,他本是优柔寡断、犹疑不决之人,但在此刻,他选择抛却那份犹疑,扭转之机便在面前,虽然有可能会就此沦落,然,年少当轻狂,老来不伤悲!

    见着眼前少年目光中透出的那股坚毅,翁镇淮一阵恍惚,这眼神似曾相识。

    确定了少年的选择后,翁镇淮和成寅便令之回屋中将心法取来,他们将亲自指导其修炼。

    趁着姜逸尘回屋取书之际,两位老者作了如下对话。

    “如何?似乎并未被你吓得退却。”

    “呵呵,到底还是有所犹豫,只是在那一瞬突然放开了。”

    “谁人面对生死攸关之事能不有所犹豫,泰然处之?何况他还如此年轻。”

    “是不错,不过不让他被愉悦冲昏了头脑,导致后面修炼过于心浮气躁,让他清醒清醒也是应该的。”

    “哈哈,你总是能为你的言行举止找到令人难以反驳的理由,老朽佩服,佩服。”

    “嘿,这是自然。这孩子心急着救人,不愿耽误时间,现在便开始修炼内功还是太过仓促,若是稍待上些时日休养,便会好上些许。接下来的修行并非易事,虽然有我们助力,但他若不能保持平常心,怕也是难渡此劫。”

    “嗯,这孩子心善。但他的眼神告诉我,就算再难再苦,他可能挺过来。”

    “眼神?”

    “刚刚你是否有所察觉,这孩子的眼神似曾相识,和哪位故人相似?”

    “未曾看出。难不成是哪位故人之后?”

    “呵呵,天机不可泄露。”

    “……这还天机?我待会自己瞧个明白!”

    ……

    翁镇淮客屋中。

    轻抚着不知被自己或是被他人的血液所浸染得斑斑猩红的《霜雪真气》,姜逸尘一时感慨万分,便如此将自己的未来,完全压在这本从恶匪那拾来的内功心法么。

    摇晃了数下头,清除脑中杂念,既已做出了抉择,纵使前方是刀山火海也不可有所犹疑!

    ……

    太极村一稻田边的凉亭中,有两老一少在其中攀谈。

    成寅同翁镇淮都已将霜雪真气熟悉了一番,此时正将各自对于此心法的见解和同认为该当注意之处告知姜逸尘。

    过去半个时辰后,姜逸尘总算是将前三重的心法要领了然于心。

    “如此,我便开始修炼了?”姜逸尘询问道。

    “不,不在此处修炼。”成寅道。

    “不在此处,那?”姜逸尘问。

    “以你现在的修为和身体状况还很难抵受住寒气侵袭,再与你确认最后一次,现在便要开始修炼?”翁镇淮开口问到。

    “嗯。”姜逸尘没有半丝犹疑。

    “那便去村中寻一处有着至阳气息环境地方再行修炼。”成寅道。

    “至阳气息?”姜逸尘疑问道。

    “不错,而今的情况只能以外部环境来辅助你修炼,如此也能事半功倍。此村之名所以被称之为太极村,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有这很大的根由的,你且仔细瞧瞧这太极村的布局有何奇妙之处,再判断哪里该当为拥有至阳气息之处。”翁镇淮回。

    知晓二老这是在考验自己,姜逸尘当下便撤离亭中,跃然其上,细细观察。

    原来,整个太极村竟是呈圆形分布,以蜿蜒的中央村道为分界,一边为陆上分布着民户,一边为稻田水渠,正如太极图的阴阳鱼,以之来解,便该当是陆上为阳,水中为阴,而至阴之处当是阳鱼的阴眼,应在陆上,而至阳之处应在阴鱼的阳眼,便是在水中。

    将目光锁定于水渠稻田一侧,再结合二老选择在此处凉亭来观察自己修炼的情况,姜逸尘目光如炬,很快便找到了在潺潺溪流中,浅露出水面的一片石影,目所能及,并不真切,这片石影在水中应是有着一块圆形石柱。

第六十六章 霜雪真气

    溪水中一巨大石柱之上,石柱表层被流水浅浅覆过,长年累月的冲刷下触感光滑异常,姜逸尘盘膝坐于其上,至阳气息所在倒也非想象那般热得发烫,感受着底下的温热气息不断从臀部传导而上,整个身躯便被至阳之气所包裹,很快,姜逸尘的额头、背部已流下热汗。

    一心一意、沉心静气、抱元守一,进入修炼状态。

    修炼内功,简而言之便是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最终在体内形成周天的过程。若加以分化层次、重数,那么炼精化气则为第一层,分一到三重,炼成第一层者是为小成。

    炼气化神则是第二层,即三到六重,练成第二层者已是修炼有成。

    炼神还虚为第三层,七到九重,此层修炼完毕,方为内功大成。

    倘若再进一步,那便是炼虚合道,已可谓将内功修炼至第十重的无上境界,一般而言,下等的内功心法是几乎难以修炼出第十重的,毕竟功法较为粗浅,无法达到无上高度。

    修炼伊始,姜逸尘便是处在炼精化气的第一重,将体内精气与身外的灵气汇聚于承浆与前顶穴位,杂糅凝炼。

    渐渐忘却身体的感知,周身似婴儿般柔和轻软,安适妥帖,若存若亡。

    忽而,随着炼化出的严寒之气愈来愈浓,下颚及天灵盖处丝丝寒凉生起,渐渐地寒意愈来愈盛,这严寒气息先非善类,纵使可借用至阳气息抵御此等寒气对于体内周身经脉的敌意侵袭,姜逸尘的下颚及发根部已是结出了片片寒霜。

    随着修炼的深入,寒气顺延着督脉的经络由前顶过百会至后顶、强间等穴位,姜逸尘只觉整个后脑顶部似被封入冰窟,而自己的下颚处更是被冻得失去了知觉,双唇甚至无法闭合,脑袋昏沉,几欲倾倒。

    这霜雪真气果真凶邪异常,自己方才昏迷初醒便如此冒进,到底还是过于高估了自己,若非有这至阳气息的纯阳之眼源源不断地为自己供以温热之气,恐怕自己已被冻成冰棍,生死莫知了。

    仅是片刻的分心,内中立即生变,前后两处的寒气竟开始往鼻部和颅内中枢侵袭,若遭寒气所冻,失了意识,那可连神仙都没法救自己了,当下再不敢大意,摒弃杂念,守住关卡,将严寒之气逼退回原穴位。

    半个时辰逝去,日正当头,在外部环境为姜逸尘的修炼带去不少助力,体外汗水涔涔,颅中寒意瑟瑟,有些冰火两重天的意味。在姜逸尘不断地咬牙坚持下,终是将寒气稳固于头部几处穴位,算是强行完成了寒冰真气第一重的修炼。

    不愿拖沓,趁热打铁,姜逸尘拼命汲取引用底部传来的至阳气息与严寒之气相抗,将服用大力丸后残余于经络中的能量全部抽出,全力以赴,攻克突破第二重。

    随着一声闷哼,闭合不住的嘴角边溢出血来,血液转瞬间便被凝结成霜,姜逸尘不由苦笑,自忖道还是操之过急了,虽勉强将第二重修成,却耗费了过多的能量,险些导致寒气反噬,伤及根本。

    此时已时至晌午,周身气力全无,腹中空虚,今日的修炼便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抬望眼,将目光移向不远处的凉亭,只见得二位老者依然在侯着自己,也不知是否已进食过,甚是过意不去,起身赶将过去。

    同二老用过午膳之后,姜逸尘并未继续修炼,急于求成并非好事,何况自己还是重伤初愈之身,身子尚虚,二老亦不允许自己太过冒进。

    姜逸尘倒也拿得起放得下,深知内功修炼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于是乎,休憩过后的下午时分,全然不再思索修炼内功之事,而是全身心放松自己,去找二老促膝相谈,二老甚是和气且均是老江湖了,经验见识丰富,若不趁此机会多讨教学习,今后怕是再难有如此良机了。

    成寅对于八卦玄学的研究颇有心得,见着姜逸尘这初入门的小伙子有如此求知好学欲,倒也不吝赐教。有了成老的点播,无疑令姜逸尘对于玄箫所教授的奇门遁甲之术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若是今后能将内功修炼有成,不再倚仗额外兵器的情况下,这神鬼莫测的八门遁甲剑法毫无疑问将是他临场应敌的利器。

    神医翁镇淮自然则是在医术药学上有着极高的造诣,姜逸尘自然便是向翁老做了一番药理上的讨教,更是学得沸血散的炼制。沸血散的药理与大力丸相近,借外力让体内血液沸腾,加速内中循环,以达到强提精气神,即所谓热血澎湃的作用,适于在对战中服用,相较于大力丸而言,沸血散对于服用者的身体而言几无伤害,然,是药三分毒,过量或是频繁的服用,终也会造成损伤,因而,这等药剂亦是不到危急时刻不可乱服。

    日落前的时光,在二老倾心尽情的陪伴下倒逝如流水,除却与二老讨教医术药理及八卦玄学外,二老更主动授予姜逸尘养生之理,当然并非是让他跟着二人养老,而是为更好的调理恢复。

    时至晚间,在两位老者千叮咛万嘱咐之下,姜逸尘便早早歇息入睡,为翌日的修炼养精蓄锐。

    如此过了三日,少年的身体渐逐康复如初,甚至相较之前更具朝气,内功的修炼也进境不小,已是小成,如此进展对于姜逸尘而言可算是健步如飞了。

    然,在突破进入第四重时,寒气不得不凝聚于临近肺部及背部的穴位之处,而此处正是姜逸尘痨病根源之处,因而,姜逸尘也是较为谨慎,汇聚了大部分气力用以抵抗寒冰气息,却因功力损耗过大,已无余力去冲击突破,未能成功便力竭而昏厥倒地,幸而被二老及时救起,护住心脉,方才令其免遭寒气反噬,造成伤损。

    ……

    翁镇淮客屋中。

    “咳咳……咳咳咳……”伴随着自己的咳嗽声,昏睡在床的姜逸尘醒转过来,仍觉呼吸受阻,赶忙起身盘膝调理内息。

    这内功的修炼,果真步履维艰呐,根据二老所言,以自己的身体状况而言,至少要修炼至第五重才能控制住自己体内的寒气,修炼至第六重时才能够驾驭得了这霜雪真气,依照而今这景况,也不知到底能否撑过去。

    正当姜逸尘愁眉不展,苦恼于自身的羸弱不堪时,门外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和交谈之声。

    “终究还是差强人意啊,我们是否也操之过急了。”这是翁老的声音。

    “内功修炼本便该循序渐进,如此囫囵吞枣,这孩子又非天资过人,三日能突破第一层已是不错的成绩了,再这般硬逼着自己去突破恐将物极必反,不行,待他醒来后,得与他挑明,这般修炼下去,非得要了他性命不可,于时,我们也爱莫能助。”这自然便是成老的声音。

    “是该缓缓了,我也赞同让他停歇一两日。”翁镇淮道。

    “嗯,且待他醒转过来吧。”成寅道。

    既是二老的共同建议,虽算是强制命令,姜逸尘亦不敢有所异议,遵照执行。

    两日间便不再触碰内功修炼之事,注重休养生息,顺便帮二老打理院落,活动活动筋骨。

    经过两日的休养,虽伤势痊愈,却因修炼霜雪真气之故,每日均会觉着头脑昏沉,依二老所言,若非将内功修炼至第六重,姜逸尘体内的寒气将相对集中于头颅之处,自会对他的精神状态有所影响,解决之道也便只有加快修炼进境了。

    昏迷形状后的第六日,姜逸尘再次尝试突破第四重,关键时刻肺部再次受寒,狂咳不止,幸而午间时分纯阳之眼发散出的至阳之息较为浓烈,终是力助姜逸尘得偿所愿,霜雪真气第四重功成。

    休憩之后的光景,翁老屋前的凉亭中,姜逸尘正立于一旁观察着二老对弈,却见一人火烧火燎地奔将而来。

    来人是那日岔口激战后重伤的王适德。

    “何事惊慌?”见王适德神色仓皇,成寅抛却手中的棋子,出言问到。

    “红雀急信,有敌截胡!”王适德急道。

第六十七章 苦道寒凉

    哒哒哒!

    数匹骏马在道上飞驰,当中一匹正是我们喜闻乐见的小伙伴,小棕马。

    红雀急信传来,二老均无法沉住气,自也知晓姜逸尘心急火燎,纵使强留亦是无用,便任由其随着王适德会同数个道义盟及太极村之人前去救援。

    临行前,二老苦口婆心、再三嘱咐姜逸尘今后内功的修炼之路定不可操之过急,最好能觅得温热之地,在烈日当头之时,再行修炼,并告诫道,若还未能将霜雪真气修炼至第六重境地,无法驾驭体内寒气之前,切不可运转妄用内功,否则周身经脉、五脏六腑定为寒气反噬所伤,得不偿失。

    两位老者行至村口,目送众人离去。

    “唉~”

    “呵呵,竟也有让我们老成哀声叹气的时候。”

    “此番一去,外边哪里还能寻得像太极村这纯阳之眼的优良环境供之以修习如此冰寒的内功。”

    “事出突然,也不知前方景况如何,你我都心下难安,何况这孩子情深义重,纵使强留在此,亦无心修炼。”

    “是啊,这几日与这孩子的相处,亦切身感受到了他的纯真善良,念其自小为痨病所累,不禁令人心生恻隐。”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方能曾益其所不能。”

    “噢,你对此子竟有如此期待?”

    “乱世出英杰,但其今后的路还很长,也不知其是否能闯过重重难关,能一次次如此幸运地化险为夷。”

    “乱世?你竟已如此悲观了?”

    “接连数月间发生的诸多事宜难道还让你对这世道心存侥幸?”

    “唉,并非心存侥幸,只是不愿去回想十余年前那噩梦般的景况,更不愿如此祸端再现中州罢了……不过,这小子英雄气概不足,倒是剑胆琴心、侠骨柔情,甚得我意,日前,我便特地为之卜上一卦,你可愿听听?”

    “当然,愿闻其详。”

    “此子命途多舛,虽有贵人相助,但最重要的还是需凭他自己去争取,然,念及其性格偏为柔善,并非争强好胜之辈,我怕……”

    “怕其因一时妥协退却,终踏上了玄箫的老路?”

    “不错,昔年武当派的玄箫亦是命途悲怆,幸而遇上了元真,方才将他引入正途,随后便如蛟龙出世、光彩夺目,可最终也因对于元真的愧意和承诺,为门派所累,内功被废、终生遭禁、毁于一旦。”

    “成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此子今后的造诣亦非我们能横加干预的,只能拭目以待了,不过我倒是愈来愈佩服这老伯了。”

    “何出此言?”

    “眼光。”

    “眼光?”

    “此子相貌平平、内敛低调、不爱张扬,正如滴水入海,根本难为人察觉。”

    “你的意思是星火之力,足以燎原?”

    “想必老伯便是有这期待,然,一切尚需看这孩子自身的造化。而今的情况,仅以内功而言,若他能熬过这个霜雪真气的锤炼,其后的修行定当无往不利,而丹田的破损或是福非祸,常人会为属性相克的内功所累,或是修炼进境缓慢,或是修习了五行内功中的三种后便已到达极限,再难有所进境,而这孩子却可能因此之故,创造奇迹。”

    “呵,听你所言,倒也更加令我期待了。话说回来,你说这孩子到底是谁人之后?这些天我细细观察许久,愣是未曾看出来,记忆中似乎未曾有个姜姓故人。”

    “哈哈,若非你老眼昏花,那便是早就忘却了那位故人。”

    “欸欸欸,老翁,别再吊我胃口了,说说呗。”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你……”

    ……

    翌日下午时分,从太极村奔将而出的人马星夜兼程、一路驰骋,此去西江郡也不过还有数十里地的距离,只见得天色瞬变,黑幕蔽日,空气低沉,伴随着飒飒秋风,已能察觉到丝丝寒凉袭来。

    而此刻,在道上疾驰的八人马队异变突生,有一人忽然跌落马下,幸而紧随其后之人眼疾手快,忙将缰绳一拉,令马匹高高跃起,堪堪避开,方才免于造成误伤。

    众人均皆勒马停歇,不明所以。

    “少侠?!”出声的是王适德,他早已翻身下马,朝落马的人闪来,而落马的正是姜逸尘,此时正手捂胸口,眉头紧蹙、冷汗涔涔,见状似是极为难受。

    “适德,时间紧迫,耽误不得,若是少侠不适,要不你留下来照看,我们先行一步?”当先领头的是一戴着斗笠的道义盟刀客,回马过来后说道。

    “这……少侠你可还好?此处虽在官道之上,但地域偏僻,实属荒郊野岭,无甚人烟,不宜落脚,若是能坚持的话,咱们到前方寻一处客栈歇息吧?”王适德踌躇片刻后询问道。

    “也是个办法,老王,你便辛苦一番,带少侠去找个地方落脚歇息,免得徒添麻烦。”旁侧另一素衣剑客冷冷说到,他是太极村三人中的领头人。

    也就在这片刻间,滴滴雨点落下,随而秋雨起,寒风吹。

    姜逸尘未曾想到适才随着秋风愈大,寒意渐盛,自己体内的寒气竟也起了共鸣,同时策马奔腾所带来的颠簸频率过剧,导致自己一时难以镇压住体内寒气,失神跌下马来,而随着冷彻心扉的雨点渐逐击打在身背上,姜逸尘再也绷不住,咳嗽不止,状若老叟。

    旁边数人闻此,轻哼出声,均对姜逸尘如此羸弱不堪嗤之以鼻。

    待咳声渐缓,姜逸尘强自抬头睁眼,扫视了周围景况一圈。

    太极村众人虽在村中敬他为客,然,此刻并不将他放在眼里,策马立于前方,冷眼相待。

    道义盟数人虽纵马围在身旁可也未作言语,仅有王适德的眼神间还流露出关切的神色。

    “王大哥,我恐怕一时半会儿没法恢复,你同他们先去吧,救援红雀和无相门的人要紧,我自己能应付。”姜逸尘忍痛强装笑颜说到。

    “如此甚好,少侠好生歇息把,我们去便够了。”未待王适德出言,太极村的素衣剑客耳尖,听到姜逸尘的话语后立即接到。

    “是啊,少侠放心,我们定不负所托!”还是来自于前方三个太极村中人的声音,讥讽意味甚浓。

    “适德,若是少侠自己能行,我们便走吧,上马。”道义盟的领头人催促道。

    “没事,王大哥,你去吧。”姜逸尘轻声说道,不愿王适德为难。

    “那少侠,你自己保重。”王适德也不敢再耽搁,翻身上马。

    “少侠保重。”

    “少侠保重。”

    ……

    众人策马离去前,算是都极为客气地与姜逸尘道了个别。

    临行前王适德将自己的包囊偷偷丢在姜逸尘身旁,事出无奈,他也只能帮到这了。

    随着马蹄声逐渐远去,雨势亦是愈来愈大。

    姜逸尘轻叹了口气,他本不会因自己之故,耽误众人行程,未曾想那些自诩侠义之人竟如此冷漠无情,或许这便是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罢。

    心念一动,体内寒意竟也突然气盛,姜逸尘急忙封住了自己的经络,不敢再胡思乱想,趴伏于小棕马背上,任由这个老伙计将自己带离此地。

    有时候,人不比动物可靠,此时的小棕马便做此表率,在夜幕降临前,将自己的主人带到了一破败的茅草屋前。

    此屋不大,仅是一般民宅大小,屋顶处的茅草在风雨中飘舞弯折,一眼便能看出此处已被遗弃多时,然,聊胜于无,在这人烟稀少之地,能寻得一隅以遮风避雨,免于凄风苦雨中受苦受冻,已该感到无比庆幸。

    门是虚掩着的,姜逸尘确定了此处应是无主之屋,且屋中并无一人后,便当起了主人,客气地将小伙伴引入屋中一同避雨。

    寒风冷雨之下,姜逸尘进食补充完体力后,出于谨慎,并不敢在这般天气之下解开穴道去调理内息,便在屋中挑了处不会漏雨且较为暖和的角落,满铺茅草,准备歇息。

    然,有着外部阴寒环境的煽动,姜逸尘体内的寒气并没有因经脉封闭就此安分停歇,在他心神全然放松之际,气势汹汹、卷入重来,再次朝他的五脏六腑发起侵袭,誓要将其内里冻化为冰天雪地!

第六十八章 随风入夜

    寒气反噬!

    姜逸尘心中一凛,当下慌忙解开穴道,全力催动内息抵抗寒气侵袭,奋力将之往穴道中逼回。

    “咳咳咳……咳咳咳……”

    胸肺全然被寒气所笼罩,背部渐渐显化片片寒霜,体内突如其来变故让姜逸尘猝不及防,便连呼吸都是一种痛。

    此时已快入夜,而此处又是破败荒凉之地,加之屋外的寒风冷雨,寒气似有灵性般趁机疯狂反扑,真可谓屋漏偏逢连夜雨。

    难道老天便要在今日收了自己性命么?

    没有至阳之息助力,姜逸尘总算体会到这冰寒之气的刺骨寒心,迫于无奈,姜逸尘只能吞服下一剂沸血散,死马当活马医,让体内精血澎湃,真气鼓动,以此强提升高内中温度抵御寒潮,虽是杯水车薪,但聊胜于无。

    一旁的小棕马见到主人的异状也不断踏蹄,喘着粗气,焦躁难安,无法帮上什么忙,也不敢随意触碰姜逸尘,只能在一旁低低嘶鸣,为其鼓气。

    幸而,在沸血丸的功效过去前,姜逸尘总算是将体内寒气暂时驯服,出于稳妥起见,再服下一剂沸血丸,耗费近半个时辰,调理体内气息,用强硬手段将寒气封堵于其应处的穴位中,确保应能安然度过一夜后,顷刻间便应声瘫倒,昏沉入梦。

    见主人安稳入睡后,小棕马方才另寻一处,卧倒歇息。

    夜入三更,屋外依旧秋雨潇潇,瑟瑟微寒,当然这与睡梦中的人与马关系不大。

    忽而,一阵寒风卷入,似是茅草屋的门被吹开,瞬间又已合上。

    疲惫不堪的姜逸尘早已进入温柔乡,并未被这寒风所搅扰,恬淡安谧。

    睡梦之中,忽觉着似有一双柔嫩光滑的手在他的周身游走,是那般温暖、轻柔。

    渐渐地那双手来到了他的头部,轻抚双侧,猛然间,他的鼻尖触碰到了另一柔软之物,而他的双唇旋即被封住。

    鼻间传来淡淡清香,似是一女子伏在姜逸尘的身上,他虽少不更事,但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一时间心猿意马,不知所措。

    然,他不动敌动,女子的舌尖撬开姜逸尘的牙关,唇齿相依,难舍难分。

    姜逸尘再也按耐不住那份矜持,双手环抱着女子,轻抚其背,紧拥入怀。

    二人均有些生涩,碍事的衣裳渐渐被褪去,肌肤相亲。

    他为极寒所困,能感受到她的温暖热情。

    她受灼热所扰,能感受到他的寒凉舒适。

    风一直刮,雨一直下,呼啸的风声和凄厉的雨声,盖过了小棕马那欢呼雀跃的马蹄声和激动异常的嘶鸣声,也盖过了那温柔缠绵之声,二人紧紧相拥,似乎世上再无任何东西能将他们分开。

    一声闷哼徒然响起,有些破坏了这温馨的场面。

    二人交缠之际,女子竟是硬生生在姜逸尘的左肩颈处狠狠咬下一口,似欲在他身上烙刻下自己的印记。

    小小的插曲并未破坏二人间的温存,在这风雨交加的秋夜,他们似乎找到了各自的温柔乡所在,幸福安详。

    ……

    翌日清晨,秋雨过后,爽朗中夹裹着丝丝凉意,少了纷飞的落叶,也少了些许萧瑟之感。

    姜逸尘从美梦中醒来,第一反应便是在周遭摸索昨夜与之温存的女子,然,身旁空无一物,惊坐起身,竟发现自己穿戴齐整,环顾四周更未发现任何异常景况,片刻恍惚后,苦笑自嘲,莫不是昨天自己太过疲惫而心生幻象?

    也对,在如此荒郊野岭之处怎会有女子在风雨之夜来这破败的茅草屋中与自己一毛头小子一番云雨旖旎。

    莫非真是春梦了无痕?

    伸了个懒腰,起身活动了下筋骨却觉着周身舒适妥帖,畅快无比,神识更是清明异常,姜逸尘赶忙内视身体经络情况,险些吓着自己,一夜之间,这霜雪真气竟已破入第六重,且稳固难撼,这也便意味着他完成了整个炼气化神阶段的修炼,如此而言,也意味着他已然能够控制体内的严寒之气了。

    除却对于严寒之气的驾驭外,霜雪真气是为水属内功,水属内功的一大功效便是充实气海,姜逸尘已将此内功修炼至中层,随而反馈于他的便是深厚的内息。

    原先,姜逸尘的短板便是内息匮乏,遇敌时若不能速战速决,与之缠斗过久,便会落入气力难以为继的困境,霜雪真气修炼有成,在深厚内息的护持下,他的战力已是更上一层楼,纵使高手也不可将之小觑。

    一时间,姜逸尘竟有些懵神,难以接受这如天上掉馅饼般的馈赠,恍惚半晌,再三揉拧皮肉令自己感到疼痛,确认这并非梦境之后,登时欣喜若狂,情难自已。

    狂喜之情似乎让姜逸尘忘却了什么,可这已不重要,拾起绕指柔,运转起霜雪真气,恣意挥洒出夹杂着严寒之意的剑气,感受着气府中那深厚扎实的内息。

    饶是姜逸尘再为低调内敛,此时此刻也再难压抑内心中的喜悦与癫狂,放声大笑。

    小棕马立于一旁,马脸茫然地看着主人面朝茅草屋内毕恭毕敬地鞠了三躬,口中念念有词道,“多谢此处福地的神仙姐姐眷顾,一夜的恩情及馈赠,逸尘永生难忘,今后定当还会回访拜谢,目前尚有要事在身,便在此告辞了。”

    出了门后,望着周遭迷一般的景象,姜逸尘只能再将自己完全交予小棕马,毕竟他昨夜可是闭着眼被小棕马驮来的,对于此地是在何处一无所知,便全然仰仗着这小伙伴,老马识途,能将之带回昨日的官道上了。

    ……

    西江郡,归叶谷。

    在可靠的小棕马引领下,姜逸尘回到昨日的官道上,寻路向前,然,因昨夜大雨之故,道上的马蹄印记早已被泥水搅和,辨识不清,一路寻来并未发现昨日马队或是红雀一行的任何踪迹,在一脸茫然中来到了西江郡境内。

    一人一马漫无目的地徜徉在洒满枯黄落叶的道上,忽见得前方似有两个人影在一枯木之下休憩,姜逸尘不禁感慨万分,奔波近三十余里地,可算是见着活人了,当下欣喜,双腿轻打马肚,催促小棕马加步上前。

    两人中个头稍显壮实的,留着寸许短发,面相憨厚,竟透出些许稚气,想必和姜逸尘年纪相仿,穿戴着布甲,像是冲锋陷阵的步兵。而其身旁一人长发飘飘,棱角分明的面庞竟散发出些许英豪之气,穿戴着稍显富贵之气的盘龙镶金袍。

    从穿着而言,二人看似是主仆关系,可见着那相互依偎的景象,想必二者关系亲昵,不分彼此。

    怎知姜逸尘方才到得跟前,正欲出言问路,却见二人似是才听得马蹄声临近,发现生人靠近,反应激烈,长发男子操起大刀,布甲大汉抡起狼牙大棒,跃身向他扑杀而来。

    姜逸尘和小棕马被二人的反应所惊,可却未发愣。

    一马撤步相让、踢腿做防。

    一人飞身拔剑、正面相迎。

    好容易见着活人,姜逸尘心里盘算着寻道问路,便未起杀心,交手片刻,已可探知二人武功平平、虚张声势。

    不过三两下功夫,二人已是四脚朝天、满地打滚、哭天喊地。

    见此情景,姜逸尘不由嘴角一抽,这是,碰瓷儿?

    “你们是何人?”二人拙劣的演技实在难堪入目,姜逸尘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岂知话语一出,二人便抖擞了精神,停止折腾,展露出凶神恶煞之像,对其怒目而视。

第六十九章 西江恶霸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

    “那我们便大发慈悲的告诉你。”

    “此山是我开。”

    “此树是我栽。”

    “要想此路过。”

    “留下买路财。”

    “胆敢说个不,上前揪脑袋。”

    “死在荒郊外,管宰不管埋。”

    “送上望乡台,永远不回来。”

    “说出我们的名号来都怕吓着你。”

    “我们二人在这西江境内可是人人闻而丧胆、见而丧命的恶霸双人组!”

    姜逸尘虽还未完全见识过西山岛外花花世界的光怪陆离,但岛上的生活却也多姿多彩、有滋有味,闲暇时分,一些老辈份、老江湖等在百无聊赖之际亦会朝花夕拾,将孩童们聚在一处,把他们自己昔年的或有趣或刻骨铭心的经历当作故事讲予孩子们听,那精彩成分可丝毫不亚于江湖上的说书评书,因此拦路打劫这等耳熟能详的桥段姜逸尘可未少听过。

    因而,见着二人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一唱一和时,姜逸尘起先还努力绷住脸,不让自己笑出来破坏对方严肃较真的气氛,二人话音刚落时,姜逸尘满脸抽搐的状态方才得到解脱。

    “且不知二位是在此拦路打劫的呢?还是为过往之客唱戏解乏的?若是后者,在下当真感激不尽。”姜逸尘努力地平心静气道。

    “呔!你个毛头小子敢嘲笑我俩?看招!”一言不合,布甲大汉便欲再挥起狼牙大棒朝姜逸尘招呼过来。

    “还来?!”姜逸尘给出了个冷漠的眼神。

    “欸!小舒桐,不可对少侠无礼。”长发男子赶忙出手拦住正要脱缰而去的布甲大汉。

    姜逸尘闻言一愣,书童?这大汉竟是长发男子的书童?从二人年纪上而言,似乎也无可厚非,可若是从体态、相貌以及穿着上来说,这书童未免也太不书童了吧。

    “少侠是一人独行初至西江郡,来此游山玩水?还是与同伴走散,需求道问路?我二人虽为恶霸,但亦是劫富济贫,乐于助人的恶霸,见少侠面慈目善,若有我二人能效劳的,敬请吩咐。”长发男子借姜逸尘愣神之际,打量了几眼,心中似是有了定计,随而近前两步豪迈出言。

    这二人的戏竟还未停,姑且看看他们还能耍甚花招。

    姜逸尘念及此时并无任何线索去追查无相门相关之事,便决定将计就计,寄望于从眼前二人这探得些许消息。

    “适才二位好心告知在下尔等名号,不知二位可否报上尊姓大名,也好让在下心里有个底子二位能不负所托。”姜逸尘恭敬回到。

    “我二人是来自埠济岛,噢,来自西江的恶霸!舒桐。”

    “恶霸!兰笙。”

    二人再次横眉怒目地自报名号。

    原来这布甲大汉的名字是为舒桐,此舒桐非彼书童,倒是姜逸尘自己误解了,然,这点尴尬在他脑中一闪即逝,他的注意力完全被舒桐口误漏嘴所言的“埠济岛”所吸引。

    那是个什么地方?

    此时兰笙正朝舒桐怒目瞪眼,显然对舒桐的这般失误极为恼怒,瞥见姜逸尘的打量后才收敛怒意,一脸客气地朝姜逸尘微笑。

    “原来是兰笙恶霸与舒桐恶霸,久仰久仰。在下姓姜,单名一个西字儿,从武当太极村而来,往江临镇而去,的确是在昨夜大雨滂沱时与数位同伴走散,在下对于西江郡不甚熟悉,可否向两位讨教几个问题?”既然对方有所隐瞒,那姜逸尘所说之话亦是三分为假,七分为真。

    幸而昨日在与七人同来的路上有曾提起西江郡官府之事,而这西江郡的衙门便在这江临镇上,姜逸尘方才能以假乱真编出个说道来,令得双方在同等的条件下各凭本事,互相试探。

    “江临镇啊,我知道我知道,就往……额。”舒桐听闻江临镇后似乎极为兴奋,正要将江临镇去向脱口而出时,却横遭兰笙一肘,瞬间又噤声安分了下来。

    “少侠既有问题要问,原本我二人当不计前嫌,且知无不言,然,实在是多日食不果腹,而今又腹中空虚,怕一时昏了脑袋胡言乱语,先不提能否为少侠解惑,若是误导了少侠可是我们的罪过,因而……”兰笙话至此处,忽然顿住,那眼角瞄向姜逸尘,似是在说“该当你接话了,少侠”。

    “呵,兰大侠有何建议但说无妨。”嘴上虽是如此说道,但姜逸尘心中可是将这口是心非、得寸进尺的兰笙好生咒骂了一顿。

    方才说好的敬请吩咐呢?怎么反倒是在考验自己的诚意了?

    不计前嫌?难道不是自己心慈手软,手下留情?

    多日食不果腹而又腹中空虚?这又与我何甘,给了点颜色便开起染坊来,居然顺着杆子往上爬,当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在下是这么考虑的,我二人亦是正要往那江临镇去,可与姜少侠同行,一来可以为少侠引路,二来也能与少侠相伴,解漫漫长路之寂寥。到得江临镇后约莫是午间用膳之际,江临镇上有一江鹤楼,美酒佳肴颇为令人称道,我二人乃是酒楼常客,亦能为少侠推荐地道的西江名菜,在饭桌间,少侠有何困扰之处,我二人自能为少侠一一解答,少侠认为意下如何?”兰笙一脸媚笑地看向姜逸尘。

    兰笙原是散发着阳刚之气的男儿脸,却做出这等矫揉造作的女儿姿态,令得姜逸尘心中一阵作呕。

    然,历经诸多事宜的洗礼,亦或是因为修炼了霜雪真气之故冻伤了脑袋,姜逸尘似乎比他自己想象中的更为冷静,在听闻兰笙明显是将自己当成傻子使唤且还妄图不动声色地从自己的囊中剥削银两供他二人消遣,他竟还能保持着沉稳淡定,仅是一番讪笑便接受了兰笙的提议。

    虽是刹那时光,姜逸尘脑中已是闪将过两种方案。

    一,可用武力迫使二人屈服,让他们给自己指路,但难从二人口中得知真正的信息,纵使那个布甲大汉舒桐看似直肠子,说话不经思索,但仅需兰笙一个眼神,他便能缄口不言,自己并无把握能将之屈打成招,而兰笙的花花肠子,自己并不一定能对付得了,若是为二人所诓骗,丢失银两不打紧,耽误了去救援的时间才得不偿失。

    二,便是好生招呼这二人,遂了他们的心意,或能再从舒桐的口误失言中得知些许信息,最为重要的还是希望能从兰笙这套出对于自己更为有价值的线索。

    而令得姜逸尘权衡利弊后做出第二个选择最重要的缘故,则是眼前二人在明知自己的武力比之高上不少,完全有可能以武力胁迫或杀鸡儆猴仅留下一人的性命来逼问的情况下,迄今为止,二人并未露出一丝怯意,即便是演戏,也未免太过于气定神闲,毫无顾忌了。

    姜逸尘能想到的便是二人虽然武功平平且装疯卖傻,但来历定当不同寻常,或许与那埠济岛有关,但他对埠济岛的信息一无所知,便也只能再接再厉试探下去了。

    江临镇与归叶谷相去并不远,不过五里地距离,三人花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便已行至目的地,因而,若是姜逸尘没碰上这对西江恶霸,或是不为兰笙所忽悠,直接与小棕马一路前行不过半炷香时间便能到得江临镇。

    这是兰笙为自己献上的第一道菜,姜逸尘苦笑而过,暂且先行记下,这笔帐,更为准确的说应是这些账,秋后再算。

    江临镇,正如其名,临江而起,绵延两里地,乃是西江郡的中心地带,因西江郡地处中州中部与西南部的交界,其要塞地位也不言而喻,此处也多为外来人烟。

    往来的人多了,冲突不免也跟着多了。

    冲突多了,杀人流血事件便也不少。

    虽有官府在此立威震慑,但大大小小的冲突事件此起彼伏,根本难以管控,因而官府给自己立下的数个巡防规矩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大的流血冲突看心情行事、会伤着自己的大冲突也绝不掺和、众人心中有规矩世界方能复和平。

    而此处官府出手干预武当境内所发生的事,一是因为武当境内并无官府机构,本便归于江临镇官府的管辖辐射范围内,二则源于上头有命令传来,否则丹霞山庄与无相门这已是百来号人的大型流血冲突,江临镇官府是根本无心也不敢去碰的。

    此刻,姜逸尘三人并非来到江临镇的衙门前,而是兰笙所吹捧至上的江鹤楼。

    正当姜逸尘尾随二人之后跨步踏入江鹤楼的一瞬,一只脏兮兮的手横空而出,把握住了姜逸尘的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