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回魂梦全文阅读 第3分节

22 第十八章

        神志逐渐清明,再次醒来,我不由得自嘲原来自己真像打不死的蟑螂,对常人无法忍受的酷刑有着无比的忍耐力!

    回想德妃拿着药瓶看到轩辕玉珏时惊惧万分的表情,心头有着稍许的愧疚。。/如果不是我用言语激怒她,又刻意造成威胁她生命的假象,德妃也不会像找到救命稻草一般拿起我准备好放在她手边的药粉就撒向我。

    轩辕玉珏的出现也让我十分的意外。原本我只想在受伤之后借轩辕玉珏的不忍之心离开冷宫,间接将怀疑的对象指向德妃。不曾想却让他当场发现德妃将药撒向我的一幕,他是如何处置德妃的我并不知道,因为接下来我已经痛得晕了过去。

    这里并不是我的娴纡阁,富丽堂皇的装饰以及随处可见的明黄丝缎让我立刻明白身处何处。竟然能卧栖于龙榻之上,我还真是好大的福气。可惜药力依旧未消,浑身如针刺一般的痛楚,实在无法让我体会出多少的舒适。

    床边一个小太监正站在那儿打着盹儿,脑袋瓜一磕一磕的,嘴角边似乎有些晶亮,竟然还拖着口水,越发令人觉得好笑。“呵呵!”实在忍不住,我笑出了声,自慕容千风死后,多日来的阴郁心情得到了一些舒缓。

    “呃!”被笑声惊醒,小太监慌张地抹了抹嘴角的水渍,垂首向着殿门的方向大声呼道:“恭迎皇上圣安!”

    “呵呵!”我又笑了,手指戳戳小太监挽着拂尘的胳膊,戏谑地说:“皇上没来,笑的人是我!”

    回头看着微微坐起的我,楞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小太监高兴的说:“淑仪娘娘,您可终于醒了,小的这就去告诉皇上这个好消息!”说着便要动身。

    “等等!”我连忙拉住他,“先别去告诉皇上!”

    “为什么?”小太监很不解,“皇上这几日可担心了!天天晚上都守在这儿不曾睡过。如今娘娘您醒了,小的当然得告之皇上,让他安心啊!”

    他,每晚都守在这儿?似乎有什么冲击着心头的柔软处,“我,昏睡了有多久?”我问道。

    “娘娘病了有三天了!”小太监回答了我的疑问,依旧准备去向皇上通报。

    “别去!”我拽住他不放,“皇上现在应该在处理政事,别去打扰他,再说,他不是每天都会过来吗?这儿可是龙乾宫。”

    “可是……”小太监总觉得不妥。

    “你叫什么名字?”我随意地差开话题。

    “回娘娘,小的名叫喜荣。”

    “喜荣?挺喜气的名字,你爹娘给起的?”我善意地笑着。

    喜荣沉下了脸,摇了摇头,“小的无父无母,本是街头小乞丐。一次误撞了吴公公的软轿,公公看我长得也算讨喜,便赐了名带我入宫净身做了太监。”

    “你过得开心吗?”这个喜荣让我想起了慕容府的紫桃,那天来去匆匆,也不曾在府中见上一面,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开心!”喜荣傻呵呵地笑了笑,“小的在宫里吃饱穿暖,比外头强多了!就是……”想起了些不开心的事,喜荣的笑容渐渐消失。

    “就是什么?”我关切地问。

    “就是常被人笑,那些廷卫常常笑话我是个……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呜……”说着说着竟然伤心的哭了起来。

    谁也没有资格嘲笑一个被生活所迫不得不做出痛苦选择的人。我从心底涌起一阵愤怒。还想安慰些什么,大殿的门被人从两旁推开,一袭夺目的龙袍逐渐显现。

    看到我已经醒来,轩辕玉珏箭步赶到床前,满脸的欣喜,打量许久,又有些担心的问:“身子还痛吗?”

    摇摇头,我给了他一个抚慰的微笑。

    放下久悬的心,轩辕玉珏怒瞪喜荣:“淑仪醒来,你竟然不来告之朕?”

    “皇上赎罪,皇上赎罪……”喜荣早已吓得瘫跪在地。

    “不要怪他!”我生气地替他解释:“是我不让他去通知皇上的。”而后对匍匐在地的喜荣说:“快起来!”

    喜荣颤微微地抬头看了看皇上,确认再无追究之意,这才小心翼翼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们都给朕下去!”轩辕玉珏有些烦躁。

    众人退下,轩辕玉珏再也克制不住,将我拥入怀中。“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脆弱的身体有些经受不住,我痛楚地说:“皇上,你抱得我好痛!”

    这才想起我是大病初愈,轩辕玉珏小心地松手,认真地对我说:“不要再和朕开这样的玩笑,绝对不要!”

    避开炽热的目光,我问起最关心的问题:“德妃怎么样了?”

    “不曾怎样!”说起德妃,轩辕玉珏冷静了不少,“朕将她遣回了嘉晨宫。”

    “哦!”我淡淡地回应。

    以为我在生气,轩辕玉珏叹了口气:“不要怪朕不惩处德妃,她已然遭到了报应!”将凌乱的发挽至我耳后,“看到朕,她已经吓傻了,经御医诊断,得了怔忡之症,如今变得疯疯癫癫。她毕竟也是二皇子的生母,都已是这般下场,朕还能说些什么?”

    傻了?我好一阵错愕,百般滋味涌上心头。无意识地问轩辕玉珏:“皇上那天怎么会到冷宫来?”

    “云使,就是你二哥,告诉朕你为慕容都尉的死一直都很伤心,朕怕你一人在冷宫寂寞,想去陪陪你!”

    原来是慕容千云!有些明了,让别人传话,又怎如皇上亲眼见到我痛苦的模样来得震撼!却不知时间竟会如此巧合,正好让轩辕玉珏见到德妃向我撒药粉的一幕。

    我竟然活生生逼疯了一个人,虽然不是本意。原来,我也学会了陷害别人,这个皇宫,我还真是越来越能适应了!原本单纯的自己变得越来越陌生!

    有些软弱,我无力地依偎在轩辕玉珏的怀里,汲取一点点的温暖。

    喜荣不得已进来,恰巧看到这一幕。进退不得,颇为慌乱而又不知所措。

    “放肆!”温馨的氛围被打断,轩辕玉珏很是不悦:“没有朕的旨意,你竟敢擅自进入朕的寝殿?”

    对喜荣的惊慌有些不忍,也不愿再放任自己将情感外露,收起软弱的情绪,我替喜荣说情:“这么急肯定是有什么要事禀报,否则借他十个胆也不甘擅闯的!”又询问喜荣:“有什么要紧事,快说吧!”

    喜荣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很快又恭敬地看向轩辕玉珏,说道:“回皇上,静王已经在殿外等了很久了,希望可以进殿看望淑仪娘娘,盼得到皇上的容肯。”

    默然,轩辕玉珏沉凝了好久,看着我问:“你想见他吗?”

    静王啊!真的好些天不曾想起他了,还要见吗?如今,我依偎在轩辕玉珏的怀里;那夜,慕容府中,轩辕玉澈拥着的是他的妻子慕容芊慧。我们之间从来都不曾开始过,有的只是一份熟悉的牵绊。

    我的犹豫,轩辕玉珏都看在眼里,心,有些痛。

    “宣静王进殿!”不再等待我的回答,轩辕玉珏对喜荣下了口谕。

    离开轩辕玉珏的怀抱,我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对这个决定不作任何的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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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第十九章

        行过君臣之,轩辕玉澈站在一边,默默的看着床畔的可人儿,不置一辞;轩辕玉珏则背着手站在窗前,一言不发;我半躺着,闭目养神。/、QВ⑤。coМ大殿中陷入长时间的静默。

    “朕还有奏章要批阅,静王就替朕陪淑仪聊聊天吧!”轩辕玉珏笑笑,向外走去,惟有紧握的双拳泄露出他心底的不平静。

    当轩辕玉珏开口时我就睁开了眼,如今大殿中只剩下我与轩辕玉澈,我与他四目相望,许久不见,恍如隔世。

    “好久不见,你的身体还好吧!”轩辕玉澈问道。

    “好多了!”我笑笑,没有再说些什么!

    “呵呵!”感到气氛很是沉默,轩辕玉澈自嘲的一笑,“多日不见,我们之间生分了许多!”

    “哪里?王爷多心了!”

    “这次来本是想看看你身体调理的如何!”轩辕玉澈注视着我,似乎下了些决心,“但此刻,我希望得到一个答案!”

    “答案?”我挑挑眉,不明白话中的意思,“什么答案?”

    “可以告诉我,你慕容婉欣的心究竟在何方?”轩辕玉澈言语间颇为痛苦,“知道吗?无论是我,还是皇兄,都在追寻着你的身影,我们都很累,很累……”

    我知道,看着布满疲惫的俊容,几次想要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到这个时空后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回顾,最终将凌乱的思绪一一理请,看着轩辕玉澈,我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心在何方?真是个好奇怪的问题!但因为是王爷您,婉欣愿意说一些也许永远不会对别人说出的话!”

    略微坐起身子,认真地看了看轩辕玉澈,“我,是皇上的妃子,未来,我的心,我的人,都将属于皇上,不会再改变;而心底,也永远有一个角落属于另一个人,他是我的过去,一个遥远的,只属于我的过去,那,也是没有人可以替代的。至于王爷您,婉欣唯一能说的只有抱歉。我们的相识,太晚了。因此,注定无缘!”

    将我的话一字一字地听入耳中,进到心里。良久,轩辕玉澈闭起双眼深深地叹了口气,而后微笑着看着我,“谢谢,能对我说这些,婉欣对玉澈也绝非毫无感觉,知道这一点,也就够了!”

    窗外透入的光线,将我们的身影逐渐地拉长,屋子也由明亮逐渐暗淡。轩辕玉澈有了离开的念头,他自进殿后,头一次坐到龙榻旁,握起了我的手。

    “也许,真如婉欣所言,你我相识太晚,但得以相遇就已是有缘。如同婉欣对过去保留着一个位置一般,婉欣在玉澈的心底也永远留有一方天地!”说罢,轩辕玉澈转身离去。

    “一生情孽债,多少无妄灾!”对着空空如也的大殿,心头积压的无奈与歉疚如何抒发,我惟有深深地叹去一口浊气,将所有的烦恼抛诸脑后。

    并没有过多久,轩辕玉珏去而复返。我真的累了,身累,心也累。刚刚送走弟弟,没有再多的精力去应付这个哥哥,我闭目假寐,恍若未曾发觉他的归来。

    一只温暖而略有些粗意的指腹在我的脸颊来回地摩挲,小心翼翼,仿佛正呵护着什么珍宝。身,未动;眼,未睁!

    细细长长的睫毛,微微地发着颤,轩辕玉珏知道,床榻上的人是醒着的,却不愿意睁开眼看看他。

    “唉……”好深重的一声叹息,我的心也随之颤了颤。

    “婉欣啊婉欣,朕究竟该拿你怎么办?”轩辕玉珏的话语间带着三分的宠溺与七分的不甘。

    眼帘在注视中缓缓打开,我对着他嫣然一笑。正如今日对静王所说的话,未来,我的身与心只能属于这个男人了!

    伸出一只手,在轩辕玉珏惊讶的神情中为他抚平深锁的眉心。“从今以后,婉欣只会是皇上的女人!”我柔柔地攀附在他的肩头,在耳边小声地说着。

    “你!”轩辕玉珏对这突如其来的示意有些惊鄂,但很快神情有变成探究,目光变的格外深沉。“淑仪,这是何意?”

    由名变为称谓,帝王的警觉心真是不容小觑啊!终于在枯燥的宫廷生活中为自己找到了一些乐趣,以后,这个男人,会成为我的半个丈夫,我的枕边人,同时,也会是我的对手!

    送上甜甜的笑容,带着几丝妩媚,和淡淡的诱惑,“一个女人,最看中自己的名节。皇上想得到婉欣的心,不如就从身体开始吧!”

    言谈间,我将身上的衣衫一点一点地解开,褪去,只留下内间的薄纱衬衣,桃红色的小兜与雪白的肌肤相映成辉,在薄纱的掩映下若隐若现。

    轩辕玉珏的眼神更为深邃,细心如我,才能发现眼神深处透出的灼热与**。成功的喜悦化为嘴角边微微的笑意。

    对于轩辕玉珏,我依然不爱他。但,他却是足以令我心动的男人。从我答应慕容千风的那一刻起,导火索已然点起,它所引爆的是两场不同的战争。后宫的争宠,与心的争夺!

    女人与女人之间的战争亘古未变,自是不必再说。

    而心的争夺,将是我与轩辕玉珏之间无声的战火,这一战,失败的一方将会失去全部!

    “突然改变心意,愿意成为朕的女人,”轩辕玉珏倾下身,嗓音有些暗哑,“需要朕付出什么代价吗?”

    “同等的代价!”我迎合而上,与他贴得更为紧密,手指在他的胸前挑逗地划着圈,“皇上想得到婉欣的心,就用自己的心来交换吧!”

    “呵!”我深吸一口气,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轩辕玉珏已然将一只手探入衬衣之内,轻轻的抚慰,挑动着我的**。

    “小鬼灵精,你,总能很快地挑起朕的兴趣!”轩辕玉珏坏坏地笑了,“这一次,有些过火了!”

    这副身体是个未经人事的处子,但深处的我却不是,所以**并不能冲昏我的头脑,正如我在轩辕玉珏的眼中同样看到清明一样。

    “皇上在怕什么?”我一点点地对着他的耳吹气,为他宽衣,“无论婉欣有着什么样的意图,有一点却绝对没有欺骗皇上,那就是答应成为皇上的女人!”

    还用再多的言语吗?身为帝王真的是阅女无数,欲火在他的带动下燃烧得更为炽烈。

    没有想到,伏下身的那一刻,轩辕玉珏仍然停顿了片刻,点燃**的眼神中依然带着关切,“你,真的想好了吗?”

    真是个值得爱的男人,我觉得很感动,可惜他却有着帝王的身份!掩去心动,提醒着自己,我以一个亲昵的热吻代替了自己的回答。

    一阵撕裂的痛楚预示了我们的结合。与轩辕玉珏的第一次战争究竟谁输谁赢,暂时不再重要,即使是再理智的两人,依旧深深的陷入最原始的蠢动中,忘却了周遭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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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第二十章

        火红的夕日在天际一点点西沉,直至全然没去。全本//小说//网随着它的消失也带走了温暖心田的明亮,宫中来来去去的身影在黑夜的掩衬下变得模糊。

    喜荣面对眼前的阵势真的有些腿软,想不到自己几次拦住前来请皇上用膳的公公,竟然会招来皇后与贤贵妃的大驾。不过想到事才自己因为误闯打扰了皇上的兴致而惹来责骂,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堵在门前。

    “奴才喜荣给皇后娘娘请安,给贤妃娘娘请安!”

    陈宛儿看着紧闭的大门,不知里间发生着什么,“皇上还不曾传膳吗?”

    “是的!”喜荣回道。

    “那为什么不让公公进去通禀呢?”

    “这……”喜荣有些为难,“皇上,此刻,有些不方便吧!”

    喜荣的犹豫让陈宛儿明白了几分,探究地问道:“是不是淑仪醒了?”

    “淑仪娘娘下午时便醒了!”

    听到这个答案,陈宛儿显得很平静,不过贤贵妃就有些不快:“都已经醒了,皇上怎么还让她住在龙乾宫,这可不合宫里的规矩啊!皇后娘娘,您主掌后宫,可得说句公道话!”

    “行了!”软软的语调中蕴涵着皇后的威仪,贤妃闭上了嘴巴,陈宛儿看了她一眼,“别忘了德妃的下场,皇上的心思岂是哀家与你可以随意揣度的?”

    提起德妃,贤贵妃的身体明显地颤了颤,这下嘴巴是闭得更严实了!

    看着喜荣,陈宛儿嘱咐说:“无论如何,晚膳还是得用的,稍后若是皇上得了闲,还是得传膳,明白吗?”

    “是……”喜荣刚答话,轩辕玉珏在屋中传了话出来:“不用等了,吩咐下去,将晚膳端到龙乾宫,今晚朕就和几位爱妃在此用膳好了!”

    皇后与贵妃进到大殿中时,我正在为轩辕玉珏整理衣襟。凌乱的床榻上仍然留着刚刚欢好的痕迹,此时任何人都已明白刚才殿中发生了什么。

    坦然地面对众人的目光,我微笑着向皇后等人请安,雍懒地回身对轩辕玉珏说:“臣妾精神不大好,要去沐浴更衣,就不陪皇上用膳了,望皇上恕罪!”

    得到了轩辕玉珏的点头首肯,我便向外面走去。身后又传来他的叮嘱:“让喜荣陪你回娴纡阁,有什么需要就命他去做吧!朕晚些时候再去看你!”

    真的是很累啊,身体并没有痊愈,又经历了长时间的欢愉,回到娴纡阁,我连说话的精力都欠奉。还是喜荣机灵了些,嘱咐宫女备好了热水让我沐浴。

    全身都浸泡在洒满花瓣的热水中,氤氲的热气,舒缓了身体的不适,也放松了我的精神。闭目养神中我的记忆又退回到龙乾宫。

    这是慕容婉欣的第一次,所有告别处子之身的难受我又尝试了一次。欢潮过后,理智又回到了我们身上,肢体依旧交缠,眼神依旧相对,但澎湃的激情已经被冷静与睿智所取代。

    “朕曾一度怀疑淑仪是否真的初经人事!”轩辕玉珏平淡地述说心中的疑惑,“因为淑仪的表现实在是颇为老到!”

    “身为御史中丞,绝对没有胆子送一个已非完壁的女儿入宫,否则在第一关体正时就被满门抄斩了,而罪名就是欺君!”以事实回答了他的疑虑,我挣脱开他的怀抱,想要起身,却又被一副坚实的臂膀圈住,动弹不得。

    “朕不会被**左右,即使是你,慕容婉欣!”轩辕玉珏好心地警告,“无论以后朕会多么的宠你,但若是慕容桓承贪得无厌,威胁到朕,慕容家的结局仍是不容乐观的!”

    “不会有皇上担心的情况发生的!”我把玩着他的手,漫不经心地说:“既然答应了大哥保住慕容家,婉欣就会不惜代价去完成,任何的阻力都会被铲除。如果会令慕容家受到威胁的原由来自于爹爹,结果也是一样。大哥的惨剧绝对不容许重复!”我的言辞间充满了凌厉与果敢。

    “如若你生为男儿身,为友将是朕的左膀右臂,为敌将是朕的心腹大患!”轩辕玉珏感慨万千:“真该庆幸,婉欣是个女儿家,也是朕的女人!没有将你赐给永贺郡王是朕最明智的决断!”

    ……

    回忆被迫中断,强烈的存在感让我猛然睁开了眼,几乎在我睁眼的同时,身体就被制住动弹不得。一个蒙面人突然出现在浴池边,看到我的**似乎有些着慌,匆匆拿起浴袍裹住我的身体就想将我扛走。不过,走时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随便抓起宫女准备在一旁的更换衣物,这才带着我我闪入深沉的夜色之中。

    无暇顾及自己的全身都被陌生人看遍,如今脑海中盘旋的疑问重重叠叠:他是谁?为什么要挟持我?明明是一双憨直清澈的眼,为什么却冒此大不韪做这鸡鸣狗盗之事?

    风在耳边呼呼地刮过,这个人的身手好快!不过他终是避不过大内侍卫的耳目,寂静的深宫顿时变得灯火通明,抓刺客的呼声此起彼伏。应该是不曾见过太大的世面,蒙面人遇到这样的阵仗也有些惊慌失措。惟有奋力向宫墙处飞奔,争取早些逃出宫门。

    轩辕玉珏也被惊动了,廷尉守护在他的身旁,确保皇上的安全。此时他并不知道被挟持的人是我。宫中竟然出现了刺客,这件事令他十分的震怒,毕竟先帝就是遇刺身亡的。

    看到神射营也被调了过来,心中颇有些不甘,虽然考虑过自己的各种结局,却绝对想不到会是这样莫名其妙地被乱箭射死。可惜我被点了穴道无法出声,况且以我现在的景况也实在不宜曝露在众人之前。

    轩辕玉珏冷峻地站在人群中,观察着这个擅闯宫门的大胆狂徒。无论从哪方面来讲,这个刺客都显得太过笨拙,也似乎并不是冲着他而来,但皇室的威仪不能够被亵渎,他示意神射营放箭。

    自己并没有变成刺猬,因为不曾想到,这个挟持我的刺客竟然会为我挡箭!面对飞来的箭弩,他总是首先护好我的安危,而后才考虑自己。安下一颗久悬的心,内心的疑虑更为深重,他,究竟是谁?

    我这边是险象环生,轩辕玉珏也是格外的震惊。因为喜荣从娴纡阁赶来了,带来了慕容婉欣失踪的消息。看着刺客一直扛在身上的物什,实在太象是一个人的身形,难道刺客挟持的是慕容婉欣?

    “停下!”轩辕玉珏快速下令,“命神射营停止放箭!”

    一声闷哼,我闻到了浓浓的血腥气。看来这个蒙面人受伤了,只是不知道重不重。背对着内侍,我并不知道已经不再放箭。想着他既然已经受伤,为了自身的安危应该会将我放下然后逃命吧!

    可惜情况并不是朝着我所希望的方向发生,趁着神射营停箭的间隙,蒙面人一个腾越借助树枝的反弹之力越出了高高的宫墙,不待喘息,狂奔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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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第二十一章

        被人扛在肩头狂奔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如果不是未曾进食,我早就因为胃部不断的翻腾而吐起来了!现在的我,浑身酸痛,头晕脑胀,几欲昏死过去。正在揣测蒙面人会把我带到何处,这样的苦难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身体突然一阵,被平放到一张床铺上。

    身体各处被点了几下,酸麻的感觉这才消失。我松了口气,将遮在脸上的浴袍拿下,看着把我带出宫的蒙面人,迟疑地问:“你是?”

    有点失血过多,蒙面人振奋了下精神,将面巾扯下,朴实的脸庞布满了欣喜的笑容:“婉欣小姐,是我阿耿啊!”

    阿耿?飞快地在记忆深处搜寻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名字。最初与紫桃的几次谈话中,听到最多的一个人名出现在脑海中。他是那个被赶出慕容府的老管家的儿子,慕容婉欣为之自杀的心上人?!

    得到这样的认知,我有些哭笑不得。真正的慕容婉欣已经不在了,现在的我遇到阿耿应该是个什么反应?

    我正暗自苦恼不已。阿耿却忘记了自己身负重伤,憨憨地傻笑,安慰我:“别伤心,婉欣小姐,记不得不要紧,阿耿会保护小姐的,不会再让小姐受到任何的伤害!”

    看到我不敢置信的表情,以为是不相信他说的话,阿耿再三保证说:“真的,以前是阿耿没本事,不能保护好小姐和老爹。现在不同了,阿耿会功夫了,一定不再让小姐受欺负!”

    我奇怪的是阿耿怎么会知道我失去记忆,这个疑问也被我问了出来:“你……是如何得知我失去记忆的?”

    “是紫桃……告……告诉我的……”毫无征兆地,阿耿就这么直挺挺地倒在我的面前。

    小心地割开流血不止的伤口上的衣料,锋利的箭头依旧深深地嵌在血肉中,外翻的皮肉呈现紫红的色泽,格外的狰狞。这个白痴,竟然都忘了替自己止血。

    “还真像传闻中说的一般又憨又傻!”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四处找寻可以用于止血的东西。这才发现我们所在的是间山中小屋,已经离皇宫有好大一段距离了!为阿耿的内力与轻功暗暗乍舌的同时,手边也不曾停下,终于让我在一个小抽屉中发现了一瓶写有“金疮”二字的药瓶。

    不曾学过医,不过脑海中还留有前世在一些武侠剧中看过的情节,现在也顾不得符不符合事实,如果不做急救恐怕他得失血过多而死。咬咬牙,找来一把小刀放在火边仔细地灼烤后,将断在肉中的箭头一点点地挖了出来。又手忙脚乱地在伤口上敷好金疮药并加以包扎。几个程序花去了我大半天,天空已然大亮。

    “呼!”我把手清洗干净,坐到一旁累得气喘吁吁,自言自语地说:“幸好这家伙昏得够沉,如果再给他动两下,我可就忙不过来了!”

    缓过劲来,看向屋外郁郁葱葱的密林,我考虑着自己该何去何从。

    与此同时,皇宫中也弥漫着浓郁的紧张气息。

    破天荒的,轩辕玉珏自登基后第一次没有按时上朝。分派出去的暗卫一一返回,但没有一人带来好的消息。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轩辕玉珏的心越发的焦躁不安。

    慕容千云是最后一个回来的暗卫。看到他的身影,轩辕玉珏按奈不住直奔过来,紧握慕容千云的双肩,“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看着皇上期盼的眼神,慕容千云黯然地摇了摇头。

    “一群废物!”积压许久的怒火终于爆发了,轩辕玉珏愤怒地咆哮:“刺客逃出宫时已经被箭弩射伤,而朕也第一时间下令追辑,如今都过了几个时辰了,连一点线索都找不到,真是废物!”

    “皇上恕罪!”慕容千云惶惶告罪,说出了追击的难处,“刺客身手非凡,尤其轻功更是令臣等难向其悖。又是夜深时分,刺客穿上夜行衣后更加难以察觉他的身影。臣仔细勘察后才发现几处血迹,但对方实在太快,血迹的方向在风的吹动下发生了偏差,到一段距离后就消失无踪了!”

    “那又如何?难道就不追查了?”轩辕玉珏冷冷地看着慕容千云,“别忘了,遭挟持的也是你的妹妹!”

    “淑仪被俘,臣的焦虑之情也是难以言表!”慕容千云颇为无奈地说:“但搜寻绝非一天两天可以有所突破的,臣恐怕淑仪的安危……”

    “住口!”想到可能的噩耗,轩辕玉珏狠狠地拍下桌案,恼怒自己此时的无能为力,“无论如何,尽快查名刺客的去向,尽全力确保淑仪的安全!若是不得已……若是不得已……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并不知道,皇宫之中因为我的失踪,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深山中的清幽,让我沉醉,手中拿着的是紫桃送来的慕容千风最后的临终遗书。

    最终,慕容千风还是选择了我的自由。他始终还是觉得将守护慕容家的使命压在我这个柔弱女子的肩头实在是太残忍了!如果可能,他希望我能够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这封遗书像一场及时雨,滋润了我干涸的心田。第一次,我感动地流下了眼泪,从心底承认了他的大哥的身份。他的信解开了我心头的枷锁,如今得以远离那个勾心斗角的地方,我感到格外的轻松,希望未来不会再回到那座深宫之中。

    “小姐!”紫桃喂阿耿服下药,来到屋外。原来这丫头自我入宫后就一直闷闷不乐,慕容千风觉得紫桃对我而言意义不同,让她自己选择去留。而紫桃也愿意离开慕容府,因此收下慕容千风给她的银两,寻求其他的安生。其间竟然会碰上阿耿,就将我入宫的事告之于他。言辞间当然是说我百般的不愿意,实在是迫于众人的压力不得不为,这才让阿耿有了入宫营救我的举措。

    “药已经服下了吗?”我问。

    “恩,阿耿这家伙昏沉沉地还能自发地喝药,好好笑!”紫桃笑呵呵的说。

    “还笑!”我没好气地呵斥,“要不是你这个丫头多嘴,阿耿会做这种掉脑袋的蠢事?现下他是脱离了危险,但如果有个万一,你的心里就不会愧疚吗?”

    紫桃被我说得红了眼眶,羞愧地低下头,“紫桃也是想着小姐嘛,看到阿耿哥有这么好的功夫,就突发其想,是不是可以把您给救出来。事后紫桃也后怕,但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的失踪,不知道会有多大的影响?脑海中闪过一张焦急的面孔,倏的一惊。怎么这时会想到他?

    狠狠地摇了摇头,不再胡思乱想,我开始为今后的生活作打算。

    “阿耿还没醒吗?”

    “醒过几次,不过药中可能有助眠的功效,服下药后他常常又会睡着。”紫桃回答。

    思量一番,我吩咐紫桃:“你下山到城中多打听打听,关于宫中遇刺的事外界知道多少!”

    “好的!”

    “还有!”我提醒她:“如果府里来人询问,你一定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想象如果我真的被挟持,你该有什么反应,那么对询问的人也就要什么反应,绝对不能漏出破绽,知道吗?”

    “放心吧,小姐!”紫桃精灵地眨了眨眼,“在慕容府这么多年,紫桃可不是白待的!”

    我笑了笑,捏捏她的小脸:“知道你机灵!”

    “不过,”神情转为严肃,“阿耿的安危就握在你的手心里了,一定要小心!”

    “知道!”也不再打闹,紫桃郑重的保证:“我会小心的!”

    目送紫桃下山后,我又驻足了许久,听闻屋中传来了声响,心下明白,是阿耿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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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第二十二章

    一切变得嘈杂而混乱,一抹明黄色身影站在破败的城墙头,风一吹,仿佛就能将他吹落,身边的声音突然消失了,明明距离十分遥远,我却好像看到了他在笑,他笑得开心极了,他嘴唇动了动,不知说了些什么,紧接着,他将外面的衣裳毫不犹豫地褪下,里头是一件白色单衣,苍白空洞,显得他更加瘦削单薄,然后他朝我的方向看来,我瞪大了眼,想看得更清楚些。

    他又笑了,嘴里喃喃默念,我倾尽全力,也无法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只能不停地念着他的名字。

    这一刻仿佛静止,所有人都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有他,毫不犹豫地从城墙上跳下,展开的白衣如大鹏展翅一般,可他不是翱翔,而是……坠落。

    他狠狠地摔落在地,血迹从他的额头上缓缓流下,流入了他依旧没有闭上的双眼,他如同折断了羽翼的鸟,被同类所抛弃,只能死在这一片肮脏血腥之地,死相惨状,身上血肉模糊……

    “砰”地一声,我从梦中惊醒过来,才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朝发声处看去,正对上了辛盛焦急的脸,以及九渊绝尘而去的背影,我依着树干站起身,对眼前的状况十分不解:“发生了什么?”

    辛盛走上前来,拱手施礼:“夫人,王爷他……他走了。”

    “走了?”我好像有些不大能明白这句话的含义,辛盛只好解释道:“王爷刚才留了一句话给夫人,说……两个月后风惊再见。”

    我松了口气,辛盛问道:“是否要派人去追……”

    我挥挥手,“不必。”九渊此时离去必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需要办,更何况我们已经安全地进入了东胥境内,他也不必再担心我的安危,只是……我们千里奔波赶去夷玉,却还是没能救回他的国家,他的亲人,我的朋友。

    我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我握紧了拳头,手指甲掐进了肉里,我不能哭,这次救援功亏一篑,赤炀已然占领了夷玉,若非我们迅速撤离,怕也是要被迟来的赤炀大军包了饺子的。

    现在君迁尘还在风惊生死未卜,我必须马不停蹄地赶回去,我刚入东胥境内,便听闻赤炀和猗郇正式结盟的消息,轩辕凌霄的威名已经震慑天下,我在战场上并未见到他,也对,他一军主帅,自然不会充当前锋和我对阵,不过云霄使的厉害我算是见识到了,明明已经精疲力竭,同我们一样都是千里奔波,他们还面临着连续打仗,可瑶礼那场混乱的战役,他们却同我们这五万骑兵旗鼓相当,不遑多让。

    九渊一直坚持到城破,才当机立断,让我们迅速撤离,也多亏他的果决,使得我们和赤炀大军擦肩而过,小白的尸体已被孟如是的人妥善安置,夷玉虽然亡了,可还是要遵循古礼,将他葬入皇陵,同他的皇后……苏以寒一起。

    我不知道为什么,眨眼之间天下突然就变了模样,原本活生生的人,却在我眼前消失了,他们的音容笑貌宛在眼前,可我知道,今生我们的缘分尽了,到我闭眼那刻为止,我们再无相见的机会。

    那个在客栈里偶遇的单纯少年,他对这个世界毫无心机和防备,他对权势名利从无所求,他就如同一只在森林里迷路的动物,在自己还茫然无措的时候,却不知自己,早已经成了猛兽们的眼中钉,盘中餐。

    若真有来世,我希望他当一个快快乐乐的少年,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去想要去的地方,拥有人人羡慕向往的自由,还有一个陪伴着他,喜欢着他的好姑娘。

    重新出发上路,辛盛赶马到我身边问道:“夫人,再走一天就是五阳城,是否要进城休整?”

    五阳城……我的心微微缩了一下,想起那次偶遇……原本归心似箭的我,还是点了点头:“进城一日吧,我……去祭拜一个朋友。”

    辛盛也不多问,点头称是,便下去安排了。

    那个玉龙山下,永巷里小白从未住过的宅子,我想去替他看一看,那个为他守着宅子的小慈姑娘,我想去跟她说一声,宅子的主人,再也不会来了。

    第二日到达五阳城时,因辛盛早已经派了人来此通知,所以城门大开,骑兵队伍虽然折损了不少,但满打满算还是有两三万人,只能留在城外休整,好在其他事已经安排妥当,我便带着辛盛还有几十个精兵一起进了城。

    五阳城城守尉伯弘文率领众人来迎接了我,我其实早已见过他,但他却没看过我这副模样,见到我十分恭谨地行礼:“下官参加太子妃,太子妃辛苦了。”

    君迁尘毒发昏迷的消息已被我们暗暗封锁,只有我率领五万将士会同琨王入关救夷之事,因为瑶礼那一战已被传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有些人竖起大拇指夸我是个巾帼英雄,还有些人暗暗嘀咕,不知君迁尘为何会放心派我一个女儿家去前线打仗。

    一时间众说纷纭,不过伯弘文对我还是颇为尊敬的,也许跟他自己本就是武将有关系,对我这种胆大包天,凭着三流武艺就敢上战场的行为,他不仅不以为意,反倒十分佩服,亲自将我接入他的府中后,又献上了美酒佳肴。

    不过我最急切的却是好好洗一个热水澡,这些日子以来,最初我还会觉得全身发痒无法忍受,渐渐的,在知道自己没有可能安心洗澡后,便索性故意忘记了这一件事,如今到了这么一个和平繁华的城镇,洗澡的念头便一直盘旋在我的脑海,即便是美食佳肴也无法将其地位撼动分毫。

    伯弘文的夫人十分体谅我的处境,立刻叫人准备了热水,又特地叫了两个美貌懂礼的丫鬟服侍我更衣,我自己都十分嫌弃自己身上的恶臭,并不想在民间留下什么太子妃体臭的恶名,因此便将两个丫鬟打发了出去,自己褪下了脏衣服,急不可耐地跳入了满是花瓣的水池之中。

    跳入水池的一瞬间,我并没有如同想象中的那样,舒服地呻吟出声,反倒是痛苦地“啧”了一声,我身上有无数的伤口,原本只是草草包扎,亦或者伤口太小,根本就没有理会,现在热水这么一泡,热气这么一熏,痛感立刻觉醒,我只觉得有伤口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可总是要经历这么一段的,我只能咬紧牙关,死死忍住,想到战场上逝去的亡魂,想到那些血肉模糊的尸体,想到为了保卫我的安全而战死的年轻将士们,我的心渐渐变冷变硬了。

    这点痛根本不算什么,失去亲人和故土才是彻骨之痛,我不知道九渊现在在哪里,但我知道,他肯定如同一只小兽般在一个没人的地方静静舔舐着自己的伤口,后来我才知道,他并没有想要治愈心中的伤口,因为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使它们愈合的权力。

    我在水中泡了许久,直到自己皮肤发皱,脸被热气蒸得通红,才渐渐起身,开始一点一点清理自己的身体,我的指甲里满是泥污,我低下头十分认真地一点点地抠着,将自己从脚趾头开始的每一寸皮肤都搓了个干净。

    我身上的伤口被热水一泡,都变成了粉嫩的红色,有些地方已经结巴,它们在我雪白的躯体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分可怖,许久没有看过自己的身体了,我突然发现,有些地方已经瘦削到一把摸过去,全是骨头,站直了身子,胸前的肋骨一根一根凸起,十分明显。

    阿宝若见到他的娘亲变成了这样,应该会哭吧。

    想到阿宝软软糯糯的小脸,我顿时感觉自己饥肠辘辘,最后重新清理了一遍,直到确认自己身上已经干净得再没有一丝脏污,才从水池中走了出来,感觉全身上下都轻松了不少,仿佛脱去了一件邋遢的衣服一般。

    伯夫人为我准备了许多绫罗绸缎,件件颜色鲜艳,十分华美,我皱了皱眉,从里面选了一件最为素雅的白色长裙,上面绣了清秀挺拔的竹,我一见便心生喜爱,穿好以后拿干布为自己绞干了发,等一切穿戴完毕,这才打开门叫了那两个婢女进来。

    她们十分诚惶诚恐,听从我的吩咐,为我绾了一个简洁而端庄的发髻,我在首饰盒中随意挑选了一个锏镀金蝶簪插入发中,因为外头天寒,她们又拿来了一件白色狐裘为我穿上,不过一天的时间,如果说昨日的我是生活在地狱,那么今日,我显然已经进入了天堂。

    “启禀太子妃,我家夫人已经准备好了晚宴,只等太子妃大驾。”

    我点点头,由着她们领路到了大厅里,里头坐了几个衣着庄重的夫人,见到我都急忙起来行礼,我淡淡点头,道了声:“免礼。”她们这才站直了身,待我落座后,她们方才坐下,伯夫人为我介绍了一圈,无外乎都是五阳城里其他官员的正房夫人,我朝她们点了点头后,不声不响地开始吃起东西来。

    天知道我现在有多么饿,我觉得若是有一头牛摆在我面前,我也能面不改色地将它全部吃下去。

27 第二十三章

    干净整洁的床榻,枕头上甚至散发着淡淡清香,我感觉有些恍惚,婢女们都知趣地退了下去,我坐在床边发了一会儿呆,困意袭来,脑袋越来越重,我叹了口气,褪下衣裳,躺倒在床上,或许是因为真的太累了,我在一个如此陌生的环境下,竟然很快就睡着了。

    睡梦中满是战火硝烟,血污泥泞,我想从梦里惊醒,但不知为何,似乎有一张无形的网将我牢牢地困在了梦境里,我挣扎着,但却徒劳无功,眼前的一切变得扭曲,我试图冲破束缚,但最终却功亏一篑。

    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了沉沉地脚步声,我十分努力地想睁开眼睛,但却仿佛有千斤重,我无法扛起那个重量,只能颓然放弃。

    我一直努力着,竭尽全力想从困境中逃脱,终于,我似乎听到了有些刺耳的关门声,眼前的景色突然转换,迷雾一般的围墙在我眼前如玻璃一般片片碎裂,我颤抖着睫毛睁开了眼,外头已经天光大亮了,映入眼帘的是雕花床顶,我试着动了动身子,却发现全身刺疼不已,我将手肘支撑在床上,挣扎着想坐起来,但却没有成功,上半身重重地摔回了床上,弄出了很大的声响。

    守在门外的婢女立刻紧张地小声问道:“太子妃,您怎么了?”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皱着眉头道:“进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我想起梦中听到的声音,片刻间有些恍惚,两个美貌懂礼的婢女很快走到我身边,看也不敢看我,只行了个礼道:“太子妃,您有什么吩咐?”

    我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沙哑着声音道:“我身上感觉有些不好,你们快去请大夫来。”

    两个婢女立刻惶恐起来,忙福身称是,其中一个着急忙慌地出门请大夫去了,另一个在我的示意下试图帮着我坐起来,可我只要一动,全身上下立刻疼痛非常,如有一万根针在扎着我的皮肤似的,火燎火燎地疼,渐渐的,我甚至觉得,自己的喉咙也开始疼了起来。

    伯弘文和伯夫人带着大夫赶到时,我已经忍着痛给自己把了脉,但奇怪的是,我脉象一切正常,但身体上的不舒服却比任何时刻都来得强烈,即便是之前身上受了伤,也没有如此痛苦,那个头发须白的老大夫隔着帘子,手放在丝帕上老神在在地给我把了脉,然后摇头晃脑地说了些“气血不足,需好生静养”之类的鬼话。

    我摇头否认,紧接着是一个又一个的大夫被请入了伯府中,却没有一个说到点子上,听我描述了症状,他们也无法从中找出什么端倪来,只能给我开了些安神止痛的药,可我身份贵重,伯弘文并不敢给我乱吃药,急得团团转了起来。

    我大口喘着气,心里知道自己暂时无法启程回风惊了,但又怕府中人担心,更怕因为自己耽误了骑兵们的行程,便将辛盛叫了来,让他带领剩下的骑兵先回风惊,他见我一夜之间病重如此,惊惧异常,十分执拗地要求留下来陪同我,不过依旧遵照我的指令,另吩咐了人作为领头人带领那几万士兵回家。

    我在床上半死不活地躺了一天,饭也没吃,全靠人参燕窝续着体力,直到天色将晚,辛盛才从外面回来,说事情已经办妥了,大军已经启程回京,他则跟着那几十个精兵留在伯府保护我的安全,直至我病愈,再一起回风惊。

    我十分虚弱地点了点头,便示意他自行休息即可,他有些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最终退了出去,此时我的内心在尖叫,我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亦不知道该怎么办,能不能治好,伯弘文请来的这些五阳城内的大夫,医术实在不敢恭维,诊治了一天,完全没说出什么所以然来,我失望透顶,恨不得此时立即骑马赶回风惊,让宗老头为我诊治一番。

    因为一躺下,背部便会感到火辣辣的疼痛,因此我一直支撑着坐在床上,但到了半夜,即便我的身体再疼,大脑也抑制不住的困乏起来,我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要求下人们为我煮了一碗安神汤,服下后不久,我的脑袋果真开始昏昏沉沉起来,然后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中,但即便是在药力的作用下,我也睡得极不安稳,被疼痛折磨得翻来覆去,不知这样过了多久,也许是睡眠的力量太过强大,也许是进入了梦境后的我忘记了现实中的疼痛,总之,渐渐的,我似乎忘记了原本困扰我的恶疾,慢慢地睡熟了。

    再睁开眼时,一阵强烈的火光一下子刺入了眼睛里,我条件反射地重新闭上了眼,可那快如闪电的一瞬,我仿佛看了一个人影。

    我重新睁开了眼,第一瞬间注意到的是,自己身上的疼痛仿佛消失了,然后我看清了那个人影。

    一束巨大的火把斜斜地挂在墙上,闪发着耀眼的光芒,将整个地下室都照亮了,没错,经过我刚才的观察,我确信自己身处在一间地下室内,鼻尖还能闻到一股潮湿的,有些腐烂的气息,我下意识地动了动手,却发现自己双手已被牢牢锁住,低下头,果不出所料,脚上也上了镣铐。

    那个人影就站在火把下方的阴影处,看身形是个男子,眼前的一切让我震惊了片刻,但经过这些日子的历练,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我了,所以我很迅速地便反应了过来,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边在心中十分迅速地思考了起来。

    我已经感觉不到身上有任何不适之感,这么说,我并不是得了恶疾,而是被人下了毒,真是可笑,我身为毒仙传人,竟然没有诊治出自己中了毒,一方面确实是我学艺不精,孤陋寡闻,另一方面,应与我近来连日奔波有关,我昨日疼痛异常,连站起都无法支撑,更别说用左手给自己的右手把脉了,在这种疲累非常、又惊又惧的状态下,我没探查出来,也情有所原。

    我心里暗暗庆幸自己的身体依旧是健康的,但眼前的一切,让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好像落入了什么圈套之中,我不禁想起第一晚那个无法逃脱的梦境,还有迷糊中听到的声音,原来那一切都不是做梦,而是真真切切发生的事,难道我身上的毒就是那个时候被下的?

    可我已经身在东胥了啊!

    正因为如此,我便放松了警惕,刚从另一个国家回来,对于这个君迁尘治理下的东胥,我是抱有全然的亲近和信任的态度的,即使是我十分无好感的伯弘文。

    我原本只打算在此处留一天的,去玉龙山下小白的宅子里看看就走……

    我突然打了个机灵,那人给我下毒的目的,一是为了留住我,二是……让那几万大军先回风惊!

    我心中的担忧越来越大,难道一切都是伯弘文做的?但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是东胥臣子,我乃堂堂太子妃,他这样不是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吗?可我身处伯府,不是他又是谁呢?有谁还能悄无声息地从守卫森严的伯府里将我劫出来?

    我一切一切的猜想,在那个被我可以忽视掉的人影从暗处走出来时,都得到了证实。

    那个人是……伯咏志。

    短短几年不见,他已经老得如同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了,若不是之前我细细观察过他,此时是无论如何也认不出来的,他面容憔悴,神情阴郁,穿着一身宽大的驼色衣袍,正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顿时明白了过来,我果然是被伯弘文囚禁了!

    民间虽传言我就是柴蓟,但毕竟从未有人证实过,而且没边没影的,我又从未在其他人面前露出过真容,我从未担心过,伯弘文会因此便待我不恭,毕竟明面上,我如今是东胥的太子妃,他即便心中存疑,也无论如何是不敢对我怎么样的,更何况,当初我作为柴蓟时,确实为他出过力,虽后来我拿到了,但其中记载如何解伯咏志毒的那页却早已被听风撕去,也算不上我故意隐瞒,再说,他并不知晓此事。

    可现在,看到伯咏志几乎要吃人的表情,我心中又不那么确定了。

    难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我想起伯咏志毒发时的症状,形若痴呆,看来他这几年很是受了一番苦楚,他一时清醒,一时糊涂,清醒时痛苦自己毒发时状若痴呆,却别无他法,解毒之法已经随着听风的死烟消云散了,这世间再无可以救他之物,在他有生之年,都要用此种方式为他之前的过错付出代价。

    他现在,应是难得的清醒时刻,但他却将这时候用来见我,我心中千回百转,眼前的一切让我既感到莫名其妙,又有一种奇怪的紧迫恐慌感,我想了一会儿,见他只死死盯着我,并没有打算说什么或者做什么,于是终于决定开口问他。

    可我还没有来得及说些什么,地下室的门便被“砰”的一声打开了。

28 第二十四章

    伯弘文面色阴沉地走了进来,见到伯咏志时,面色柔和了不少,“你怎么在这儿?”

    伯咏志垂眼道:“我不小心听到了父亲您的安排……”

    伯弘文看了我一眼,见我默不作声地听着他们讲话,冷哼了一声,“你在也好,我们就问问尊贵的太子妃,当初为何会扮成一个男子经过五阳城,又为何恰好管了我们伯府的闲事,”他语气渐渐暴烈起来,“更要问问,为何当初明知解毒之法,却不为我儿解毒!”

    伯咏志的脸色也随着伯弘文的这一番话渐渐难看了起来,他的脸色铁青,显得格外扭曲,全身止不住地颤抖,我见这情形,心中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但有一个疑惑却越来越大,他们刚才所说的这几句话中,明明白白透露出了,他们已经知道我手中有听风所赠一事,但这件事,我只告诉过君迁尘,这几年又告诉了宗老头,以便他进行研究,但我确信这两个人不会将此事外传出去,可他们分明……

    “父亲,尊贵的太子妃看来是不屑于理会我们。”伯咏志的声音如同一条毒蛇般阴冷,在这昏暗潮湿的地下室里响起,让人忍不住背脊发凉,我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我并没有理会伯弘文的问话,我心中暗叫了一声不好,果然,伯弘文脸色大变,他凑近恶狠狠地瞪着我,咬牙切齿地说:“我劝你别再端着你那太子妃的臭架子,若你还幻想着你那些侍卫会前来救你的话,那我现在就老实告诉你,他们已经全部被我们控制住了。”

    他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在欣赏我此刻的狼狈,“你更加不要妄想,太子派的人来救你,因为……”他得意地笑了起来,“他们过不来了。”

    我眼睛冷冷地扫了过去,“什么意思?”

    “你终于开口了。”他冷笑了一声,“没什么意思,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乖乖将我儿的解毒方子交出来,否则……”

    他没有说完,但其中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我心里开始急促地打起鼓来,他为何会如此的有恃无恐,这里还是东胥啊!难道……我心中闪过一个不好的猜测,难道……君迁尘出事了?

    “我给你一天的时间思考,我的耐心有限,若明日这个时辰,你还没有想好的话,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毕竟,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他冷冷地说完,便带着伯咏志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去,我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不过他好像也不那么在意。

    当门重新“砰”的一声被关上时,整个地下室里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我的呼吸和心跳声,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也不知道离之前我昏睡过去了多久,辛盛他们现在又怎么样了,有没有生命危险?我从未有一刻如现在一般感到无助。

    肚子开始饿得咕咕叫唤了起来,毕竟之前因为生病,我整整一天都只吃了流食而已,我将刚才伯弘文的话从头到尾思索了一遍,发现他并未透露出太多的信息,我还是猜不到他为何这么嚣张跋扈,为何会无视我的身份地位,胆大包天地将我囚禁在地牢之中,若只是因为伯咏志的毒,我觉得是说不过去的,伯弘文是一个聪明人,他不会冒着五马分尸的危险做出这样的傻事,但他如此有恃无恐,只能说明,他有依仗,即使他这么对我,自己也不会有什么事。

    造成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君迁尘出事了,他已经无力掌控东胥朝臣,我只能想到一种情况,就是他已病弱膏肓,药石罔治,连身在五阳城的伯弘文都听闻了消息;第二……伯弘文身后还有一个人,他跟伯弘文担保了他的安全,因此伯弘文才有胆子这么做。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对我来说,都是灭顶之灾,不过我更加愿意相信,是伯弘文后面有一个指点之人,那个人的身份地位不会在君迁尘之下,但……会是谁呢?

    我想了许久,脑袋都有些疼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当务之急,我觉得不能依仗其他人的救助,我需得自己想办法逃出去才是,我努力动了动手和脚,发现扣得格外紧,全是拿寒铁铸造而成,坚硬非常,我不借助外力是绝不可能将其弄断的,我开始打量四周,地下室的四面墙上,分别插着一个火把,正对着的那堵墙上有通往外界的门,其余的空无一物。

    我抬头看了看锁紧我双手的铁链扣子,它们分别是从木架子的两端延伸出来的,铁链是不可能磨断了,但木架子呢……

    我没有想多久,便决定放手一搏,我的双手被一左一右吊在木架子上,为了铁链能够磨损到木架,我只能踮起脚尖将双手抬得更高,然后左右挥动,以造成摩擦。

    不一会儿,我就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了,但我知道,时间紧迫,伯弘文已经告知,明日这个时辰他会再来,其实我若知道那解毒之法,告诉他也不打紧,但那页纸已经被听风撕去了,我若照实说,他是肯定不会相信我的,只会认为我故意如此,到那时,看他那来者不善的模样,我怕会受一番苦楚。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时间,但我一刻也不敢怠慢,只要有力气,便开始摩擦木架,不知道这么机械的动作持续了多久,终于,我听到了木头裂开的声音,我喘着粗气,觉得此时没有什么能比这更动听了,我歇了一会儿,再接再厉,木头裂开以后,很快便被我磨开了一条更深更大的裂缝,水滴石穿,愚公移山,终于,在我精疲力竭,即将耗尽最后一点气力的时候,木头架子咔嚓一声彻底断裂,我的两只手没有了往上拉的力,砰然垂落了下来。

    我整个人已经力竭,软到在了地上,一动也不想动,但没有躺多久,心里的警钟便开始轰然敲响,我叹了口气,想用手撑着地面从地上爬起,但发现手因为刚才的动作,已经完全酸软,没有一丝力气了,我咬着牙用手肘撑在潮湿的地面上,坐了起来,然后开始想办法将脚上的两条铁链扣子弄断。

    因为有了手的帮助,脚链两端的木架子很容易便弄断了,但我的手脚却没办法从铁链扣子里挣脱,我只能将铁链子从地上捡起牢牢地抓在手中,拖着沉重的铁链一瘸一拐地朝门口走去。

    虽然已经做了这么多的努力,但我却并不敢放松警惕,因为打开这扇门后,外面是什么光景,我一无所知,能不能真的逃脱,只能看我的运气了。

    可没想到的是,我连出去的机会都没有,那门从外面上了锁,即便我手中有工具,里面也根本没有可以打开的余地,更何况在这狭窄阴暗的地下室里,我只有四条铁链和四个火把作为武器和工具,我在角落里慢慢滑向了地面,将头埋在自己的双膝之中,手腕扣着铁链扣子的地方火辣辣的疼,我知道肯定是之前摩擦木架子时受伤了,但我现在已经无暇在意这些,满脑子都在思考,我该如何逃生。

    渐渐的,积攒了一些力气,我纷繁杂乱的思绪沉淀了下来,在提出了无数个设想可能后,我最终选择,只能在外面的人进入这个地下室时,我才有可以逃到外面的机会,那机会只有一瞬,稍纵即逝。

    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伯弘文还有多久的时间会进来,于是我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断裂的木架子旁边,将其中的一段非常尖锐的木头捡了起来,又走到墙边,将其中三个火把熄灭,只余下一个火把,被我从墙上取下,拿到了门后边的角落,顿时,地下室里暗了下来,显得更加阴冷腐败。

    接下来的时间,我都在休息,积攒力气,我知道就算我侥幸逃了出去,但依着我现在的体力,没有走出百步,定会被他们重新捉拿回来,因此,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保存体力,我不敢睡觉,只能闭上眼睛眯了一会儿,身体却时刻保持着警惕,耳朵侧着一直留心着外面的动静,不知这样过了多久,终于,我听到了一个脚步声,渐渐的由远及近了。

    我的心跳开始慢慢加快,如雷鼓一般,越敲越响越敲越响,我弓起了身子,像一只随时准备跳跃起来捉住猎物的猛兽,我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门的方向,然后,我听到了锁被打开的声音……

    一个人影走了进来,我等的就是这一瞬,几乎是同时我扑身而上,将右手中的火把朝那人脸上砸去,那人痛叫了一声,捂着脸退出了房间,我亦跟着闪身而出,看见来人已经在地上滚作一团,装束分明是伯咏志,我来不及多想,也懒得管他,手中拿着那一截尖锐的木头,沿着楼梯拾级而上。

    沿路有许多盏灯,照得亮堂堂的,外面并没有人把手,我的心几乎要跳了出来,但脚步却越来越坚定,好像上了五六十个台阶,终于我看到了出口,外头的光从缝隙里透了进来,我瞪大了眼,疾走了两步,用尽全力将眼前的障碍推开,然后……一柄泛着寒光的剑出现在了我眼前。

29 第二十五章

    我一闪身躲过,接着便将手中那一截尖锐的木头朝那人狠狠地刺去,他速度颇快,往后退了两步避开我的攻击,我跟着他踏出了门,然后发现外面正通往我之前住的房间,原本应该靠在墙上的柜子,此时已经分成了两半露出了暗门,怪不得。

    来人正是伯弘文,他冷笑了一下,挽了个剑花朝我袭来,我下意识地拿手中的木头去挡,结果瞬间被劈成了两半,剑气直冲我的面门而来,我心中大骇,急速往后退去,瞬间又被他逼回了暗门内,他停下动作,眼中闪着嘲讽的光,“太子妃,你不会单纯到以为出了这道门,就能逃出生天吧。”

    我自然不会这么想,虽明知难如登天,但若我什么都不做,在地下室里呆上一天,我一定会在心里瞧不起自己,我沉默地看着他,没有吭声,他被我的态度激怒,原本垂下的手重新抬起,将手中的剑指向我,“你想清楚了么?解毒之法。”

    我无语地摇头叹了口气,“你就没想过,我是怎么出来的吗?”

    他倏地瞪大了眼,我似乎听到伯咏志的呻吟声从地底下隐隐约约地传来,伯弘文开始气急败坏起来,剑一递重新朝我攻来,我在狭窄仄逼的暗道里艰难地闪躲着,被他硬逼着步步后退,一边躲着他越发凌厉的剑招,一边还要注意脚下的楼梯。

    越往下伯咏志的声音越清晰入耳,伯弘文开始越来越不客气了,看得出伯咏志确实是他最疼爱的儿子,我的武艺虽比以前有了质的飞跃,但输在应敌经验不足,之前在战场虽也有跟敌兵交战,但那些人跟伯弘文明显不是一个层次上的,更何况我手中没有武器,体力又有些不支,还有四条碍事的铁链束缚着我的动作,终于被他一剑刺中右边肩膀,脚下一软,顺着楼道滚了下去。

    急速的旋转让我原本就混混沌沌的脑袋变得晕眩了起来,最后一下,身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我感觉肩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然后眼前一黑,便彻底昏了过去。

    待我再次苏醒,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地下室,又被吊了起来,不同的是,这次不是木架子,而是把我锁死在了墙上,我若想再按照之前的方法逃脱,除非……敲碎那堵石墙,将铁链头拽出来。

    我试着拽了拽铁链,一阵刺骨的疼痛从右肩处传来,我这才记起,昏迷之前,我被伯弘文的剑刺伤了,我低头看向伤处,果然衣服上有一摊血迹,不过好像已经干涸了。

    我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倒了八辈子血霉,正想着,门被“砰”的一声打开,发出一声巨响,听得出来人的火气不小,我抬头看去,正好看到伯弘文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见我已经醒了,毫不客气地走到我面前,眯着眼十分阴沉地说:“你个毒妇!若我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定会将你千刀万剐!”

    我这才想起,伯咏志那张脸,怕是被我那一把火给毁了,只是不知他的眼睛有没有事,我冷冷地笑了一声,“伯大人,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你私下囚禁东胥太子妃,若是外头知道了,不仅你的项上人头不保,你全家人的性命怕也会毁在你这个愚蠢的举动之中。”

    “不牢你费心,”他冷冷一笑,接着说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解毒的方子你说是不说?”

    我叹了口气,“伯大人,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你脑子长在脖子上,只是为了凸显身高优势,”他脸上浮现发怒之色,我继续道:“就算我是柴蓟,当初与你和令郎无冤无仇,若我知晓解毒之法,有必要藏着掖着不说吗?”

    “因为你和那个哑巴仆人做了交易,他将祖传毒方送给你,你则为他保守这个秘密,害我儿受了三年苦楚,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如今你落到了我手中,若不老实交代……”

    “伯大人,我真怀疑这五阳城城守尉一职是你捐官得来的,那阿风确实送给了我一本祖传毒方,但记载着令郎所中之毒的那页早已经被他提前撕去了,否则,我和他萍水相逢,他又怎么能确信,我是个言而守信之人,搞不好我前脚答应了他,待他一死,后脚立刻将毒方取出,救了令郎,两边讨好,岂不美哉?”

    伯弘文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突然笑了起来,边拍掌边道:“太子妃果然巧舌如簧,怪不得太子如此宠信于你,看来以前那些莫须有的名声都是你自己传出去的,若非我提前一步得了准信,差点被你骗了过去。”

    我听了他的话,心不禁往下一沉,不知是谁将此事泄露了出去,而且早已经编好了一个天衣无缝的理由,现在任由我说破了天,伯弘文也不会相信了。

    “我不知那幕后之人跟你说了什么,但我刚才所说没有一句虚言。”

    伯弘文眼神一凛,“我只问你一句,解毒之方说是不说?”

    我摇摇头,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更何况就算我有那方子,如今也背不下来……”

    我话音未落,身上一阵尖锐的疼痛袭来,我差点痛呼出声,伯弘文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截黑得发亮的长鞭,他喘着粗气,表情扭曲,凛笑着道:“我已经给过了你机会,你自己没有好好把握,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么,接下来便怪不得我了。”

    鞭子每挥舞一下,都会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声响,落在身上,鞭鞭见血,不一会儿,我便被打得皮开肉绽,因为全身剧烈的抽搐,右肩上已经结痂的伤口重新裂开,汩汩地流出血来,额头豆大的汗珠落入我的眼中,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起来,恍惚中我看到了伯弘文扭曲的笑脸,和那条沾染着我的血变得更加发亮的鞭子。

    “你不是很疼吗?你叫啊!向我求饶啊,让我放了你,让我停下来!”他好像已经进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要把这几年他儿子身上受到的所有苦楚都加倍还给我似的,他本就是个武将,力气极大,每一鞭落在我身上,我都仿佛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处,疼得令人窒息,但即便再疼,我已经将自己的嘴唇咬出了鲜血,我也始终未曾吭一声,我只能用这样的方法表达我的不屑和我的骄傲。

    但我这样仿佛更加刺激到了他,他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一边癫狂地大喊着,一边将鞭子狠狠地甩在了我身上,我要感谢这几年来宗老头对我身体的细心调养,以及贯休教我的武艺,他们让我熬过了这段最艰难的时间,而且保住了最后一口气,没有因此丧命。

    我渐渐地开始麻木,仿佛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再次昏过去之前,眼前仿佛看到了君迁尘正温柔的看着我笑。

    梦里我仿佛回到了我的家,那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君迁尘背手站在廊下,温柔地注视着在庭院里跟白芷小茴玩得不亦乐乎的元宝,元宝笑得开心极了,因为运动的关系,脸蛋红扑扑的,十分喜人,眼前的一切让我感到格外安心,我想走到君迁尘身边,但不知为何,他一直没动,我却越走越远,我急得想大叫,但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然后,我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女子走到了他身边,他低下头朝那个女子温柔地笑了笑,接着,牵起了那女子的手,他们携手走到了元宝身边,他一弯腰将元宝抱在怀里,元宝发出了咯咯的欢快笑声,三个人如同最亲密的一家人,飘然远去,我怔怔地看着,一低头,看到自己胸前空了一大块,鲜血正如泉水一般咕噜噜地往外涌。

    “咦,这是什么?”我歪着头有些不懂。

    “这是你的心,”伯弘文狰狞的脸突然出现在我身边,他发出了最最阴冷的笑,“你的心被挖走了。”

    一阵剧烈的疼痛顿时传到了我的四肢,传到了我的五脏六腑,我痛得呻吟了起来,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我猛地睁开了眼,发现自己依旧处在那个潮湿阴暗的地下室里,不知道昏迷了多久,伯弘文可能早就离开了,我试着动了动身体,发现只要一动,全身便开始火辣辣的疼,只有手因为一直被吊着,所以已经失去了知觉。

    其他地方如同被掀开了皮肉一般,痛苦不堪,我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衣服上已经沾满了道道鲜血,许多地方甚至露出了血淋淋的皮肉,我嘴角挂上了一抹虚弱的笑,幸好,他没想到用其他方法对付我,他若想要我痛苦,比伤害我的身体更恶劣的方法多得是,而且他没有打死我,也许他是想慢慢将我折磨致死,也许……他幕后之人留着我这条命,还大有用处。

    我想起刚才梦里的痛彻心扉,竟然松了口气,幸好那不是真的,我宁愿承受皮肉之痛,也不愿看到梦中那幕,幸好幸好,只是……不知我的元宝现在有没有想我,君迁尘呢,有没有好起来,他知不知道,我现在正在受着非人的折磨……

    ------题外话------

    推荐好友的文文,还蛮神奇的,是无限流,感兴趣的亲可以去看看哟~另外,最近这几章大家可能觉得有些枯燥,想迁尘快点肥来,但这是必不可少的过渡章啊,泪,也是子颜的成长……她其实不弱,只是之前没遇到过什么让她表现强悍的事,以前身边的事都被君迁尘解决了,其实她也是个心志坚定的人……

30 第二十六章

    后来的那段日子,恍如是我做的一个噩梦。

    我的身上每天都会添上新的伤痕,结痂的地方亦会重新裂开露出皮肉,所以几天过去后,身上的伤口不仅没有愈合,反而血肉模糊,十分可怖,但伯弘文却会每日给我灌下灵药护住我的心脉,让我不至于被他鞭打致死,可地下室潮湿阴冷,憋闷的空气侵蚀着我无法愈合的伤口,终于,伤口开始发炎,体温不断上升,我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被烧成了一团浆糊,连身上炸裂般的疼痛也感觉不到了。

    若我真的如此背运死在这儿,应该会死不瞑目吧。

    再次清醒过来,感觉自己身处船上,一摇一晃的,睁开眼,却看到了马车的顶盖,外头还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我有些恍惚,稍稍一动,全身上下便像在被无数根针扎似的,我轻轻呻吟了一声,旁边便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你醒了?”

    我先是闭上了眼,待将那阵疼痛忍过,缓过劲来,才看向声音来源处,便看到一个十三四岁束着丫鬟发髻的小姑娘,正瞪着大大的眼睛,有些恐惧地看着我。

    我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口干舌燥,根本发不出声音,于是便做了个口型:“水……”

    “哦哦……”她看懂了,立刻起身给我倒了杯水,然后拿了个干净的帕子沾了水将我的嘴唇沾湿,我舔了舔唇,十分不满足,便示意她扶我起来,她连忙摆手:“不行的姑娘,你……你全身都是伤,坐起来会疼死的……”

    “不会的。”我哑着嗓子坚持,她见我如此固执,只得弯下腰来小心翼翼地将我扶起,我一动,全身的伤口便像被扯开了一般,火烧火燎的疼,我“嘶”了一下,她立刻吓得不敢再动弹,就这么一个简单的起身,我愣是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完成,待终于能喝到水时,已经气喘吁吁,冷汗直冒了。

    我干渴异常,喝了好几杯水下肚,这才满足,由于马车上十分不稳当,容易左摇右晃,因此在小翠的强烈要求下,我又重新躺下了。

    那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名叫小翠,是伯府的家生子,因为平时表现乖巧听话,便被指派来照顾我,她并不知我的身份,只是从未见过身上有这么多伤疤,皮开肉绽的女子,所以一直对我感到惊惧。

    我想了想,问道:“你说我们离开了五阳城?那现在是去往何处?”

    小翠道:“原是不知道的,但我姐姐是夫人房里的,听说啊,是去夫人老家。”

    “伯……老爷没来?”

    小翠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老爷可是大官呢,怎么会有时间陪着夫人回娘家呢。”

    我心中冷哼了一声,回娘家,果然是个好借口,伯弘文现在必定混在这支马队中吧。

    “我们离开五阳城……几天了?”

    小翠歪着头想了想,才回道:“有三四天了吧。”

    我闭上眼,心中感到有些绝望,伯弘文明显早已经想好了退路,而现在,他要带着全家,去投奔那个幕后之人了,而我,离我的家越来越远……

    “姑娘,”小翠忙喊道,“你没事吧?”

    我睁开眼,便看到了小翠那张惊慌的脸,我费力地笑了笑,“没事。”只是身上一阵一阵的疼,但除了忍耐别无他法。

    “姑娘,你都昏睡好几天了,一直高烧不退,夫人又急着赶路,也无法安心静养,你现在醒了,就是要大好了,真是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小翠双手合十,闭上眼十分虔诚地拜了拜。

    我亦在心中感谢上苍,虽然现在如此痛苦,但我还是感谢它,让我活了下来,让我还能够有机会去见我爱的人,我心中开始打定主意,要好好调养身子,为逃跑做足准备,在此之前,我要尽快知道伯弘文的目的地是何处才好,小翠好像并没有将我当做是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我苏醒后她也没有及时禀报她的主子,反倒跟我闲扯了起来,自从发现我格外和善以后,她便像松了口气,露出了十三岁小女孩的本性,叽叽喳喳个不停,反正我也没有力气回答,只偶尔转一转眼珠,眨眨眼,她就已经十分满足了,越说越高兴。

    在我的有意引导下,不一会儿,我便将伯府最近的近况了解了个一清二楚,伯咏志果然毁容了,不过对外称是发病时摔了一跤,伤了脸。

    “不过啊,我姐姐偷偷跟我说,她跟着夫人去见过少爷一面,少爷脸上黑漆漆的,一点都不像是摔伤的,倒像是……”小翠警惕地看了看外面,然后才小声说道:“像是烧伤的。”

    我没有吱声,听她继续道:“这次夫人回娘家,其实主要是想带着少爷回去好好休养吧,伯府那宅子啊……”小翠吐了吐舌头,“不吉利。”

    “是因为前几年死过人?”我终于开口说道。

    她瞪大了眼,“姑娘,你如何知晓的?”我还未回答,她又自顾自地说:“也是,这件事全五阳城的人都知道了,是少奶奶……唉,当初若不是因为这个,少爷也不会成现在这样……”

    我斟酌了半天,试探性地问道:“听说,前不久……太子妃住在府上?”

    “那是!”小翠脸上露出了骄傲的神情,“虽说只住了两天,可那真是天大的荣耀啊,可惜我没见着,不过听说太子妃挺和善的,人也漂亮,跟外头传得不同。”

    只住了两天……原来对外是这么说的……

    我听她长吁短叹了一阵,突然马车渐渐停了下来,我心中开始打起鼓,现在我几乎动弹不得,若伯弘文还想对我做什么,我根本无力反抗,他已经铁了心要跟东胥皇室势不两立了,那么留着我,应该是想将我作为人质了。

    帘子“咻”地一下被拉开,小翠急忙站起身对着外头的人怯生生地喊了句:“于侍卫。”

    我看向马车外,一个长得贼眉鼠眼,身材细长,侍卫模样的人正眯着眼看着我,我轻咳了一声,他怪声怪气地说道:“哟,这小娘子,醒了呀。”

    我没吱声,将头歪向一边,那姓于的侍卫立刻皱起了眉头,小翠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于侍卫,着急解释道:“姑娘刚醒不久,之前高烧不退,将嗓子烧坏了,现在说不得话。”

    “哼,是么?”于侍卫冷笑了一下,眼中露出阴鸷的光,接着他不再看我,反倒将视线转向小翠,“哟,小翠姑娘,几日不见,你怎么越发水灵了。”

    “于……于侍卫……”小翠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看看这小手,嫩得跟水葱似的,啧啧,仔细一看,你比你姐姐更好看呢……”那于侍卫满嘴污言秽语,听得小翠全身抖得跟梭子一样,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开始假装咳嗽了起来,咳着咳着,喉咙越来越痒,最后倒真是剧烈地真咳了,小翠找着机会,急忙上前来问道:“姑娘,你怎么了?要不要喝点水?”

    过了好一会儿,我还没有停下来的趋势,那于侍卫十分嫌弃地看了我一眼,往车里边轻轻“呸”了一声,丢下一句“晦气”,转身走了。

    小翠急忙将帘子放了下来,我才慢慢平复,她感激地看着我:“刚才谢谢姑娘。”

    我摇摇头,示意没什么,她叹了口气才说道:“这于侍卫原是老爷身边的,这次奉命保护夫人安全,其实平日里是见不到的,真希望快点到夫人的老家才好,千万别在路上出什么事……”

    我很想告诉她,恐怕这一辈子,都到不了伯夫人的老家了,到了饭点,有人送来了一碗稀粥,小翠帮着我喝完,又喂我喝了药,这才道:“今日还要赶半天路呢,姑娘,你睡一觉吧。”

    我点点头,感觉自己的身体确实疲乏至极,一碗粥下肚,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已将我的胃熨得暖烘烘的,我闭上了眼,准备入眠,迷迷糊糊间不知睡了多久,便感觉到马车又停了,然后一阵嘈杂的声音传来,我挣扎着醒了过来,见小翠正撩开帘子往外头看,我轻哼了一声,她听到动静,回头便看到我正看着她。

    她急忙放下帘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坐回了我身边,嗫嚅道:“我就是有些好奇……”见我不说话,她急忙解释道:“我是听外头有人在说,要检查通关批文,这才想着往外看一看的……”

    “通关,批文?”我重复道。

    “对啊,”小翠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了不解,“我也觉得有些奇怪,夫人的老家在东边啊,但我刚才听到的地名……分明是西边的关口。”

    “是哪里?!”我声音陡然扬起,她吓了一跳,我立刻调整了表情,笑了笑道:“就是有些好奇。”

    小翠没怀疑,悄声告诉我:“是临虹关呢。”

    临虹关,我心中大惊,这不是从北去往猗郇的路吗?!难道伯弘文最终的目的地是猗郇?我脑海中闪过一个设想,他幕后之人莫非是……我曾经的皇帝伯伯,猗郇轩德帝苏清让?

31 第二十七章

    我其实根本无力做什么,但伯夫人却派了她手下的一个孔武有力的妇人上车来看着我,两只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直到我们顺利通过了临虹关,她才下车扬长而去。小翠一直吓得缩在一边,等那妇人趾高气昂地走了,才偷偷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这支队伍日夜兼程,几乎从未进过城镇,连单纯的小翠都渐渐察觉出了不同,神色开始焦灼不安起来,我则一直安心休养,不知他们给我喝的药里参杂了什么东西,我的伤口竟迅速愈合起来,几日下来,感觉好多了,伯弘文则再也没有出现过。

    直到这日,队伍停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不再赶路,而是进了这个镇子唯一的客栈,休息整顿,我则被单独安排在了二楼最靠里的一间房,依旧是上次那个妇人将我背上了楼,安顿在床上后,便由小翠帮我梳洗整理,喂我喝汤吃药,事后,小翠支支吾吾地说,她想去见一见自己的姐姐,我欣然同意了。

    伯家在客栈四周都安排了侍卫,别说我现在体虚得几乎无法走路,即便是健康的,想不惊动其他人逃出这里,怕也要费一番功夫,所以我干脆不再想着逃跑,难得身上清洗干净了,身下也不再是摇摇晃晃,十分不舒服的马车,而是松松软软的床榻,我躺了一会儿,睡意袭来,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直到我开始在睡梦中焦躁不安,意识渐渐清醒,一种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仿佛觉得有人在盯着我看似的,我猛地睁开眼,便看到一张极其扭曲恐怖的脸出现在离我极近的地方,我吓了一大跳,但却退无可退,只能睁着眼死死朝那人看去,那人右脸颊上有一块呈现黑色的皮革状,如同蛇鳞一般,右眼眼皮往上翻起,眼珠子仿佛要掉下来似的,虽然背着光,可从他左脸完好的面容中,还是能依稀辨认出他曾经的长相……

    “伯咏志。”他的突然出现虽在我的意料之外,但不知为何,我却并不觉得很惊讶。

    他站直了身子,将整张脸都暴露在光亮中,我急忙忍着疼痛从床上坐起,暗中庆幸自己是穿戴整齐的,见他脸上露出了癫狂之状,我心里发紧,不由自主地往床里面靠了靠,眼神观察了周围一圈,发现并没有什么可以作为武器的东西,只有床头矮柜上放了一个小翠没来得及收起的药碗。

    “我今天这样,全都拜你所赐。”他用手指着自己的脸,神经质一般的笑了起来。

    我考虑到自己身体虚弱,根本无力跟他对抗,只能想办法用话语稳住他,“这原非我本意,那日我不知进来的是你……”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父亲为什么没将你打死!”他一边恶狠狠地说着,一边眯着眼睛看我,我觉得一阵冷气从脚底心往上升起,心中暗道了一句不好,看来他根本没打算听我说话,而是早已经打定了主意怎么做。

    “父亲虽然替我出了不少气,但那远远不够!远远不能与我所受的痛苦相提并论!你不是太子妃么?我就想看看,一个失贞于人,给太子戴绿帽子的妃子,世人会怎么看她?皇室又会如何对她?你毁了我的容,我要毁了你的身子!”他狰狞的笑着朝我扑了过来,我大惊,根本来不及思考,也顾不得自己刚刚结痂的伤疤,身子一扑,手一伸,便抓到了矮柜上那个药碗,我毫不犹豫地将它砸碎,手中拿着一片尖锐的瓷器朝他的身子刺去。

    他一扭身,正好躲过,刚才这一扑一刺已经耗尽了我的体力,而且我感觉到身上的伤口又重新裂开了,火辣辣的,一阵一阵的疼,我开始停下来喘着粗气,他先是被我的举动惊到,有些惧怕地往后退了两步,紧接着,见我不再有动作,便重新笑了起来:“原来是一只没有牙的毒蛇,哼,我看你还拿什么反抗!”

    他径直探身上前,将我手中的瓷片打落,然后捡起它狠狠地丢向远处,看着他越靠越近的脸,我心中一阵恶心,开始不受控制,声嘶力竭地尖叫了起来,但随着我的尖叫声响起,他的脸上却愈发显得狂热和癫狂,他伸手探向我,嘴中兴奋地说道:“你尽管叫,我看谁敢进来!”

    我用力蹬着腿,想将他脸上的淫笑踩碎,可我此时的力道却犹如是螳臂当车,他一只手牢牢抓住我的脚踝,将我往下一拖……我整个人都倒在床上,直直地往外滑去,摩擦间能感到我后背的伤疤尽数崩裂,我依旧不放弃,随手拿起床上的枕头朝他砸去,他那半边受伤的脸和眼睛被正好砸到,他痛呼了一声,紧接着更加粗鲁野蛮起来。

    我只听见“嘶”的一声,衣服上的某块好像被撕破了,这一声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双眼圆睁,瞪着床顶,嘴中开始喃喃地念起了君迁尘的名字。

    “早知如此,不应该让父亲将你一身好皮肉打坏的……”他好像颇为惋惜,接着桀桀地笑了起来,那笑声令我作呕,我突然感到一阵绝望,在之前地下室的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我都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对自己的人生无力掌控的感觉,死这个字第一次跳入了我的脑海之中。

    他那只罪恶之手开始伸向我的胸口,我已经无力再尖叫,可若我的眼神此时能杀人,他已经死了千万遍,而且是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他眼中透着兴奋的光,以至于将之前那种癫狂的神情压下去的不少,我看着他的头慢慢靠近,心中已决定拼死一搏,即便我只剩下牙齿,我也必要从他身上咬下一块皮肉来。

    可突然,他身躯一震,眼中透露着不可置信,接着软软地倒向了一边,我甚至没有来得及反应,房间里便出现了另一个人。

    我挣扎着将自己包裹进了被子里,这才抬起头看向来人,一袭明紫宽袖长袍,眉毛浓黑如墨,眼睛明亮深邃,此时,他正站在不远处神色不明地看着我。

    我感觉自己的太阳穴抽动了几下,“是你。”

    他沉默了片刻,才沉声答道:“是。”

    我开始笑了起来,他在我的笑声中将不知是昏迷还是死了的伯咏志弄出了房间,直到他第二次进门,我还在笑,甚至抬起手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

    真是好啊,我的亲伯伯,同我最心爱妹妹的丈夫两人联手,合力将我弄到了这儿,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想要拿我要挟我那生死未卜的丈夫,真是……可笑,甚至眼前这人,在不久之前,还亲手毁灭了我挚友的故土国家,将小白逼死,现如今我落入他们之手,我心中已决定,若此次不能逃脱,我也决计不会让他们有机会拿我威胁君迁尘!

    “你……怎么样?”他却问出了如此突兀的一句话,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承蒙殿下照拂,这段日子,我过得……好,极,了。”

    他似轻叹了口气,半晌,才传来十分低沉的声音,“我原是吩咐伯弘文将你安然送到的,没料到他儿子竟公报私仇。”

    不论他说些什么,此时在我眼中,也无异于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了,我冷哼了一声以作应答,面对我如此冷漠,他却并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反倒走到一边的客椅上坐下,一副见旧友的模样。

    “自猗郇一别,许久未见了。”他语气熟稔,仿佛我真的是他之前熟识的一个朋友。

    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干脆没有吭声,他继续道:“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

    “殿下!”我厉声打断他,“若你不是那么急着叙旧,请将我的丫鬟小翠叫进来替我包扎伤口,”我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若我猜得没错,我应该还有那么一点利用价值,好不容易将我弄到了这儿,你不会想看着我失血过多而死吧。”

    他脸色微变,“你受伤了?”听到他这句话,我才微微放下心来,看样子他刚才并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拜你们所赐。”我十分淡漠地回答。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门,不一会儿,小翠便唯唯诺诺地进来了,看到屋内的场景,她嘴角往下一撇,眼眶里顿时泛起了泪花,待将我的被子掀开,看到我重新崩裂,不停流着鲜血的伤口后,泪水终于滑落。

    她一边轻柔地为我擦拭着血迹,一边啜泣道:“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姑娘,你想办法逃吧,我们家少爷……怕是好不了了。”

    好吧,敢情她把我当成了伯咏志的新玩物,我也懒得解释,只闷声答了句:“逃不出去的。”

    她听到这句话,眼泪流得更凶,颤抖着双手将我身上的伤口处理好,又给我换上了干净的衣裳,然后出门去了,接着有面生的仆妇进来,背我去了另一个房间,当我躺在一张干净整洁,散发着阵阵清香的大床上,看着房间里摆放着的精致家具时,我居然有种苦日子熬到头了的错觉,离开了那张充满噩梦和令人恶心的床榻,这一晚虽睡得不慎安稳,但好歹,我还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