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娘画骨香全文阅读 第60分节

第591章 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有些事,也到了该了结的时候了。”风暮寒幽幽道。

    皇后袖间的手指紧攥在一起,恶狠狠的瞪着他:“风将军想怎样?”

    风暮寒身姿不动,低声喝了句:“来人。”

    突然间,自窗外跃进来三道身影,悄然落地,毫无声息。

    皇后吓了一跳,只见那三人俱是一身黑色短衣襟,面上罩着黑布,头上包着黑色的扎巾。

    “暗卫?”皇后久与他打交道,一眼便认出那些人的身份。

    正如风暮寒身边有暗卫一样,太子身边也有影卫,不过太子身边的影卫却并非是由太子一手创立,而是代代由身为太子的皇子所继承的。

    也就是说风暮寒身边的暗卫,只会听从他的命令,而太子身边的影卫却不一定,当太子的位子出现变故,他们便会静待局势变化,谁最后能夺得太子之位,那些影卫便会供其指使。

    所以在这个时候,太子身边的那些影卫根本就不会出现。

    “你……你想对本宫做什么?本宫虽已入冷宫,可好歹还是皇后,你难道就不怕传出去被世人诟病?”

    风暮寒冷冷道:“本世子何时在意过别人的看法?”

    皇后全身都在微微发抖,风暮寒的性格她再清楚不过了,软硬不吃,极难对付,当初他第一次被她算计,险些死于敌方军中的时候,才不过十岁。

    可以说,这个敌人是她一步步逼出来的。

    “世子爷。”三名暗卫拱手听令。

    风暮寒不慌不忙,自怀中取出一只瓷瓶,白玉色的瓶身,上面绘着红色锦鲤,异常醒目。

    皇后一见此物,顿时面如死灰。

    当年,她暗中派宫中太医给他下毒时,用的便是这样的一只瓶子,那瓶身上的锦鲤,还是她亲手画上去的。

    “你……你竟还留着它……”

    风暮寒将瓷瓶交给身边的暗卫,眸光黯淡,“皇后娘娘对微臣的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微臣自然时时刻刻铭记肺腑,今日也好得以报答。”

    两名暗卫走向前来,皇后站起身,颤抖着一步步向后退去。

    “你……你不能这么做,本宫是皇后!”

    风暮寒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语气冷漠:“请皇后娘娘用了吧。”

    两名暗卫一左一右牵制住了皇后,皇后吓的双腿发软,鬓发间钗也掉了,簪也落了,鬓角的发丝也散乱开来,花颜尽失色。

    另一名暗卫拔开手中瓶塞,不顾皇后拼命挣扎,捏住她的下巴,将瓶里的药给她灌了下去。

    一股热辣的液体自皇后的喉咙里流了下去,她不断挣扎着,试图推开面前这个逼她喝药的暗卫,可是她的力气根本不敌对方。

    直到一瓶药尽数被她咽下,三名暗卫才松开了手,身影如鬼魅般重新消失在了窗口。

    风暮寒将那绘着锦鲤图案的白玉瓷瓶放在了皇后面前的桌案上。

    “此物还是皇后留着的好。”

    皇后盯着桌案上的瓷瓶,神色就像见了鬼似的,扑上前去一把将它挥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唔唔……”皇后似想说什么,可是喉咙里就像着了火般的疼,她惊恐的发现,自己竟然哑了。

    风暮寒站在那里,看着皇后疯了似的不断摔打屋里的东西,直到她累得筋疲力尽,跌坐在地上,气喘吁吁。

    “此药的妙处皇后可慢慢体会。”就在皇后渐渐平静下来时,风暮寒又重新点燃起她内心更大的恐惧。

    凝视着皇后惊恐万状的目光,风暮寒薄唇轻扯,逸出一丝无情的弧度,“此药远比薇儿当初用过的要有效的多,五日内,会逐渐化解你体内所有的血肉,听说身中此毒之人死后状如干尸,皇后可慢慢享用。”

    皇后面如死灰,眼中流露出惊恐的神色,她嘴唇翕动着,可是只能发出含糊的“唔唔”之声。

    风暮寒最后看了皇后一眼,返身离去。

    川明等人守在门口,只见南王世子从里面出来,凤眸微眯,显然心情不太美丽,他们谁也不敢开口多问一句,匆匆尾随在后,离了冷宫。

    屋内,皇后望着洞开的大门,只觉心底一片凄凉与绝望。

    她不甘心!

    她计算了一辈子,但却终被自己一手制造出来的敌人击败。

    突然间,她觉得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的味道,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哇地吐出一大口血来。

    看着那一大滩血,她眼前不由得一黑……

    风暮寒离了冷宫。

    处置了皇后,可是他的心里却没有得到一丝的欣慰与平静。

    在别人的眼中,他是无情的、冷血的,可是又有谁知最初的他是个什么样子,为了活下去,一步一步,终于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蜕变成了如今的他。

    抬头望着深邃的夜空,他已经记不起自己小时的模样,就连母妃的身形也在他的记忆中模糊起来。

    失去的,他已永远不可能重新拥有。

    而今,他唯只愿守护着他现在所拥有的,那个足以温暖他一生的她。

    京城外,军营。

    一连两日,风暮寒都没有回军营,杜薇不免心生担忧。

    不过军中消息灵通,城里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会很快传出来。

    才几天功夫,城里局势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大转变。

    先是英王被证明无罪,而后又是太子与皇后合谋下毒弑君,如今太子已被囚宫中,太子府被封,所有太子党人俱都成为了被清除的对象。

    又过了一日,传来消息,皇帝中毒不治,提前留下遗诏。

    虽然遗诏尚未公布,但城中局势任何人都能看出来,下任的帝位,只怕是非这位英王殿下莫属。

    杜薇对谁当皇帝并不感兴趣,她所关心的只是的风暮寒安危。

    这日,营中又传来消息说太子府要被查抄,杜薇刚回了自己营帐,外面便有士卒来传信:“营门外有人求见世子妃。”

    杜薇不觉一愣,问那传信的士卒道:“是什么样的人想要见我?”

    士卒道:“看模样只是个普通的马夫,他说有人托他转交给您一封信。”

    杜薇轻轻蹙眉,“那便带他进来吧。”

    士卒出去了,不一会带进来一个四十多岁的马夫。

    “是什么人要你送信给我?”杜薇好奇道,一开始她猜测也许是苍明有事想寻自己,可是现在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马夫,她又不确定了。

    此人说话办事根本就不像个惯于处事的,只怕是写信之人临是找来的。

    那人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憨厚道:“写信之人说,我来送信可得十两银子呢。”

    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杜薇顿时心中警觉起来,付了十两银子这才将那封信要了来。

    拆开信封一看里面的内容,她不禁呆住了。

    这信竟然是太子妃写来的,求她入城相助,并称事成之后,定有大礼相酬。

第592章 爱河千尺浪,苦海万丈波

    风暮寒不在军营中时,营中所有事务暂由蔡先生主持,他正在帐中与夏侯将军等人说话,外面忽地进来一名传令兵,急禀道:“世子妃不顾阻拦要出营,求蔡先生定夺。”

    蔡先生一听立时站起身来,急道,“胡闹!将军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要世子妃留在营中,她为何要出营?”

    传令兵犹豫道:“有人自城中为世子妃送来封信,然后就……”

    夏侯将军听了不由得一皱眉,“世子妃现在何处?”

    “已至营门前,幸被汪枫山小将军拦住了。”

    “只怕汪小将军非世子妃的对手。”夏侯澈紧张起来,“蔡先生还是与我同去看看的好。”

    蔡先生无奈,只得与夏侯将军一同出了大帐,赶往营门口。

    可是当他们来到营门口时,却傻了眼。

    哪里还有世子妃的影子,守在营口的几位军士个个哭丧着脸,见到蔡先生他们过来时不约而同抱屈道:“世子妃非要出营,属下们委实阻拦不住啊。”

    蔡先生环视四周,不见汪枫山的身影,不由奇道:“汪小将军呢?刚才不是他拦着世子妃的么?”

    “汪枫山将军见拦不住世子妃,便陪着她一同出营去了……”

    蔡先生听了气得胡子都快翘起来了,连连摇头。

    “除了汪小将军还有谁与世子妃同行?”夏侯澈到是非常冷静。

    有人回道:“汪将军身边还带了十名士卒。”

    “还不快些派人去追?”蔡先生急道。

    守营门的军士委屈道:“属下已经派人去了……可是到现在还没见他们回来,按说世子妃离开的时间并不长,本应能追上的……”

    夏侯澈苦笑着对蔡先生道:“之前我曾言边城之难是由世子妃出谋划策方才破解的,你还不信,现在你总该信了吧?”

    普通女子怎会有如此大胆的举动与谋划。

    蔡先生一边揪着胡子,一边摇头,“此女太过大胆,只怕苦了我们世子爷啊!”

    夏侯将军一笑,低声道:“苦与不苦咱们怎能知晓,也许咱们爷还乐在其中呢。”

    蔡先生沉吟片刻,最后只能长叹一声,“老夫还是写封信,让人将信送进城去,告之世子爷的好。”

    世子妃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只怕就连他们也要跟着挨军棍。

    夏侯将军连忙点头称是。

    他们这边准备往城里送信,那边杜薇已经带着汪枫山等人进了京城。

    开始时汪枫山还担心他们会在进城时遇到麻烦,可是那些守城的军士听说要进城的是南王世子妃时,竟二话没说,直接开了城门。

    一行人进了京城,直奔太子府而去。

    一路上,杜薇不住四处打量。

    城中看似极为平静,街头巷尾热闹非凡,寻常百姓来来往往,商铺店家也都正常营业,可是她总能感觉到一种压抑的气氛萦绕在周围。

    还没等他们靠近太子府,远远便见前方巷子里站满了手持兵刃的士卒,将太子府的前后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杜薇只得让汪枫山上前打听。

    不一会汪枫山回来道:“听说传陛下旨意查封太子府的是英王殿下,您要想见太子妃还需先得英王殿下同意。”

    杜薇低头思索半晌,不觉有些泄气,心中暗忖:要是风暮寒这只老虎在的话,她这只小狐狸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英王殿下现在何处?”杜薇问。

    “听说自皇上那日中毒后便一直留在宫中。”汪枫山道,“您真要入宫?”

    望着远处皇宫顶部耀目的琉璃瓦,她心中确实曾有过一瞬间的犹豫。

    若是换做以前,她定会毫不犹豫的去见英王,可是现在,他还是以前的那个他么?

    她不确定。

    可是她这时候又不敢去寻风暮寒。

    他要是发现自己私自跑出来,定会又大发雷霆,那一幕光是想想就令人觉得背后发冷。

    皇宫,寝宫内。

    英王负手站在廊下,禁军侍卫统领小心翼翼的侍立在一侧。

    “其他各皇子府的情况如何?”英王的声音听上去似比平时要冷淡许多,唇角眉梢的温润之色早已不复存在。

    “属下都已安排好人手,各处守卫森严,宫门处已经尽在掌控之中。”

    “南王世子……他这几天在城里有何动向?”

    禁军侍卫统领略一沉吟,“世子自那日出宫后便回了南王府,这几日也没见他出府……”

    英王眉间掠过丝疑惑之色,他最忌讳的人与最得力的帮手竟是同一个人,他不得不防。

    这时一名御医自寝宫内走出来,英王脸上立时换了焦虑的神色,舍了禁军侍卫统领,急上前询问道:“父皇身体怎么样了?”

    御医面色沉重,摇了摇头。

    英王脸色一白,身子晃了几晃,身后的禁军侍卫统领见了急忙上前搀扶,劝慰道:“殿下切莫伤心过度,您已经尽力了。”

    御医见状也连连开导,“太子所下之毒过于凶险,这些日子皇上要不是得英王殿下悉心照料,只怕早就……”

    英王仍是摇着头,仿佛不能接受这残酷的现实。

    御医叹了口气,施礼后退了下去。

    “你也去吧。”英王对禁军侍卫统领道,脸上的哀伤之色也随之退去。

    “是。”禁军侍卫统领连头也不敢抬,应声而退。

    英王又在廊下站了一会,寝宫内满是浓重的汤药味,虽点了驱秽香,但仍是难闻的很,这几日要不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他几乎连那门都不想进。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匆匆来至英王面前,拱手道:“启禀殿下,南王世子妃求见。”

    英王身子忽地一滞。

    她……她来做什么?

    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来,握住廊下的朱漆栏杆。

    “她可是一个人来的?”他像是在问那侍卫,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是。”

    “请她至宁云殿。”他吩咐道。

    看着侍卫离去的背影,他的心里突然没来由的雀跃起来。

    他感觉自己好像重新变成了一个青涩的少年,心中怀着期待,但又怕会终成一场空,所以故作矜持的保持着冷静。

    在成年之前,他便以普通皇子的身份住在宁云殿里,刚才就连他也不知自己为何竟脱口而出,让人带她去了那里。

    阳光洒在殿外,微微有些刺眼。

    他站在宁云殿里,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缓步自殿外炫目的光华中走出,不由得闭住呼吸。

    心底,竟隐隐作痛。

    爱河千尺浪,苦海万丈波,求之不得,是苦。

第593章 待我化为尘,随君永世不分离

    杜薇一袭男装进了宁云殿。

    英王正负手立于殿内,仿佛正在欣赏着殿内的陈设摆件。

    杜薇目不斜视,上前拱手道:“见过英王殿下。”状如翩翩少年,英气勃发。

    英王含糊的“嗯”了一声,努力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似不在意道:“最近身子可还好么,北征一路上你吃了不少苦吧?”

    杜薇淡淡一笑:“还好,所幸一切都是值得的。”

    值得?

    英王脑子里瞬时闪过她在风暮寒身边时,所露出的那种幸福而坦然的表情。

    ……为了他,她竟觉得一切都值得。

    他看着她,素色大氅下一袭男装锦衣华服,清逸潇洒,乌黑的双眸显得分外灵动。

    不知不觉间,英王竟然看得痴了。

    杜薇发现了他的异状,轻声提醒:“英王殿下。”

    他回过神来,摇头苦笑:“说吧,你来找本王有何事?”他才不会相信她会无事来看望他。

    杜薇见他主动提及正事,也不矫情,直言道:“我与太子妃有过几面之缘,之前曾承了她的人情,这次宫中变故,我并无他意,只求英王你能通融下,容我与她见上一面。”

    “你想帮她?”英王有些意外,谁不知太子与南王世子不对盘,他怎么也想不到杜薇竟与太子妃之间能生出什么交情来。

    杜薇淡淡一笑:“英王说笑了,我能帮上什么忙,只不过我这人不愿意欠别人的人情,最后与她见上一面也算是了却了心愿。”

    英王略一思忖,道:“不知你来此世子是否知晓?”

    杜薇垂了眸子,“自然知晓。”她才不会说实话呢,要是英王这时候知道她是瞒着风暮寒跑出来的,只怕又要闹什么夭蛾子。

    “既然如此那本王亲派禁卫军统领送你过去。”说完也不待杜薇发话,英王已对外面的宫人传话,请了禁卫军统领来,并嘱他一路上多多关照南王世子妃。

    杜薇前脚刚离了宁云殿,英王便差人暗中向禁卫军统领传令,命他务必盯紧世子妃,不要让她有机会出城,待她从太子府出来后直接送她至宫中。

    禁卫军统领只得领命,带了二十多名下属,一路护送着杜薇去了太子府。

    杜薇心里像明镜似的,英王要禁卫军统领陪着她,完全是打着保护的借口暗中监视她,如今京城局势不明,他又是抱着势在必得之心,所以不得不防。

    不过这一路上随行在侧的汪枫山心里却是没这么轻松,他总觉得那禁卫军统领每次看向他的目光都阴森森的,就像是在估量他的能耐。

    “世子妃……”趁着禁卫军统领不注意时,汪枫山凑到杜薇跟前小声道:“只怕此人不妥。”

    杜薇含糊的“嗯”了一声,她早就知道不妥,不过她现在首要的任务是先进入太子府,其他的事她并未放在心上。

    如今的太子府空荡荡,好似一座鬼宅相仿。

    禁卫军统领与负责看守太子府的几位官员交待过后,便让杜薇等人进了太子府。

    杜薇进了客厅,汪枫山等人俱站在门外等候,禁卫军统领却是跟着杜薇进了客厅,面无表情的站在杜薇身后,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忠心耿耿,护主心切。

    太子妃走进来时,看到杜薇,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杜薇原本以为太子府遭此变故,她身为太子妃在外人面前,至少也要满面焦虑,或是哭哭啼啼。

    “世子妃果然够义气。”她行至杜薇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连看都没看站在一旁的禁卫军统领,就好像他不存在一样。

    杜薇沉默了,太子妃这种态度虽然看似与以往并无不同之处,可面对府外重兵把守,抄家的圣旨随时都会落下来时,真的有人会有如此平稳的心态么。

    还是……她已经早就看破红尘。

    突然间,她想起以前听风暮寒提起过的有关太子妃的那些事,她此生唯一真心所爱之人的事……

    只怕现在太子府落得这个下场,最高兴的人却是她。

    太子妃微微一笑,“我可以唤你薇儿么?”如此亲近的称呼,竟让杜薇一瞬间产生出了惋惜的念头。

    若她没有嫁给太子,那该有多好。

    虽然她不会拥有如此显赫的身份与地位,但她却可以与自己心爱的相伴一生。

    “薇儿,我求你帮我一个忙。”太子妃神色从容,一旁禁卫军统领听到此言后眼中露出警惕的神色。

    “太子妃请讲。”这种时候,杜薇也显得格外豪爽,不去理会身边变颜变色的禁卫军统领。

    “待我死后,请将我尸身烧成灰烬,送我离开京城。”

    杜薇心头一跳,果然,她猜的没错,太子妃早已心存死念,眼下太子府摇摇欲坠,大厦将倾,她却一脸的笑意,眼底尽显癫狂之色。

    疯了,这个女人已经疯了!

    “现在说这个,是否尚早?”这个话题太过伤感,让她有些避之不及。

    “早与晚有何分别。”太子妃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我就算化成灰,也绝不要再待在这个鬼地方,我要去那个人的身边,就算那里埋着的只不过是一具没有头颅的尸身……”

    她相信,就算他的尸身早已腐化成土,他也仍然在等着她,就像当年他跟随着父亲出征前对自己说的。

    等我回来,我娶你。

    可是那一年,她等来的却是红妆成素缟。

    禁卫军统领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他没想到太子妃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又见她们拿自己根本就像不存在似的,不禁脸上有些挂不住。

    就算是他奉了英王之命,可是这种情况下他哪里还能继续站在那里,只好找了借口出来。

    杜薇在客厅里又与太子妃说了会话,禁卫军统领时不时将目光投向客厅门口。

    汪枫山越发觉得对方神色有异。

    就在这时,忽地有一名禁卫军自外面急匆匆赶来,低头在禁卫军统领耳边说了些什么,汪枫山竖起耳朵仔细听着,竟隐隐听到“皇上”、“驾崩”几个字。

第594章 驾崩封城,劝英王收收心

    禁卫军统领接了皇上驾崩的消息,急急赶到太子府门口的时候,正值宫里来了内侍,送来了皇上的最后一道圣旨,即使还没看到圣旨内容,大家也都彼此心照不宣。

    皇上驾崩,却不先发丧,而是先命人抄其太子府。

    只怕这圣旨是早就预备好的,太子倒台不过是早晚的事。

    负责查抄的官员很快进了太子府,禁卫军统领与他们打过招呼后便赶回去,准备劝世子妃离开此处,谁知等他到了客厅却傻了眼。

    除了他手下的那二十几名禁卫军外,南王世子妃与她带来的那些人,早就不见踪影。

    他怒冲冲进了客厅,准备质问太子妃,可是当他看到太子妃的时候,心里不觉升起一股寒意。

    太子妃一身艳丽的大红喜服,打扮的就像准备出嫁的新娘子一般。

    她带着太子府的下人,正准备去门口接旨。

    “世子妃现在何处?”禁卫军统领质问道。

    “本妃见时辰不早,便送她回去了。”太子妃淡淡道,脚下却是一步不停,与禁卫军统领身边擦肩而过。

    “你是从何处送她走的?”刚才他就在正门处,就算要离开太子府,也总离不开这府中前后几处大门,可是现在这些门外面全都有官兵把守,世子妃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不见呢。

    他怒不可遏抽出剑来,自后面架在了太子妃的脖子上,“我劝太子妃最好还是实话实说,免得到时罪加一等。”

    太子妃脚步一顿,微微转回头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罪加一等?你还是想现在便杀了我?”说完她竟主动向着他的方向迈出一步。

    禁卫军统领没料到她竟如此不惧死,手一抖,一道血痕迹便出现在了她的脖子上面。

    “站住!”他喝道,“我再问你一次,你把世子妃藏到哪里去了?”

    太子妃原地站定,仰起脸来放声大笑。

    太子府里是有秘道可以通往府外的,此事只有太子与她知晓,刚才她便是借了秘道让杜薇等人离开,可是她却留了下来。

    她要亲眼看着太子府灭亡!

    京城内。

    杜薇等人从秘道里出来的时候,发现此处离城北门不远。

    汪枫山催促道:“我们快些出城。”

    杜薇也知现在时间紧迫,紧随着他们往北门赶,他们要在宫里发丧之前赶至城外。

    可就当他们马上就要接近北门时,忽听钟声大作。

    汪枫山急得一跺脚。

    这是皇上驾崩的钟声,看来他们就慢了一步,出不去城了。

    就在这时远处行来一队官兵,为首一人远远看见他们便高声道:“是南王世子妃么?属下奉了英王殿下之命前来护卫世子妃进宫。”

    汪枫山等人见状不妙,上前不动声色的将杜薇围在当中,“不劳各位,世子妃有我们护卫便是。”

    那队人来至近前,上下打量着他们,为首一人身着内侍服侍,笑道:“英王殿下担心城中混乱,现在又无法出城,所以便让咱家护着世子妃进宫去。”说完频频去看杜薇的脸色。

    杜薇神色从容,道:“劳烦英王殿下挂念,只是本妃答应世子定要回军营去,若是回去的迟了,只怕世子会不喜,本妃可是担待不起。”

    言外之意,你们也担待不起。

    那内侍都是长着七窍玲珑心的人,闻听此言哪还有不明白的,立时笑道:“无妨无妨,待世子妃进宫后,英王殿下会亲自差人去告之世子爷,世子爷只要见到您好好的,哪还会记着责怪呢。”

    杜薇固执的不肯跟那内侍进宫,那伙人虽然奉了英王的命,可也不敢上前动手强来,汪枫山等人又是各拉家伙,一副不惧动手的架势。

    双方一时间竟僵持在北门。

    正在双方各不相让之际,忽听街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皇上驾崩的钟声响起之后,街上行人骤减,这时候更显街道空旷,那马蹄声也就分外的清晰入耳。

    只见远处跑来一匹高头大马,通身乌黑,只有四蹄如同踏雪一般的白。

    杜薇看到它的一瞬间,那颗提着的心便落回了肚子里。

    那马便是踢云乌骓。

    内侍见了那马,脸上也不由得变了颜色,乌骓性格暴躁难以驯服,就算整个京城也再找不出第二匹这样的马来。

    能够驾驭这样的烈马,除了堂堂南王世子还会有谁?

    风暮寒身上披着玄色披风,纵马来到北门前,面沉似水。

    内侍急忙讨好的上前施礼,“见过南王世子。”

    风暮寒连理都没理他,只冷冷的瞥了躲在汪枫山等人后面的杜薇,不耐烦的催促道:“干站着做甚,还不赶紧过来?”

    杜薇见他脸色不善,心知他是接到了军营中蔡先生送来的消息。

    上前正待行礼,风暮寒冷脸子,俯身一把将她抄起,扛于肩上。

    杜薇吓的失声尖叫,风暮寒理也不理,催动座骑,拨马便走。

    内侍仍不死心,带人拦到风暮寒马前,哀求道:“咱家也是奉命行事,英王殿下担心城中有变,故此想请世子妃进宫住些日子,待稍晚些时候,遗诏颁出后再将她送还……”

    待遗诏一出,英王的身份可就不再是什么王爷了,而是新帝。

    内侍垂着头,只顾嘴里说着,可是半晌也没听见马上有什么动静,他悄悄的抬起头来,却见南王世子一手抓着世子妃,一手抽出佩剑,剑刃正停于他的脑袋之上。

    “啊!”一声惊呼还未来得及发出,剑刃已然掠过他的脖子。

    杜薇回头,只见一具无头尸体栽倒在地。

    她吓的一哆嗦。

    若换了平时,风暮寒绝不会让她亲眼看到他动手杀人,可是今天他却故意让她看到这一幕。

    “全都杀了。”风暮寒幽幽道。

    跟随风暮寒同来的俱是近卫军,平时上阵杀敌早就习以为常,拿刀砍人头就像削瓜切菜一样的利落。

    那内侍带来的人虽然也不少,可是却没见过这种骇人的阵势,抽出剑来两腿尽是打颤。

    才不一会功夫风暮寒的近卫军就将那些人屠杀殆尽。

    风暮寒将杜薇横放在马背上,也不管她如何挣扎,驱马来至北门前。

    “开城。”他高喝一声。

    守城的军士早就看到城下那血腥的一幕,可是谁这时候也不敢提半个不字,只得老老实实开了城门。

    众人飞快通过城门,风暮寒来至城外,返身向楼城上冷声道:“你们可传话给英王,就说本世子的女人,向来无需别人照顾,劝他还是收收心的好……”

第595章 世子火气冲天,世子妃恼羞成怒

    风暮寒将杜薇打横放在马背上,纵马疾驰,唯留身后烟尘滚滚,渐渐远去。

    杜薇脸朝下趴在马背上,一路被颠的七荤八素,刚到军营门口便张口吐了出来。

    风暮寒黑着一张脸,故意不去看她,但大手却还是轻拍她的脊背,助她将所有东西全都吐净了,这才带着她下了马。

    蔡先生与夏侯澈等人迎了出来,风暮寒简单吩咐了几句。

    杜薇站在旁边,见没人注意自己,便打算先悄悄退开,可是她才刚刚挪了半步便被风暮寒发觉了。

    “你这野丫头,又想去哪?”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容分说,直接拖着她回了大帐。

    蔡先生等人纷纷举眼向天,恨不得通通将自己变成空气,省得站在这里碍了世子爷的眼。

    杜薇手腕被他拉得生疼,几次想抽回手来却反被他拉的更紧,最后只得老老实实被他带回了帐篷。

    他们刚刚进了帐篷,营中便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我打一两银子的赌,世子爷这回绝饶不了世子妃。”

    “我押二两银子,世子妃绝对不会有事,英雄难过美人关么……”

    “刚才世子爷那脸色你们也见到了,以往这时候怎么也要拖出去几个挨军棍的。”

    “那是大将军没腾出手来,一会指不定连蔡先生都会挨骂呢……”

    “你们懂什么,这要雷声大雨点小,咱们大将军终归还是疼世子妃的……”

    军将士议论纷纷,蔡先生跟夏侯澈在一旁听了,脑门上不禁冷汗连连。

    夏侯澈身为将军,到不怕那几十下军棍,只不过这脸他可是丢不起,而蔡先生本就是一介弱书生,而且还是上了年纪的,光是想着那挨军棍的场面,胡子就不断的打颤。

    不知不觉间,所有人都悄悄向那主帐靠拢过去……摒息凝神的听着里面的动静。

    这时帐篷内的紧张气氛绝不亚于外面。

    杜薇被风暮寒拖进帐篷后两人便一直僵持着。

    帐内,一时间竟显得异常安静。

    杜薇可怜兮兮的看着被他紧攥着的手腕,终是忍不住,低声嘀咕了一句:“疼……”

    风暮寒剑眉深蹙,厉声道:“你竟敢背着我干出这么大胆的事来,现在才知道疼?”

    杜薇虽然并不后悔她今日所做的一切,可是之前她确实曾答应过他,会老老实实待在营中,所以这时候她自觉有些理亏。

    小心翼翼解释道:“之前我已经有所打算,就算英王真的将我弄到宫里,也不会对我怎样……”皇上驾崩,这时候宫里只怕是乱做一团,就算她留在宫里英王一时半会也腾不出手来“照看”她。

    谁知她话音刚落,风暮寒剑眉一凛,伸手抓住了她的肩头,硬生生将她拉至自己面前,逼迫她正对着自己,怒道:“别说你不知他对你早有窥视之心!”

    杜薇无奈承认道:“我确实知道……所以我才敢如此行事。”她早已觉察了英王对她的企图,所以才有持无恐,“而且,我还拿到了这个……”

    说着她从领口摸出一只系着红绳的锦囊,打开后里面露出一枚翠绿的玉片。

    她有些得意的看着他,就像在等着主人夸奖的小狐狸。

    可是风暮寒的脸色却越发的阴沉下来,凤眸微凝,眼底寒光就像锐利的剑刃。

    “你以为我堂堂威武将军,连这小小的玉片都寻不到么?用得着你冒险进城,只身犯险?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杜薇听了他的话不禁呆了片刻,直言道:“我并未想的这么多,只是觉得你自入宫后便再无消息,我干等着也是于事无补,不如帮衬着做些什么。”

    风暮寒狠狠地抓着她的肩膀,眼底戾气难掩,“你是本世子的女人,我岂能容你被他人所窥视,今日所幸你平安无事,若是真的被英王带去宫中,待到宫里发布遗诏,英王登基,你以为你还有机会离开那地方?”

    杜薇愣住了,“皇帝遗诏……真的将皇位给了英王?”

    风暮寒无声冷笑:“或真或假,此时已无任何干系,他得到他想要的,而我自然也有我想要的。”

    “他应了你什么?”杜薇突然意识到他与英王之间虽已心生芥蒂,但仍有着一份默契,各取所需。

    “太子与皇后的性命。”风暮寒一字一顿,那霸道的语气险些让她喘不过气来。

    想起之前皇后跟太子屡次暗害于他,这次也算是终于大仇得报,可是他却因为她的事发了脾气,她心里不禁生出些歉疚来,他狠狠抓着她肩头的大手紧的似乎要将她的肩头捏碎一般,连同她的心也跟着乱跳起来。

    这一次,他当真是怒了。

    杜薇嘴角僵了僵,说实话,他生气时还是非常吓人的。

    “别生气了……”她可怜兮兮的嘀咕道,乌黑的眸子委屈的盯着他。

    “你还觉得委屈?”风暮寒不满道。

    “不是委屈……是疼……”她再也忍不住,捂着自己的肩头呲牙咧嘴的直吸气,“你都快把我捏碎了。”

    风暮寒似猛醒过来,松了手。

    杜薇揉着自己的肩膀,只觉骨节好像全都被碾碎一般的疼,心中那股倔强的脾气不禁冒了出来。

    虽说她今天做的事有些冒风险,可是如今她不是已经平安回来了么,还从太子妃手中,得到了开启龙脉的钥匙——那格玉片。

    他骂也骂了,火气也朝自己发了,她都能接受。

    可是他竟下如此重的手,那肩上的疼痛渐渐传递到了胸口,她只觉心里分外憋屈。

    “反正今天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要是你再不解恨就索性把我拖出去打军棍好了。”她气呼呼的道。

    风暮寒没想到她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惊的瞪了眼睛。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违了你大将军的军令,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就是了。”

    风暮寒原本满腔的怒气,结果见她摆出这么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反倒气不起来了。

    “你这个野丫头,反到有理了?”

    “没理!”杜薇冷哼一声把脸转到了别处,心里却是有些不痛快,刚才他下手也太狠了些。

    风暮寒看着她那张倔强的小脸,沉默半晌。

    就在她以为他会一直这么沉默下去时,他却突然幽幽道:“为夫心中不快,刚才可是伤到你了?”

第596章 我错了,不走更待何时?

    沉默半晌,风暮寒突然幽幽道:“为夫心中不快,刚才可是伤到你了?”

    谁知这话不问还好,话音刚落就见杜薇瘪起了小嘴,乌黑的眸子里尽是水气。

    她捂着肩头道:“这里疼……可是心里更疼。”语气儒软,竟带着三分撒娇的感觉在里面。

    这一句话,只把风暮寒的气恼跟怒火全都瞬间熄灭了。

    长叹一声,他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探掌轻轻按在她的肩头上,以真气徐徐注入,替她缓解痛楚。

    杜薇赌气转过脸不去看他。

    “怎么,你还生气了?”风暮寒一脸无奈。

    “我怎么敢。”杜薇没好气道,说着将手里的玉片丢给他。

    他接过玉片轻轻摩挲了几下,突然想起之前太子曾说这玉片是来自镇国公府……悄悄打量她的神色,没见她有任何异常表现。

    想必她并不知此事。

    他将玉片攥在掌心,也将此事背后隐藏的秘密悄悄埋进了心底,有些事,只需他一人承担便是了。

    他将玉片收好,见杜薇仍是扭着头,便抬手捏着她的下颌逼她转过脸来,正对着他。

    “还说不生气,为何不肯抬头看我?”

    “看了来气。”杜薇嘀咕着。

    风暮寒险些被气乐了,“你心中有气,为夫心中又何尝不是,虽然刚才为夫确实怒极失手,可一切却是源自于对你的在意。”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语气幽幽:“薇儿,你可知今日若是你出了半点差错,这京城内又会掀起多少血雨腥风?只要能换得你平安,就算为夫手中的剑屠尽天下又何妨。”

    杜薇不禁愕然,他语言中的深谙与苦涩就像一团明火,直烧得她的心里隐隐作痛,半晌竟说不出任何话来。

    “只可惜纵然倾了这天下,也换不回你这一只小狐狸来,唯有此事,为夫不敢赌。”他抬手抚上她的鬓角,见她眸子里充盈了淡淡水气,眉角眼梢尽露丝丝暖意,忍不住以指腹掠去她眼角的一抹水迹。

    “刚才下手重了,确实是为夫的不是,可擅自离营却是你的不是,你认是不认?”

    杜薇紧咬嘴唇,将小脑袋扎进其怀中,不肯抬头。

    风暮寒无奈长叹。

    这时却听她在他怀中轻声道:“我错了……”

    风暮寒无声轻笑,小心翼翼将她揽得更紧些,由她在自己怀中微微颤抖,惊怒过后,心底的痛楚已然被无限的柔软填满。

    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得上自己的心意,能够被心爱之人所理解、所接受,更加令人感到幸福的?

    他所付出的每一分都会得到她的回应,这种充实的感觉竟让他像饮过香醇的美酒一般,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大帐内,悄无声息。

    外面聚着的众人却是心里越发的没底起来。

    之前他们还能听见里面有争吵的声音传来,可是后来怎么就突然……再也没动静了呢?

    军士们不约而同的露出迟疑的神色,有不少人甚至向蔡先生投去问询的目光。

    蔡先生苦了脸,不住的摇头。

    就在这时,突然大帐门帘被挑起,风暮寒大步自帐中走出来。

    凤眸微冷,扫过帐外那一溜蹲在帐角,神色诡异的众人。

    一时间,所有人全都僵在了那里,身体仍然保持着刚才半蹲着偷听帐里动静的姿势。

    风暮寒眸光一一从他们身上扫过,只盯得他们后背直冒冷汗。

    就在这时,蔡先生轻咳一声,开口道:“大伙都找到刚才掉的东西没有?”

    有反应快的军士立即接口道:“没有!”

    “那还愣着干什么?接着找!”蔡先生不满道,捻着胡子的手心里满是冷汗,但面上他仍强自镇定。

    众人纷纷顿悟,继续猫着腰,嘴里一边嘀咕着:“掉哪去了呢……”一边慢慢的散开了。

    风暮寒站在帐门口,剑眉一侧微微挑起,唇角不易觉查的微微抖了抖,终是没说什么,大步往中军帐那边去了。

    直到对方走出十步开外,蔡先生这才长出一口气。

    他们的这点技俩怎么可能瞒得过威武将军的眼睛,不过只要没人点破,大伙就全当是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风暮寒进了中军帐后很快便召集了营中所有将领,帐中的灯火一直亮到天明。

    京城内皇帝驾崩的丧钟彻夜不息,直扰的杜薇所有清梦全都化为泡影,辗转反侧,直到天将蒙蒙亮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清晨的军营内平静异常,京城内的丧钟似乎对他们没有产生任何的影响,营门口夜值的军士持戟而立,远远见主帅营帐外停着一辆马车。

    冬日的晨风里带着浓浓的冷意,风暮寒将杜薇包在狐裘大氅里,抱上了帐外的马车。

    杜薇这会睡得正香,风暮寒将她放在车厢里铺好的厚毯上,她也未有转醒,小嘴蠕动着,就算有人这会将她卖了都不知道。

    蔡先生与夏侯澈等几位将军齐齐赶来。

    “将军现在就急着要走?”蔡先生惊道。

    风暮寒遥遥望了一眼京城那高高的城楼,幽幽道:“此处事情已了,不走更待何时?”

    “可是今日遗诏公布后英王殿下若是来请您入宫又当如何?”蔡先生为难道,先不说他身为南王世子,皇帝驾崩竟然不进宫去哭丧,就这么悄悄走了,只怕此事无论如何都有些说不过去。

    “无碍,你们准备些素缟便是,若是宫里来人便推脱世子妃身子不爽,待十日后你们再行离去,切记,定要赶在新帝登基之前离开此处。”

    “那新帝……真的会是英王殿下么?”蔡先生担忧道。

    风暮寒忽地冷笑一声,“新帝脚下不稳,所以他断然不会妄动你们,到时尽管开拔便是。”

    他嘱咐完蔡先生后又叮嘱夏侯将军道:“薇儿曾答应太子妃会将她骨灰送至北方,此事便交由你来办了。”

    夏侯澈连忙拱手领命。

    天色刚刚透亮,一辆马车便驶出军营大门,只有百余名轻骑随车而行。

    他们离了军营,头也不回的朝着北边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597章 若为夫不在为世子,即位

    马车一路向北,直行到天将晌午杜薇才幽幽转醒。

    一时间她竟不知身在何处,迷惑的眨着眼睛。

    “醒了?”头上传来幽幽的男声,略显沙哑。

    杜薇转过头去,只见风暮寒侧倚在软榻上,一手握着书册,神态悠闲,眉宇间不似平日那般凌厉。

    “这里是……”她撑起身子想要坐起来,肩头一动,疼的她倒吸一口凉气。

    昨天被他捏过的肩头今天反而疼的格外厉害,竟有些肿胀的势头。

    “我们正一路北上。”风暮寒眼底掠过丝幽暗,放下手里的书册,靠至她身边,伸手松开她的衣领。

    她的肩头上,一道紫色的淤痕清晰可见。

    风暮寒一愣,薄唇紧紧抿成了一道细线。

    他万万没想到当时的冲动之下,竟然留下了这么深的痕迹,他轻轻一触,杜薇便一哆嗦,她忙将衣裳拉上来,遮住了那印子。

    风暮寒面色微凛,“疼么?”

    “当然疼了。”杜薇憋屈的嘟起嘴巴,“你都不知道你的力气有多大,简直要把我的骨头都捏碎了……”话音未落,风暮寒突然低下头来,深深含住了她的唇,将她后面没说完的话堵了回去。

    柔软触感,带着刻骨铭心的甘甜。

    他小心翼翼的避开她受伤的肩头,掠夺着她的气息,带着些愧疚与难以抑制的冲动。

    他怪她行事独断专行,可实际上他也是这样的人,他怪她行事冲动,但他又何尝不是这样,有时候,他们之间就像是在照镜子。

    他们的内心,何其相仿。

    杜薇渐渐被他压在身下,气息全都被他夺去。

    突然,她肩头触到了身下的毯子,虽然那触感极其柔软,但还是引发了她肩上的疼痛。

    风暮寒觉察到她身体的异样,随即放开她。

    “不会再有下次了……”他喃喃道。

    杜薇大方的一笑:“算啦,反正我昨天也气得你跳脚,我们就当是扯平了。”

    风暮寒凤眸微眯,“你到是大方。”

    杜薇扬了扬眉,笑得像只讨好的狐狸。

    风暮寒自车厢里的暗格中取出一只白瓷瓶来,命令道:“将衣裳脱了,为夫帮你将淤血揉开便好了。”

    杜薇听了立时拉紧衣裳,一脸紧张之色,“还……还是不用了,过几天就自己好了。”

    “越往北边越冷,这伤好的越慢。”风暮寒也不待她同意,直接抓住她将她按在了腿上。

    杜薇手刨脚蹬,可是她那点力气哪是他的对手,最后只得咬牙认命,由他将衣裳解了,露出香肩。

    “薇儿,为夫以后若不再做这南王世子,你待如何?”他将药油在掌心擦热,慢慢揉着她的肩头。

    杜薇心中微微一动。

    不再做南王世子?他是指要放弃原来的身份么?

    带着她悄悄离了京城,放弃了十万大军的统帅之职,也同时放弃了身为臣子应尽的义务与职责……

    这一次,他是真的打算要带自己离开么?

    见她没马上接话,他手上的动作略微一滞,但很快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帮她揉开肩头的血瘀。

    杜薇扭过头,乌黑的眸子一眨不眨的望着他,“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南王世子,也不是因为你是一品威武大将军,除了你,这个世界没有人知道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又将往哪里去,我知道,你不会因我与这个世界的女子不同而抛弃我,我也不会害怕,你会将我忘记,因为你的掌心上的刻印早已证明了一切。”

    风暮寒静静与她对视,突然有些尴尬的移开视线。

    他掌心的诅咒刻印,他从未告诉过她,而且从始至终,他一直都刻意回避此事,他不想让她见到这个东西。

    虽然就连他也说不准这诅咒的刻印是否真能让他随她世世不入轮回。

    杜薇悄悄将小手放进了他的掌心,逼迫他将左手张开。

    黑色的刻印如同黑色的火焰。

    杜薇将他的手拉过来,吻在了他的掌心,“不论重生于此世多少次,我都会记得你。”

    风暮寒薄唇掠过一丝弧线,以往的杀伐果断,桀骜不驯全都化做了满腔的酸楚与欢喜,就连他自己也分辨不清这时候,到底是哪种感情多一些。

    “世世轮回,为夫定然也会记得你。”

    马车一路疾驰,随行百余名轻骑俱都有意与马车保持着一定距离。

    就算有马蹄声与车轮转动之声的掩盖,但他们还是听到了车厢内不同寻常的声音。

    那声音只要稍稍长脑袋的人听到了,都会猜到此时车厢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谁也不敢靠得太近,可是又不敢忘记他们护卫马车的职责,所以这一路,最辛苦的,到不是车厢里面旖旎醉人的两位,而是外面这些暗暗叫苦不得的轻骑军。

    情至深如醇酒,人醉而不自知。

    京城。

    宫中颁布遗诏:“皇六子风铭皓,人品贵重,深肖联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联登极,继皇帝位……”

    这日夜,静思殿内火光冲天,冬夜的天空都好像要被融化了相仿。

    英王站在远远的高处,负手俯视着静思殿内的大火,此时若有人离得近了,定然会听见静思殿内,太子那疯狂的叫喊声。

    静思殿外,禁卫军带人严防于此,任何人不得扑救。

    这火一直烧到第二天,待到熄灭时,静思殿已经化为一团焦炭的废墟,就连太子的尸首也一同化成了黑色的尘埃。

    又过了几日,英王正忙着一边主持皇帝的丧事,一边暗中着手压制宫内残余的皇子势力,这日一早,忽地有人来报:“城外大军撤了。”

    英王先是一愣,而后心底竟掠过一丝意外的轻松。

    虽然他早已知风暮寒没有反叛之心,但人言可畏,他总对此事耿耿于怀,而且那十万大军驻在城外,始终对他来说是一个威胁。

    现在大军撤了,他提着的一颗心自然放下了。

    “召南王世子入宫,朕要见他。”风铭皓派了宫中内侍到南王府去请风暮寒入宫。

    可是他等回的,却是南王世子早已携世子妃离开的消息。

    他们……就这么走了?

    不知为何,他的心里竟有些空落落的。

第598章 明顺帝,想让我们回去

    杜薇他们一路向北行进,随着他们不断深入北边腹地,气温越发降低,白天有阳光的时候还好过些,可到了晚上,要是不能进城,或是找不到驿站,绝对会被冻成冰棍。

    不过好在他们随车护送的这些轻骑军早已习惯了行军,白天走的是官道,所幸沿路驿站也颇多。

    风暮寒也不催促队伍快行,而是计算着时日,若是天气差些,有时他们还会在驿站或是城里滞留几日,杜薇是个闲不住的,没事就爱往外跑,眼见这一路所有的城池都快被她逛遍了。

    这可是豪华自驾游!

    杜薇心中的小人笑的得意。

    难得风暮寒如此耐心的陪着她,几乎每座城里的特色小吃她都没放过,一连半个月下来,虽说行路艰苦一些,可是她竟然还胖了些。

    “手感不错。”风暮寒大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要是再胖些就好了,保持住。”

    杜薇将他的手打落,捂着自己被捏疼的脸,嘀咕着,“再胖就成猪了!”

    “反正再有半个月就要到年关了。”他幽幽道,眼底隐隐掠过一丝笑意。

    这条北上的官道他不知走过多少次,可是却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般能让他完全放轻下身心,有时什么都不想做,只是靠在那里看着他的小狐狸。

    看她狡黠的笑,与城中商贩讨价还价,争论的不可开交,或是买到了她喜欢的东西,献宝似的在他跟前显摆。

    “可惜,你原来想去的是南方吧。”那里四季温和,应该更适合她的体质。

    杜薇转头向他一笑,“算了,只要有你在,哪里我都认了。”

    只要有你为伴,你在哪里,哪里便是可以安身的家。

    风暮寒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她却不满的想躲开他的手。

    “快些拿开,我又不是小孩子,总摸人家脑袋会不长个的。”

    风暮寒无声轻笑:“你还想长多高?”

    她现在就算踮起脚尖也才刚刚能过他的肩膀,每次在他手上都讨不到半分好处。

    “就你这小身板还想斗过为夫不成?”风暮寒话里虽无恶意,但在她听来却是赤果果的鄙视。

    “谁说我就斗不过你了?”她猛地扑过去,将他推倒在车厢里的软榻上。

    风暮寒配合的倒在那里,无声的望着她笑,凤眸弯弯,竟让她一瞬间看得呆了眼。

    “怎么?又被为夫迷住了?”

    杜薇恨的暗暗咬牙,这家伙现在在没外人的时候,腹黑的要命,哪里还找得见以前那个阴冷骇人的南王世子的影子?

    马车在驿站前面停了下来。

    风暮寒先下车去了,等她下车的时候,竟意外的发现他不在跟前。

    最近一段时间,这家伙可是殷勤的很,就连下车时也会过来扶着她。

    进了驿站,早有轻骑军安排好了房间,杜薇上楼的时候无意中往窗外看了一眼,只见风暮寒背朝着她的位置站在楼下,在他面前站着两位身穿厚氅的男子,周身打扮看似普通,但身上不论哪件东西挑出来都能称得上的上乘之物。

    他们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到风暮寒手上。

    虽然隔的距离远了些,但她还是清楚的看见了那信封表面明亮的金黄色。

    除了当今皇上,试问谁敢用这种颜色?

    杜薇心中略一迟疑,不过她什么也没说,进了房间后便靠在火墙上暖手。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风暮寒才从外面走进来,周身银色狐裘大氅,肩膀处趴着一整只狐狸,远远看去那狐狸就像活的相仿,栩栩如生。

    “怎么来的这么慢?”杜薇若无其事道。

    风暮寒面色平静无波,可是眼底却如同外面的天气一般,冷的让人发寒。

    “这几日不能在这里久待了,明日便启程可好?”

    意在命令,可是他却对自己用了询问的语气。

    杜薇一笑:“你是老大,自然你说的算。”本想问的话,终还是一句也没有问出口。

    她相信他,既然他不肯说自然有他的道理。

    “等到寒沙城时,想必就快要到年关了,我们在那边过年可好?”

    杜薇乖巧的点了点头。

    夜间,驿站外突降风雪。

    睡意朦胧间,杜薇听得窗户外北风呼啸,尖锐的声音就像是在吹哨子,光是听着就让人身上发冷。

    无意中翻了个身,抬头竟见风暮寒靠着床头在那里坐着,黑暗中侧脸的线条显得异常紧绷。

    “怎么了,睡不着?”她含糊道,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下雪了。”他幽幽道。

    她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所言何意,他急着启程,可是天公不做美,外面风雪交加,这种天气行路要辛苦很多。

    她伸出小手,自他的衣裳底下钻进去,他的身上热呼呼的,让她舒服的不肯将手抽出来。

    “今天若不走,只怕明日便走不了了……”风暮寒隔着衣裳按住她那只不老实的小手。

    “是因为英王么?”杜薇问道,乌黑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着点点微光,就像暗夜里潜伏的小兽,让他心中忍不住升起征服的念头。

    “现在他已经不再是英王了,而是明顺帝。”风暮寒纠正道,俯身向她身边靠过来,呼吸渐渐加重。

    杜薇这只丧失了警惕的狐狸显然不知道猎人正在向她靠近,仍乖巧的靠在他的肩头。

    “明顺帝想让你回去?”她问。

    “……是想让我们……回去……”风暮寒的手顺势伸进了她的衣襟,略带粗粝的指腹掠过她的身体,让她下意识的一缩。

    “新帝即位,百废待兴,他要铲除异党,手里自然少不了磨快的刀……”风暮寒一边说着,一边细细在她身上探索。

    “他想利用你当他的刀?”黑暗中,她被他逗弄的有些微喘,但头脑依然清醒的知道他都说了些什么。

    “历朝历代都不过如此,以前为夫是先帝的刀,背负了嗜血无情的名声,才换来了那看似荣耀的恩宠。”他在她的耳边轻轻吹着气,“可是现在,为夫已经累了……”

    大仇得报,他现在唯一想要的东西就在眼前。

    说话间,他翻身覆在了她的身体上面,杜薇抬起头,他的唇便落了下来。

    急切的挑开她儒软的唇瓣,肆意的纂取着属于她的甜蜜。

    窗外,风雪呼啸,屋里却暖意宜人,帐内旖旎。

第599章 再至寒沙城,小姑姑

    第二日大雪未停,风暮寒一行便离了客栈。

    杜薇将身体裹在厚厚的狐裘里,就是待在马车里,脑袋上还戴着狐狸皮的帽子。

    风暮寒进来时,第一眼便看到一只巨大的白毛团坐在那里,中间露出一双乌黑闪亮的眸子,向他眨呀眨呀的。

    终是忍不住唇边逸出一抹浅笑,上前将她搂在怀里,安慰道:“先忍忍,等风雪停了便会好很多。”

    可是一连几天风雪都没有停止的迹象,反而越刮越烈。

    好不容易熬了半个月,他们到达寒沙城的时候,杜薇却突然病倒了,高热四日不退。

    她整个人就像棵蔫了的小白菜,一点精神也没有,什么东西也不想吃。

    幸好崔先生一直随着后面的马车同行,风暮寒将他叫了来,可是开了几副药吃了却不见强。

    “看样只得在寒沙城多待些日子了。”崔先生道,“而且在下的药方里有几味药材极难弄到,恐怕只有康乐王府的库里才能有这些……”

    风暮寒无法,只得命马车调头,去了康乐王府。

    寒沙城里新年气氛浓郁,此处城池虽然古老,但城中百姓却依旧热衷那新年的到来。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穿着新年花衣的娃娃们满街乱窜,家家门上都贴起了大红福字与对联。

    风暮寒在进城前便让人到康乐王府下了帖子,所以当他们来到王府门前时,早有管事迎候在那里。

    管事让人将府门外高高的门槛卸了,风暮寒一行马车才进了府。

    杜薇浑身无力的靠在车厢里,虽然感觉到马车停了,可是却一点也不想动。

    “请世子妃下车。”外面响起陌生的男声,虽然没看到人脸,但她知道这人应该就是刚才接他们进府的康乐王府大管事。

    她懒懒的应了一声,刚想挣扎着站起来却见车帘忽地一挑,风暮寒上了马车,不容分说便将她抱下了马车。

    康乐王府院里站着一溜侍从,全都惊讶的瞪大了眼珠子瞅着他们。

    “怎么样,能自己走么?”头上传来风暮寒的声音。

    她坚定的点了点头,这是在别人府里,这么抱来抱去的不太好。

    风暮寒将她放下来,她举步就走,可是刚迈出第三步腿就软了,身子一晃,吓的一旁服侍的下人连忙上前搀扶。

    可是风暮寒的动作更快,在别人碰到她之前,他就已经从后面将她接住。

    大管事见杜薇脸色不佳,连忙吩咐下人去备轿子。

    不一会功夫便有人抬来了轿子,接了风暮寒他们一同进了府。

    杜薇本以为他们会去正堂见康乐王爷,可是轿子却没有停在那边,而是直接去了后宅。

    “有人想见你。”风暮寒幽幽道。

    “想见我?”杜薇不解的睁大了眼睛,她想不出在这个地方有什么人会想要见她。

    轿子刚刚落地,她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薇儿姐姐,你终于来啦!”

    轿子帘刚一挑开,一个十来岁的男孩便扑了过来,幸好风暮寒提前所有准备,从身后扶住了她,不然她早就被风思远扑倒在地了。

    “薇儿姐姐!”风思远兴奋的小脸通红。

    “思远?”突然见到他,杜薇自然也是欣喜非常,他们上一次见面那还是在凉州城的时候,“是康乐王爷接你回来过年的么?”

    “是。”风思远笑道,“而且我的事已经由暮寒哥哥帮着解决了,皇上已经知道我还活着……”

    她愣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思远所说的皇上便是指以前的英王。

    他叽叽喳喳的说着,杜薇连话也接不上,只能苦笑着听他一个人讲个不停。

    “思远,不得对贵客无理。”突然传来一个女声,语气略显严肃与生硬,风思远听了立即变了脸色,马上松开杜薇,一本正经的站在那里。

    杜薇抬起头来,只见从屋里走出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生得面目清秀,梳着妇人发髻,眉眼间隐约与风思远有些想象。

    风思远显然有些惧怕这女子,规规矩矩介绍道:“这是羽萱姑姑。”

    那女子来到他们近前,一丝不苟的俯身施礼:“见过南王世子,世子妃。”

    杜薇见她如此守规矩,只好挣脱了风暮寒的手,对她还礼。

    风暮寒并未施礼,而是向她点了点头,轻声唤了句:“小姑姑。”

    羽萱先是看了看杜薇,而后道:“我已让人收拾了东边的客房,世子妃可以稍事歇息,明晚便是大年三十,要守岁的,不好好休息当心身子顶不住。”

    守岁便是要一夜无眠,若是换了平时还好说,可是她现在正病着,听了这话心里不觉竟生出些不舒服的感觉来。

    明知她病着,还非要提到明晚守岁,若不是她自认从未得罪过对方,不然简直会以为她是在故意为难她。

    没等她开口,忽听风暮寒道:“薇儿路上染了风寒,服用的汤药里有安神之物,明日只怕要破例了。”

    羽萱听了目光又连连投向她这边,不住上下打量,只看得杜薇浑身发毛。

    “如此……便也只好这样了。”说完她叫来身边的几位丫鬟道:“送贵客去客房。”

    几名丫鬟喏喏称是,垂着头前面带路。

    风思远暗中连连向杜薇挤眼,那意思好像是在说等他稍后再去找她。

    羽萱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严厉训斥道:“思远,今日罚写的习字可有完成?”

    风思远脸上表情不由得一僵,连连讨饶:“姑姑,求求你,就放我这一次吧,好不容易薇儿姐姐来了……”

    “要称呼世子妃!”羽萱厉声道:“南王世子妃的名讳岂能让你乱叫?”

    风思远不甘心的吐了吐舌头,嘴里却小声嘀咕着:“薇儿姐姐都不在意这些……你还非讲什么规矩……”

    羽萱听见了,秀眉一立,只把风思远吓的立即禁声。

    东边的客房非常宽敞,屋里烧着盘龙火墙,一进门便能感觉到热呼呼的,一身的寒气仿佛都被驱赶走了。

    风暮寒将她推到床上,随手脱了她身上的狐裘。

    杜薇不由好奇道:“那位羽萱姑姑是什么人,思远竟如此怕她?”

第600章 幼年往事,你过的还好么?

    风暮寒伸手拢了拢杜薇鬓角的碎发,幽幽道,“风羽萱是康乐王爷最小的妹妹,早年嫁给康乐王麾下一位最得力的将军为妻,只可惜新婚当晚,北番刺客入府,本是想窃取书房机要,却不想误打误撞那将军杀死了。”

    杜薇呆了呆,没想到这世上竟有这么倒霉事,还没洞房就死了新郎……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女人的命也真够硬的,直接就把男人克死了。

    “康乐王爷怜惜幼妹的遭遇,故此将她留在府中,曾有人给她算过命,称她此生只能嫁给贵人才能破那克夫之命,康乐王不信,之前替她又说了几户人家,可是还没等她嫁过去,那些人便都意外身亡了。”

    杜薇惊的眼睛瞪得溜圆,“真的有这种事?”

    风暮寒微微颔首,“此事当年在寒沙城闹的沸沸扬扬,所以她便立誓再也不嫁寻常之人。”

    “她想要破那克夫的名声就要嫁给贵人?”杜薇奇道,“可是什么样的人才能算是贵人?”

    她想来想去,风姓本就已是皇族姓氏,只怕除了皇室宗亲,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贵人了吧?

    他们正说着话,忽听外面有小厮道:“康乐王爷回府了,有请南王世子。”

    风暮寒嘱了她几句,这才出了屋子。

    杜薇蜷缩在火龙炕上,只觉得浑身都暖烘烘的,不一会就睡着了。

    风暮寒随着小厮离了客房,穿过前院,往前堂那边去。

    刚行至一半,忽见风羽萱身后带着六名丫鬟往客房这边过来。

    见到他时,羽萱略一失神,但随即便恢复了常态,上前施礼道:“见过南王世子。”

    风暮寒扫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那些丫鬟,道:“小姑姑这是要去哪里?”看她们走的方向,应该是客房无疑了,可是杜薇那边应该才刚刚睡下,他不想让任何人去打拢她。

    羽萱正色道:“世子妃身边没有应手的丫鬟怎么行,所以我便亲自挑选了几个灵巧的,由她们服侍世子妃也免得你忧心劳神。”

    风暮寒再次端详了那几个丫鬟,脸上神色不似平日那般冰冷,道:“世子妃正在休息,她若没唤你们切不可擅自入内。”

    “是!”六个丫鬟齐声垂了首。

    客房外的守卫任务乃是由风暮寒身边的那些近卫军担任的,而且这里又是康乐王府,所以他并不太担心安全问题。

    看着六个丫鬟在近卫军的监视下进了院子,风暮寒这才转回身打算离开。

    “世子可是要去前堂见哥哥么?”羽萱忽然道。

    风暮寒轻轻颔首。

    羽萱对那小厮摆了摆手,正色道:“正好我也要去寻哥哥,便由我来带路好了。”说罢也不待他同意,竟直接迈步向前走去。

    风暮寒顿了顿,只好负手跟随她一同往前走。

    园中,碎雪如玉,纷纷铺落石径之上,假山石如白玉石峰,劲树松萝似云万朵。

    羽萱不由自主的慢下脚步,“世子……过的还好么?”

    风暮寒单手负于身后,淡淡吐出两个字来:“还好。”

    羽萱朱唇微微抿起,看向满天碎雪,“想当年,世子初到这里来时还只是个孩子。”

    风暮寒没有接话,羽萱继续道:“我记得那年你负了重伤哥哥将你送来这里时的样子,我那时年纪也不大,当时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吓的哭起来了呢。”

    风暮寒凤眸微凝,他如何能忘记,那时的他刚刚失去生母,才从南方虎牢关死中得活,便又投到北方康乐王麾下为将。

    那时他心如死灰,只是一味的以死与敌相博,结果负了重伤险些命送当场。

    后来康乐王将他送到府中来,让好人生关照。

    当时羽萱尚是未嫁之身,她经常过来看望他,她听到他于昏迷中的胡言乱语,渐渐的便知晓了他的身世,她虽年长他两岁,但因着辈份关系,所以他便称她为小姑姑。

    也就是在那时,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少女的芳心萌动。

    可是一切都像是过眼云烟。

    她还来不及表露什么,他便重新投入军中,而后又辗转各处战场,待到他十五岁的时候,竟已得了大将军的头衔。

    而她,却已嫁为人妇。

    可是命运使然,新婚之夜她便克死了夫君,不久便重新回到了康乐王府,帮着她哥哥掌管府内中馈。

    本以为这一生就这样度过了,却不想今日竟又能重新与他得见。

    “不知世子这一次要在这里停留多久?”羽萱柔声道。

    “也许五日,也许十日……”风暮寒沉吟道,“要看薇儿身体恢复得如何。”北番比这边气候还要寒冷,他虽然心里着急,可却不敢再强行逼她赶路。

    “世子妃的身子,好像不甚康健?”她万万没想到,他竟会娶了这么一个女子为妻,之前她曾幻想过千次万次,觉得这世间能配得上他的女子,定是绝代芳华,可是今日一见,她简直大失所望。

    那样一副弱不禁风的身子,怎么能配得上叱诧凌云的威武将军,怎么能安抚他那颗早已破碎的心。

    她不懂,她什么都不懂!

    她不会知道少年时的他也曾无助的哭泣,她不会知道曾经的他是如何的令人疼惜,她只会享受着他的宠爱,她配不上他所给予她的一切!

    “若不是我急着赶路,她也不会染了风寒。”风暮寒淡淡道,眼见前面到了前堂,他便直接迈步走了进去,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羽萱那惨白的脸色。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不是亲眼得见,她甚至会怀疑他真的那个桀骜不驯的南王世子么?

    他刚才的言语里,竟然透着一丝歉疚!

    他竟宠爱她到这般地步了么?可是她完全看不出她身上有任何过人之处,当着外人的面,她对他的仪态举止过份随意,这哪里还有半点为人妻子应有的态度!

    不行!

    她猛地止住脚步。

    在这世上,除了她,只怕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像她这样的了解他、关心他了,她绝不能眼看着一个不能与他相配的女子生生占了这个位子。

    转过身,她离了前堂外,径直朝向客房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