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娘画骨香全文阅读 第66分节
月夜叹,胡不归 第37章 未来女婿与岳丈的初次交锋
叶淮安看着风暮寒横递过来的软剑,惊得不知所措:“世子……你……这是何意?”
“待公爷听我一席话,若你仍觉薇儿与我不配,便用此剑杀了我,如若不然,你会后悔。”
“……为何会后悔?”
“因为不论你同意与否,我都会娶她为妻,而且此生此世,唯只得她一人相伴。”风暮寒语气幽幽,只把叶淮安听得呆住了。
只得她一人相伴……他遥记起当年,他也曾对闵氏说过此话。
但世事无常,他们已生死阴阳两相隔,为了在皇后的眼线下保护他们的女儿,他违心的纳了其他女子入室,而且还生下了庶女叶白霜……
他违背了自己的誓言,纵是死后入地下,他也没有脸去见她。
叶淮安呼吸紊乱,半天才平静下来,他定定的望着风暮寒递到眼前的软剑。
叶芷蔚的心提在半空,正紧张的盯着他们两人,突见风暮寒转过身来,对她道:“你先回去,我有话单独要跟叶公爷说。”
完全不容她拒绝,就连叶淮安也是一脸赞同的表情。
胳膊终究扭不过大腿,她只得先跟着风暮寒趁着夜色回了自己院子。
风暮寒刚要离开,她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欲言又止。
其实她生怕他在叶淮安面前过于嚣张,引起对方反感,但她也知道他的性子本来便是如此,非逼着他改变自己,她又于心不忍。
思来想去,她反把自己推到了两难的境地。
风暮寒捉住她拉着自己衣袖的小手,无声轻笑:“傻丫头,你当为夫要去跟你那父亲拼命不成?”
叶芷蔚瞪着眼珠子。
还不是拼命?连剑都拿出来了,竟还敢叫嚣着让老丈人砍了他,就算叶淮安心里再不愿意也不敢真的砍了他啊。
“其实你父亲所言确在情理之中,嫁给我,并非是件轻松的事。”
想起前世,一次次暗杀,一次次遇险,他步步为营,孤身一人应对杀机重重,心中的疲惫早已将他的心磨得千疮百孔。
可是有了她的陪伴,就算是苦中作乐,也会羡煞世人。
“这一世,我定要十里红妆娶你回去,就算要我与天下人为敌也在所不惜。”
前世,为你袖手天下,却未修成正果,今世,待我斩去一切阻碍,迎你在众世之颠!
叶芷蔚仰起头,凝视着他妖冷的面庞,带着些许尚未褪去的少年青涩,眸光深处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着冷静。
他将她的小手握在掌心,攥紧。
“当初你我的誓言,不知薇儿是否还记得?”
叶芷蔚露出了微笑,她怎么会忘记。
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若不离,必不弃,若相依,莫相离……
风暮寒只能在京城停留十日。
叶芷蔚每日都计算着时间,离他带兵北上离京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如今,他们羽翼未丰,皇后与太子的势力随时都在暗中,他们不得不防。
他要夺取的是战功,兵权!而她要做的却是自保,尽可能低调的避开皇后的视线,等他回来。
这日一早,叶芷蔚刚用了早饭,独自坐在屋里发呆,她不知道那天晚上风暮寒都跟她父亲谈了些什么。
反正自从那日之后,风暮寒晚上便再也没有来找过她,叶淮安那边因为两位大伯父的人盯着紧,她也根本没有机会再去见父亲一面。
她正在发呆,忽见小莲兴冲冲自外面跑进来,嘴里嚷着:“小姐,小姐……”
米嬷嬷不悦道:“你是小姐身边的老人了,怎么还如此不懂规矩。”
小莲对着叶芷蔚吐了吐舌头,两人相视一笑,这些年,米嬷嬷跟她们也算是相依为命,刀子嘴豆腐心却是从没改变过。
“小姐,英王殿下派人下了帖子,请您明儿去御马场呢。”
叶芷蔚愣了一下,“御马场?”
小莲喜不自禁,“听说是外国使节送给皇上一批野马,其中有一匹烈马,任谁都不能驯服,所以皇上便下旨让各位皇子都去御马场选马……”
想必是谁能驯服得了那烈马便可归谁所有吧,同时皇上也能从中看出各位皇子的本事来。
叶芷蔚心暗笑,果然当皇上的心思慎密,就连挑马也要玩出政治花样。
“可是小姐明日要穿什么去赴约啊。”小莲突然愁道:“这次回京,我们也没有带太多东西,大夫人那边的例银到现在还没发,小姐连身新衣裳都没有。”
米嬷嬷也沉了脸色,低声道:“要不老奴从夫人的嫁妆里取些……”
“不用。”米嬷嬷的话尚未说完,便被叶芷蔚打断了。
她手里还藏着部分当初闵氏留给她的首饰,可是这些东西只会越花越少,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她是绝对不想动这些东西不的。
“反正是去御马场,又不是进宫去见那些贵人,随便找几件不失礼的衣裳就行。”她才没兴趣去勾引那些皇子与王孙公子。
想起了以前的幽兰阁,她不禁暗暗叹息,当初的她何时曾为几件衣裳发愁,真是生不逢时。
米嬷嬷见她出神,以为她是心里不痛快,也不敢再多说,只得让小莲找了几件还算新的衣裳出来。
第二日一早,英王亲自带人到镇国公府来接叶芷蔚去马场,与她同行的还有大伯父的女儿,叶瑶琴,以及二伯父的女儿叶雪连。
这是叶芷蔚第一次见到二伯父的女儿,此前她虽曾听米嬷嬷提起过此人,但却一直未能得见。
叶雪连一身崭新的彩衣,身上坠着价值不菲的玉珠金饰,就连头上戴的发簪也全都非金即玉,站在阳光底下整个人闪闪发光,好像暴发户似的。
叶芷蔚强忍着笑,上前与两位表姐见礼。
英王这时自前堂走出来,目光扫过她们三人,最后落在了叶芷蔚的身上。
当他见了她身上穿的衣裳时,眉头不由得一蹙。
这哪里像是镇国公府嫡女应有的装束,看她那打扮,只怕就连府里大夫人跟二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穿的也比她好吧?
见英王脸上神色不善,陪同在一旁的大夫人忙佯装催促自己女儿道:“时候不早了,出门在外多多照顾着些你三妹,她年纪小,不懂事,别让她冲撞了贵人。”
叶芷蔚垂着眼眸,大夫人的那些话,完全就是故意冲着她来的,意在当着英王的面说她不懂规矩,上不得台面。
有意思。
叶芷蔚心中的小人悄悄亮出许久未曾亮出的小爪子。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今儿,我就让你的女儿上去真正的台面! 月夜叹,胡不归 第38章 烈马,踢云乌骓
英王一身骑装,带着叶芷蔚一行,乘马车出了城,到了御马场。
放眼望去,四处草木茂盛,远处聚集着数千匹散放的战马。
瑶琴与叶雪连先后下了马车,英王走过来等叶芷蔚也下了马车,这才带着她们往围栏处走去。
不远处,传来一阵女子的笑声,听着有些熟悉。
叶芷蔚转头一看,只见南宫烟一袭男装,飒爽英姿骑于马上,正往这边过来。
南宫烟纵马来到近前,勒住缰绳,竟向英王拱手施了男子礼:“见过英王殿下。”
英王笑道:“好个英武男儿,南宫府不愧为武将世家。”
一旁瑶琴见状向叶芷蔚道:“这位小姐是南宫府的嫡女,南宫烟,她的父亲可是当朝一品大将,三妹莫要失了礼数。”她说话的时候,故意没有压低声音,所以包括英王在内,所有人都听得真真切切。
这简直就像当面打脸一样,瑶琴就是要故意告诉其他人,她跟前的这位三妹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妹子。
还未待英王开口,叶芷蔚大大方方上前一步,向南宫烟施礼:“见过南宫小姐。”
南宫烟秀眉一挑,故作厉声道:“叶小姐叫错了吧?”
瑶琴立即上前半步,陪笑解释道:“南宫小姐莫怪,我这三妹什么都不懂……”
南宫烟冷冷瞥了瑶琴一眼,“我是在跟她说话。”
“我三妹打小是在南方长大的,南宫小姐莫要吓到她,不然回去我母亲可是要怪罪的……”瑶琴仍不遗余力的解释着。
叶芷蔚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南宫烟也随之笑得花枝乱颤,“薇儿,你这表姐真真有趣,好像我们府上的老嬷嬷似的,啰嗦死了。”
瑶琴听见南宫烟居然称呼叶芷蔚为“薇儿”,不由得暗暗吃惊,叶芷蔚才回京城,整日都在府里足不出户,如何能结识这位将军府的大小姐?
她正在疑惑,忽听身后英王冷冷道:“本王要与蔚儿去选马,你们先在那边亭中歇息,莫要乱跑,当心被未驯服的马儿冲撞了。”
说完也不待瑶琴开口,径直带着叶芷蔚与南宫烟越过围栏,向草场里面去了。
瑶琴没想到刚到这里便因为南宫烟的事被英王冷落了,面上不由得有些僵硬。
叶雪连一直都保持着沉默,手里捏着香喷喷的帕子,眼睛却是一直盯着来来往往那些身穿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们的身上。
瑶琴看着英王倾下身来,跟叶芷蔚说话,脸上尽是温润的笑意,她只觉得心里恨极了。
她恨自己为何不是那正牌的嫡出小姐,恨叶芷蔚占了英王妃的位子。
叶芷蔚明知瑶琴此时会在远处望着她,所以故作柔顺的与英王说话,再加上南宫烟在旁边,三人时不时发出阵阵笑声,只引得瑶琴在亭子里焦躁不安的来回乱转。
英王指着马群一边道:“那便是外国来使进献给父王的烈马。”
叶芷蔚顺他所指望去,只见草地上,立着一匹高头大马,通身乌黑,唯只有四蹄雪白,如同踩踏了雪地一般。
她惊得险些叫出声来,这马……竟是踢云乌骓!
英王见她惊讶的莫样不觉好笑,“没想到蔚儿妹妹也喜欢马?”
“英王殿下想要驯服此马?”叶芷蔚不由好奇道,前世此马是风暮寒的座骑,她不知道此世是否也是如此。
“当然。”英王朗声笑道,“只不过除了本王还有不少人都在打它的主意呢。”
“六弟说的莫非是本太子不成?”就在这时,他们背后忽地响起一个男声。
英王转过身来,笑着拱手施礼:“太子殿下。”
太子身穿素色绣金锦袍,腰横玉带,头上戴着二龙抢珠冠,一双阴森的眼睛扫过叶芷蔚跟南宫烟的脸上,最后落在了不远处的那匹踢云乌骓的身上。
“听说此马脚力非常,不知六弟是否试过?”
“太子殿下未到,本王怎好独自去试。”英王笑道。
叶芷蔚跟南宫烟看着英王与太子一起走向那匹烈马。
南宫烟低声在她耳边道:“不知为何,每次我一看到太子就觉得他这个人有些阴森,背后总是凉飕飕的。”
叶芷蔚嘴角轻扯,一语双关道:“为了性命着想,还是远离些的妙。”
她们站在远处看太子跟英王试骑踢云乌骓。
那马果然是个暴烈性子,完全不容人近身,更别提骑上去了,要不是英王身手敏捷,好几次都险出意外。
太子站在那里蹙眉不语,并非是他不喜欢此马,而是他的武功本不及英王,若是英王都难以驯服此马,更别提他了。
为了一匹马而要他冒生命风险,他才不干呢。
“可惜了,不知此马会落到何人手中。”英王从侍从手上接过帕子,擦拭着刚才坠马时蹭上的泥土。
这时马场上又来了几位朝中大臣府上的公子,不外乎都是来看外国使节送来的这批战马,他们见英王与太子在此,便纷纷上前见礼,寒暄起来。
叶芷蔚与南宫烟闲来无事,沿着马场边缘随意走动。
突然间,南宫烟一抬头,只见踢云乌骓不知什么时候溜达到了她们前面不远处。
叶芷蔚见南宫烟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之色,不由紧张起来,“烟儿,你莫不是想去试骑那马吧……”
踢云乌骓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是被它踢上一脚,不是骨折也得是内伤。
“哪怕就是摸摸也好。”南宫烟道,“我父亲以前经常提起此马,他说为将者若能得此战马,如虎添翼,只可惜,我父亲一直未有机会能遇到此马。”
她慢慢移向踢云乌骓,动作轻柔,看着倒不像是个生手。
可谁知踢云乌骓极为警惕,她刚刚靠近那马便喷出了一个响亮的鼻息,似乎在警告她的靠近。
南宫烟有些不甘心,在原地站了片刻,还是决定再试一次。
正当她抬脚准备再次靠近时,忽听不远处太子一声高喝,“此马甚烈,南宫小姐当心!”
踢云乌骓全身一浑,前踢瞬时腾空而起,竟像一条蛟龙平地跃了起来。
南宫烟惊叫一声扑倒在地,踢云乌骓越过她的身体,朝向站在后面的叶芷蔚冲了过去。
叶芷蔚眼睛瞪得老大,心里骂了句太子:“三孙贼!看看你干的好事!”
眼瞅着踢云乌骓向她扑了过来,身后便是栅栏,她避无可避,索性将牙一咬,两眼一闭。
踢云乌骓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呼啸而至…… 月夜叹,胡不归 第39章 烈马失控,扑倒在台面上
踢云乌骓一声嘶鸣,暴跳而起,向着叶芷蔚狂奔而来。
英王跟太子在不远处看得真切,可是踢云乌骓速度极快,就算是他们骑马赶过来也拦不住这匹烈马。
就在叶芷蔚眼前踢云乌骓的影子越来越近时,忽地有一道人影斜插入她与踢云乌骓之间,宽大的云袖舒展开来,将她揽进了怀中,一手扯住烈马缰绳,硬生生将踢云乌骓强行拽住。
踢云乌骓四蹄在原地狂踏不止,灰灰叫着企图从对方手中挣脱开来。
叶芷蔚心口嘭嘭乱跳,一股熟悉的龙脑香蔓延开来,她睁开眼睛,但见风暮寒颀长身姿挡在她与烈马之间,他一手扯着缰绳,眉宇间尽是坚毅之色。
“风……风暮寒……”她结结巴巴的,好不容易才吐出几个字,事发突然,她的整个心都吓的险些从嘴里跳出来。
风暮寒薄唇抿成一道细线,凤眸微眯,他的面容原本显得妖冷,这时更是像被罩上了一层冰霜。
踢云乌骓四蹄躁动不止,拼力想从风暮寒手中挣脱出来,两人站在原地角力,缰绳绷得紧紧的。
叶芷蔚惊见风暮寒手里握着的缰绳逐渐透出淡淡的血色。
“风暮寒,你的手……”
风暮寒冷哼一声,揽住她的腰身突然腾空跃起,踢云乌骓扑了个空,险险撞到马场的栅栏上。
它刚停下身形便觉身上忽地一沉……
英王与太子在旁看得真切,只见风暮寒带着叶芷蔚落在了马背之上。
踢云乌骓哪肯容别人骑在它的背上,当下扬起前蹄,腾空咆哮。
叶芷蔚只觉身体忽左忽右,不一会功夫只把她转的头都晕了,可踢云乌骓还没有停止的迹象。
“抓紧我。”头上传来风暮寒低低的声音。
这时候,她已顾不上许多,为了防止自己被马甩下去,只能死死抱住他的腰身,将头埋在他的怀里。
风暮寒骑着踢云乌骓在马场疾驰,围栏外面亭子里的女眷也都看得真真切切,不少人发出惊呼,全都站起身,目光紧随着踢云乌骓的身影。
叶瑶琴与叶雪连也看见了刚才那一幕,这时见叶芷蔚缩在南王世子的怀里,瑶琴心里这个得意就别提了。
她不时偷眼去看场上的英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叶芷蔚跟南王世子搂搂抱抱,这要传出去必会对英王名声有损。
叶芷蔚,你也该将英王妃的位子让出来了,那个位子可不是谁想坐就能坐的。
瑶琴越想心中越得意,她不由得站起身来,生怕错过场上的这出好戏。
太子悠闲的站在那里,看着风暮寒与踢云乌骓角力,“果然是好马。”他赞叹道,阴森的眼底隐隐透出幸灾乐祸的意味。
英王的一颗心早就跟着提了起来,听了太子的话,他虽心中不满,却也不敢表露出来,只得跳上旁边的一匹战马,向风暮寒那边靠过去。
风暮寒死死勒住手里的缰绳,任由绷紧的缰绳嵌进他的皮肉里。
其实他不是没有其他的方法可以制服踢云乌骓,只是现在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人,妨碍了他的进一步行动,他只能以力量压制烈马的狂躁。
英王这时纵马靠过来,他本想帮着风暮寒从旁制住踢云乌骓,却不想他的座骑对踢云乌骓有着天生的畏惧,无论他怎么驱使,就是不肯迈步。
“世子!”他朗声唤道,“让叶小姐跳过来,本王会接住她。”
不管怎样,叶芷蔚是他的未过门的妻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算是在危机时刻,他不能眼看着她被别人抱在怀里。
风暮寒瞥了一眼英王,脚下暗中使力,踢云乌骓一声长嘶,竟腾空跃过马场围栏,向着草场后山狂奔而去。
围在马场外面看热闹的众人无不啧啧赞叹,有的夸赞踢云乌骓不愧为宝马良驹的,也有暗叹南王世子武功不凡的,而女眷们则大多对镇国公府的三小姐表示同情。
“看来这位三小姐的时运不济呢。”
“可不是……听说她在南方待了九年,她生母闵氏又是那么个名声……”
“想必宫里的丽妃娘娘早就后悔这门婚事了吧?”
听着女眷们的议论,瑶琴心里这个痛快就别提了,不过嘴上却是担忧道:“三妹竟跟着南王世子跑了,待回去我可怎么向母亲交待啊。”
她本想等着身边的叶雪连接话,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见她有反应,“二妹?”
她转过头去,却见叶雪连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凉亭下站着的一名男子,那人长着一双锐利的鹰目,目光恰似熊熊燃烧的火焰,周身上下都散发着狂野的气息。
若说此人长相也算英俊,只是因着他那双眼睛,完全破坏了整体的柔和的气息,他站在那里,就像一把出鞘的利刃,锋利无比。
他正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凉亭内的女眷。
“二妹。”瑶琴提高了声音,叶雪连这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刚才竟盯着对方的脸发呆,不禁羞红了脸。
“这位小姐,你是否有见到踢云乌骓?”那名男子突然开口道,显然他是才从马场外面进来,并没有看到刚才那一幕。
那人说话的时候,微扬着脸,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丝毫不顾忌男女间的忌讳。
叶雪连低着头,难为情的避开对言炙热的目光,“公子是在跟我说话么?”
“当然,这里莫非还有别人?”那人朗声道。
叶雪连扫了眼凉亭里其他的女眷,这时候她们的注意力还全都放在刚才纵马狂奔进后山的南王世子身上,所以除了她身边的瑶琴,并没有其他人注意到这个男子。
叶雪连微微点了一下头,“我自然看到过踢云乌骓。”
男子眼睛一亮,“它在何处?”
“被南王世子骑进后山去了……”她话音未落,忽见那人面色一暗。
这时自马场上过来一名小厮,来到那男子面前,行礼道:“太子殿下请闫将军过去。”
叶雪连只觉心头一跳,将军两字清晰的传入她的耳中。
她只比瑶琴小一岁,眼下也到了嫁人的年纪,可是与瑶琴不同的是,就算叶淮安死了,她的父亲也很难得到公爷的封号,所以她的身份始终只能是一介庶女,想要嫁得好,便只能自己多多留意身边的人。
她胡思乱想着,目光时不时投向不远处的马场,只见闫将军与太子站在一起,时不时发出爽快的笑声,丝毫不见其他臣子在太子身边时的拘束。
而瑶琴的注意力则更多的落在英王身上。
正当这两位姐妹沉浸在各自的窃喜与妄想当中时,忽听凉亭内响起女子的惊叫声。
待她们回过神来,只见凉亭外,踢云乌骓鬃毛倒竖,如同一只黑色的狮子径直冲向她们。
马背上,坐着一个女子,正大呼小叫的嚷着:“快些让开……”
瑶琴见烈马来至她跟前,只惊得面无人色。
踢云乌骓前蹄扬起,一声长嘶。
瑶琴只觉那马的铁蹄就要踏在自己头上,吓得她尖叫着,仰面扑倒在凉亭中央摆放着吃食的石桌上。 月夜叹,胡不归 第40章 永不磨灭的马牙齿痕
瑶琴被踢云乌骓吓得花容失色,仰面栽倒在石桌上面。
桌上摆放的茶水点心等物,全都被她打翻,沾了她一身。
她拼命尖叫着,但周围其他女眷早就远远的逃开,根本没人管她死活,就连叶雪连也在第一时间跳下台阶,提着裙子躲得远远的。
踢云乌骓并没有踩到她,前蹄落地后,将巨大的脑袋伸了进来,似乎对瑶琴身上沾着的水果跟点心很感兴趣。
叶芷蔚坐在马背上,两手紧紧拉着缰绳,似乎也被吓坏了。
“表姐……快,快闪开,我控制不了它……”
瑶琴身子向后移了一下,踢云乌骓将热烘烘的嘴巴伸到了她的胸口,伸出舌头卷起她胸口沾着的一块点心。
“啊!”瑶琴吓的叫起来,并用手来回抵挡,试图让那马头离自己远些。
她身子越向后躲,踢云乌骓越向前靠过来。
众人原本还在奇怪,为何马背上不见了南王世子,可现在见到瑶琴这副模样却都觉得有趣的紧,不少年轻公子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瑶琴这会功夫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居然当众被一个牲畜羞辱了,还在她的身上舔来舔去。
“快把这畜生牵走!”她又羞又恼。
叶芷蔚拉着缰绳一筹莫展,委屈的要哭出来的模样,“我……我控制不了它……”
瑶琴恨的咬牙切齿,控制不了也不见它把你甩下去,难不成你是故意让我出丑?
她越想心里越有气,一时血冲头顶便忘记了踢云乌骓是怎样一匹烈马,她伸出手来,“啪”地一巴掌打在了马儿的脸上。
四周顿时一片寂静,马场上空,几只鸟儿掠过……
叶芷蔚心中的小人嘴角一阵抽搐,你当这马是轻浮浪子么,还打耳光?
短暂的死寂过后,踢云乌骓突然张开大嘴,准确而快速的咬住了她的前胸……
“啊!”凄厉的尖叫声响了起来,就像有人踩了瑶琴的脖子似的,那声音又高又尖,震得后山中的鸟儿纷纷拍打着翅膀逃向空中。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呼哨。
踢云乌骓耳朵抖了抖,极不情愿的放开瑶琴,返身朝远处跑去。
众人这才看见南王世子站在那里,身上锦袍沾了不少树叶,显然他才从后山下来。
踢云乌骓跑到他面前,低头打了个响亮的鼻息。
他伸手拉住缰绳,叶芷蔚这才颤颤巍巍的从马上落下来。
凉亭里,瑶琴发疯似的捂着自己的胸口。
谁说马儿是吃草的,咬人就不疼?
这时候也只有瑶琴自己最清楚那是种什么感觉,而且让她感到绝望的是,踢云乌骓刚才咬的位置,正是她左侧的前胸,殷虹的鲜血浸透了她的衣衫,痛的她浑身打颤。
英王这时可谓是分身乏术,一边想顾着叶芷蔚,另一边又得派人找大夫。
叶雪连看着瑶琴身上的血,咬着嘴唇,一副焦虑不安的模样,“大姐,你疼不疼?”
瑶琴疼的满头是汗,哪有精力去跟叶雪连故作姐妹情深。
“大姐,你忍一忍,英王殿下已经让人去请大夫去了……这么深的伤口,以后怕是要留疤痕了,大姐莫要伤心,反正平日有衣裳挡着,别人也看不见,你放宽心些……”
听着好似劝慰的话,可是说出来却是字字诛心。
什么叫留下疤痕不要伤心,有衣裳挡着,难道以后她就不嫁人了么?她还做着当英王妃的美梦呢,英王这么高贵的身份,如何会娶一个胸口留着巨大马牙痕迹的女子为妃。
瑶琴知道,她这辈子算是完了。
过了今天,想必京城中很快就会传出关于她的种种传言。
被外国使节进献的烈马咬到了胸口,而且还留下了那么大的齿痕,不知她将成为多少高门府邸人家茶余饭后的笑谈,以后哪还有正经人家敢上门求娶?
马场里原本就有大夫,虽然不比宫里的太医,但对外伤却很在行,不过瑶琴却惊恐的瞪着眼睛,不允许那大夫先靠近她半步。
她还是个黄花闺女,伤的又是那种地方,要是再被大夫看了,哪里还有活路,英王只好先派了人,用马车将瑶琴送了回去。
叶芷蔚见瑶琴要走,于是便想跟她一起回去。
非是她一时心软,想要照顾着叶瑶琴,而是她知道自己的大伯母是个护短的性子,自己若是回去晚了,指不定会被瑶琴编排成个什么样子,还不如直接趁着她伤重说不出什么,先把她伯母的嘴堵住。
风暮寒拉着踢云乌骓站在那里,看样子似乎也要离开。
英王目光掠过风暮寒垂着的右手,刚才他无意间发现风暮寒的右手上缠着一块绢帕,显是刚才他驯服踢云乌骓时被缰绳磨破了手,不过那块手帕看着却不像是他自己的。
对于那块绢帕的来源,他只有一个猜测,那是叶芷蔚的所有之物。
从小到大,叶芷蔚都是最恋他的那个,最粘他的,对他言听计从,会甜甜的叫他英王哥哥。
他的目光情不自禁的落在了叶芷蔚身上。
她离开了九年,去了南边姑母家,丽妃曾告诉他,她是为了避开有关闵氏之死的风头。
他本以为,一切都是水到渠成,是他的东西,永远都不会改变。
虽然他自认对于叶芷蔚的感情并非达到了去之不可的地步,可是自小他们便相识,突然间,她的目光不在是只为他停留,她不会在为了他冷落了她而哭泣,这种巨大的落差,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在天禅寺的时候,他已经隐约觉察到了她的变化,可是他身为英王,堂堂皇子,怎么可能会低声下气的去讨好一个女子欢心呢,向来都是那些女子围着他转。
他会宠着她们,纵着她们,优雅的对她们微笑,轻易不会让任何一个红颜知已为他黯然神伤。
可是,区区一个叶芷蔚,竟让他的心绪乱了。
他也知她的表姐在欺负她,自小便她们之间便是如此,不过都只是女子间的拈酸吃醋罢了,在宫里这种事他见的多了,所以他也没太当回事。
就算他不理会,她也不会生他的气,等到她行了及笄之礼后,便将她娶进英王府,一切都按着丽妃娘娘的意思来办。
可是现在,他突然意识到事情很可能已经朝着他所不能预见的方向发展了。
他那自幼便胆小怯懦的蔚儿妹妹,竟会用自己的手帕给南王世子包扎手上的擦伤……
原本认为非己莫属的东西,现在突然变得不可捉摸,这种巨大的落差撕扯着他的心,仿佛在他的心底扯开了一道裂缝。 月夜叹,胡不归 第41章 送行,不想成为他的牵挂
瑶琴被送回镇国公府后,果然大伯母闹了起来,尽管英王派了人跟着,说清了当时的情形,但这份债仍是要算在叶芷蔚头上的。
不过叶芷蔚并不在乎,反正债多不压身,他们大房对她也不见得有多好,她就算真的老老实实的,也会有横祸自天上来。
风暮寒带兵离京的那天,场面虽然没有前世北征时那般大,但前来看热闹的城里百姓仍不在少数。
叶芷蔚借机出了府,带着小莲跟米嬷嬷,不过她们却没有混在城楼上的人群中,而是提前出了城,将马车停在大军出征必经之路上。
“小姐。”米嬷嬷对于自家小姐的这种做法并不赞同,“这样只怕不妥吧?”虽然她们将马车停在一处土坡的高处,大军只会从土坡下经过,但做为一个未出闺的小姐来说,这种做法未免惊世骇俗。
“米嬷嬷不用担心,我只是看看而已。”叶芷蔚安慰道。
马车静静的停在那里,叶芷蔚倾听着远方传来的铁蹄之声。
北征大军缓缓自土坡下方经过,隔着车帘,隐约可见旌旗飘摆,兵戈林立。
就算她坐在车上,仍可以感觉到整个地面都似在微微震动。
风暮寒身着玄色战袍,内里未着战甲,骑着踢云乌骓,带着近卫军自土坡下经过。
从出了城,青衣便发现自家主子有些异样,这一路走来,他有些心不在焉,不知在想着什么。
一行人走过土坡下方,众人不约而同的抬头瞥了一眼高处停着的那辆马车,不过所有人都没有往心里去,那只是一辆普通的马车,他们两万大军在此,想来也不会有那狂徒敢在这当口跳出来。
叶芷蔚坐在车里,静静的看着他纵马经过。
少年将军英姿飒爽,腰挎宝剑,箭壶高悬,战袍猎猎,不知俘获了城中多少女儿家的芳心。
她一直静静的坐在车内,看着他,渐渐走远,直到所有军士从马车下方经过,只留下远方扬起的漫漫征尘,徐徐落下。
她想与他一生一世,共赴锦绣白首。
但,为将者不可分心。
她不想成为他的牵挂,不想当他在乱军中冲杀时惦记起她的翘首以盼,不想当他在挥剑杀敌时眼前浮现的却是她的凝望泪眼。
素手挑开车帘,叶芷蔚踏下马车。
米嬷嬷与小莲面面相觑,不知为何大军经过时她没有现身,这会人都走光了,她反而出来。
“小姐?”米嬷嬷试探的唤了声,“咱们也该回去了。”
“嗯。”她应了声,身子却是没动。
同一时刻,风暮寒随着大军越行越远。
突然,他猛地一拉缰绳,停下了战马。
身边的青衣觉得有些奇怪,低声道:“世子爷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妥?”就算在军中,也不乏太子耳目混入其中。
风暮寒一语不发,呆站了片刻,突然拨转马头,竟向着来时的方向奔了回去。
只把他身边的近卫军弄的莫名其妙。
“这是……”
“世子爷这是要去哪?”
青衣第一个调转马头,紧随而去,他才不管什么大军,他的使命便是保护自己的主子。
其他近卫军见了,也纷纷转头,一行人跟在青衣后面,拼命追赶前面的南王世子。
可是踢云乌骓的速度哪是普通战马可比的,无论他们怎么抽打马匹,也跟不上前面世子的脚步。
风暮寒顺着原路纵马狂奔。
从离城时,他的心里就空落落的,虽然他掩饰的很好,没有任何人会觉察到他内心的波动,但那种莫名的空虚与不安却一直不停的纠缠着他的内心。
为何不见她?
她明明知道今日自己出征,可是却没有出现。
一路上,他不由得胡乱猜测起来。
他开始怀疑是她在镇国公府出了什么事,可是他安插在她身边的暗卫并没有传来任何消息,所以他否定了这种猜想。
也许是她的伯母不允她出府,可是依着她的小聪明,出府并非难事,还是……她不想见自己?
不知怎么,平日的沉稳与镇定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就像个青涩的少年,急急的往回赶,只是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
大路上,扬起的征尘还未散去。
他抬起头来,原本停在高坡上的那辆马车,已然不见了。
是她吗?
可是她为什么不肯出来见他,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从身边走过。
青衣等人这时从后面追上来,战马喷着响亮的鼻息,摇首摆鬃。
“世子爷……”近卫军一路赶得气喘吁吁,“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无事。”风暮寒淡淡道。
那为何突然跑回来?
众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敢开口询问。
过了一会,还是青衣主动开口道:“世子爷,时候不早了,别让大军行远了。”
风暮寒没说话,脚跟轻磕马腹,踢云乌骓重新调转马头,不满的摇晃着它的脑袋,仿佛对于这般跑来跑去及其不屑。
风暮寒仰首望着空荡荡的山坡,干涩的吐出几个字:“回吧。”
青衣等人齐齐转身,重又顺着来时路回去。
风暮寒这次没有纵马疾驰,而是放松了缰绳,信马由缰,凭着踢云乌骓缓缓向前行着。
突然,自一侧的小路上拐下一辆马车。
风暮寒的眸光猛地一缩。
那辆马车,正是刚才大军经过时,停在土坡上的那辆,它为了转回到大路上,所以走了山后的小路,花费了些时间。
风暮寒不由自主的勒停战马,原本走在前面的青衣等人这时候也都纷纷停在了原地,好奇的望着那辆马车。
隐隐的,他们也觉出南王世子的异样,这时候看到这辆马车,所以便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不知这车上载的是什么人,竟能让他们的主子如此在意,居然舍了大军也要独自跑回来,只为一见。
对面马车行到近前,赶车的马夫将车停在了小路当中,他在等着风暮寒他们将路口让开,才好将车驶到大路上。
可是风暮寒占着路口,一动不动,默默的凝视着对面的马车,似要用目光将它烧穿。
一时间,空气好似凝结了一般。 月夜叹,胡不归 第42章 思之如狂,处处刁难 一念一清静-猫猫 √離開~团购巧克力
大路与小路的交汇处,风暮寒等人与对面的马车默默相持着。
过了许久,对面马车突然车帘一跳,下来一位年长的嬷嬷与一位小丫鬟,她们返身从车上扶下一位身着素色荷叶裙,头上戴着纱帽的女子。
风暮寒握着缰绳的手不由得一紧,唇角却是弯了弯。
无需任何语言,四目相对,心意已通。
这一世,他需要更多的力量,虽然他想将她留在身边,但为了彼此的将来,他要去博取战功,用来铺就她日后的安稳生活,相濡以沫。
对面,叶芷蔚从始自终都没有开口,隔着面纱,乌黑的眸子望着他,娇嫩的脸庞如同四月的桃花。
少年鲜衣怒马,佳人在侧,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风暮寒忽地收回目光,清啸一声,拨马离去。
叶芷蔚望着风中扬起的玄色战袍,唇角挂着化不开的期盼。
风暮寒,我等你平安回来。
自风暮寒离京后,叶芷蔚便足不出户,几乎整日都待在镇国公府。
“小姐,镇国公就要回来了。”小莲激动道。
叶芷蔚诧异道:“你从哪听说的消息?”
“前院送饭来的丫鬟们都这么说。”小莲将食盒放在桌上,脸上却露出一抹为难的神色。
“怎么了?”相处得久了,叶芷蔚一眼便能发现小莲心里存着事。
“奴婢原是想镇国公回来了,小姐您与老爷便能得了安生,再也不用像现在这般辛苦了。”
叶芷蔚不屑的扬了扬眉,其实她倒没觉得有什么辛苦,只不过是待遇差了些,饭食几乎跟下人们用的一样,她最担心的却是叶淮安的身体。
米嬷嬷过来将食盒接过,嘴里念叨着:“镇国公好歹也是小姐您的祖父,公爷又是他唯一的嫡子,只要有他在,府里大房跟二房他们就不敢闹起来……”说着说着,她的手停在了食盒盖上,再也说不下去了。
叶芷蔚抬起眼来,但见米嬷嬷盯着食盒,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怎么了,可是饭食有何不妥?”反正每日送来的都是些素菜馒头,她也不会对此抱什么希望。
“小姐……他们……他们欺人太甚!”米嬷嬷的声音带着颤抖。
叶芷蔚站起身来,这才看到食盒里装着的饭食竟只有一份清汤,以及半块馒头。
她不气反笑,伸手将馒头拿出来,“还好,他们没把石头装里去充数。”
“小姐!他们怎么能这么欺负人。”小莲委屈道,“等镇国公回来了,小姐您可不要再给他们留情面了。”
对于镇国公的记忆,叶芷蔚只停留在上一世,那短暂的相处当中,她对那位祖父的印象总的来说还算不错,但却没有更深的了解。
“镇国公这次回京,想必皇上就不会再派他带兵了,那么大的年纪,也是该让他卸甲回来享享清福了。”米嬷嬷道,“到时咱们小姐有了依靠,公爷也不用再看着他那两位兄长的脸色了。”
话虽如此,但叶芷蔚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容易。
就连米嬷嬷都知道镇国公回来意味着什么,难道她的两位伯父能不知道?
平日大房跟二房是怎么对待她的,怎么照顾她父亲叶淮安的,他们就不怕镇国公回来了会知道这一切?
纸里是包不住火的。
她不相信他们没有考虑过这一点。
“从今天起,咱们院里的人,没事时不要出去。”叶芷蔚吩咐道。
“可是他们送来的这些东西,也太侮辱人了。”小莲恨恨道。
“他们就是想让咱们沉不住气,找上门去,最后吃亏的还是咱们。”
“那小姐的意思……”
“以静制动。”叶芷蔚不屑的将食盒里的馒头丢了回去,就拿这点东西就以为她会上当了?她才不会主动给别人抓到把柄呢。
夜暮渐拢。
大房院内,大夫人正在听身边管事妈妈回话。
“三小姐将晚上送去的食盒都收了?”
管事妈妈表神凝重,“是。”
“她就没有说什么?”大夫人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什么也没说,她身边的丫鬟将中午的食盒还了回来,老奴都看过了,里面全是空的。”
大夫人瞪着眼睛,“她全都吃了?”她派人送去的那些剩饭,就连后院看门的狗都不理,她不相信叶芷蔚会一点反应没有。
“确实没有,老奴让人去的时候,还特意问了她们屋里的米嬷嬷,三小姐是否有什么别的要求,可是米嬷嬷却说三小姐什么也不缺。”
大夫人冷笑一声,“什么也不缺?我就不信,她能忍下这份气!”
管事妈妈低头寻思了半天,突然道:“三小姐她莫不是在故意示弱?她想等着镇公府回来主事,到那时……”
大夫人揪住手里的帕子,脸上掠过一片阴云。
镇国公不在时,他们大房还可以一手遮天,可是这老头子回来了,他们做事就不能再像以前那般了。
“这丫头想的倒美,以为那老头子会给她撑腰不成!”
“不管怎么说,三小姐也是镇国公的嫡孙女,公爷在一日,她的位子便无人能动。”管事妈妈压低了声音。
大夫人抿起嘴唇,“这个丫头,不能留了。”
“此事您还是先跟大老爷商量商量的好。”管事妈妈担心道。
“这点小事,不必去打扰大老爷,那丫头看来也不是个善茬,要不然怎么会把我的瑶琴害成那个样子,她不是什么要求也没有么,我看还是城外的庄子上更适合她。”
“大夫人,您的意思是……”
“你这几天便派人去将那庄子收拾收拾,记得,多余的东西全都不要,一定要清理干净些,咱们三小姐喜欢清静!”大夫人狞笑道。
“可是公爷那边要是知道了,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叶淮安怎么可能眼睁睁瞅着她们将自己的女儿送到庄子上去,要知道,对于他们这种高门府邸,只有带罪之身的女子才会被送到庄子上,对外都慌称是养病,实则就是丢在那里,不管不问,任由她自生自灭。 月夜叹,胡不归 第43章 皇上召见叶淮安,意外 加更,钻钻1900,谢谢亲们的支持!!
早晨,叶芷蔚刚刚梳洗已毕,外面米嬷嬷兴冲冲进来道:“公爷来了!”
叶芷蔚愣神的功夫,就见门帘挑起,叶淮安走了进来。
刚到中年便已花白的头发束着玉冠,身上穿着宝蓝色斜襟锦袍,腰束丝绦,上面坠着无暇美玉,看上去精神还算不错,虽然面色苍白,走的非常缓慢,却没容别人搀扶。
叶芷蔚立即跳起来:“父亲,您怎么来了。”几世为人,她对于这个父亲还是抱着几份好感的,至少他的这颗心是真实的,在他的妻女面前,从不吝啬他的疼爱之情。
叶淮安笑了笑,慢慢行至一旁椅子上坐下,挥手将小厮遣了出去。
“大伯父跟二伯父如何良心发现,舍得让您出来走动了?”叶芷蔚不可置信的眨着眼睛。
叶淮安脸上露出一抹无奈,伸手拉住她的手,“过来……让父亲好好看看……”
叶芷蔚顺从的被他拉着,站在他的面前,由他上下打量。
“瘦了些。”他叹息着,神色暗淡下来,“为父让你受委屈了……”
叶芷蔚却没功夫跟他在这里伤感,直言道:“父亲这是要去哪里?您病成这样,可有请过大夫?”
叶淮安道:“皇上下旨,召我入宫去。”
再过几日镇国公便要回京述职,然后就会留在府里,安享晚年,所以皇上需要一个能接替镇国公领兵之人,这首当之选,自然是镇国公府的继承人,公爷叶淮安了。
叶芷蔚不屑道:“怪不得大伯父肯让您出来了。”
叶淮安刚想开口,突然猛地扭过头去,咳起来。
叶芷蔚转身想去拿桌上的茶水过来,冷不防手腕却被父亲扯住了。
“丫头……有些话,你听仔细了……”叶淮安气息有些混乱,但眼睛却亮闪闪的,她这时才发现,原来她的眼睛便是长的像了这个人,乌黑的眸子,仿佛能一下望进你的心里去。
“府里的……金管事……他是我的人,还有城里万祥和镖局的镖师莫三笑……他年轻时曾得我恩惠,救他性命……”叶淮安的话说得断断续续,时不时又咳了起来。
叶芷蔚站在那里,看着她的父亲衰弱得像是一个将死之人,可是他所交待的事情却让她目瞪口呆。
叶淮安从腰间取出一方紫色玉佩,俯在手中滑入她的掌心,“丫头,万事,照顾好自己……莫要让为父心中惦念……”
叶芷蔚心里突然涌上一股不详之感,“父亲,你这是要什么?”
叶淮安笑了,“没什么,图个心安而已。”他不容她再问下去,召来外面的小厮,由他搀扶着出去了。
叶芷蔚心里越想越不安,跟着追出门去,却见院里已经有人准备好了轿子,直接将叶淮安送进了轿内,抬出了院子。
叶芷蔚回了屋子,遣散开其他下人,独自坐在那里参看父亲偷偷交给她的那块玉佩。
那是一块上好的紫玉,正面雕刻着一只仙鹤图案,上面纹饰看着似有些眼熟,背面雕刻着青松云涛图,右下角有两个小字:淮安。
叶芷蔚蹙起秀眉,显然这东西是她父亲的信物,但却不像是与他封号有关,而且这正面仙鹤的图案,她隐约记得前世曾在谁身上见到过。
仙鹤……仙鹤……
她想了半天也不得其意,只好先将玉佩收藏好。
叶淮安进宫去了,她在院子里也得不到半点消息,只好差了米嬷嬷时不时去前院打听。
可是眼瞅着过了晌午时分,也不见有消息传来,她的心里不由得打起鼓来。
按说叶淮安身体病成那样,就算皇上见了也是要于心不忍的,怎么会拖到这个时候还不回来。
到了晚上掌灯时分,前院送来了晚膳,叶芷蔚却连看也没看,除却上一世风暮寒在寒沙城失踪的那几天几夜外,她鲜有觉得如此坐立不安的时候。
小莲为她倒了茶水,她伸手端起来,也不知怎么,手一滑,杯子竟直接掉了下去,在脚下裂成了无数碎片。
“小姐!”小莲惊叫一声,连忙上前仔细查看她的手,有没有被划伤。
“没关系,只是手滑了一下。”叶芷蔚安慰道,心里却是惶惶不安,仿佛无数蚂蚁在她心里钻来钻去。
小莲刚将茶杯碎片收走,忽见外面跑进来一个报事的小厮,气喘吁吁的,进门便跪在地上,“三小姐,不……不好了……”
叶芷蔚坐在那里定定的看着他,她认识那个小厮,今天早上父亲离开的时候,还是被他搀扶着出了门的。
米嬷嬷见那人突然冲进来,不由皱起了眉头,训斥道:“太没规矩了!小姐的屋子岂是你能乱闯的?”
叶芷蔚目光落在那小厮的脸上,细细打量,只见他脸色苍白,满头大汗,似跑了很远的路才赶回来,身上的衣裳沾了不少泥土,有几处已经被刮破了。
“你慢慢说,究竟发生了何事。”叶芷蔚一字一句道。
那小厮似乎对三小姐如此镇定的反应有些意外,他稍微平息了下喘气道:“是公……公爷的马车出了事!”
叶芷蔚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全身的血都仿佛冰住了。
米嬷嬷与小莲也被吓到了,“怎……怎么回事?”
“公爷出宫后,在回来的路上……遇了劫持……对方人太多,小的们根本护不住公爷!”说到此处,那小厮哭了起来,不断的用衣袖擦着眼泪,“公爷身边只带了五个侍卫,也全都被那些人杀了,他们劫持了马车,把公爷带走了……公爷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住口!”叶芷蔚突然断喝一声,只把那小厮吓的浑身一哆嗦。
就连一旁的米嬷嬷跟小莲也被这声音惊得清醒过来。
“休得说这些丧气话,我父亲好歹也是武将世家出身,如何会被几个歹人制住,谁若是再只凭猜测便乱嚼舌头,休怪我不客气!”
若说有人想取叶淮安的性命,她会相信,可是为何那些人只劫持了马车,难道说他们杀了镇国公府的侍卫后还不敌一个病重的叶淮安么?
一剑杀了他不是比带着马车逃走更为稳妥?
种种疑问,纷纷向她袭来…… 月夜叹,胡不归 第44章 马车出事,血衣?
镇国公府的叶淮安马车被劫一事,没两天功夫便闹的满城风雨。
到后来,就连皇上都开口追问了此事,因着那天叶淮安是在离开宫门后出的事,所以皇上自觉也有些对不住叶淮安,没想到几年没见,他居然病成那个样子,而他自己还想着让他接替镇国公去领兵到边外。
镇国公府里也是各种风言风语不断,不知怎么着,竟有传言称三小姐天命孤星,命中带煞,所以才克死了父母。
米嬷嬷第一次在院里听到下人小声议论此事时,动了真火,当下命人将那小丫鬟拉出去掌嘴,可是满院子的下人,全都干瞪着眼,谁也不肯上前。
米嬷嬷心里顿时便凉了半截,因为她知道这院里除了她跟小莲,只怕其余的人全都是大夫人跟二夫人手底下的眼线,自然不肯听她们的吩咐。
叶芷蔚异常镇静,瞥了一眼那些下人,淡淡一句:“既然用不得,便让她们都回去吧。”
这一下,这些人反而害怕起来。
她们原本以为三小姐年幼无知,所以便猖狂了些,没想到她竟轻轻松松一句就要将她们打发了。
大夫人跟二夫人要是知道她们是因为何事被送回来,定会责她们,只怕到时的惩罚比现在要重得多。
想到这里,这些人纷纷跪下,口称:“三小姐,奴婢们知错了。”
叶芷蔚也不理会,由着她们跪在院子里,挥衣袖进了屋。
“小姐,您别急,现在就连官府也在寻咱们公爷,想必这几日便会有消息。”米嬷嬷生怕叶芷蔚心里担忧,再急出病来,开口劝道。
就在这时,小莲急匆匆自外面进来,光是看着米嬷嬷却不开口。
叶芷蔚心知小莲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一看她脸色便知是有事。
“有什么事,说吧。”叶芷蔚直言道。
“是……是……”小莲双手扯着衣角,“是公爷的马车……”
叶芷蔚眼睛一亮,“官府找到父亲的马车了?”
小莲点了点头。
“在何处发现的?可有找到我父亲?”
“是……是在江里发现的。”小莲瘪着嘴,几乎要哭出来。
米嬷嬷脸色也是一僵,“在江里?”
“是在码头附近,水很深,有人见到镇国公府的马车沉在水里……”
叶芷蔚强自镇定道:“可有其他发现?”
“听说官府已派人将车打捞上来,车里发现一件血衣……已经让咱们府上大爷跟二爷去辨认了,看看是不是咱们公爷的所有之物……”
只有一件血衣,算不得什么发现。
叶芷蔚紧咬着嘴唇,仔细回想着当日叶淮安离府前到自己这里说的那番话,那话在当时听来似乎有些不吉利,倒像是在交待后事,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却好像是在给她指引了一条明路。
米嬷嬷正在发愁要怎么安慰自家小姐时,忽听叶芷蔚低声道,“一件血衣当不得什么证据,我也不是三岁孩子,这件事只怕另有深意。”
米嬷嬷与小莲同时诧异的盯着她。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声,紧接着便传来大夫人尖细的嗓音:“这是造的什么孽,好端端的,你们全跪在院里做甚?”
似有人低低的回了大夫人,大概是说明了刚才三小姐要将她们全都遣走之事。
“呵,三弟这前脚才走没多久,他女儿便要在府里说得算了不成!”
门帘猛地一挑,只见大夫人带着身边的管事妈妈气势汹汹进了屋子。
大夫人今天可是憋着好大一口气,自从叶瑶琴从马场回来,伤成那个样子,她老早便想着借机好好敲打敲打叶芷蔚了。
这丫头仗着自己与英王有婚约在身,竟敢把她的宝贝女儿害成那个样子,她怎能善罢甘休?现在叶淮安失踪,镇国公还未回京,这府里再也没有能为她撑腰的人了,这丫头还不是她手里的面团,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而且不管她说了什么,叶芷蔚都得受着,因为她现在没了依仗,自己又是她的长辈,自然是想怎么教训她都行。
大夫人越想心里越痛爽快,进了屋子,冷笑着往叶芷蔚脸上看去。
她不禁愣住了。
屋里安安静静的,叶芷蔚端坐在椅子上,穿着素荷叶边的衣裳,虽然显得旧了些,但也干净整齐。
再望她的脸上看,未见有哭过的痕迹。
米嬷嬷与小莲服侍左右,全都望着她,似乎对她这么急急的闯进来感到诧异。
大夫人深吸一口气,站在那里定定的望着叶芷蔚,她在等待,等着她开口询问叶淮安的事,然后她要亲眼看着这个野丫头是如何哭着扑倒在她的脚下,哀求于她。
叶芷蔚自椅子上站起来,优雅施礼,“见过大伯母。”
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叶芷蔚重新坐了回去,吩咐身边小莲道:“给伯母上茶。”
小莲见叶芷蔚在说话时秀眉微挑,眼底带着英气,不觉心中也有了主心骨,立时应声退了下去。
大夫人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叶芷蔚面带微笑,纤纤素指做了个请的手势,“大伯母莫要站着,请坐吧。”
这丫头一定是在故作镇定。
大夫人心里这般想着,她在府里唯一的依仗已经没了,如何还能这般镇定?
所以她不可能表现的如此平静,她心里一定很着急吧,没了叶淮安,她以后便要在大房跟二房手底下讨生活了,到时要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想到这里,大夫人转头瞥了一眼身后跟着的管事妈妈。
管事妈妈立即会意,上前开口道:“三小姐,今儿官府传来了消息,说是寻到了公爷的马车。”
大夫人目光紧紧盯在叶芷蔚的脸上,生怕错过她的一丝表情变化。
可是叶芷蔚脸上平静依旧,一双乌黑的眸子亮闪闪的,瞧着管事妈妈。
管事妈妈只好继续说下去,“官府在马车上找到一件血衣,大爷刚从官府回来,已经确认那衣裳就是公爷的。”
叶芷蔚仍然一语不发,瞧着管事妈妈。
管事妈妈只觉那双眼睛就像两道明火,一直看进她的心里去,将她隐藏的一切都暴露在外,她不由得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嘴上却说着:“三小姐就一点也不担心么,枉费当初咱们公爷那么疼你,现在他走了,你这当闺女的竟连眼泪也不掉一个……真真让人寒心。” 月夜叹,胡不归 第45章 打人不成反被烫
“走了?谁走了?”叶芷蔚语气豁然变冷,一双水灵灵的眸子里竟带着凌厉,横着管事妈妈。
“三小姐莫要再自欺欺人了,公爷已让歹人害了,就算你不承认但那件血衣就摆在那里,也不容你不承认。”
叶芷蔚冷笑一声,“区区一件血衣能证明什么,你是大伯母身边的老人,竟敢胡言乱语,想必平日伯母待你太过和善,若是伯母不介意,我正好替你一起将这刁奴处理了,反正外面院里还跪着好些个人呢,一个人也是打,二个人也是罚。”
大夫人满脸的错愕,看着面前的叶芷蔚,就像不认识她似的。
打小时起,三小姐一直都是个老实怯懦的性子,这一点非常像闵氏,虽说在闵氏死前的那段日子里,她的性子有些改变,可大夫人也只当是她身边米嬷嬷的教导,当时她还是个四岁的孩子,怎么可能会自己想到那些事。
可是现在,她没有想到,一切都好像又重现了。
三小姐坐在那里,身边虽然不再有闵氏与叶淮安的庇护,但她却仿佛比原来更加光彩照人。
她不由得想起了每日都在绣楼上哭泣的叶瑶琴,她的左胸伤成那个样子,只怕想攀高枝是难上加难了。
全都是眼前这个丫头害的,都是她!
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大夫人只觉嗓子里堵得难受。
本以为夺了叶淮安的公爷之位,她的宝贝女儿便能堂堂正正的当上镇国公府的嫡女,可是现在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而且在听说叶淮安出事后,这个丫头竟一点也不慌张,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那笑容就像是对她的嘲笑,笑他们大房,就算得了公爷之位也是枉然。
看着叶芷蔚那双像极了叶淮安的眼睛,大夫人只恨不得立即将它挖出来,下意识的,她向着叶芷蔚伸出手来……
她要让她知道自己所处的困境,她要让她屈服,向她低头!
米嬷嬷看到大夫人眼中带着恶毒的光华,向着叶芷蔚伸出手来,心中不由得一惊。
虽然她也知道大夫人对三小姐没安什么好心,可是像这样如此明目张胆的直接伸手,这是要撕破脸了么?
她上前一步,想将叶芷蔚挡在身后。
虽然她的身份只是个下人,但她是亲眼看着三小姐一天天长起来的,在她心里,就如同自己的女儿一样,她怎么能容忍别人如此欺辱她。
“哗啦!”一声响,所有人都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大夫人低下头来,只见脚底下躺着一只碎裂的杯茶,滚烫的热茶全都泼在了她的脚面上。
“啊!”大夫人这时才觉出脚背上传来一阵剧痛,与此同时,她伸出去想要抓叶芷蔚的手被人握住了。
“大夫人!”管事妈妈急忙上前,但米嬷嬷却抢先一步,将她挡在了身后。
“你这是干什么,快些让开!”管事妈妈怒道。
米嬷嬷紧抿着嘴唇,一语不发。
虽然她不知道自家小姐要如何应对这一切,但只要她在,哪怕拼上这条老命,也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叶芷蔚刚才故意将小莲送来的热茶掀到了地上,正中大夫人的脚背,趁着对方失神的功夫,她才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大伯母,您这是想要打我么?”她今年才不过十三岁,声音还带着一丝稚嫩,不过她扬起的脸上却不见丝毫惧意,她直直的盯着大夫人的脸,“不知我犯了何错?大伯母竟要如此欺辱一个没有依靠的孤女,您是让占了我父亲跟母亲的家产么?”
大夫人心里不禁一紧。
她自然是想着吞占了闵氏的嫁妆,因为她还想寻找那枚皇后娘娘需要的玉片呢,这么多年,也不知闵氏将它藏在了哪里,她竟遍寻不得。
可是这事暗中做来是一回事,当面被人戳穿就是另一种感觉了。
她心里有鬼,被叶芷蔚这么一说,原来十分的气势也不由得弱了七分。
闵氏的嫁妆自然是要全数交到叶芷蔚手上的,侵占孤女嫁妆的罪名可不小,若要被别人告发出去,丢脸不说,还会被官府传唤。
此时,大夫人脚上被热茶烫的生疼,想将手腕抽回来,不想却被对方捏得更紧。
叶芷蔚那双明亮的眼睛直盯得大夫人心里发毛,她没想到对方竟一下子看穿了她的那点小心思。
不过这种事就算打死也不能承认。
叶芷蔚只不过是个小丫头,她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定是米嬷嬷那老东西教她这么说的。
想到这里,大夫人努力挤出了丝笑容,“三小姐是误会了,我是可怜你这孩子没有依靠,疼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打你?”
叶芷蔚并没有马上放开大夫人的手,看了眼一边的管事妈妈,“如此说来大伯母定是赞同刚才我所言之事了?”
大夫人一下白了脸,叶芷蔚当她的面要是真打了她的管事妈妈,以后她还有什么脸面再进这个院子?原本气势汹汹是想来给这丫头一个教训,没想到最后竟被对方三言两语给吓住了。
吞占孤女嫁妆,这个罪名扣在头上,任谁也担不起啊,更何况大夫人还想着当公爷夫人呢,若是被坏了名声,大爷定会先休了她,以防止被她连累了。
“再过几天,祖父便要回来了。”叶芷蔚的声音脆生生的,但此刻在大夫人耳朵里听来,却越发的让人厌烦,突然间,她不想再跟这丫头纠缠下去了,只要她快些将叶淮安的丧事办了,再将这讨人厌的丫头送去庄子,就算是镇国公回来了,也挑不出什么理来。
想到这里,大夫人脸上笑容不断扩大,道:“今日来本是担心你会想不开,现在看来是我多心了,你院里有不称心的下人尽管打发出去,你放心,就算公爷不在了,你还有伯母可以依靠,以后缺什么,少什么,竟管找人来要……”
叶芷蔚淡淡一笑:“有劳大伯母惦记了。”
她松开手,大夫人被烫伤的脚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小莲在旁故意道:“大夫人伤的重么,要不就在这里歇歇吧,奴婢去帮您找大夫来。”
大夫人一听此言,走的更快了。
她再也不想在这屋里停留半刻。
望着大夫人像被鬼追着似的,匆匆离去的身影,叶芷蔚的唇边浮起一抹冷笑。 月夜叹,胡不归 第46章 约见公爷心腹,金管事
自大夫人走后,叶芷蔚便借机将院子里所有的下人全都换了。
虽说一下子少了许多人,小莲跟米嬷嬷都比平时要操劳很多,不过没了惹人厌烦的盯稍和闲言碎语,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而且叶芷蔚并不像其他的小姐那般难伺候,所以平日里也没觉着有什么不方便。
官府请镇国公府的大爷和二爷验看了那件血衣,证明确是公爷叶淮安的所有之物后,便开始在江里四处打捞,可是这时正值春季雨水充沛之时,江水上涨,自江底捞出来的全都是泥沙等物。
才捞了几天功夫,官府的人便烦了,停止了寻找叶淮安的尸体,转而发普公文,四处捉拿犯人。
叶芷蔚在听到这些消息后不为所动,虽然她的心里也有些没底,但她只抱着一点执念:那便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镇国公府一连数日全在为叶淮安遇害一案忙个不停,就连下面的下人跟管事每日也要跟着受累,这一日更是接了大夫人之命,备起了白绫,府里挂起了白色的灯笼,准备办丧事。
金管事刚从府外回来,向府里的总管事交待完了自己的事,路过廊下,抬眼瞥了下悬起的白灯笼,目光微暗。
他自幼家道中落,习得一身好武艺,但最拿手的却是回手镖,所以十来岁便跟在镇国公身边入军中,在其身边当了十年的侍卫,也算是打小便与叶淮安一同长起来的。
后来因为他在战场上伤了腿筋,走路略有点瘸,这样的人便不能再充当侍卫,叶淮安念在他们自小相识一场,所以便留了他在府里做了个小管事。
叶淮安之前身边发生的种种,他都有所耳闻。
他曾暗中潜入书房,当时只需叶淮安一句话,他便可将他救出来,可是叶淮安却拒绝了。
理由竟是为了他的女儿。
若是他不声不响的走了,那些人必会想尽法子从他的女儿身上得到他们想要的。
对于叶淮安的女儿,金冥阳并无太多印象,只是记得她小时候长的极像闵氏,而且胆子也很小,经常被府里两位表姐欺负。
他路过园中,看着几个小厮在往树上挂白绫,心中不禁怅然。
叶淮安这么做,真的值得么?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可是叶淮安却选择了以身试险。
他刚穿过一道月亮门,眼角忽地瞥见一旁的树丛后站着一个人影。
“是金管事么?”那是一个上了年纪,女人的声音。
金冥阳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树丛后的身影。
看那人身上穿着,应该是府里的下人,但是他不记得曾见过她,后宅大爷跟二爷的院子,他还是非常熟悉的,里面也没有这样的管事妈妈或是婆子。
“你是何人?”若是普通的下人,为何她要躲在树后?
“三小姐想见您。”树丛后的女人道。
金冥阳只觉眼角一跳。
“三小姐,哪个三小姐?”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自然是咱们公爷的千金。”
金冥阳迟疑的打量着那个人,“你是她的什么人?”
“我是她屋里的米嬷嬷。”
能够在小姐屋里服侍的嬷嬷,一般身份都高于普通的下人。
金冥阳微微欠了欠身,“原来是米嬷嬷,不知三小姐有何事找我,我只是府里一个小小的管事,想必帮不上什么忙吧?”
树丛后的米嬷嬷走了出来,竟向着他行了礼,“金管事,公爷那日临行之前曾向我们小姐言明,府中有事便来找您,现在三小姐有事相求,还请金管事帮帮忙。”
这话说的再客气没有了,金冥阳在这府里当了十几年的管事,平日里向主子行礼问安,除了叶淮安,什么时候有人曾这么客气的跟他说话。
在别人眼中,他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管事而已,只有叶淮安知道,他埋藏在卑躬屈膝面具下的,是一副怎样的铮铮铁骨。
“知道了,有空我会找机会过去……”金冥阳没再停留,而是直接一瘸一点的走开。
直到他走出很远,才慢慢转回头,刚才的树丛后,已经没了米嬷嬷的身影。
两个时辰后,他才得了机会,悄悄去了叶芷蔚的院子。
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他原本准备好遇到这里的下人时的说词,竟连一句也没派上用场。
米嬷嬷亲自等在门口,将他迎了进去。
金冥阳迈进门时,脚步微微一滞。
按说大家闺秀的内室,是不应让陌生男子入内的。
他看了眼米嬷嬷,却见她面无表情。
挑帘进了内室,只见室里陈设简单之极,若不是提前知道他是进了谁的屋子,他险险以为这是哪个丫鬟住的地方。
虽说地方宽敞,可是屋里除了一株兰花的盆栽外,百宝阁上竟空空如也,就算是个庶出的小姐也不可能屋里如此寒酸。
金冥阳禁不住心里叹息起来。
有道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位三小姐的性子也太软了些,所以才落得如此下场吧。
他正想着,忽听一旁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金管事。”
金冥阳转过头,这才发现,在临窗的位置上坐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因为她的衣裳过于素气,所以他竟没有注意到她一直坐在这里。
他拱手施礼,称了声:“三小姐。”
叶芷蔚淡淡一笑,柔荑指向一旁的椅子。
金冥阳也不推辞,上前坐了,目光扫过对方的脸,只见叶芷蔚也正用一双乌黑发亮的眸子瞅着他。
金冥阳立即垂下眼皮,对方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孩子,他本不应如此打量她,更何况她的身份还是自己的小主子。
“不知三小姐叫我来,有何事吩咐?”
叶芷蔚不慌不忙端起桌上的茶盏,“金管事请喝茶。”
金冥阳不明所以,将茶盏端起来,待拿起盖碗却是一愣,茶盏里面装的并不是茶水,而是一杯清水。
他盯着杯里的清水,沉思良久,忽地抬头看向叶芷蔚,“三小姐是觉得府里亏待了你么?”
听到这话,叶芷蔚笑了。
不愧是父亲推举之人,金管事当真看事通透。
如今,她已与大房闹翻,再待下去也只是徒寻烦恼而已,还不如快些离开此地。
所以,她并未掩饰她的意图,而是想开诚布公的与金冥阳商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