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色几许:陆先生入戏太深全文阅读 第10分节

第91章:一天到晚脑子里就想着我会怎么弄死你是吧?

    山路蜿蜒,弯道急,越往下坡势要平缓许多,没有断崖,道路两侧也不再是嶙峋山体,除了林木就是已经被开垦的农田。

    江偌从车窗遥遥往下望去,能看见四面环山的中央地带有聚居的房群。

    近山脚的地方,能开始看见建在山路旁的民居。

    这山里的村组同属一个县,外来人员很难找到准确地点,经过第二栋民居的时候,江偌让陆淮深放慢车速,停在那栋房子前。

    楼房为了适应地势,建了高高的台阶方便出入,有位满脸沟壑的老妇人坐在院子里剥玉米,远远看着陌生车辆靠近。

    车停在她家门前的时候,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浑浊的目光带着好奇与警惕地看着车里的人。

    江偌下了车,走上台阶,看向那位妇人,“您好,请问知道章家村一组怎么走吗?”

    江偌戴着黑色棒球帽,穿着一身明黄防晒外套,袖子挽了一半,在阳光下看起来肌肤似雪,白花花细皮嫩肉的,简直晃花人眼。

    老妇人眯着眼睛打量她两眼,听不懂江偌在说什么,便问:“你城里来哈?”

    老人已经到了掉牙的年纪,只剩两排光光的牙龈,说话含糊,加上有东南省的地方口音,江偌完全听不懂。

    江偌伸出手指比了个一,“章志,一组。”

    这次老人听懂了,“哦,章志啊,死掉啦,你们是来送他的吗?”

    江偌觉得她听明白了,又好似没明白,直到老人伸手指了某个方向,“往下面走嘛,家里办丧事的就是他家了撒。”

    江偌只听懂了‘下面’二字,道了谢之后上车,“老人说的方言,我没怎么听懂,她说要继续往下面走。”

    陆淮深没接话,过了良久才开口问:“你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

    江偌愣了一下:“章志。”

    这一路上,陆淮深什么都没问,江偌也什么都没交代,两人各有所想,江偌也私底下一直对陆淮深保持着某种程度上的防范。

    “跟你爸的死有关?”陆淮深这话更像是肯定句。

    江偌没直接回答,而是忽然笑了下,睁着一双眼尾弧度长翘的眸子看向他,“你自己猜到的吗?”

    陆淮深也不答反问:“你应该还想问另一个可能?”

    事已至此,江偌也不再避讳,“江渭铭还是江觐,他们是不是知道了?”

    陆淮深看着她,眸如深水,江偌着急一皱眉,“看我干什么,你看路啊,我可不想跟你一起车毁人亡。”

    陆淮深眸光一凛,横她一眼,双眼盯着前方目不斜视,漫不经心回答她方才的问题:“应该是。”

    “什么叫应该是?”江偌笃定说出想法,“你肯定从姓江的那儿知道了些什么,不然你仅凭我一两句话就能推测出跟我讲电话的是高随,还知道我们要找的人跟我生父的死有关?”

    陆淮深看她着急上脸两颊泛起绯色的模样,语气更加不以为然,“我神通广大行不行?”

    江偌一急,直接上手把他的脸推开,“求你好好看路,这是山路,不是康庄大道。”

    陆淮深睨她一眼,淡淡嗤道:“怕死还敢来?江渭铭如果早就察觉你和高随的目的,你们过来就是送死。”

    江偌觉得陆淮深就是故意跟她兜圈子。

    她面无表情,语气不由染上几分愤慨,“那你跟我来不是一起送死?”

    “他们不敢动我。”

    江偌冷笑,“照你这么说,让你跟我同往,你还间接做了我的护身符?”

    陆淮深略有得意,“可不是么。”

    “谁知道你是来做间谍的,还是来保我的命的?”江偌故意这么说。

    陆淮深脸色果然变了,长途开车后有些儿慵懒的眉眼瞬间凌厉,咬牙切齿威胁她:“反正我的车你也上了,你再这么跟我讲话,我现在就把你扔这儿。”

    江偌恨恨地瞪他一眼,扭头撑着下巴看向窗外,桃子树上结的果子都比陆淮深那张脸好看。

    不过多时,车开出水泥山路,前方道路变成凹凸不平的泥路,视线却豁然开朗。

    这山中央地势平坦,有河有水的,除了交通不便,倒很适合居住。

    江偌看了一眼时间,随口说道:“从山外进来,一个小时的路程,章志每天外出工作,仅仅花在路上的时间就得两个小时。”

    话音刚落,江偌听到有别的乐声钻进耳里,车载播放器连接的是她手机的蓝牙,她关掉手机上的音乐,降下车窗,细听一阵觉得骇人,“有唢呐和哀乐声。”

    陆淮深并未当回事。

    进了村子,到处是新旧不一的楼房,一条村道将这些民居串联起来。

    前面有个拎着塑料袋的青年男人,江偌看里面好像是香蜡纸钱,让陆淮深放慢车速,到那人身边时,江偌问:“请问章志家在哪里?”

    男人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前面大院儿办丧事的就是他家。”

    江偌心底凛然,“他的长辈去世了吗?”

    男人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诧异,“死的就是他啊,我还以为你们是来吊唁的。”

    江偌心里直发凉,心不在焉跟人说谢谢,下意识看了眼陆淮深,两人都没说话。

    已经过了晌午,陆淮深将车停在章志家院子外面的空地。

    江偌看着扎了白花和柏树枝的灵堂前摆着花圈,灵堂上挂的白纸写着‘音容宛在’四个字。

    江偌整个人都像被沉进水里,章志死了,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她手脚发软,看向陆淮深的表情有些凝滞,“……是不是江渭铭他们干的?别再跟我扯什么神通广大,你是不是一早知道他们的计划?”

    陆淮深倏然盯着她,整个人的气息都变得冷硬,“你心里早就这么认为了,我要是说不,你会不会信?”

    “你从一开始就瞒着我,要我怎么信?”

    “我瞒你什么了?防着我的是你,我猜猜看,你是不是心里一直在想,怎么才能让我闭紧嘴巴不将今天的事告诉江渭铭?要不是我问起,你恐怕到离开这里,都不会说清楚你到底是来干什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陆淮深目光冷冰地锁住她的脸,一字一句低沉又极具冲击力。

    剑拔弩张的气氛愈演愈烈,江偌嘴唇发颤,指控道:“是又怎么样?别忘了我和我爷爷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谁。”

    陆淮深手握成拳砸在方向盘上,骂了句脏话。

    “下去。”

    江偌怔住,随后才说:“你,我算是知道了,你就是想让我死在这穷乡僻壤里!”

    深呼吸后陆淮深才忍住脾气,“你一天到晚脑子里就想着我会怎么弄死你是吧?章志死了,他家人还在,你想问什么下去问,我说明白了没?”

    江偌心虚的垂下眼,气势瞬间弱了三米,“人家在办白事,空手去不太好吧。”

    “现金,封白包。”

    “哦。”江偌从包里拿出钱包,平时没什么用现金的地方,她包里只有六百现金,她全部拿出来说:“六百够不够啊?”

    陆淮深阴声阳气说:“土豪,你难道还想包六千?”

    江偌斜眼瞪他,又看了看手里的毛爷爷,“我看刚才有人带了香蜡纸钱,是不是需要买点?”

    陆淮深又开车调头,去了村口那家小卖部。

    江偌下去买,朝他伸手,“我只有包白包的钱了。”

    陆淮深将钱包扔给她,还在气头上,不是很想跟她讲话。

    江偌下车去,说要买香蜡纸钱,老板娘是一个中年妇人,问她是不是去章志家。

    江偌点头,指着老板拿出来放在玻璃展示柜上的东西说:“就这些就够了吗?不需要其他东西了吗?”

    老板娘二话没说,把各种花哨的小件丧事用品给她来了一套,还说:“我这儿还有灵房,你要来一栋吗?”

    江偌看着角落里那纸糊的房子,背后渗出一层凉意,她连忙摆手:“不,不用了。”

    一回到车上,江偌就跟陆淮深讲,刚才老板娘要她买那种纸房子,太可怕了,陆淮深用鼻音哼了声,没理她。

    车再停到章志家门前的时候,有邻居跟章志的家人说:“那是不是你们的客人?刚才来了又走了,现在又过来了。”

    章志的大哥出了家门去看,见下车的是一对陌生的年轻男女,他儿子跟过来说那车多贵。

    章志的大哥皱着眉,“你小叔哪会认识这样的人?”看那男人的模样和气度就跟他们不是一类人,又开着豪车,非富即贵。

    章志的大哥还是礼节性的去迎客,只是疑惑道:“你们是?”

    江偌说:“我们是来吊唁的。”

    章志的大哥说:“有心了,里面请。你们是我弟弟的朋友?”

    江偌不知如何回答,朝陆淮深使了个眼神,陆淮深说:“是他朋友的朋友。”

    江偌附和:“对,朋友有事不能过来,让我们替他过来吊唁章先生。”

    章志将信将疑,将人往里面的请。

    去二楼取东西下来的章志妻子,看见来人,打量对方几眼,目光顿时戒备起来,问章志的大哥:“他们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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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毁尸灭迹

    因伤心过度,章志的妻子形容枯槁,面上透着一股衰败之色,现在眼睛突然亮起一种尖锐的光芒,还一动不动盯着江偌看,显得有些吓人。

    章大哥说:“阿志朋友的朋友,代替朋友来送他的。”

    章志的妻子脸色一点也没和缓,那紧张又防备的表情,仿佛来人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江偌被章志的大哥领去上香,陆淮深等在外面。

    灵堂里摆放着冰棺,正中央有一张章志的遗照,那就是一张极其普通的中年男人的模样,微微发福,眼角微塌,眼袋有些重。

    跪蒲扇上烧纸钱的是一名少女,文文静静,眼眶鼻尖泛着红,向江偌点了点头,“谢谢。”

    灵堂里人少,有些阴冷,她跟章志素不相识,有可能这人还跟她父母哥哥的死有关,站在这里,余光不经意间对上遗照上那双眼,让江偌觉得浑身不舒服,上完香她便立刻出去了。

    章志的妻子朝她走过来,表情凝重,先从头到尾将她打量一番,才问:“不知道你们的朋友是哪位?如果我认识,我想给他致电道谢。”

    陆淮深走到江偌身后,替她回答:“姓江。”

    章志的妻子回忆了一下,目光忽然间闪烁了一下,随后毅然道:“我并不知道我丈夫认识姓江的人。”

    “真的吗?要不你再好好想想。”陆淮深微眯着眼,语气听着倒是和气,但整个人气势太盛,目光又冷锐,让人不敢直视。

    章志的妻子眼睛看向别处,“我说没有就没有!”

    江偌觉察出一些端倪,试图缓解章志妻子对他们的防备,“章夫人,您别激动?也许是章先生并没有跟你说过呢?”

    “章夫人?章先生?”章志的妻子被江偌的称呼逗乐了,略微讥讽说:“我们就只是山里的农民,什么先生夫人,这称呼也太假了。”

    江偌:“……”

    章志的大哥对他们和善且礼貌,但章志的妻子对他们有很强的敌意,江偌猜想,也许是她知道什么内情,出于心虚,急于掩饰什么。

    章大哥见弟妹对人态度不好,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来者是客,又是来吊唁的,这样也太过分了,念及她刚丧夫,脾气难免不好,便对陆淮深和江偌道歉:“不好意思,我弟弟刚去世,我弟妹太伤心了,情绪不稳定,别见怪。”

    江偌说:“能理解。不过,您弟弟他是怎么去世的,听朋友说起,他的年纪不算大。”

    章志的妻子红了眼眶,带着哭腔气道:“还能怎么死,就那样就死了,死鬼,他算是一了百了了,留下我和崽崽,呜呜呜……”

    说着说着自己就呜咽起来,江偌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章志叹息着摇摇头,请陆淮深和江偌坐下,告知二人:“我弟弟吧,人还是好的,就是平时爱喝酒,一有空就出去找人喝,常常喝到半夜醉醺醺的才回来,也就痛风发作的时候忌嘴。老话不是说么,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前晚上去隔壁村子找朋友喝酒,回来都凌晨两三点了,自己昏头昏脑的抄近路,那天下了雨,那条路又窄,底下就是荒废的水泥沟,两米深呢,当晚就摔下去了,第二天人找到的时候,后脑勺都破了个大洞,人都硬了。”

    江偌问:“你们没报警,没验尸么?”

    她感觉这并不是意外,太巧了,但她不敢将内情告诉章志的家人。

    章志的妻子一听她这话,立刻直起头来,瞪着微凸无神的眼睛,“为什么要报警验尸?自己喝多了掉水沟里,还不嫌丢人啊?”

    江偌说:“我只是觉得,这万一是人为的呢?”

    章志的妻子更加激动,“人为?什么人为?我们老章平时又没得罪什么人,谁会想害他啊?”

    陆淮深目光掠过她,“我们只是说万一,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我……我死了老公,我根本不认识你们,一来就问我男人是不是被人害死的,我不激动谁激动?”

    章大哥见弟妹态度太恶劣了,只怪她是没了老公,情绪不稳定,索性对她说:“你先去休息一下吧,我跟侄女儿来接待客人。”

    “我不想去。”

    “你都两天两夜没睡了,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章志的妻子开始哭天抢地,拍着大腿说:“我不去,呜呜呜,谁知道这两个是什么人,打的什么主意啊……”

    众人束手无策,江偌很尴尬,陆淮深毫不在意的冷眼盯着这妇女。

    又没将她怎么着,问几句就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章大哥也无可奈何,知道章志的女儿烧完纸钱过来,冷眼看了看她妈,“哭什么哭,说我爸丢人,你在客人面前这样就不是丢人了?”

    这个女孩子看起来顶多二十来岁左右,江偌吃惊于她对母亲的态度。

    然而章志的妻子似乎早就习惯女儿对自己这样说话,只是哭,章大哥责怪侄女:“你怎么跟你妈说话呢?”

    年轻少女皱眉,推了推她母亲的肩膀,不耐烦道:“都叫你别哭了,别人都看着呢,你让人看了怎么想?”

    章志的妻子顿时止住哭声,泪眼迷蒙,肿着眼泡看向自己女儿,颤巍巍地捂着脸说:“那……我先进去睡觉,你跟我一起去。”

    随后母女俩搀扶着进了房间。

    院子里聚集着一些邻居和章家亲戚,不多时又有客人来,章大哥起身说:“不好意思哈,你们坐一下,我去接一下客人。”

    章大哥走开之后,陆淮深说:“章志的老婆和女儿都有问题。”

    江偌怎么看不出来,她心烦意乱,“刚才那女人就言语偏激,不正面回答问题,现在直接躲起来了,估计什么也问不出了。”说完,她盯着远处的山坳低声喃喃一句:“章志的死肯定不是意外……”

    “的确有可能是江觐让人干的。”陆淮深低声道。

    江偌目光专注地看向他,想听的是他的下文。

    陆淮深注意到身旁的视线,看向她,挑了下眉头,沉声道:“江渭铭和江觐他们早些日子就发现高随在帮江启应调查你爸妈的死因。”

    事情是江渭铭告诉老爷子的,但是并未坦白这事跟他们有关系,反而是说江启应想将陈年旧案的脏水泼到他身上。

    想借此说动老爷子催婚,让江舟蔓尽快嫁进陆家,两家人就能同仇敌忾,江启应便不足为惧了。

    不过现在看来,这事百分之百跟江渭铭脱不了干系。

    陆淮深又说:“怕高随真的查到章志的头上,干脆来个毁尸灭迹,在这鸟不生蛋的山里,连个公安局也没有,村民法律意识又不强,随便做成意外身亡的假象,去开个死亡证明,办完丧事就下葬,神不知鬼不觉。如果章志真的收过来自江家的好处,她老婆肯定会心虚,要是再受到威胁,更是什么都不会说。”

    “这趟难道注定只能无功而返了?”江偌说着,目光看向章志的大哥,又问陆淮深:“要不然问下章志的大哥?”

    “他能知道什么?明显就被自己弟弟和老婆蒙在鼓里。”陆淮深说完,章大哥过来,他问面前的男人:“院子里那辆白色的雷克萨斯是谁的?”

    “哦,是我弟弟去年年底刚买的,去年庄稼收成不错,赚了些钱,他掏出以前的积蓄买了这车。他闺女不是在省城里上大学么,他打算自己先开着,等女儿毕了业,就把车给孩子。”

    陆淮深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打量了两眼章志家的楼房。

    江偌想了想,问章大哥:“有个问题冒昧问一下,您弟弟去世前,有跟什么陌生人联系过么?或者说,有不认识的人来找过他?”

    章大哥神情微一怔忪,随后笑了两声掩饰过去,“这我哪知道呢?我弟弟又不是事事都跟我说的,不过你们为什么这样问?难道我弟弟真是因为惹上不得了的人,才会出事?”

    江偌摆摆手说:“不是的,我就是觉得,鲜少有人是那样摔一跤就去世的,所以想问问是不是有其他原因。”

    章大哥沉默两秒,回忆着说:“真是摔死的,我去现场把人带回来的。那石沟里到处都是石头,后脑勺端端地砸在石头尖上,”他蜷起手指比划,“这么大个窟窿,血流了好多。”

    说着眼眶湿润,不再谈。

    章志的大哥留两人吃完饭,并且说一会儿要做法事,人马上就要来了,请陆淮深把车移到前面人家的院子里去。

    陆淮深说:“不用了,我们等下就走。”

    “这么快啊?大老远走来,怎么坐一会儿就走了?”

    江偌说:“只是带个心意来,不便再叨扰了。”

    开着车刚上路,江偌问陆淮深为什么要问起那车?

    陆淮深手肘搭着车窗,手指支着下巴,单手扶着方向盘说:“章志家是普通的农民家庭,没什么文化,能做什么高新工作吗?那辆suv最低配近四十万,这笔钱对他们家来说,应该是很多年的收入了。”

    “章志以前是搬运公司的大货司机,算是苦力了,这种工作工资的确不会太高。”

    “还有他们家的房子,装修翻新扩建过,比别家都豪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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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如果我哪里说得不对,请陆先生指点

    江偌觉得这的确是一个疑点,但因此就下定论章志拿了好处帮人做坏事,似乎还是不够有说服力。

    她做出设想:“万一章志除了做大货司机,还有其他的收入来源呢?比如跟亲戚朋友做点投资什么的。”

    陆淮深:“有一定的道理,但是不切实际。”

    其实江偌还想问一些章志生前的事情,但是因为章志妻子过激的反应,让章志的大哥对他们也有了提防,从她问章志生前有没有跟别人联系开始,他就已经有所保留。

    再追问下去,目的张扬,对方警惕心只会更强,一样什么都问不出来。

    之前没来得及问出口的话,哽在江偌心里,“我还是应该问一下,章志是不是生前一直都在做大货司机。万一他改行了才增加了收入呢?”

    陆淮深淡声泼她冷水:“嗯,你继续顺着这条线推测下去,章志跟你爸妈的死应该就没关系了。”

    江偌:“……”

    陆淮深又说:“你这次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找出章志和江渭铭的关联,现在怎么本末倒置了?主要问题得不到解决,在次要问题上纠结就是浪费时间。”

    前面有弯道,陆淮深一边说这话,一边减了速,但江偌觉得车控制得好像不怎么稳,陆淮深好像也感觉到了,无声的拧了下眉。

    本来要接陆淮深的话,这会儿出口变成了:“你还是专心开车吧,别飘。”

    弯急路窄,前方山体挡住了视线,不知道对面会不会有车过来,但逢这种情况陆淮深都会按声喇叭,结果这次刚摁响喇叭,对面一辆小型货车疾速进入视线。

    江偌大惊失色,陆淮深反应快,踩下刹车,控制着车身往右靠,然而车子忽然不受控制左右摆动了几下,眼看差点跟货车碰上,江偌吓得脸色煞白,陆淮深直接将方向盘往右抡,车头撞在了山体上才停下来,但右边的轮胎也卡在了道路与山体之间的凹槽里。

    车头因撞击变形,安全气囊弹出,江偌手心贴在气囊表面,心跳加速,因受到惊吓血液倒流导致脸色惨白,脑中嗡嗡作响。

    “有没有事?”陆淮深解开安全带,伸手拍了拍她有些呆滞的脸。

    “没事……”江偌意识到自己说话都在发抖。

    陆淮深按住她不住轻颤的肩膀,给她解开安全带,“没事了,先下车。”

    副驾驶车门都快抵到山边的石头上,江偌是从驾驶室那边被陆淮深半抱半拖带出去的。

    她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脚沾地了都险些站不稳。

    后面那辆货车的车主也吓得不轻,差点冲出护栏开到山地下去,将车子停稳后下车来问有没有事?

    看清这车车尾的标志,只恨不得两眼一抹黑昏过去算了。

    车主是一名穿旧汗衫的高大中年男人,劫后余生,也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你们人有没有伤着?”他怕赔偿车辆,更怕车里的人出事。

    江偌惊魂甫定,“没事。”

    绕过车头要去检查右车轮的陆淮深直起身来,一眼就知道对方在忧虑什么,说:“不用担心,不会追究你责任。”

    货车车主明显松了一口气,“那你们这车都成这样了,怎么出山去?”

    江偌想起来之前陆淮深交代过裴绍做接应,朝对方说:“会有人来接我们。”

    车主哦了一声,“我现在急着去送东西,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把东西送了再来帮你们可以吗?”

    江偌瞧了眼他的车,问他:“你是去给姓章的家里的送东西的?”

    车主连连点头,“你们知道啊?”

    “我们刚从那儿过来。”

    车主错愕,“章志家的亲戚还是朋友?”

    “朋友的朋友。”江偌咬定一开始的说辞。

    车主打量江偌和陆淮深之后,说了句:“章志这些年果然是发达了。就是命不好啊,掉沟里都能摔死,阎王爷要收人,逃不掉。”

    江偌眼睛一亮,“你认识章志吗?”

    “对啊,”男人点头,黝黑略显干瘪的脸上难掩惋惜,“早些年前我们是一个在一个地方工作啊,一起开货车的朋友。”

    江偌看了看陆淮深,她想借机套问点事,陆淮深看懂她的意思,没做声,由了她去。

    江偌问这男人,“很多年前?那他去世之前已经没开货车了吗?”

    “早就没啦,”男人皱着眉大嗓门地摆了下手,忽又看向江偌,“你们不是他朋友吗?不知道啊?”

    “是朋友的朋友,替人过来看看的。”陆淮深站在旁边,一手支在车顶上,一手搭着腰。

    车主恍然地点点头,也不疑有他,追忆着把前事道出:“以前他有个同村的也是我们一起开货车的,有一次在下雨天出了车祸去世了,章志知道那车子刹车片有问题,忘记去修了,结果兄弟开那车出了事,他自责呀,公司也不要他了,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听说把所有积蓄都拿出来跟外面认识的朋友做什么小生意啦,赚了点儿小钱呢。结果好日子没过多久就出了这样的事。”

    江偌像聊天一般同他说:“那你一直都跟章志保持着联系吗?”

    “没有,他不干了之后就没怎么见过了,我也离开那家公司,自己买了个小货车跑跑,我是在过年那段时间见到他,一起喝酒的时候听他讲的。嘿,那时听他说赚钱买了车买了房,我还羡慕得很呢。”

    江偌一惊,“买了房?”

    那人表情一怔,像是后知后觉发现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样,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他让我别说来着……”

    这时,陆淮深去打开后备箱,拿出裴绍准备的用来应酬的烟,直接递了一条给那男人,“抽烟吗?”

    车主见那烟上一溜的英文,以前替有钱人家做事的时候,别人意思过一包,那价格是他平时想都不会去想的,他哪好意思收。

    陆淮深说:“别人送的,我不怎么抽烟,放那儿也是浪费。”

    有人驾轻就熟地睁眼说瞎话,江偌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那多不好意思。”

    陆淮深将烟往前一递,那男人也就笑着收了,拿在手里掂了掂,接着将后话说完:“那也是他喝醉了告诉我的,说是赚了钱太张扬的话,怕招人惦记,所以一直不敢说。那房子在城里,早买好都装修好了,打算等闺女毕了业就举家搬出去。他闺女心气有些儿高,跟村里山里那些孩子不一样,以后不愿意待在老家,说买车买房都是为孩子做打算。”

    陆淮深问:“那他说具体在做什么没有?”

    那人想了想,摇摇头,“没说,就说在做小生意,人家不想说我也不好砸破铁锅问到底。”

    说完,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指指他车上满满的桌椅说:“诶哟,都这个点了,我得先把东西送过去了,明天就要送出去火葬了,晚上他家有客人有点多。”

    “云胄市的房价应该不低吧?”江偌盯着远去的货车,“章志向旧友炫耀买了车买了房,却不敢告诉别人钱财从哪儿来,做生意赚了钱,不应该是好事么,什么叫怕别人惦记?这理由也太蹩脚了。”

    “章志收好处办事,你和高随一开始不就这么猜想的噩梦?只是现在越来越多证据证明而已。”

    陆淮深说完去查看车子,江偌问他还能开吗?

    陆淮深踹了一脚右车轮,冷哼道:“车轮都快被人卸了,再开真的就要如你所说车毁人亡。”

    江偌不懂车,不如陆淮深一下能感觉到问题出在哪里,听说车子被人动了手脚,不由错愕,“可车不一直都在我们视线之内吗?”

    “叫我们挪车之前,停车那边有好些人在来来往往搬东西,估计有人混进去,那边又是盲区。”陆淮深眉心紧锁,掏出手机给裴绍去了个电话,让他派车过来。

    江偌这边也给高随打电话说明这边的情况,包括问出了什么。

    高随还没讲话,手机就被陆淮深夺去了,江偌伸手去抢,后面有一辆车过来,陆淮深就势将人按在身前,搂着她站到了路边的安全区域。

    陆淮深垂眸睨了眼贴在自己胸前的江偌,听高随在电话那头讲:“车被动手脚,肯定是你们让人觉得有威胁,不过章志的老婆,应该没这么好的脑子会让人破坏你们的车。”

    陆淮深说:“分析的有道理,继续。”

    高随那边沉默下来,片刻后继续道:“除非更有脑子的知道了你们去了那村子里。”

    “嗯。”陆淮深懒散应了声。

    “应该就是派人跟踪我的人,”高随猜陆淮深已经知道了江偌去章家村的目的,但他不是江偌,不确定陆淮深是敌是友,不会百分之百信任。

    高随悠然笑了一笑:“你之前肯定觉得江渭铭不敢动你,可你现在帮江偌,对他们来说,你就是最大的威胁,这件事的真相如果被翻查出来,他们分分钟完蛋。不过他们的确不敢要你的命,就是给你提个醒,如果换成是江偌一个人,或者我跟她,恐怕结果就不一样了。你应该也想到这一层了,如果我哪里说得不对,请陆先生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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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要是发现我别有用心,你会怎么办?

    见陆淮深已经跟电话那头的高随聊上了,江偌在阳光下虚着眼看着他,用手扇了扇脸驱热。

    不知道高随说了什么,陆淮深突然扯了扯嘴角,然后朝她看来,那目光饶有兴味,“没什么可指点的,倒是好奇,你帮江启应图什么?”

    江偌不想跟他有视线上的交汇,会条件反射避开他的目光。总觉得在那双眼睛注视之下,仿佛思想都会被一层层剥开在阳光下暴晒,干净的肮脏的,都藏无可藏。

    她将视线钉在前方绿油油的一顶树冠上,刚才陆淮深问出口的话,也深埋在她心里许久,是以她竖起耳朵想听出个究竟。

    “你这也没什么可好奇的,替人消灾自然是因为拿了人钱财。”

    “江启应哪里来的钱给你?多少钱才能让高大律师不惜跟江渭铭作对?”

    江偌心想:果然是因为钱,意料之中,情理之中,只是她不知道爷爷哪里来的钱,像高随这样的人,并非一点小惠小利可以打动。

    高随:“这就不是你有权知道的了。”

    陆淮深愈发笑起来:“高律师是个有意思的人。”但江偌瞧着他那笑,十分的漠然。

    对方说:“跟陆先生您还是比差远了。”

    陆淮深顿了一顿,冷笑一声,直接收了线。

    江偌看他直接撂电话了,一面伸手去拿自己手机,一面不满说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我还没跟他讲。”

    陆淮深直直的一眼盯过去,浓眉深眸,一贯的凌厉,忽然将拿着手机递出去的手抽了回来,“你要跟他讲什么?”

    江偌没好气:“你可管得真宽,注意你的身份。”

    陆淮深气笑,“我还真不知道我什么身份,要不你告诉我?”

    谈话讲求势均力敌,方可打成平手,陆淮深跟高随这俩都是老油条了,在谈判方面同属一个级别,在这两人面前,江偌经验不够阅历不足,轻则谈话被带偏方向,重则将她绕进圈里出不来。

    江偌被烈日晒得心浮气躁,两颊水红,她看了他半晌,留给他一个斜眼,毫不给面儿地说:“不该管的闲事少管的身份。”

    陆淮深脸上的笑已不见踪影,“谁今天求我管闲事来着,你还真以为我闲的慌?”

    江偌见招拆招说:“这哪算是闲事呢?毕竟和江渭铭父子有关呢,你跟那家子关系又千丝万缕的,还真不算管闲事。”

    她脸上漾着清浅的笑,脸上肌肤在阳光下色泽通透,连那笑意都明媚不少。那笑越好看,说的话越是不中听。

    陆淮深眼里的江偌,身姿纤细柔柔立在那里,身后却像是竖着一道无形的锋刃。

    江偌知道和陆淮深之间靠一根薄弦维持的和平,绷紧一点点都有可能四分五裂,有些话题是碰不得的禁区。

    在陆淮深面前她在口头上难占上风,所以只好不断挑起血淋淋的现实摆在他面前,讽刺他让他难堪,于她而言也是在重复揭开未愈的伤疤,不过是两败俱伤而已。

    立场不同的两个人,每走一步都是在背道而驰。

    江偌走过去,想要拿回自己的手机,陆淮深不知怎么想的,就是不给,将手一扬,她踮着脚也够不到,英气凌厉的眉宇间尽是淡漠,盯着她也不出声。

    江偌有些沉不住气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就这么信任他?”陆淮深突然问了句让她摸不着头脑的话,江偌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高随。

    江偌说:“他是我爷爷的律师,目前来说他是在帮忙,别无选择只能暂时选择相信。”

    陆淮深又问:“因为我今天帮了你,所以你也是别无选择只能暂时信任,一旦发觉不妥,你会怎样?”

    江偌听完,直觉这话有诈,答不对就要引火烧身。

    她微微凝眉,垂着眼眸,心思不停转动,随后才抬头望住他说:“你这话的逻辑是成立的,但你跟高随不一样,他是出于职业道德,而你跟我本来就站在对立面,暂时信任你我也需要莫大的决心和勇气。”

    陆淮深笑笑,“你还挺会避实就虚的。”

    江偌看不懂他这笑是什么意思,也冲他笑了笑,他却立刻翻脸,冷眼注视着她:“你笑什么?”

    江偌忍着气骂了句:“有病。”

    陆淮深伸手捏着她下巴,看着清澈眼眸里自己的倒影,“认真审题,答题答重点,说,要是发现我别有用心,你会怎么办?”

    江偌刚才就被车祸惊出一身冷汗,又在太阳底下站了许久,脸颊发烫,额头也冒着细汗,两人几乎贴在一起,他灼热的呼吸也喷洒在她鼻尖,一下比一下缓慢、厚重。她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变化,皮肤上的温度仿佛浸入心里,让她心头也躁动不已,早就乱了思绪。

    盯着他干净的下巴颏,目光缓缓上移,越过他挺直的鼻梁,匆匆掠过他的眼睛,垂下眼低声却又清晰肯定地说:“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跟你同归于尽。”

    醇厚的嗓音低沉轻缓下来,“怎么个同归于尽法?”

    “不惜一切。”

    “不惜一切?”

    “嗯,不惜一……”

    最后一个字的音节被挡在喉咙里,温热湿润的双唇相贴,江偌眼眶蓦然发疼发热,就像偷偷做了不该做的事,那种羞愧与刺激的情绪在她体内碰撞,让她身心俱颤。

    为什么那么多人会喜欢刺激,因为心跳会超过常速,在平平无奇的生活中爆出火花激起涟漪,那滋味就像吸毒,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对其上瘾,抱着侥幸心理一遍又一遍地试探,永远觉得还有机会抽身,直到已经弥足深陷。

    江偌都不知道怎么跟陆淮深在这样情况下亲上的,他掐着她的腰往他身上按,动用双手使她身子发软,她紧闭双眼,双手攥住他的衣衫,睁开眼近距离看见了他微微跳动的眼睑,神思回拢那一刻差点魂飞魄散。

    江偌手比脑快,立刻就要将他推开,陆淮深一把禁锢住她的腰,深邃的瞳孔里闪动着她曾熟悉的谷欠望,抵在小月复上的东西让她羞恼不已。

    江偌僵着身体,连声音都是绷紧的,“你先放开我。”

    估计陆淮深也觉得继续下去要完,两人面面相觑几秒,他主动松开了她,面无表情坐进车里去了。

    车里比外面还热,陆淮深打开右侧车门散热。

    江偌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捧着发烫的脸,平复着心跳。

    没过一会儿,从山下开来一辆车停在了他们旁边,江偌看向车里的人,觉得眼熟。

    那人下了车,江偌才看出是章大哥的儿子,穿着白色宽松的运动短袖,黑色短裤,一身清爽。

    江偌不知怎么称呼,站起来笑了笑,“你好,你怎么来了?”

    章大哥的儿子就是一大男孩的模样,皮肤黝黑,笑容爽朗,“刚才送东西来的说你们在这儿出了车祸,暂时走不了,你们的朋友什么时候才到?”

    陆淮深从车里走出来,说:“估计还要些时候。”

    江偌看了眼陆淮深,已经看不出什么异常。

    “我爸让我接你们下去坐一会儿,现在天气这么热,你们一直等在这儿也不行。”

    江偌不解,章大哥既然看出自己弟妹很排斥他们,竟然还要再主动请他们到家里。

    陆淮深看她一眼,说:“走吧,让裴绍直接去章家。”

    江偌看了眼这天,心里其实也在计算着,能不能再打听出什么来,另一方面又怕出什么意外,心里犹豫,见陆淮深这么果断,也没再想其他。

    陆淮深仍是那副老板派头,坐进后面,江偌则坐了副驾驶。

    到了章家,看见去而复返的他们,章志的妻子脸色大变,又看见是大侄子亲自去接的,当下就找到了大哥质问:“章全,你这是什么意思?”

    气上了头,直接连名带姓。

    “弟妹,我倒想问你今天怎么了?”章全拉下脸来,“人家是客人,在山上出了事,这么大的日头我让人家来家里坐一坐哪里不对了?再说人家给了白包,你懂不懂礼貌?”

    “你……你……”章志的妻子说不出话来,你了好半天,扭头就进了房间并且将门反锁。

    她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没响几声就接通了,急得几乎是吼出声的,“那一男一女又来了,你,你说现在怎么办?!”

    那边说这话,她捂着嘴,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她放下手,恶狠狠地朝那边说:“你还敢威胁我是吧,我告诉你,我不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现在我男人已经死了,我可不怕你们威胁,大不了鱼死网破大家都讨不了好!”

    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亲戚邻里越来越多,章志的妻子不想惹来别人异样的目光,只好收敛着情绪。

    露天的院子里临时搭了雨棚,家里也坐着客人,人来人往的,门框打开,开着空调也无济于事,不得不在四周支了几个风扇。

    陆淮深在一边给裴绍打电话,过了会儿走过来,江偌问:“什么时候能过来?”

    “一小时左右,在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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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走投无路

    这里青山绿水,虽不如钢筋水泥的城市炎热难耐,但毕竟已是夏季,烈阳高挂,蒸烤着万物,这里又其实是四面环山的地形,难免闷热。

    江偌坐在凳子上,电扇吹到身上的风都是燥热的,此刻她无比想念ds大厦里二十度的恒温,她很想体验一下大热天小腿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但这里能坐,能挡阳,总比刚才站在山石嶙峋的山路边好得多。

    她无话找话问了句:“裴绍是从云胄市那边过来么?”

    陆淮深说:“之前已经路上了,安排其他的耽搁一些时间。”

    “其他还有什么?”

    陆淮深远眺山顶白云,答非所问,“你想快点离开?我以为你想抓住机会再从这家人这儿问出点什么。”

    “我倒是想问……”

    路上遇见的那个车主一番话,确实让江偌按捺不住想要知道更多,但是回想着章志的妻子见到去而复返的他们的反应,她又不抱什么希望。

    她们是外来人员,万一引起什么纠纷,他们就是众矢之的。

    江偌说出自己的担心,陆淮深嗯了一声,“静观其变。”

    江偌觉得他这话别有深意,“你发现了什么?”

    陆淮深侧过身看了眼坐在凳子上好奇仰头的她,“不是说了让你静观其变么?”

    江偌抿住唇,脑中想事情的时候,时不时还会想岔,画面跳到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上,反观陆淮深泰然沉稳的样子,好似事情从未发生过,也许这就是阅历。

    江偌看着周围陌生的面孔,眼里都透着好奇,以及还能听到一些讨论他们来历的细碎言语,彼时她又清醒认识到,抛开过去,不想将来,仅仅这一刻,陆淮深能让她在身处异乡僻壤的时候安心些。

    章家人忙来忙去,章志的女儿就坐在灵堂里,一会儿去烧纸钱,一会儿坐在一旁玩手机,江偌不经意看去的时候,发现那女孩子正在盯着她看,那副冷静过头的样子在稚嫩的脸上,有些格格不入,跟程啸那种少年老成又不是一回事。

    见江偌看向她,她微眯了下眼睛,有种毫不退让的意思。

    过了会儿,章全的儿子见他们面前的茶水都没有喝过,又去给他们拿了冰矿泉水。

    江偌上次有被下药的经历,也是她不敢碰这茶水的原因,尤其是在知道这里的人对他们有敌意的情况下。

    但是从车上拿来的矿泉水已经喝完了,江偌实在口渴,她拧开瓶盖,语重心长对陆淮深说:“我先喝,你别喝啊,我要是出事了,你就是我的希望。”

    陆淮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慵懒又悠闲地接她的话:“试毒还要废那么多话。”

    江偌叹息,“皇上,臣妾舍身试毒,你为何还如此冷漠?”

    陆淮深低笑一声,“爱妃,你戏太多,在后宫活不过三天。”

    江偌笑着纠正:“我是正宫,注意一下称谓。”本想在后面接一句,江舟蔓才是妃,想想这话一出,不免又是一番唇枪舌剑,便作罢。

    陆淮深目光黏在她脸上,有些深,那淡淡的笑意也不知所踪。

    江偌后知后觉刚才那玩笑话似乎也有不妥,不动声色转开脸,捏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冰水。

    山里的天干净澄澈,肉眼可见日头迅速偏西,开始起微风。

    待得久了,听着那循环往复的哀乐,让江偌心浮气躁,早上起早了,奔波一天到现在,精神也委顿,忍不住问陆淮深裴绍什么时候才到。

    这么久了,章全四处忙活,章志的妻子也不见了人影。

    “沉不住气了?”陆淮深反问。

    话音刚落,见章全忙完了朝他们这边走来,江偌瞬间直起了身子。目光往后,却又看见章志的妻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模样战战兢兢,神色恍惚又眼露固执,站在远处盯着章全的动向。

    江偌和陆淮深坐在安静的一角,这里没什么人,说话也还算方便,章全走过来坐下,却似乎有难言之隐,那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得江偌心焦。

    “章大哥你有话说?”江偌主动询问。

    章全点点头,“那个,希望你们别怪我冒犯,其实我听我弟妹那语气,心里也猜想过你们来我弟弟的追悼会,是不是别有目的,你们是不是想打听我弟弟生前的事?”

    偌表情微微一凛,随后一笑过去,“受那位朋友所托,确实想了解一些事情。”

    陆淮深一言不发,扫了眼就站在近处的章志的妻子,那做贼心虚的样子,似乎是怕章全嘴漏,乱说什么话。

    “你们有什么想问我,可以问我,我尽我所能……”

    “章全!”

    章全话没说完就遭一道粗嘎尖锐的女声打断,章志的妻子红着眼走过来,死死瞪着他,这下章全的不耐烦彻底写在了脸上。

    章全好脾气地跟江偌和陆淮深道歉,“实在不好意思,话都不能好好说一句,我先跟我弟妹商量一下。”

    说完就走在前面,径直往堂屋里走去,章志的妻子大步跟在后面。

    章志的女儿看了一眼,立刻起身跟过去,要进门的时候,被章全挡在了外面,她猛地踢了一脚房门,站在外面不走。

    房间隔音不好,外面都听得到。

    章志的妻子一改之前剑拔弩张的态度,求起人来,“大哥,算我求你了,你不要理那些人,别跟他们说话,我求求你了。”

    说完差点给他跪下。

    章全忙扶住她,和善地笑了起来,跟章志有几分相似的脸上,却陡然多了一份算计,“我跟阿志都是亲兄弟,你跟我还说什么求不求的。”

    “那你答应了?”

    “弟妹啊,不是我不答应,只是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这么害怕那两个人?”

    章志的妻子磕磕巴巴说:“我……我不是害怕他们……”

    章全笑着,脸上浅浅的沟壑挤得更深,他循循善诱,“那是为啥?”

    她说不出口,也不愿意说,打算一言蔽之,“就是老章惹了事,他现在人都走了,我不想再有麻烦,我就想跟崽崽安心过生活。”

    章全不依不饶,“他惹什么事了?”

    “哎呀,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章全见她嘴巴这么紧,也没了耐心继续同她周璇下去,“行吧,你不愿意说就算了。但是你想让我不跟那两个人说话,我有个要求。”

    章志的妻子愣了一瞬,直觉问:“什么要求?”

    章全说:“阿志的遗产,得分我一半。”

    “你放的是什么狗屁?”章志的妻子顿时瞪大了眼,章全这话画龙点睛,她一下子就想通了,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敢情是想要钱!

    她性子本来就烈,直接骂了回去,要不是想到他是章志的大哥,她定要啐这杂碎一口。

    章全被骂,登时来了脾气,龇牙咧嘴用鼻孔出气的模样,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流氓无赖。

    “万青,我现在就告诉你,刚才我就是故意跟那两个人这么说的,你看看你,心里有鬼,一秒都坐不住了吧?”章全说完,动手推搡着她。

    万青倒退了几步,手撑抵在五抽柜上,不敢置信地看着向来都和和气气的大哥,“这么多年了,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以前虽然知道你游手好闲,好吃懒做,至少人品没问题,你……”

    章全嚣张恶劣更甚:“我怎么了?难道你男人人品就没有问题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章志帮人做了脏事发了一笔横财,还好意思说什么做生意,他那脑子能做什么生意?”

    万青颤抖着手指着他,“你弟弟尸体还放在外面呢,他魂儿还没走呢,你说的这些,他都听得见!”

    “听得见又如何?他做人的时候怕我,做了鬼难道我就会怕他了?”

    ……

    那两人进屋没一会儿,章志的女儿便跑过来找陆淮深和江偌,通红眼睛眨了好几下,难受又隐忍的模样。

    她咬着牙关说:“你们不是想问我爸的事吗,先帮我救我妈。”

    江偌愕然,下意识看了眼刚才章大哥和他弟妹进的那间屋子,“你妈妈怎么了?”

    “我大伯在我爸死之前,没钱了就威胁我爸找他要钱,他没工作之后,都是靠我爸养着他,现在我爸死了,他威胁我妈,要分走我爸的遗产。”

    这话信息量太大了,江偌还没消化完,陆淮深已经问道:“他威胁你爸什么了,又威胁你妈什么了?”

    小姑娘昂着头颅,“先帮我把事情解决了,我再告诉你们。”

    陆淮深低哼,“谈条件,你还嫩了点。事后耍诈的多了去了,没保证凭什么要帮你?”

    江偌已经心软,觉得陆淮深过于冷血,这孩子或多或少肯定知道章志以前的事,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到走投无路,不会来找他们帮忙。

    章志的女儿频频回头,着急得腿都在抖,“你们,你们可以问我一个问题,我回答。”

    “你爸的钱哪里来的?”

    “别人给的。一个问题已经回答完了,剩下的我之后再告诉你们。”

    陆淮深不动如山,悠悠道:“你想我们怎么帮你和你妈?这是你们的家庭纠纷,外人无法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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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这是我太太

    章志的女儿虽然心气高,长期在外面上学的缘故,比当地的同龄孩子更有主见,可毕竟也只是二十来岁的稚嫩年纪,又在父母疼爱的健全家庭里长大,没什么心眼儿,哪里能跟陆淮深这种在谋略上造诣颇深的人比较?

    见陆淮深依然从容沉着,小姑娘气得不行,不惧那人的目光,指着他恨恨地说:“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呢?”

    陆淮深摊手:“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你给的信息太少,我们无从下手。”

    “你还想知道什么?如果你们得到了你们想要的东西,拍拍手走人,我和我妈怎么办?”章志的女儿学以致用,用陆淮深方才的话堵他。

    她确实走投无路了,那个电话里的人,打电话来威胁她们闭嘴,大伯又威胁她们给钱,这么下去,她们钱也没了,还有人身危险,让她们母女怎么过呢?

    那些人长期游离在法律的边缘,不怕死,不要命。

    让她们这种普通人怎么拿命去搏?

    “不算笨,”陆淮深也不知是赞许还是讽刺,“你的目的是,想我们插手让你的大伯一分钱都拿不到,还能保证你们家的秘密不泄露,让你妈不受威胁。但这两者之间本来就是悖论,我们要的,就是你们家的秘密。”

    小姑娘捏着裤腿,看向别处,低声道:“跟我们又没关系,他死了都死了,现在我们国家又不兴连坐制度。”说完又看向陆淮深:“我爸真正做过什么事,我不清楚,我妈都是在我爸去世前两天才知道,也不告诉我。但经常联系我爸的那个人肯定清楚。”

    “联系你爸的人?”

    “也是这几天威胁我妈的人,如果告诉了你们想知道的,他们会报复的!”

    江偌瞬间的感觉仿佛拨开迷雾见青天,高随也说过,江渭铭和江觐不会直接跟章志联系,一定有一个或多个替他们做事的中间人。

    章志的女儿所说的联系她父亲的那个人,有很大可能就是她要找的和江觐有直接联系的人。

    一开始来找章志的目的,就是为此!

    陆淮深岿然不动,看向那女孩儿,“你怎么就确定我们能帮上你?”

    章志的女儿虽然心系母亲那边的情况,仍然回答着陆淮深的问题:“不确定,猜的而已。那些人能给我爸那么多钱,恩威并施,将我爸吃的死死的,来头肯定不小,而你现在让他们急得像热锅蚂蚁,就像老鼠见了猫,就要自乱阵脚了,说明你至少也是跟他们一个级别的人物。”

    “不错,思路清晰。”陆淮深说完看向江偌,“你怎么看?”

    见陆淮深迟迟不给话,情急之下道:“你可真是墨迹,这点事情还要问这女人,有没有主见了?”

    江偌心里直诧异,看人下菜碟这话准没错,柿子捡软的捏,大腿找粗的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两人之间谁更有本事。

    陆淮深倏然一笑,语气有点儿凉,“怎么,你瞧不起她,还是瞧不起女人?”

    章志的女儿梗着脖子嘴犟道:“我可没这意思,但是她能拿主意么?”

    陆淮深告诉她:“那你觉得这样行不行,她不答应,我就不帮。”

    “你……”

    江偌也不知道为什么挑这种时候护她的面子,心里既别扭又感激,虽不知他是真情还是假意,心意她领了,她拉拉他袖子说:“你何必跟一个小孩子计较?”

    陆淮深眼神钉在那女孩身上,“教她什么什么是尊重,别以为年纪话就不用负责不用过脑。”

    江偌心想,你哪有资格说教别人?

    章志的女儿也是能屈能伸,知道这时候要求人,不能硬磕,立时就道:“行,我承认我刚才太冲动了,说话的方式不对,不尊重人,我向你女朋友道歉。”

    “这是我太太。”

    江偌完全搞不懂陆淮深了……

    章志的女儿微讶过后,“我向你老婆道歉!”

    说着还要朝她鞠躬,江偌忙站起来阻止,“不用了。”她赶紧跳过这事,问陆淮深怎么办,让他想想办法。

    ……

    房间里,章全和章志的妻子万青吵得不可开交。

    万青一口一个无能地痞,刺激得章全几次朝她动手,因为今天有客人在,留下他打这女人的痕迹,让人发现了可不行。于是她气急了便将她推倒在地上,反正窗帘拉上的,外面又看不见里面。

    而万青也害怕别人发现自己的家丑,一直压着声音,章全更是为所欲为,直接掐住万青的脖子。

    “臭娘们儿,你给不给钱?信不信老子今天在这儿把你干了,让别人都来看看你这个刚死了老公就不守妇道的女人!”

    万青因脖子被男人的手掐住,血液不流通,很快脸就涨得通红,力气也渐渐流失,骤然听见这男人口中的污言秽语,突然卯足气力,一脚往他的关键部位踹过去。

    章全吃痛,夹紧腿,捂着双手去护痛处。

    此时此刻,万青的性子会做的事不是逃跑,而是趁机拿起矮柜上的绿萝盆栽就往章全头上敲,盆栽的土盆并非土盆,是塑料的,敲在头上身上,不会要人命,但会让人苦不堪言。

    “臭不要脸,这种话你也敢说?你现在是连脸都不要了是吧,老娘今天替你爸妈教你做个人,你这个畜牲不如的!”

    章全一开始护下面去了,生生挨了好几下,下面的痛缓过劲儿来之后,也被打出脾气,一把将万青往墙上使劲掼去,失去理智地扯着她的头发,将她的头使劲往墙上撞。

    撞了两下,万青已经说不出话来,章全的女儿在外面敲门,抖着嗓子说:“我录音了,你放开我妈,现在就开门,不然我就拿着录音去公安局,告你蓄意伤人!”

    章全心里一惊,终于恢复了些理智,一把去拉开门,谁知道外头还站着两个人,顿时脸都僵了。

    陆淮深见他双眼赤红眼袋肿大,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不由一皱眉。

    江偌看了都惊了一惊,章全衣领歪斜,短发凌乱,额头上还有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刮伤的血痕,模样狼狈又凶狠。

    陆淮深往里看了眼顺着墙壁坐在地上的万青,对方额头上还在流血。

    “非法威胁,抢夺遗产,蓄意伤人,先不讨论够你喝几壶的问题,”陆淮深指了指坐在地上的女儿,问章全,“如果她告你,你有钱打官司吗?”

    据章志的女儿所说,章全就是个好吃懒做的无业游民,中年离婚,儿子早年辍学在外打工久不归家,这个章全连生活都要靠弟弟接济,那辆大众帕萨特也是看章志买了车,他眼红,硬逼着章志出钱给他买的。

    他哪儿的钱打官司?

    真面目被戳穿,章全也不多加掩饰,嚣张至极地说:“她不敢告我!”

    “怎么就不敢告你了?以为她怕你揭发章志生前做过的事?”

    万青原本头昏脑涨,听见这话,一个激灵看向陆淮深,又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喉咙又像被掐住了一般难受。

    章全凝着浓黑杂眉瞟了眼陆淮深,心说他怎么知道的?

    看了眼侄女,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章全手握紧拳头就想朝侄女脸上挥过去,他人高马大,年轻时又长时间做苦力,那手掌比常人都要更加厚大,一个拳头比章志女儿那张脸的一半还大。

    章志的女儿在他抬起手的时候,一个闪身往陆淮深身后藏。

    陆淮深说:“章志死都死了,他的所作所为,这对母女不承担任何责任,在他死前,她们也毫不知情,你揭发也没用。你虽然是章志的亲兄弟,但他没有立遗嘱,遗产继承就得顺位,他老婆孩子都在,你没资格。”

    章全咬紧牙龈,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呼吸紧促,一身劲道集中在手上,挥拳就往陆淮深脸上砸去,还没碰到陆淮深分毫就被他一脚踹进了房间了。

    章全重重砸在地上,四仰八叉,陆淮深抬脚进了房间,江偌和章志的女儿紧随起后。

    章志的女儿反手关上了门,家丑不愿外扬。

    陆淮深转转手腕,垂眸盯着地上那人,“无用莽夫。”

    万青被女儿扶起来,重新审视着陆淮深和江偌,忽然分不清对方是敌是友。

    “崽崽……”

    她女儿坦白:“是我找他们来的,我跟他们做了交换,他们会帮忙,你只用告诉他们威胁你和爸爸的那个人是谁。”

    万青猛地摇头,“不行!这些人跟黑社会没什么两样,违背他们的意思,出事了怎么办?”

    “跟你这种思想局限的人说话就是累,你怎么就不好好想想,既然他们的出现让那个人如此紧张,”章志的女儿指向陆淮深和江偌,“他们当然有办法对付他,难道你要这样担惊受怕一辈子吗,这件事总要解决,爸爸都死了,就算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们又不用承担刑事责任。”

    万青双目茫然地听着,开始动摇,但是还是说:“不行的……”

    她女儿斥骂道:“懦弱!你想一辈子活在别人的威胁中吗?我不想!我才二十岁,我的人生还那么长,”她握住母亲的手,切切看着她:“你难道忍心我今后的生活也如履薄冰,总是担心什么时候会被那些人毁掉吗?我们不能逃避问题,要想办法解决问题才行啊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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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是我太太的父母和哥哥

    见母亲只知道一味地逃避,根本不想听她再说,小姑娘桎梏住母亲的脑袋,让她看着自己,“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懦弱?遇见比你有些头脑的就像被束手束脚毫无办法了似的,天外有天有人外有人你不知道吗?那边被威胁着命,这边被威胁着钱,前有狼后有虎,这么下去,怎么着都是死,等着我们的就是一无所有!”

    少女红着眼眸指向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男人,“这个人面兽心的男人,你也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了,我以前就偷偷听见过他来找爸爸要钱,那理所当然的样子,好像我们家生来欠他一样!现在找你要一半的遗产,以后呢?说不定连你剩下的钱都要要走。爸爸就跟现在的你一样,因为做过亏心事,总是活在阴影中,所以才会连这种一事无成的渣滓都能踩在他头上吆五喝六,你再想想他最后变成了什么样。他就是别人的棋子,被人操控利用完,因为知道得太多了,最终被毁尸灭迹!”

    万青怔怔地看着自己女儿,那些话仿佛她听不懂的字符,一个个跳进她耳朵里,却又不停刺激着她的神经,她随着那些字眼感到害怕,感到自己的无用,恨那刚死的男人将这烂摊子留给他们孤儿寡母。

    孩子还那么小,就像她说的,她才二十岁,二十岁啊……

    不敢想象,她父亲的惨剧,在她身上重演。

    耳畔又传来女儿絮絮的话:“我知道你其实也有跟对方鱼死网破的决心,但是缺少契机你什么都做不成。你就当做,就当做爸爸在天有灵,让这两个人恰好出现,他们才有本事跟那些人抗衡。”

    万青忍不住哭了,泪水蒙住了她的眼,“崽崽……”

    女儿抱住母亲,两条细细手臂仿佛有着无穷力量,附在母亲耳边说:“告诉他们想知道的,我待会儿会再跟他们谈条件,会没事的。”

    其实她也不确定,她也只是在拼,她也怕结果不尽人意,但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不是么?

    只靠她妈妈,她们母女这辈子都注定水深火热。

    万青点点头,同意了。

    章全仍不死心,指着章志的女儿说:“章遥,你就怂恿你妈吧,迟早害把你们自己害死!”

    “你现在,滚出去!”章遥指着自己的大伯,“需要我用笤帚赶你吗?想让邻居亲戚看笑话,我可以帮你。”

    “你这小崽子……”章全怒不可遏,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想冲侄女动手。

    江偌立刻竖起手机对准他,并出声阻止:“你好好想想,这一拳下去,你承不承担得起后果。”

    陆淮深挑眉看了眼江偌,似在说孺子可教也。

    章全环视了一拳这些人,重重地甩手出去,只敢撂句没意义狠话,“等着,你们都给我等着!”

    章遥将母亲扶在床上坐下,又拿创可贴帮她先处理了一下伤口,然后后看向陆淮深和江偌,“接下来,你们有什么可以问我妈,但是在这之前,我还有话说。”

    陆淮深拉下脸来冷笑一声,江偌怕他又说出什么‘臭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出尔反尔还敢谈条件’此种话来,便抢先开口说:“你讲。”

    章遥盯着地上属于母亲的几滴血迹,在心里又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你们刚才也听见了,那些人本事通天,之前威胁过我妈让我们家在本地待不下去,后来直接威胁我们的命,告诉你们关于那些人的事,就是与他们作对,我们的安全得不到保障。”

    “那你想怎么样?”

    章遥说:“现代社会,不都讲求等价交换吗?就看这事对你们来讲有多重要。”

    陆淮深:“那也要看你们知道多少。”

    “我先说我的条件,要一套省城长榕区靠近警局的小区的公寓,不用大,够我和我妈住就行了,一套二吧。”

    话一出口,江偌和万青都震了一震,倒是陆淮深一点反应都没有。

    陆淮深笑:“以为自己拿着点之前的东西,就敢漫天要价?你知道东南省省会的房价吗?”

    章遥说:“当然知道,我还没说完,我们家在云胄市的房子可以卖掉,你找人不要让我们经手最好,卖掉的房子的钱,拿来抵押省城房子的钱,少了我们不补,多了你们要退。你们从我们这儿拿东西,也就是跑跑腿,这样公平吧?”

    陆淮深点点头说:“不算过分。”

    “还有就是,能直接保障我们安全的,就是让威胁我们的人伏法,”章遥想了想,最后抬起脸来的时候,尽是无力,“这一点我无法确定你们能不能做到,就看命了,但是如果能让相关部门插手调查的话,希望你们尽力。”

    江偌问她:“就算你爸以前做的事被查出来,也没关系么?”

    章遥低落一瞬之后,又坦然说:“他死都死了,如果警察来问,我们就坦白好了。”

    江偌不得不说,章遥虽然比一些同龄人聪明有胆量,但是考虑事情还是不够周全,也许是还没深入过这个社会的黑暗面,她可能还不知道,这件事之后牵扯到了多少人,而且还是有社会影响力的人。

    陆淮深答应了她的要求,然后问万青:“所以你和你女儿这么多年都不知道章志到底做了什么?突然有了钱,你也从未怀疑过?”

    万青似乎仍是难开口,自己低着头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哑声说:“我们家一直是老章做主,在外开了那么多年车,见的人比我多,办法也比我多,我确实怀疑过,他不说我也没办法。”

    她看向床头柜上的照片,是一家三口在章遥入学那天,在东南大学门口拍的。

    “七八年前吧,跟老章一起开货车的邻居老陈开着车出去的时候,半路出车祸死了。也不知道怎么会那么巧,前一天晚上他喝了挺多酒的,第二天痛风发作,痛得走路都哎哟哎哟直叫,跟公司那边请了假,不用去上班,结果老陈死了,他也变成了嫌疑人。家里警察来了好几回,也去警局做过口供,好不容易洗脱嫌疑了吧,公司那边又说不要他了,车子刹车出问题了嘛,怎么都是他没及时去修车才导致了车祸,说他继续留下来,会影响别人,影响公司声誉。”

    万青说着,默默抹着眼泪。

    “后来没过多久,他就说,以前开车跑业务认识的人找他做生意,要拿多少钱出去,收入会翻番,家里萧条,不能入不敷出,他说得很肯定,我又阻止不了他,只能由他去。果然,才一个月,就赚了本钱的一半,第二个月第三个月,钱越来越多。他拿出去做生意的钱,已经是我们一辈子的积蓄,后来才不到半年就赚了十倍,我从没见过那么多钱,我就怀疑他是不是做什么坏事了,世上哪有这么快来钱的行当,他又没文化又没人脉的。我问他跟什么人做的什么生意,他一问三不答,脾气还越来越不好,说有钱用就够了,少问些有的没的,没犯法就行了。”

    她说着没犯法三个字,自嘲一笑。

    “之后他还是每月都会交一些钱给我,虽然不如以前多了,但保证一家人的温饱还有大量盈余。他告诉我,害怕别人惦记我们的钱,让我别跟外面说。等攒够钱,在城里买房子,带着孩子搬出去。积蓄越来越多,我心里也挺满足,虽然有时候还是会过问他的‘生意’,他也还是老话搪塞我,但想到这么多年都还比较稳定,也就没往坏处想。后来他一声不吭将房子买好了,连车也买了,我还跟他吵了好几次。”

    “再后来,就是前几天吧,有天晚上他喝了酒回来跟我说,那些钱,都不是他做生意赚得,是早些年前他帮人做事,拿到的一笔钱。因为怕一下子拿回来让我生疑,就藏在了外面租的房子里,用了起码四五年,才一点点拿回家。我一下就想到了老陈车祸的事,问是不是他干的,他说不是。又大吵一通,这事儿还没过去,那晚上他又去找隔壁村子的人喝酒,那晚上一晚上没回来,我以为他是看我心烦,不想回来跟我吵架就住在外面了。谁知道,第二天就有人来找我,说在水泥沟里看见他了……”

    “后来,我还在准备丧事,他的手机里就个陌生电话打来,没有通话记录,我接了就说什么他那儿有老章以前害死人的把柄,知道我们家住哪儿,连家里有多少钱都知道,告诉我,如果家里来了陌生人,问关于老章的事,一个字都不准说,更不准把手机和他的手机号给你们,否则就让人去崽崽的大学里整她,轻则让我们母女俩无处安身,重则要我们的命。”

    根据万青所言,家里一直都是章志在出主意,她完全是被引着走的那人,夫妻俩都没什么文化,又做过亏心事,要封他们的口轻而易举。

    陆淮深问:“所以我们刚来,你就通知了他?”

    万青点头,“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没办法的,我什么用都没有……”每个字都诠释着她的无奈。

    “你知道在那场车祸中死的另外三个人是谁吗?”

    对面母女双双愣在当场。

    陆淮深:“是我太太的父母和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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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我说过要跟你住一间了吗?

    听到这句话,江偌心里的起伏不大。

    并非她冷血,她只是无法因为那三个素昧蒙面的人的生死而激动愤慨,顶多会有对生命的逝去感到惋惜的心情。

    程栋的死,才让她有真实的失去父亲的心痛。

    就算是如今,她跋涉到这样一个地方,追寻所谓的死亡真相,也不过是出于现实需要而已。

    她在来时甚至想过,如果并没有当年的车祸,也就没今天的这么多事了。

    可一件事的果,往往是另一件事的因。

    倘若没有那场车祸,她的生母不知什么时候才会说出她的存在,她可能永远也不会回江家,像世间大多数人一样,平凡艰难而又心怀缥缈希望地走完这一生,江觐也不会在那华光十色的宴会厅跟陆淮深说:看,我们家刚来的小村姑。

    然后,陆淮深看见了她,她收紧心里的一片兵荒马乱,故作无事地偷偷离开他的视线。

    并不是说回到江家更好,那时的程家已然是行入绝境,江启应让他们一家四口绝处逢生,而她现在是在偿还。

    纵使心有不甘,即便疲惫不堪,想想曾经,她也不会有太多怨言。

    章遥也是第一次从母亲那里听说那些往事,得知是她父亲导致了江偌父母哥哥的死亡,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脸红是因为羞愧,脸白是因为刚才互相答应的要求,都将变成空话。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立场互换的问题,如果江偌的父亲害死了她爸,她还会给予对方帮助吗?

    不会的。

    章遥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难怪你们一直没提为什么要找到这里来……”

    江偌说:“刚才谈好的条件依然作数,我们没有要反悔的意思。”

    江偌这话应当是起了定心丸的作用,但是章遥好像不大相信,她自嘲一笑,“我爸害死你爸妈哥哥,你还会帮我们?”

    “你爸做过的事,跟你们无关,再说,配合我们,你们也冒着极大的风险,为自己考虑,是人的本能。”江偌不确定,如果从小跟生父生母生活在一起,她还能不能说出这样的话。

    章遥只觉得自己现在没有任何底气,他们家这么多年的富裕,是用四条人命换来的。

    如今,她作为肇事者的家属,还跟死者家属谈条件,是有够无耻的。

    但是,即使心难安,她还是不得不这样做,她们母女也是走投无路,就像这个男人的老婆说的那样,为自己考虑是人的本能。

    江偌让章遥把章志手机里要留下的东西拷贝走,准备把手机带走,回去让人查有没有留下有用的信息。

    因为章志和那人通话之后第一时间就会删掉记录,江偌又从万青那儿拿到了最近那威胁电话的号码。

    陆淮深说:“这人不可能长时间使用同一个号码,一旦暴露,察觉到了危险就会弃号。”

    江偌低头看着章遥递给她的手机,万青根本没见过那人,连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章志叫那人火哥,所有的一切都被章志带进了棺材里,只能寄希望于这手机里能找到些什么。

    陆淮深电话响起,裴绍已经到了章家,“是在办丧事这家吧?院子里有辆白色雷克萨斯。”

    “嗯,等着。”陆淮深挂了电话,告诉江偌裴绍已经来了,准备走了。

    章遥一直注意着陆淮深,那作风分明就是惯于发号施令的人。

    江偌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六点,出事的时候两三点,她不禁疑惑,裴绍安排什么用的时间也太长了些,不大符合他高效率的作风。

    “走吧。”江偌把手机放进手提包的内层里。

    万青早去外面招呼前来吊唁的客人,还要跟章全装作若无其事的和谐模样,别人问起她额头上的伤怎么回事,她尴尬一笑带过,说刚才在家里不小心摔了一跤。

    陆淮深和江偌临行前,章遥心里越来越没底,直到让裴绍给她拟了个合同。

    章遥确认过裴绍的身份证和合同上的证件号码,这才放心。

    裴绍问那小姑娘那穿着道袍的人是怎么回事,章遥说:“因为我爸无病无灾,算是横死,照我们这儿的习俗,得做法事。”

    裴绍虽觉惊讶,但还是尊重死者和当地风俗,没露出不该有的表情。

    章遥拿着那纸合同,小心折叠保管好,看了眼停在面前的车,又看了看陆淮深和江偌,“你们慢走,我就不送了。”

    车子启动,慢慢加速离开,江偌隔着车窗,看见章遥走到灵前跪下,就像他们来时,默默无声烧着纸钱。

    江偌觉得很压抑,她想起了程栋被推进火化炉的那一刻。

    那时候天气还有些冷,她几乎三天两夜未睡,火化炉里轰轰燃烧的声音敲得她耳膜生疼,那时候乔惠病危没来,送行的只有她和程啸两个孝子,以及三两亲友。

    那些天,她一滴眼泪都没掉,每次感到眼睛朦胧,她只是低下头,使劲眨眼睛把眼泪咽回去。

    但是程栋躺在火化炉前的纸棺材里,最后一次让亲人瞻仰遗容的时候,江偌才有了真切感受,世界上再也没有程栋这个人,她再也见不到这个固执一生的父亲,他的好他的坏,今天过后,统统都会被带走。

    例行公事的工作人员早已麻木,迫不及待便将人往火里推,她突然就崩溃了,想上前阻止,“等一下,等一下,让我再看看……”

    程啸从后面拉住她,鞭炮声响起,人已经被推进去了。

    她来不及捂住眼睛,眼泪直往下流,最后被程啸在一片哭喊声中架出去了。

    江偌眼睛又微微泛酸,其实距离程栋过世,也不过一季光景,她却恍觉已过多年。

    她不忍再看,将脸专向另一边,这边有丧父之痛,那边却岁月静好,夕阳半悬在山头,一片火红缎带办的烟云从这个山头延绵至另一个山头。

    耳边是陆淮深一如既往淡然的嗓音:“需不需要让裴绍帮你查?”

    “查什么?”江偌情绪低落,一时没回过神来。

    “手机。”

    “哦,”江偌反应过来,手压了压包,说:“不用了,我让高随查就可以了。”

    江偌没觉得说错了什么,却见陆淮深勾了下唇,表情有几分讥嘲,“怎么,怕我从中作梗?”

    江偌先前陷进情绪里,思想都变得有些迟钝,哪会想到这一层。

    思及这次多亏有他,就算他语气不好,她也好脾气地解释:“我没这意思。你今天大老远陪我跑一趟,我很感激,之后的事情就不再麻烦你。”

    感激是真感激,客气也是真客气。

    陆淮深顿了片刻,盯着她不知作何想,随后冷笑着回:“现在倒是分得很清楚了。”

    江偌有些生气,冷静下来之后,微微拧着细眉说:“我现在不想跟你讲话。”

    陆淮深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江偌偏向于息事宁人,她就不说话,随便他怎样,想吵都吵不起来。

    因为在这青山绿水间只有她和他,可以暂时抛却俗世纠葛,让她生出和他相依为命的悸动,但那些悸动在此刻在荡然无存。

    这一天,就像镜花水月不是真,他们要直面的,终究还是那些俗世纠葛。

    江偌半开着窗,拢着凌乱发丝,裴绍坐在副驾驶一声不敢吭,后来她也不再主动搭腔,就怕打破残存的一丝平和。

    车离开村子史上山道的时候,江偌才发现还有三辆车等在这里,不想引人注意,才将车停在村外的路边。

    见他们的车开出来,两辆车在前面开道,一辆跟在后面,怕发生什么意外。

    江偌从裴绍和陆淮深的谈话里得知,裴绍来之前是去安排直升机了,以防车在半路又出意外,直升机不是一般的交通工具,需得到相关部门许可,费了不少时间。

    出山天已黑,从丘南县到省城的机场近三小时车程,现在已经快八点,最后一班飞东临市的航班是九点,显然已经来不及。

    江偌给高随打电话,高随在得知他们没事之后已经去机场了,他明天一早要去见客户,本来原定计划就是二人乘九点的飞机回去。

    今晚她便只能和陆淮深在省城的酒店住一晚。

    江偌在车上睡着了,醒来时已经到了下榻的酒店。

    江偌跟着陆淮深去前台开房间,陆淮深此人要求颇高,他要住的套房江偌是住不起的,打算自己开个标间。

    陆淮深跟裴绍站在前面,江偌听裴绍跟前台交涉时说,要一间总统套房,一间江景房。

    江偌有些迷糊了,陆淮深还有习惯跟裴绍住一间?也不过问她,就给她开了江景房。

    前台问:“入住人数呢?”

    “套房两人,江景房一人。”

    陆淮深的证件在裴绍那儿,江偌看见陆淮深拿起一只黑色金扣的女士钱包打开,从里面抽出了一张身份证给裴绍。

    接着裴绍将这张身份证,连带着陆淮深的身份证往前一推,“总统套房的。”

    江偌整个人钉在原地,气急败坏拧着前面那人的腰:“陆淮深,你什么时候拿了我钱包?”

    陆淮深扯开她的手,握住那瘦小的拳头抬脚就往电梯间走。

    江偌愣愣地看向包裹着自己的大掌,心里生出莫名的绮念,她想都不敢深想,奋力就要挣脱,“我说过要跟你住一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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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你明知道我无法心安理得跟你做这种事

    这个钟点,奢华敞亮的酒店大堂里人来人往,江偌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压着声音说话,用尽气力想将手从那修长遒劲的骨指中抽出来。

    陆淮深神色如常,眸光微暗地投来一个眼神,似威胁,又似别有他意,江偌看不太懂,但又好像能懂。

    成年人之间的事不需要用直白的言语挑明,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看清对方目的。

    她心里砰砰乱跳,思绪凌乱,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埋下头盯着光可鉴人的地砖,整个人像是陷入了一种迷惘和矛盾之中。

    陆淮深身长腿长阔步往前,手里又将她拽着,那力道仿若铁钳,让人无法挣脱,江偌只能三步一小跑地跟上。

    作为沿海仅次于东临市的大都市,这里有源源不断的境外游客,开不完的国际性会议,在多种语言的讨论声中,陆淮深带着她站在人较少的一台电梯前。

    裴绍那边追过来有要事跟陆淮深说。

    陆淮深捏着她的手腕的手紧了紧,然后跟裴绍走到两米外较安静的地方,江偌独自一人立在那儿,盯着反光镜面里的自己,那模样,就像一个愣头青。

    眼底满是不确定,眸光闪烁,神态上又有些复杂的羞赧,还像什么呢?

    还像第一次被男朋友拐来酒店开房的年轻女孩儿。

    江偌这么看着,这么想着,突然如梦方醒,自己倏地自嘲一笑。

    电梯到了,旁边一位黑人男性站在一旁笑着冲她说:“lady/first。”

    江偌收神,别人等着她进去,她看了眼陆淮深的方向,抬脚先进了电梯,但是房卡在陆淮深那儿,她自己没法按楼层。

    见人要关电梯,她不得不阻止:“不好意思,还有个人要进来。”

    刚说完陆淮深就缓步进了电梯,按了楼层后,自如地站到了江偌身旁。

    江偌一身游客打扮,陆淮深却是西装革履,二人这样站在一起,引来别人好奇的打量。

    一路没什么话,电梯到了六十多层,跟随陆淮深出了电梯,江偌退却的想法愈发浓烈,她甚至想转身离去。

    她脚步无意识慢了下来,陆淮深似乎是察觉了她心里想法,抓住了她的手腕往前,微粝的拇指扣着她的内腕,那里肌肤温度灼热,脉搏跳动,速度和她的心率如一。

    江偌似乎怕暴露不安定的内心,有些抗拒,在他掌心里转了转手腕,却间接使他的拇指沿着她的肌肤摩挲了一圈,摩擦引起淡淡的酥麻不适,每一个细节都在促使气氛往不可挽回的方向进行下去。

    临门一刻,江偌仍是想逃的,被陆淮深打开房门,轻而易举带了进去。

    他反手合上门,将她抵在门板上,漆黑光线里,她抬头便看见了他眼底的暗涌,因离得近了,她抬头时,额头还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下巴。

    一天下来,他的下巴已经泛起青茬,有些刺人。

    因视觉受限,其他感官感知能力便被放大,即便两人相对无声,江偌仍能感到他粗沉的呼吸,以及那带着侵略意味的男性气息,类似雄性是捕猎前的一种征兆。

    两人都没讲话,陆淮深抬手将房卡放进墙上的凹槽里,偌大的房间里灯光逐次亮起,仿佛一瞬间从黑夜到白昼。

    陆淮深的脸在眼前清晰起来,背光而自成翦影的深挺轮廓,凌厉英气的眉眼,只是此刻薄唇紧抿,眸光深暗,充满了危险气息。

    他拿手环住她的腰,声音沙哑地问她:“你没什么想说的?”

    江偌往后退,身子更加抵紧在了门板上,腰也往那横在门和身体之间的掌心里送去,他满意握住揉捏了一把。

    “我……”她声音一软,分明不是自己原本的声音,“你连我证件都能悄无声息拿走,我说什么有用?”

    这话本该是带着讥诮,带着质问,此种情况下,就像被人强灌一腔春水,嗓音发甜发腻。

    所有事情仿佛都已经脱轨,明明知道他的意图,她还是上来了。不管她再怎么不承认,事实是,她但凡有一点不情愿的想法,事情都不会演变成现在这样。

    女人是种神奇的物种,能灵敏地察觉到即将发生的危险,但却不能精准地避开。

    在她眼里,陆淮深本人就是最大的危险,一次次逼她越过中间那条泾渭分明的线,一次次带她涉足不可触碰的灰色地带。

    可是越危险的东西,越有吸引力。

    她就像个傻子一样,明知不该,还是像打了肾上腺素一样,一面战战兢兢,一面走火入魔般去涉险。

    陆淮深手猛地一收紧将她往自己身上按,唇刚刚碰到她的,她没闭眼,反而是掀起眼眸盯着他,“但我想知道为什么?”

    陆淮深没动,她的唇翕阖间,像羽毛一样扫过他的唇,呼吸细细的,带着一点温热潮湿,挠得他心上痒意四起。

    “什么为什么?”他嗓音喑哑得厉害,呼吸变得急促,没忍住,低头先吮住她的唇咬了一口。

    本只想解个馋,却越发心痒难耐。

    “你今天帮我,就是在跟唔……”江偌被他一下一下亲着,话都说不利索,呼吸不匀,身体发软,她攀着他的肩,微微喘着气道:“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你说。”他回答,手却四处作乱。

    防晒外套被挑开,她里面只有薄薄的t恤,胸前被异样的温暖裹覆住,江偌低哼了一声。

    江偌双眸沾水一般清凉,看着他颤抖问:“不是说我不值得你放弃江家么,你今天明摆着跟江渭铭作对,现在又想跟我……”

    陆淮深迫不及待,不容拒绝地捧住她的脸,从她耳廓吻到脸上,嗓音低沉近似蛊惑,“我们是夫妻。”

    江偌眼神迷离,仍是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你这回答仅是针对我最后一句话,只有在你想做爱的时候才认我们是夫妻,以前你可从来不认为我们是夫妻。”

    “你记恨我?”

    “你不一直都知道吗?你明知道我无法心安理得跟你做这种事,你依然我行我素。”

    陆淮深一口咬在她下巴颏儿上,江偌痛呼,他附在她唇畔说:“那你就先心安理得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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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就像她也拒绝不了他一样

    心安理得试试看?

    她如何心安理得呢?

    江偌未来得及将陆淮深这话理解透彻,也没想出心安理得的法子,便被重重地攫住唇舌,如疾风骤雨让人无法喘息,似浪头拍岸惊起三尺水沫飞溅。

    她脑中一片空白,被迫接受着他的味道侵入她的口腔,承受着他轻重不一的力道,让他指尖的温度一寸寸地往自己身上渡。

    江偌脑子发蒙身体发热,闭着眼睛,那心情痛苦又快乐,想拒绝,又想接受。

    紧密贴合的身体,男人的强硬,女人的柔软,在相互挤压中发生刚与柔的碰撞。

    鼻尖触碰之间,两人双双一愣。

    那转瞬而逝的温存错觉,让江偌无所适从,他颤颤地睁开眼睛,陆淮深轻锁眉心看着她,往日里沉静深邃的双眸不再冷清,一抹浓色缠绕其中,似一张巨网将她笼住,挣不开逃不脱。她仿佛从这双眼里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她被以适应他的高度按进胸怀,她踮着脚尖,人昏昏沉沉仿佛虚坠在半空,不得不攀住他的肩膀,紧紧依附在他身上。

    四目相对,不动声色,却又似火花四溅。

    江偌微启着水润的双唇,每一次呼吸,胸就往他身上挺送一分,撞上他坚硬的胸膛,她立刻收敛住呼吸,妄图维持这一刻的相安无事。

    陆淮深突然伸出手指,像以往两次一样,指腹重重碾磨过她的上下唇,江偌对此有印象,煞一时间心潮澎湃。

    她鬼使神差地将下巴一扬,主动吻上他。温软的唇舌,不似他那般霸道而带有攻击性,虽然力道轻柔,急切又毫无章法,却又歪打正着地能勾起人满腔谷欠火。

    江偌的主动,让陆淮深相当满意,急不可耐地反客为主。

    意乱情迷之时,衣服刚要扒完,江偌感到肌肤上传来些微凉意,陆淮深的手抚上她光洁圆润的肩头,她缩了缩肩膀,偏着头露出修长白皙的脖子,一个不太温柔带的啃咬落在那里。

    她半合着没什么焦距的眸说:“我想洗澡。”

    一天下来,风尘仆仆,身上不知道汗湿过几回,想想就很脏。

    话刚说完,陆淮深单手搂着她的腰,将她提起便往旁边浴室里走。

    江偌心神晃动,拍他的肩说:“你出去,我自己一个人洗。”

    陆淮深将她放在冰凉的盥洗台上,头顶一盏如昼清光将她每一寸肌肤照得白皙通透,他拨着她身上最后的遮挡物,声音低沉喑哑,“这个时候你让我等?”

    说完将人抱下来,站在淋浴底下。

    江偌浑身无力,水珠顺着身体滑落,相贴的部分有些黏腻。

    江偌脑中已经一片混沌,忽然被他转了个身面对墙壁,她掐住他横在胸前的紧实小臂,两人不约而同发出难受又欢愉的喟叹。

    ……

    从浴室到床上,江偌困到指尖都懒得动一下,陆淮深刚一出来,还在躺着平复呼吸,她闭上眼直接睡了过去。

    不过一分钟,陆淮深偏头看江偌,巴掌大的脸陷进枕头里,双眼紧闭,眉心萦绕着倦意,手指自然蜷曲着放在耳边,头下垫着一张浴巾,半湿的头发的铺散在上面。

    神经中充斥着释放过后的空虚,陆淮深半靠在床上,动了动喉结,慵懒地眯着眼看着天花板,就那么伸手去摸了下身旁那人的脸,一手的滑腻细嫩。

    被人打扰,江偌半睡半醒地说了句什么,翻身蜷成一团背对着他。

    陆淮深起身,随便套了件浴袍在身上,四处没找到烟和打火机,才想起都放在了车上。便走到吧台那儿倒了杯酒。

    他站在吧台旁,手里是酒杯,从那个方向刚好可以看见起居室的床,一条细白的小腿露在被子外。

    他想起了之前江偌说过的话:你明知我无法心安理得跟你做这种事,你依然我行我素。

    有些人,生来就是逃避主义,被人逼急了才会做选择。

    他逼她承认喜欢他,逼她跟他做,又站在高处告知她,她不值得他放弃某些东西,转身又做着违背心意的事。

    他分明极其讨厌倔脾气的女人,也明知道这种情况下,跟她的牵扯越多,事情的发展越不受控。

    但他又向来如此,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得到。

    哪怕那东西本身并不情愿,哪怕要徒增许多麻烦。

    陆淮深放下酒杯,去冲了个凉才躺回床上,一边闭着眼酝酿睡意,一边将手横在床板和江偌的头之间,手指碰到几缕发丝,他握在手里把玩了几下。

    似乎是扯痛了她,他停住手,她却翻了个身,躺在了他身侧很近的地方。

    他睁开眼,在一片静谧中,身旁传来清浅规律的呼吸,他再次闭上眼,长臂一探,连人带被往自己身边搂了搂。

    似乎是房间里冷气太足,她将被子裹得很紧,随着他的动作主动往他身上靠了来。

    ……

    江偌一早醒来,周身都传来运动过度的酸痛。

    睁开眼,入目就是男人半遮半掩的随呼吸起伏胸膛,肌理分明,肌肉紧实,江偌记忆里还有清晰的触感,以及被那有力的双臂拥住时的安全感。

    愣愣地好一会儿,悄悄从被子下伸手去摸了摸那壁垒分明的小腹,感叹手感之好。

    作为床伴,陆淮深已经超出合格线很远了。

    江偌收回手,看了眼那还在睡梦中的男人的侧脸,褪去平日里的冷峻和攻击性,短发凌乱,薄唇紧抿,整个人平和之中透着慵懒的性感。

    江偌心中却怅然若失,想起陆淮深曾经如何对她,现在又是如何想方设法想跟她上床。

    不管跟心有没有关系,至少现在他在身体上拒绝不了她,就像她也拒绝不了他一样。

    如此一想,竟觉得出了一口恶气般畅快。

    可是转念又想,到底是谁损失更大?各自欢愉过后呢?

    江偌轻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重重地闭上眼,脑中一团乱麻。

    头顶突然传来阴测测的质问:“你叹什么气?”

    江偌睁大眼,心惊肉跳地看向他:“你什么时候醒的?”

    陆淮深垂眸睨着她:“你摸我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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