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君莫若相全文阅读 第28分节
第二百七十一章 国君之衰
弗图张大了嘴巴，连郑昔泽都感受到稽薪身上弥漫的厚重忧伤。
“自修怕是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他既然有心在康平搅动风云，这件事告诉他，应该是对他有利的。”
即墨清和及时开口打破这份悲切。
“宜早不宜迟。”
稽薪顿时回过神也同意道。
“今夜我便去。”
即墨清和站起身。
“一切小心。”
稽薪嘱咐。
康平王殿燃着彻夜不熄的烛火，黑袍人将帽檐拉下。
“王上万安。”
黑袍人行礼。
“你就是鸿祯商会的新行首自修？”
宣朔打量着他，自修毫不避讳他的打量。
“王上，自修此次请见，是为求能为康平王室鞍前马后，鸿祯商会毕竟只是一方商贾聚集的地方，我刚做了行首，在王室羽翼下与王室共进退，才能坐稳这个位置。”
自修说的很是直白。
“你倒是很识实务，你求我，总得有些见面礼吧。”
宣朔眼中没什么波澜。
“自然。”
自修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瓶。
“这是梦魇蛊的解药。”
宣朔陡然变了脸色。
“你怎么知道，你还知道什么！”
“自修知道的，只有这些了，鸿祯商会能否做大做强都在王上一念中，自修不敢欺瞒。”
宣朔似是稍稍放心了些，他站起来接过小瓶。
“苏素宜以为这点东西就能控制我，真是笑话。”
他忽而转头。
“你知道苏素宜是怎么下这个蛊的吗？”
不等自修回应。
“涂在书籍之上，她知道我写字的习惯，倒是还是有几分聪明。”
自修面上没什么表情。
“意图弑君，罪大恶极。”
“你是穆枫的谋士，我也知道。”
宣朔勾唇。
“可我不动你，因为你还有用。”
他挥挥手。
“今夜你表现不错，退下吧！”
自修拱手。
“是。”
此事需循序渐进，自修最懂得缓缓图之的道理，况且他想要的，从来不是左右逢源。
出了王宫的自修独自一人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忽而他察觉到一阵清风拂面，抬头一看，即墨清和宽袖长袍从屋檐上落下。
“无双公子真是不走寻常路。”
自修低声笑，即墨清和看着他身上的黑袍。
“自修少爷也是一样。”
“这里说话不方便，换个地方吧。”
自修小声开口。
即墨清和同他一起回到自修府邸，书房中燃着寥寥檀香，洪畴为两人倒上热茶。
“你过得倒是不错。”
即墨清和意有所指，自修不置可否。
“找我什么事？”
即墨清和喝了一口清茶。
“宣朔身中千草衰你可知道？”
“千草衰？”
自修此时才是真的震惊。
“他中的不是梦魇蛊吗？”
这二人第一次面面相觑。
寞夜烛火，两人深深细谈，这才明白其中复杂内情。
“也就是说，现在宣朔身上，既有他本体内的千草衰毒，还有苏素宜下的梦魇蛊。”
自修不禁皱眉，即墨清和将茶盏放在桌上，这件事越发复杂，牵扯之物也越来越多。
“看来这事须得请教一人了……”
即墨清和回到君乐宫将这件事告诉稽薪后便离去准备不时之需，稽薪一个人长久的靠在软榻上没有言语，过了好一会儿，她动了动身子。
“是真的想把王位交给弟弟，还是不甘心这样离开。”
稽薪自言自语。
没有人回答。
宣朔身上的秘密被逐渐揭开，更大的谜团却还在眼前。
第二百七十二章 学辩开启
就在各方势力权衡筹谋之时，三日之期已到，昊天与康平的学术之辩就要展开，苏素宜本计划在王宫中举办这次学辩论，但穆枫却提议应当让五洲之内有识学子都能看到这场盛会。
“五洲之内听闻康平国将与昊天国行学辩之风，许多名士大家纷纷来到康平意图一览风采，此时正是扬我国威之时啊。”
穆枫在殿中提议道，苏素宜自然是觉得这样太过轻率，可没想到宣朔竟是当场同意了他的提议。
于是巨大的学辩台在占星楼下被搭建起，学辩台背靠康平的韵嫣湖，这里也过去也常常作为学子互辩之地，为了此番学辩特意又扩大建造了数倍。
晴日当空，双方学子都已在学辩台两边落座，占星楼被严密把控，禁止任何闲杂人等入内。
为显公平，五洲名家大师儒意子作为学辩人，他走上台上，先是朝着正面的占星楼深鞠一躬才站直了身子。
围观的文人雅士见状纷纷议论，这占星楼上的，怕就是康平国主宣朔和昊天主君稽薪。
“这些学子都是吾国各地书院的佼佼者，为了这次学辩准备的可谓十分充分。”
宣朔很是满意说道，稽薪亦不掩饰欣赏之色。
“精气风貌确实在众人之上。”
这次学辩在康平国举办，按照规矩，得由康平国学子先行出题。
“按照学辩规则，一名学子只可上台一次，进行一次学辩，这次不分轮数，每三轮互换出辩题方，先得胜三轮方获胜。”
儒意子公布规则后宣布开始，康平国先派出的是蒙旗书院的丁子坦。
丁子坦有些耳肥壮硕，举手投足倒是风度翩翩，他走上台先是看向昊天一方。
“蒙旗书院丁子坦，不知是谁与在下切磋？”
鸿风书院众位学子互相看了看，莫扬众与嘉术不约而同看向对方，嘉术肯定的微一点头，人群中一人拂袖站起身走上台。
“在下季宛鸾，请丁公子指教。”
丁子坦看着眼前穿着书院装扮的瘦小女子，见她未施粉黛看起来有些虚弱，不禁生出些轻视的意思。
“若是输了，可别哭鼻子。”
季宛鸾不动声色。
“请。”
“好！”
两人转换了位置。
“国之兵士，以男子为先，男子冲锋陷阵，是否女子之用只在织布做衣？”
这道辩题出的有些无赖，还带了些暗讽之意，就连台下有些康平的学子也暗暗皱了眉头。
季宛鸾自然能察觉到他的不屑。
“家国一体，无国没有家，无家不成国，若没有织布做衣的能者，将士铠甲何来，冬衣棉被何来，不湿脚的鞋，不冷心的菜，没有这些能者，无能上战场之兵，无能守家卫国之本，除去这些……”
季宛鸾拖了一个尾音。
“丁公子博览群书，难道不知道吾国凌音将军一人震慑边境沙场，号令众将士，无人能在其手下走过十招，有此先例，又何以有此问？”
这个回问打的丁子坦措手不及，他涨红了脸，台下不断传来嘘声，儒意子见这轮结果依然明朗，站出来宣布第一轮结束。
季宛鸾下台的时候颇是开心的和经过的学子击掌，待她坐下前，她抬头看了一眼占星阁，她们……都能看到吧，她暗暗想。
“呵，蠢货。”
宣朔往后坐了坐骂道。
稽薪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旋即消失不见。
“才第一轮罢了，学辩本就为五洲学术繁盛，无需看重结果。”
第二百七十三章 赛马学思
有了丁子坦这个先例，康平学子再也不敢掉以轻心，第二轮派上的便是最善诡辩之术的郑贯，郑贯学辩在康平出名的很，因其角度刁钻又极善挑刺，多找些家长里短等地方来赢得胜利，许多善正面学辩之人都不愿与其相交。
可是康平学子似乎突然泄了劲，上来的人寥寥草草几句就被郑贯说了下去。
宣朔不免又提了些兴趣。
“这些年轻学子还真是容易得意。”
他揶揄道，稽薪淡然接过即墨清和为她剥出的杏仁，并没有半分动怒的模样。
第三轮上的是康平麒玉书院胡政之，胡政之在康平学子中颇有名望，这次莫扬众亲自上了阵。
若是说其他人，胡政之可能还有一争的机会，可是面对的是莫扬众，他极力来往了两回，还是败下阵来。
就在儒意子宣布莫扬众胜时，稽薪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这些学子，竟是用的这个方法，还真是鬼精灵……
宣朔不明所以，稽薪站起身。
“看起来快要结束了，康平国主不介意我先离开吧。”
宣朔自然是不会阻拦的，只是，要结束了？才赢了两局……
稽薪走下占星楼引起一阵骚动，弘光被传召过来，他笑嘻嘻的看着稽薪。
“王上，这方法不错吧。”
稽薪瞥了他一眼。
“上马对中马，中马对下马，下马对上马，鸿风书院果然人才辈出。”
被稽薪一夸，弘光又有些忘形。
“嘿嘿嘿，如今我们场上还有嘉术坐镇，康平却无可大用之人。”
即墨清和在稽薪身边轻咳了一声。
“公子。”
弘光立马变乖。
第四轮，换昊天先出题，为了避免出现意外，嘉术也不拖延径直上了台，康平学子们这才发现自己这边善辩之人都已用完，而唯一可能压制住嘉术的郑贯，也已无法再上台。
康平这次的学子都是各个书院召集而来，此前根本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自然也没有准备，就在大家面面相觑时，有一人从桌案前站起来。
“在下林白水，向嘉术公子请教！”
这个林白水从哪冒出来的？康平学子低头询问一番。
“听说是偏远的二穹书院选送来的。”
“那个……”
有人嗤笑，多年一个进士也出不了的书院，上去丢什么脸。
林百水穿的朴素，身上的学院长袍更是被洗的发白，但嘉术从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他本就是穷苦出身，自然懂得这些人身上的能量有多大。
嘉术与林百水互相行了一礼。
“我的辩题便是，国，是什么？”
这个问题曾是郑昔泽问过的题目，嘉术想听一听康平的学子会如何看待。
没想到林白水竟是让周围人都渐渐大双眼，他的立意新颖，辩题果敢，若是说唯一不足之处。
他似乎并未有太多属于家国二字的归属感，虽然没有表现的太明显，但有心人总是能听出一二。这与嘉术和莫扬众的一心报国扬志的想法是完全不同的。
稽薪站在那儿看着台上洋洋洒洒的林白水。
“此人，可用，但不可国用。”
与此同时，人群中有一人也目光也锁定在林白水身上。
“游兮，查一查这个林白水。”
“是，少爷。”...
第二百七十四章 学辩后续
这轮文辩酣畅淋漓，几乎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激烈的思想碰撞带来的快感，就连台下的莫扬众也不禁扼腕为什么不自己上去与这个林白水辩一辩。
嘉术眼中越来越兴奋，就在二人势均力敌辩的正激烈时，林白水却渐渐没了节奏，他答的越来越文不对题，嘉术立刻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儒意子也看出来林白水的退缩，但此时明摆着胜负已分，公平起见，他立刻上前宣布文辩结束。
林白水在文辩结束后就立刻离了场，嘉术不由生出一股意犹未尽之感，他望着康平学子离去的方向。
“他不会甘心止步于此，用不了多久，也许就会再见的。”
嘉术转过身，看到稽薪边说边走过来。
他连忙跪下，身后一帮学子也立即跟着跪下来，当日那个出声为他们出声的小公子原来就是昊天至尊，这是谁也没想到的事。
“王上万安。”
稽薪虚扶了一把。
“今日辛苦你们了。”
学子们面色激动纷纷低头，能被王上夸赞，此行收获实在太多了。
稽薪环视了一眼人群，那个首先上台对辩的少女脊背挺直，稽薪微微笑了一下。
她缓步走到少女面前。
“季宛鸾？”
“在。”
季宛鸾低声回应。
“风华霁月，琼华当日，你的确让本王印象深刻。”
季宛鸾心中欣喜。
“承蒙王上恩泽。”
立于台上稳如泰山，立于台下谨言慎重，倒是个好苗子，稽薪暗暗思忖。
稽薪眼下还在评判这些未来的栋梁，甩手离去回到王宫的宣朔却是大发雷霆。
“这点小伎俩都看不出来，你们干什么吃的！”
大臣们都战战兢兢不敢抬头，苏素宜瞥过穆枫，做手脚一事她并非毫无察觉，只是她可不想当面揭穿穆枫，不然这出戏又有什么意思。
穆枫连忙拱手。
“王兄别动怒，小心气坏了身子。”
大臣们不敢说话，但朝堂上总有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这不，掌管宗庙事宜的张老太傅就站了出来。
“王上，这次文辩我们康平丢尽了颜面，难道王上一句解释也没有吗？”
“解释？”
宣朔蓦地转身。
“本王需要向谁解释？还是本王逼着他们非输不可的吗！”
“王上！”
见宣朔怒不可遏，张老太傅长叹一声。
“您看看如今的康平国吧。”
宣朔眼眸锐利。
“怎么？太傅是说本王是个瞎子吗？”
不待张老太傅回答，他立刻下令。
“来人，将太傅送回府邸休息，无旨不得擅出。”
张老太傅一脸惊愕，他辅佐三朝国君，从未有人敢这么对他。
“王上！忠言逆耳啊！王上不可沉迷他事啊！……”
两个侍奴小心翼翼的抬着这位朝堂重臣，他被拉着边退边大声疾呼，朝堂众人纷纷偷瞥看他。
“王上，太傅只是一片忠心，这……”
与张老太傅交好的李大人忍不住站出来说道。
“你要想回家呆着了？”
宣朔带着威胁道。
见李大人不敢再说话，他厌烦的挥手。
“散了散了，我还有好些拓本得摹呢。”
苏素宜瞧了一眼脸色难看的宣朔，行礼退去，穆枫得了便宜自然不会再留。
二百七十五章 另谋出路
“苏大人！苏大人！”
王殿下俑长的台阶，穆枫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喊。
四周大臣纷纷侧目，这水火不容的两人今个是怎么了？
“苏大人，走那么快做什么？”
穆枫追上苏素宜说道，苏素宜冷哼了一声。
“穆亲王今日有什么新点子了？”
“苏大人这话说的，我再有点子，也不及苏大人万一啊。”
穆枫显然心情好得很，苏素宜心底不齿他小人得志的模样，面上依旧冷漠的很。
“穆亲王谬赞了。”
说着就要往前走。
穆枫向前一步拦住她。
“不如苏大人选择一条更明朗的出路？”
苏素宜并非忠心耿耿的人，只是穆枫这种明小人一看就是必死无疑的反派，跟着他无疑是自掘坟墓。
“王爷不要以为事事都天衣无缝。”
苏素宜撂下一句话就径直走了。
穆枫停在她身后，面色渐渐变得愈发难以读懂。
康平与昊天的学辩已然结束，但两国君主依旧给了两国学子互相交流的机会，稽薪也顺势在康平多停留两日。
宣朔大摆宴席宴请昊天众人，在宴席开始之前，稽薪却见到了一个匆匆赶到康平的人。
“夙夜，你怎么来了？”
夙夜向她身边努努嘴。
“好啊。你又不告诉我！”
稽薪佯装生气。
即墨清和温润的盯着她的眼睛浅笑。
“惊喜。”
见二人这气氛惹得人不禁想要闭眼，夙夜赶紧打断了她们。
“我收到清和急件的时候，本以为这两种毒只会让人病上加病，但我查了医典，发现一件令人惊异的事，千草衰和梦魇蛊制成中所用的都是千草花的液汁，只是出自不同的部位，是可以刚好消解其毒性的。”
“与解忧蛊相同？”
即墨清和问道。
“不是。”
夙夜摇头。
“解忧蛊是吞噬，它本身还是存在的，清理余毒……”
他瞥了眼稽薪顿了顿。
“需要时间。”
“但千草衰和梦魇蛊是罕见的相生相克，彼此抵消，甚至无需外力作用。”
夙夜盘算着。
“我猜宣朔一定很久没有让太医看过了，不然不至于到现在没有发现。”
这番话令稽薪陷入沉思，她微微思索一番抬起头看向夙夜。
“夙夜，留在康平一段时间吧，这件事怕是不会轻易结束。”
“好。”
夙夜点头，妹妹一个人在这里，也着实不让人放心。
这次的宴会宣朔交给了穆枫筹备，穆枫当然是按照自己的喜欢，歌舞升平莺燕环绕。
然而苏素宜却有些气恼，她本派人去抓了那个叫林白水的学子，没想到却被人抢先一步，去的时候学子府中林白水的房间早已空无一人。
稽薪与宣朔同时入殿，众臣纷纷拜贺。
“今日欢愉，众臣畅饮！”
宣朔大声说道，稽薪亦扬起笑意。
宴会还未结束，稽薪多喝了两杯出来透气，她独自一人走到王殿边缘处，正巧穆枫搂着一个漂亮的舞女走过来。
“你说要到这里来看看，这王殿长得都差不多，有什么好看的？”
穆枫微醺着说道。
稽薪朦胧的眼神陡然凌厉清醒，她似是无意的转过身。
“穆亲王？”
穆枫被这声突然惊醒，他一把推开身边的舞女。
“昊天国君怎么在这儿……”
他半是心虚的笑道，那舞女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快走。”
穆枫皱着眉吩咐她，舞女赶紧磕头退了下去。
“穆亲王好雅兴。”
稽薪笑道。
“不知道穆亲王可愿陪本王走一走。”
穆枫自然是无法拒绝的。
“在下之幸。”
第二百六十七章 得知真相
两人走到一处边落，这儿除了微风吹过枝桠的声音显得十分寂静。『→お℃．．
“王上！”
一声低哑的王上突然打破了宁静，稽薪停下脚步，穆枫脸色一滞。
“您这是何苦……”
稽薪敏锐的察觉到穆枫的不对劲，她不动声色站在原地，一墙之隔后的人显然没有发现隔墙有耳。
“你……”
另一人声音响起，显然是有些犹疑。
“您为了穆亲王做了这么多，可他却毫不知情，你一人承受了如此多，当真不让他知道您为了他有多用心良苦吗？”
“这就是本王的命。”
这句回答加了一声长叹，语气中的绝望和无可奈何连旁观者都感受的到。
“毒已入骨，无药可医。”
这一句后，墙之前后全都安静了下来，稽薪看着穆枫，用眼神示意他是否需要出面，穆枫却只是有些失神的往前走，稽薪见状也不再多说。
两人一直走回到殿外，穆枫才稍稍缓过来，他有些艰难的勾起一个勉强的笑容。
“今日让昊天君主看笑话了。”
稽薪微微摇了摇头。
“就不打扰穆亲王了。”
她转身离了去，这时候独处才是穆枫需要的。
稽薪既已离席，就不会再回去，况且夙夜的新消息，让她们的计划不能有丝毫差错。
康平王殿中依旧是歌舞升平，但穆枫却不在其中，此时的他面对眼前人神色复杂。
“你……”
他犹豫着没有说出口，自修望着他语气淡然，甚至还带了半分训诫。
“不等宴会结束回府，怕是与礼不合。”
“你到底是谁？”
穆枫低着头问道，自修似是微怔，旋即侧身。
“穆亲王这是何意？”
穆枫隐忍着将手中茶盏按在桌上。
“宣硕，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自修忽而扭头，察觉到穆枫并非试探，半晌他幽幽的长叹一句。
“你……都知道了。”
“到底是什么回事！”
穆枫压抑不住愤怒道。
“王上身中剧毒，命不久矣，王上希望让您继任王位，所以，我才来到您身边。”
“什么毒？怎么会治不好？”
穆枫急切问道。
“王上身上此毒自小伴随，他早已知晓自己的命数，为了让您能够顺利的坐上王位，他才……”
自修露出不忍的表情。
“王上在殿上斥责众臣，重用苏素宜，就是为了让您学会，心要狠。”
“为了您，王上还深受苏素宜给他下的梦魇蛊折磨，日日不得安眠，他曾说过，若是有一日，您能看到摆放的弃子，康平，就可放心的交到您手上……”
自修这段话让穆枫陡然恍惚。
他心心念念想着与自己的哥哥一争高下，夺下这片江山，没想到一切都是哥哥早已计划安排好的。
他要杀什么人，学会什么权谋之道，都是被摆在棋盘上的棋子。
那自己手中那半份兵权？是父王早已知道哥哥身重剧毒留下的暗喻吗？让一个人知晓自己的命运，安排自己的绝路，这又是何等的残忍。
自修看着穆枫的神色变化。
“我早已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多少都不过是感念于这份令我无法拒绝的生死之情，既已决定助穆亲王坐上王位，自修必当竭尽所能，不负这份托付。”
穆枫一时间六神无主，他缓缓跌坐在地上，双手撑头，自修也没再出声，他背过去走到门外，仰头看着半空微微灼热的太阳。
直到太阳半落，夕阳快要沉入山谷之时，自修身后才传来动静，穆枫扶住门框嘶哑着声音开口。
“我想救他。”
自修转身，认真的看着眼前的人。
“若是有可能，又何必等到今日。”
穆枫不停摇头。
“再试一试，试一试……”
自修长叹一声向后退了一步拱手。
“好。” 第二百六十八章 神医驾到
这天夜里，穆亲王府安静的近乎可怖，侍奴们走在路上都小心翼翼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穆枫一个人靠在桌角旁，长久的望着一处……
“王爷！王爷！”
一个侍奴匆忙跑进来。
穆枫此时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
“什么事？”
“小的打听到一件事，说是当年一人力解昊天国旭日都郡之围的神医到了康平。”
“神医？”
穆枫眼神突然放亮。
“回王爷，据说那时旭日正遭进犯，城内又突发瘟疫，这个神医凭着一手神乎其技的医术，医治好了旭日所有人，还有说，连当时的王师周宗，也是神医医治好的。”
侍奴回禀道。
“那还不找来！”
穆枫大声说道。
“这……”
侍奴有些为难，他虽知道这件事，但这神医在哪儿，他也不知道啊。
“找自修，对，找自修，洪祯商会家大业大遍布全国，一定能找到的。”
穆枫来不及穿靴子。
“走！”
侍奴跟在他身后提起靴子。
“王爷！鞋！”
自修正在府中研究洪畴新做的机巧玩具，洪畴坐在一旁带着笑意。
大门外咚咚咚的敲门声隔了一个庭院的距离也能听得见，可见敲门之人所用力气之大，自修将技巧玩具放到桌上。
“回来再看。”
游兮快步走进来，还没等他说话。
“我知道了。”
自修站起来。
他走到庭院，正与跑着来的穆枫撞了个满怀。
“自修！”
穆枫拉住他。
“神医！帮我找神医！”
自修扶住穆枫。
“穆亲王稍安勿躁。”
他带着穆枫走进屋中，穆枫稍稍缓了口气，把侍奴禀报的告诉自修，自修神色渐缓。
“王爷先行回府，自修这就让洪祯商会所有人去找神医。”
“好，好。”
穆枫连连点头。
夜依旧漫长的很，但对穆枫来说，却觉得过得太是迅速，他多希望天迟一些亮，那就有更多的时间。
卯时，穆枫来来回回踱步，不时问一句。
“自修来了吗？”
辰时，穆枫直接站在自己府邸的门外望着街口。
巳时，一辆马车逐渐清晰，自修从马车上跳下，随之下来的是一个戴着半边面具的老者。
“这就是神医？”
穆枫迎上去说道。
老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自修示意点头。
“若非神医在洪祯商会旗下的客栈下榻，也不会这么及时能找到。”
“神医，快请。”
穆枫连忙领着老者进入府中，老者也不客气，跟着就进了去。
几人往茶厅中一坐。
“神医，这次事关重大，我想请教神医，是否可医百病？”
“行医多年，从未有失败之例。”
老者声音低沉。
“若是王爷疑虑，尽可以一试。”
穆枫一个眼神，身边的侍奴立刻会意，他从外头跪着的婢女中随意挑了一个。
“你，来。”
一瓶药丸被强行灌进婢女的口中，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婢女摁住心口。
老者皱了皱眉，他站起身快速从身上抽出三根银针插在婢女额头上，婢女疼痛缓解，放下手大口喘气。
“可有净水？”
老者一声，侍奴立刻将准备好的水递给他。
老者从袖中拿出一个药丸，溶解在水中，让婢女喝下，约莫一小会的功夫，婢女已经完全无恙，她活动活动四肢，向老者哭着磕头。
“神医，谢谢神医！”
老者摆手，皱眉。
“拿人试药有违医德。”
这句话不知是说给谁听，可此刻的穆枫哪里能注意到这些。
“找到了，有救了……”
“自修，让神医同本王进宫，快！”
第二百六十九章 王上驾崩
穆枫进宫的急切，此时即墨清和站在稽薪面前。
“他们应该快要进宫了。”
“林白水的饵也已放下。”
郑昔泽拱手道。
这样周密严谨不留余地的计划，若非实在参与，又怎能如此让人心惊。
穆枫的马车在宫门外停下，与此同时，苏素宜带着被绑住双手的林白水正在前往王殿的路上。
“王上，昊天国君与凤君来了。”
传令官向正在练字的宣朔禀报道。
“怕是来辞行的，进来吧。”
宣朔收起笔势。
稽薪与即墨清和一同入殿，宣朔大笑。
“昊天国君这几日觉得我康平如何？”
稽薪点头。
“丰茂华盛，百姓安乐。”
“不过我今日来，是为心中一疑惑。”
稽薪直截了当开口。
“康平国主是否中了千草衰的……”
她还没有说完，宣朔忽而打断了她。
“你们都下去！”
侍奴们纷纷退去，宣朔严肃起来看着两人。
“千草衰虽在康平不可治愈，但在昊天，却并非难以医治，昊天太医院已有应对之策。”
“你是怎么？”
宣朔握紧了拳头。
“是郑昔泽？那天夜里，他是看到了……”
稽薪不说话，也就是默认。
“为什么要帮我。”
宣朔问道。
“你知道，你的弟弟并非王位的合适人选，若是他一旦登位，难保眼下的和平，我需得为昊天百姓着想。”
稽薪答得干脆。
“那痊愈，需要多久？”
宣朔呼吸一滞。
“清和善医理，让他为你把一把脉，好知道中毒程度。”
稽薪认真说道，宣朔犹豫了片刻伸出手。
“好。”
即墨清和与稽薪对视一眼上前，他探上宣朔的脉搏，脉象平和有力，只有跳动时些许的异样，果然毒性已快消解完了，他面上不动声色收起手。
“大概半个月。”
“半个月……”
宣朔有些激动，不知想到什么他又冷静下来。
“我愿意与昊天国君缔结百年和平的缔约，昊天国君可否承诺我，此番合作，包括我稳坐此位，如你所言，他并不适合当王。”
“自然。”
稽薪点头，她向后退了一步。
“此约我需绝密书文，还请康平国主再来找我。”
说着向宣朔示意一番便带着即墨清和离了去，宣朔一人在殿中强压心中的激动，本以为必死无疑之路突然出现一道生机，这又是怎样的奇遇。
正当他思索着，侍奴禀报苏素宜求见。
“快！进来！”
既然不用死，苏素宜的死棋就是活棋了，一定要好好利用，他看着苏素宜带着一个人进殿。
“王上。”
苏素宜行礼。
“这是林白水，就是他，在文辩中受人唆使故意败北。”
宣朔借着劲用力拍桌。
“说，是谁！”
林白水立刻跪下，他低着头浑身颤抖，完全没有丝毫当初学辩时的风采。
“是，是穆亲王，小人，小人也是被迫的……”
宣朔眼神渐渐狠厉，这个弟弟……
他心中怒火上涌，胸口却渐渐察觉些不适，他不由自主的扼住喉咙大口喘气，苏素宜见状不对连忙上前扶住他。
“王上？王上？”
就在这时。
“王兄！”
穆枫不顾侍奴的阻拦带着自修和神医快步走进来，却只看到苏素宜在宣朔的身边，宣朔的口鼻都已开始流血。
“苏素宜！你做了什么！”
穆枫声音凄厉，宣朔眼睛睁大了双眼，却一句话也发不出去。
“神医！”
老者赶紧上前，就在他的手碰到宣朔那一刻，宣朔喷了一口鲜血，闭上了双眼。
老者叹了一口气。
“太迟了。”
穆枫无力的跪倒在地上，他以头抢地。
“王兄！王兄！”
这悲愤的喊叫惊动了王殿的所有人。
“王上，王上怎么了？
“王上驾崩了？”
“王上驾崩了！”
……
一声接一声，传遍了整个王宫。
第二百七十章 无辜的人
就在这日，天像是破了个大洞，倾盆大雨笼罩王城，所有从宫外匆匆赶来的朝廷官员跪在王殿外，穆枫抱着宣朔的已然冷去的尸体不让任何人靠近。
苏素宜被第一时间抓了起来，没有任何人听她的解释就被下狱天牢。
康平王卫迅速查封了苏素宜的府邸，其中一间装满婴孩骨血的密室令人惊骇，自修去牢中看了苏素宜最后一眼。
此时的她已经面容枯槁，毫无风华艳丽之貌。
“这儿可舒适？”
自修立在牢房边看向蜷缩在角落的女人。
苏素宜清醒了些，她露出一只怨毒的眼睛。
“我当初就该让你去死，也不会成为今天的祸患。”
自修不以为然。
“你杀了那么多人，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找你索命。”
说到这儿，自修脸色有些嫌恶。
“竟然用这么恶毒的法子维持容貌，满月婴孩的骨血加上解语花的汁液，这些年死在你手上的无辜孩童怕是你也数不清了吧。”
苏素宜对他的斥责满是不屑。
“成王败寇，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输。”
自修没有回答她的挑衅。
他最后看了眼前人一眼，旋即转身再也没有回头。
穆枫被臣子们仓皇拥立继承王位，坊间流传着那日王上暴毙之时穆亲王也在场的消息，无数皇家争斗内幕被放在各种暗巷小道里传播。
可这些穆枫都无暇理会，甚至他连再摸到哥哥的遗物都觉得心悸。
是我对不起王兄，是我害死了他……
穆枫脑中不断回想那日的情景，若是早来一步，若是他早点发现……是不是就不会连王兄的最后一句话都没有听见……
王上陡然驾崩，他手中握有的半道虎符却下落不明，谁也不知道在宣朔离世的那天夜里。
穆枫跪在陵冢前，他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眼前这块他争夺了小半辈子的权力，它那么小，像个精致的易碎玩物，却轻轻易易要了一个人的性命。
自修从黑暗处走过来，他在穆枫身边席地而坐，也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穆枫缓缓转头看向他。
“给你了。”
自修目光聚焦在那块玉石上。
“事关国家大计，岂能儿戏。”
“你就当替我保管吧。”
穆枫声音有些他从未有过的悲怯。
“王兄一定在怪我，怪我为什么为了这块破石头牺牲了他，他永远都不会原谅我。”
说着他往后缩了缩，自修长叹一声，站起来拿过玉石虎符。
“那我就帮穆亲王代为保管，还请穆亲王切勿沉迷悲伤。”
穆枫怔怔的盯着他。
“自修，你说他会怪我吗？”
自修垂下眼睑。
“不会的，没有哥哥会怪弟弟的。”
穆枫似乎是松下了一口气。
“你是他可以托付的人，你说的一定不会有假。”
说完他又恶狠狠的攥紧拳头。
“苏素宜，我要让她不得好死……”
因着宣朔突然驾崩，稽薪回国的行程也被打断，她应穆枫邀请留下来等他登基大典后再行回都。
“康平，就要易主了。”
稽薪站在长廊外说道。
即墨请和走过来为她披上一件披风。
“清和，你可觉得我残忍？”
即墨清和微微摇头
“顺势而为，天下大势皆是如此。”
稽薪轻笑了一声，即墨清和站在她身旁。
“况且，他也从不是无辜的人。”
第二百七十一章 再无生念
“这场争斗，从没有无辜者。”
稽薪从未对自己所做出的选择后悔过，她清楚自己责任，也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当年旭日之难，若非有宣朔有康平在背后支持昆皓大军进犯旭日，那蠢笨冒进的二王子又怎么会有胆量与昊天相争，又怎么会有那些百姓将士的死去……
穆枫继任大典办的匆忙，谁也没有料到正直盛年的宣朔会突然驾崩，康平王室只得匆匆筹备，以求尽快稳定局势。
苏素宜被冠上弑君的名头押解刑场，她将被砍下头颅，在城墙上暴尸七日，所有的康平子民都会唾弃这乱臣贼子。只是监牢中的她虽因没有秘药维续面容一天比一天苍老，可她眼中的光从未熄灭过。
“杀了她！杀了她！”
“乱臣贼子！”
“……”
苏素宜被绑住双手带上行刑台，台下群情激奋，她却带着满脸的不屑，如俯视蝼蚁般划过这群人。
行刑官自台阶向上宣读罪行，苏素宜回头看他，那人脚步沉着面无表情，就在走过苏素宜身边之时，人群中突然一阵骚动，几个蒙面人腾空而起挥剑砍向边缘守卫，台上那行刑官陡然从袖中露出一把短刀，手起刀落割断了绑住苏素宜的麻绳。
守卫将士见状立刻提矛上前，顿时现场乱作一团，那行刑官趁乱带着苏素宜准备离开，没想到回头的刹那，一道寒光闪过。
一只羽箭从城墙上瞬间刺穿他的胸膛，形势顿时骤变，然而苏素宜却没有扶住这个救她之人，她一脸震惊的看着那个射箭的身影。
这份不加掩饰的震惊直到兵士们冲上来都不曾消散，苏素宜几乎是没有反抗就被押解起来，她仓皇抬着头看着不远处的身影，她看着他长大，绝不会认错，这眉眼，这身形，都是如此的熟悉，可这人面上的冷漠的如同冰窖几乎要将她完全撕裂，回忆里温热的眸子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只有嘲弄。
“绝望和背叛果真是伤人利器，完全摧毁一个人，就是让她知道她所有珍视的东西，都离她而去，这一局，是在读心。”
郑昔泽坐在隔着街的二层茶楼上，看着窗外缓缓说道，弗图顺着他的目光咬了一口茶饼。
“你知道的，王上想做的事，从来不会留半分余地。”
他自诩精明才学，却也不得不得承认，如果是自己，怕是难以做到这完完全全不漏痕迹的偷天换日，起先最初的目的，到步步为营，每分每毫都在掌握之中，还差些颠覆了整个康平，或者说……没有差些……
“先是失去艳绝容貌，而后了无生机，再被信任的人抛弃，这样接连而至，即便是再顽强的人，都怕是再无生念。”
郑昔泽话语中透着半丝冷漠，也学着弗图拿起一块茶饼。
“可若非她伤天害理，又怎么会有今日的下场。”
“啧啧啧，郑大人你是没看到，那满屋子的血啊，真是渗人……”
弗图听郑昔泽说到这儿，回想起当日所见，连茶饼都有些吃不下去。
行刑台上苏素宜被强行强压跪下，她执拗的仰头望着城墙，那被一箭穿胸的行刑官躺在地上，他面上有层膜慢慢脱落，和颂的脸显露出来……
“主人……”
他艰难开口，苏素宜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