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同辉全文阅读 第41分节

第398章 坐等王壑(2)

    不是她不够聪明。

    而是她所学不够精。

    李卓航对她的培养算尽心了,不遗余力地搜罗各种典籍,延请名师,然而李家的家世摆在那,除了有钱些,跟名门世家还是不能比。有些书,不是他们有钱就能接触到的;有些人,也不是有钱就能请来的。

    李家现有的资源,她已经利用尽了,所欠缺的是精益求精。她从七岁开始便跟着李卓航在外经商历练,虽然天资聪颖、有过目不忘之能,学习也很刻苦,但跟王壑相比,其他都好说,这机关术数却比不过了。

    因此,她被挡在这机关门内。

    她还不敢轻易乱碰,只能在脑海里推演。这不比别的东西,她可以尝试着破解;这机关门可不能乱试,试的不对,可是会伤人性命的。

    思索几个时辰无果,她听从了江如波的劝告,想去转一圈,没准被触动灵机,就想起来了呢。

    一转身,感到眼前一花。

    画面有些乱晃!

    她眨眨眼,等适应了再一瞧,不禁头皮一麻——就见那些原本站着的、蹲着的、站久了站不稳互相靠着支撑的工匠们,一见她动了,“呼啦”一下都站直了,直瞪瞪地瞅着她,目光满含期待,期待中又隐含绝望。

    这两种截然矛盾的情绪,居然能同时出现在他们的眼中,而丝毫不显矛盾,也算奇迹。

    他们期待着李菡瑶告诉他们,一定能带他们出去,但他们又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若李菡瑶不能破解机关,他们只好重新过回原来绝望的日子!

    李菡瑶动动嘴,想说“我破不了”,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又吞了回去。她怕说出来后,看到这些人的目光彻底转为绝望。她受不住那样的目光!

    她心念电转,便笑了。

    众人见她笑了,也都笑了——姑娘笑了,这是好事啊!意味着有好消息,于是都等着她开口。

    李菡瑶道:“大家别急……”

    泽熙忙道:“我们不急。”

    他师傅顾值也体贴道:“我们不急。姑娘你慢慢想。”

    江玉行道:“丫头,你别急。”

    李菡瑶无语,这还叫不急?

    这分明是很着急。

    哼,一个个口不由心!

    她也不拐弯抹角了,长痛不如短痛,与其吊着大家一口气,不如早死早超生。

    她便道:“这门我开不了——”她想一口气说完的,但众人的反应太大,硬是打断了她的话。

    “开不了?!”

    失望!

    绝望!

    悲伤!

    痛苦!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最坏的结果出现后,种种情绪便如同会传染般,弥漫开来。

    还是那群人,但李菡瑶分明觉得他们瞬间老了十岁,一个个毫无生气、了无生趣了。

    李菡瑶高声道:“但有人会开!”

    “谁?”

    众人立即精神抖擞,吃灵丹妙药也没恢复这么快的。

    李菡瑶高深莫测道:“他就要来了。你们耐心等待一会子,便能看到他了。”

    众人将信将疑。

    江老太爷父子却欣喜道:“可是瑶儿?”

    李菡瑶:“……”

    外祖父,瑶儿就在你面前!

    顾值问:“瑶儿是谁?”

    江老太爷自豪道:“瑶儿是我那外孙女。这丫头是瑶儿的大丫鬟,是瑶儿一手调教出来的。”言下之意,他外孙女比眼前这丫头不知强多少倍。

    众人恍然大悟。

    顾值喜道:“令外孙女来,是一定能破解的了!”

    江老太爷傲然道:“那还用说!”

    江如波急不可耐地问李菡瑶:“瑶妹妹什么时候来?”

    李菡瑶:“……”

    唉,这孩子!

    瑶妹妹已经来了!

    她有苦说不出,只得含糊道:“快了。也该来了。”

    江如波大喜:“我好久没见瑶妹妹了。好想她!”

    李菡瑶:“……”

    她眼前浮现一风度翩翩、丰神如玉的公子,那是王壑。她说的开门人就是指王壑。

    她算着,王壑也该来了。

    王壑策划了谋反这么大一盘棋,不可能只顾京城、皇城,而不考虑京郊西大营的十五万人马,还有军火研制基地这两处重要军事力量。西大营,玉麒麟霍非按兵不动,说明已被王壑控制了;剩下军火研制基地呢?

    之前李菡瑶就疑惑,为何那周惟安会陪着自己冒险闯禁区?眼下想来,周惟安一定是王壑的人。他也想进入禁区,刺探机密并摸清崔华的底细,所以才顺水推舟,借着陪假钦差的名头,来行他自己的目的。

    现在军火研制基地出事,周惟安必定要回禀王壑;即便不回,王壑安定了京城局势,也该来了。

    她只需耐心地等候就行。

    但如何让王壑开门,并放他们离开,李菡瑶还要筹划,况且她还有一件事,正好一并办了。

    这时江老太爷问:“观棋,瑶儿是从你们来的地方进来呢,还是从这密道外面接应?”

    李菡瑶道:“这个婢子也不知。外老太爷,姑娘有句话要婢子转告。请外老太爷跟婢子来。”

    江老太爷喜道:“好。”外孙女需要他的帮忙,他自觉这把老骨头还有些用处,心里很欢喜。

    李菡瑶便扶着他往先前那密室去了。

    一刻钟后,老小两个才出来。

    众人发现,江老太爷神情有些奇怪,说不上是喜还是忧,总之神情很诡异、很神秘。

    李菡瑶继续推演那八卦图。

    众人也继续等候,虽盼望着李菡瑶能创造奇迹,不过没先前那么焦躁了。反正破不开的话,横竖还有个后备人选,不至于绝望,只是要多等些时候。

    再说前山情形。

    周惟安也如李菡瑶一般,对着禁区大门山壁上的八卦石雕呕心沥血,只是想不出破解的法子。

    崔华服了药,却还未醒。

    禁军的将领们议论纷纷:

    “再破解不了,奸细都跑了!”

    “那怎么办?”

    “从山上过去。”

    “哎呦,就你聪明!要是山上能翻过去,还费心在这里造个机关门做什么?除非像鸟儿长一双翅膀。”

    ……

    原来,军火研制基地建造以来,不断完善、加固、加防,不仅从周边山顶防范外敌侵入,便是基地内部也层层设防。

    就拿这禁区来说,想进入禁区,只能先入大铁门,再过机关门,然后穿过一段山腹通道,再过一道机关门才能进。

    这座山极高,山顶上有一道两丈宽的天堑,两边都是悬崖峭壁,寻常人休想过去;便是那身手了得的人,借助飞爪攀援过去了,他也休想进入禁区。

    基地的周围不但有高墙围住,高墙上还焊接了带铃铛的细铁条,一旦触动,震响铃铛,便惊动了守军;高墙四周更有炮台,一旦发现不明人物翻墙而入,迎接他的只有飞箭和子弹,若是人多,便要开炮轰炸了。

    贸然翻山,怕要被当做奸细灭了。

    所以,众人才一筹莫展。

第399章 浓情蜜意时反目

    周惟安也想过派人去京城请王壑,一来呢,他不知京城局势怎样了,怕搅乱了王壑的计划;二来,他还是希望先借助崔华之手除掉假钦差,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崔华最松懈的时候,给崔华致命一击。

    周惟安并非好大喜功之人。

    他只是想尽力帮王壑。

    若此刻在京城主持大局的是王亨和梁心铭,那周惟安必定会第一时间将军火研制基地发生的事对他们回禀,并请示下,但现在主谋造反的是他们的儿子。

    虽然玄武王族也参与了,但玄武王本人却不在京城,玄武王世子也听王壑安排。

    周惟安再年轻,也比王壑大几岁,且已经入仕几年,又做到了三品侍郎,本想帮王壑拿下军火研制基地,解决他后顾之忧,现在不但不能帮忙,反要请他来替自己善后,这不是给他添麻烦吗?想想都觉羞愧!

    因此,周惟安决意坚持。

    这就非要利用崔华不可。

    可是,崔华老也不醒来。

    周惟安想,万一崔华死了,也只能去请王壑来了,否则让那奸细盗走了军事机密可不妙。

    两个时辰后,众人都焦躁了。

    一将领仰头看天,问道:“怎么里面也没动静?”

    周惟安道:“没动静就是好事。”

    一禁军指挥使道:“这都多少时候了?那奸细恐怕早得手跑了。咱们还在这傻等呢。”

    周惟安冷笑道:“基地的机关,越往里越难。前山的没挡住他,本官就不信禁区内的也拦不住他。若真是这样,也只能认栽。再说了,禁区内还有五千守军,那都是精锐,还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来去自如?”

    众人听了,只得罢了。

    到中午,一禁军飞奔来回,说崔将军醒了。

    周惟安松了口气,急忙赶去前山议事厅,瞧瞧崔华是真解毒了呢,还是回光返照;若是回光返照,最好能在死前将这基地的秘密告诉他,助他破开机关门。

    揣着这个心思,周惟安心里希望崔华死,但又不愿他死太快,矛盾的很,也忐忑的很。

    因此他一见了崔华,便盯着崔华的脸仔细端详,目光热切、激动;发现崔华虽虚弱,但还能支撑,他眼中便涌出泪来——谢天谢地,还能交代遗言!

    他便握着崔华的手,哽咽道:“将军……”

    崔华见他这样,心里很熨帖,弱声道:“辛苦周侍郎了。”他醒来就听说,周惟安在关键时刻以他的安危为重,没有丢下他不管去追奸细,很是感动。

    周惟安笑得像个孩子似的,急忙道:“不辛苦不辛苦。辛苦的是邹大夫——”他转向邹大夫,又是感谢又是夸赞邹大夫的医术高明,把邹大夫捧得脸上红光满面,才转脸对崔华道——“下官盼着将军醒来,心里记挂着将军,脑子乱的很,那假钦差逃入禁区去了,还把机关门重设了,下官竟不能破解,到现在也没能捉住他们。请将军治罪!”

    崔华安慰他道:“无妨。”

    周惟安诧异道:“无妨?”

    崔华在枕上微微颔首,轻声道:“禁区内的机关,不是他能破解的。凭他怎么折腾,也翻不起大浪。待本将军好了,再瓮中捉鳖。周大人且放宽心。”

    他这话说得推心置腹。

    因为当周惟安是心腹了。

    周惟安却不满意,心想这家伙真独断,竟不告诉他秘密,授权给他进入禁区捉拿奸细!

    崔华不说,他也无法,只得忧心忡忡问:“大人觉得怎么样?何时能痊愈?下官担心那奸细是安国来的,既能闯入禁区,可见是有些本事的,万一偷了军事机密,再逃出去,岂不是下官的失职!”

    崔华见他忧心,再次安慰道:“大人无需担心,就快好了。至于奸细……我自有安排。”

    周惟安不好再追问,转而殷切地伺候崔华吃药,跟孝子贤孙似得,崔华不过意,撵他出去处理公务。

    崔华也不是一点都不担心的。

    周惟安出去后,他招来心腹亲卫李成,悄声嘱咐:带几个人到某某山谷,那里是禁区密道出口,盯紧了,若是假钦差逃出来,全力击杀;若没有动静,也不必声张,就当是巡山,以免泄露了密道出口。

    李成领命而去。

    崔华这才安心将养。

    这一等,又是半天。

    中间,李成派人回来传信,说密道出口那里毫无异常,可见奸细还在山里,请将军不必担心。

    崔华心下安定不少。

    傍晚时,周惟安第五次来探望,崔华才感觉身上有些力气了,在周惟安的伺候下起床。

    周惟安不知从哪里弄来一顶小轿,四个禁军抬了崔华,去禁区山门前,破解机关门。

    崔华果然有些本事,一个时辰后,居然破开了机关。

    周惟安急忙恭维一番,吹得崔华文武双全,乃是将星下凡,必能挽救大靖于水火。

    崔华明知他奉承,依然受用。刚才他耗费了许多精神,有些力竭了,略歇息了一会,又喝了一碗药,进了些饮食,才再次起身。众人簇拥着他,进入山腹通道,去破解通道那头的机关门。破开了,就能进入禁区了。

    半个时辰后,崔华揉眼。

    他表面镇定,心里痛骂李菡瑶: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奸细,居然如此精通《易经》;精通《易经》也罢了,居然还精通机关术数,害得他开不了自己家的门!

    那时,外面已经漆黑一片。

    忽然,他的心腹亲卫匆匆赶来,说京城传来消息:皇上还活着,今夜正要反攻逆贼。

    崔华一听,即刻命人起轿回前山议事厅,也不破机关了,也不管假钦差了,横竖他们被困在禁区内,一天两天的休想逃出去,他先率军去救皇上要紧。

    周惟安顿时目瞪口呆。

    崔华若发兵,还得了?

    他无论如何也要阻止!

    此刻,他十分后悔没在崔华中毒时落井下石,趁机除掉这隐患,否则眼下哪会横生波折。

    当下,两人比赛往回赶。

    到前山,周惟安再也不顾做戏掩饰了,溜得影子也不见,再出现时,身后跟着大批禁军将士,突然以霹雳弹、火雷等利器轰炸将军府,攻击崔华。

第400章 龙阳之癖?

    崔华被这变故震呆了。

    他不是没怀疑过周惟安,但周惟安在他中毒后,对他“不离不弃”,终俘虏了他的心。就在他将周惟安当成心腹时,周惟安却背叛了他,不禁怒不可遏。

    这就好比一双男女,正浓情蜜意时,一方突然撞见另一方与人苟且,怎不肝肠寸断!

    他中毒后未曾仔细调养,先是耗费精神破解机关,然后又忧心皇帝安危,再被周惟安这一气,气血上头,再一次晕倒,不过这次很快就醒来了。

    不醒来也不成啊!

    轰炸声比打雷还响。

    假钦差来传旨后,崔华除了调兵遣将,还推了十几门火炮到前山。这东西笨重的很,须得先预备好了,不然等出发时再调出来,太耽误工夫。

    这安排便宜了周惟安。他要阻止崔华发兵,早在崔华昏迷时,已经将火炮推出了山门,又搬运了许多霹雳弹、震天雷等军火利器去第一重山门内,现在正关门打狗,攻打第二重门内的将军府,务必要杀死崔华。

    哦,里面还有内应接应。

    崔华腹背受敌,苦不堪言。

    他发现,跟周惟安造反的将领都是白虎王昔日的下属,哪里还不明白怎么回事!

    只是明白也晚了。

    他被激发了凶性,命手下将士全力还击。他据守军火基地,身后的库房里有的是军火武器,不怕耗。

    因此双方激战起来。

    一个拼死要冲出来。

    一个拼死阻拦不让出来。

    这一拼便耗了一夜。

    双方都谨守底线,没敢动用火炮轰炸。基地内那么多工坊,哪个工坊没有煤炭,还有火药等易燃物,一处爆炸,将引起连环爆炸。那时,整个基地都将被摧毁。

    周惟安不敢炮轰军火研制基地,因为后果很严重;崔华是怕激怒了周惟安,惹得周惟安用火炮还击。

    僵持到黎明,周惟安一方被逼出了山门,终于忍不住动用了火炮,也没敢射远,对着大门轰了一炮。

    然后,白虎王与王壑便来了。

    白虎王接管指挥权后,命全力轰山门,务必要尽快冲进去,以免造成不可预测的后果。

    王壑则调转马头,亲自去西大营找霍非,拿出早准备好的、由六位阁臣联名签发的圣旨,令霍非调十万兵马,协助白虎王平定军火研制基地内乱。

    调这么多人,主要是震慑。

    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最好。

    霍非看了这非同一般的圣旨,面色阴晴不定。他没想到王壑和张谨言能这么快控制京城,居然还取得了谢耀辉等老臣的支持。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王壑喝了一盏茶,他还没动。

    赵朝宗陪着王壑一起来的。老实说,他对镇远将军霍非的第一印象不太好。

    在赵少爷的心中,武将就该有个武将的样子,勇猛、豪迈、爽朗、粗犷、不拘小节等等,都是形容武将的美言,可是这霍非俊面如玉,举止优雅。

    都多大了还俊面如玉!

    这是跟他哥抢风头呢?

    王壑丰神如玉,赵少爷觉得十分养眼,因为他哥是神童、才子,腹有诗书气自华!

    再瞧霍非:甲胄在身,那甲胄打造的十分精美,擦的锃亮;也不像一般的武将全副铠甲,那会显蠢笨,他的铠甲只覆盖胸、腰、腹、两肩等处关键位置,越显得蜂腰猿臂、肩宽腿长,配上一双犀利的冷眼、一双剑眉,观者脑海里便忍不住冒出英俊潇洒、英姿飒爽、英气逼人等等之类的形容词,很符合“玉麒麟”这个英明神武的称号!

    关键在那个“玉”字上。

    可是一个武状元,弄这么精致干什么?

    堂堂镇远将军,统领西大营十五万人马,是要上阵杀敌的,不是扮好了上台演戏的!

    ……

    赵朝宗心里的腹诽一波波惊涛拍岸,挑剔的目光不断扫视霍非全身,怀疑他是女扮男装。

    这怀疑是有根据的。

    这霍非除了相貌俊朗、英气勃勃,十九岁中武状元,被先帝金口称赞为“大靖玉麒麟”,后封“镇远将军”等优点和功业外,还有一项令人瞩目的怪癖,大家只敢私下议论,不敢当着他面说:他今年二十六岁了,家中父母兄弟姐妹都齐全,只少一个媳妇,堪称怪事。

    在西疆,赵朝宗就见过异族中人十三岁便娶亲生儿子的;霍非二十六,能做爷爷了。

    怀疑霍非性别的,赵朝宗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已死的废帝也曾怀疑过。那时,废帝还是嘉兴帝,正不满梁心铭,为免武将中再出现一个女扮男装的,便令崔华挑战霍非,借以试探。两人光着膀子在校场恶斗了一回,上万的禁军观看,证实了霍非确实是个男人。

    既不是女人,为何不娶呢?

    有传言说他有隐疾。

    有传言说他有龙阳之癖。

    这传言没什么根据,因为很多有龙阳癖好的男子一样娶妻生子,妻子反成了他们遮掩的幌子。

    真相到底如何,除了霍非自己,谁也不清楚。先还有人替他说亲做媒,后来没人敢在他面前提“成亲”二字,也算是他身上一大奇观和特点了。

    ……

    王壑放下精美的粉彩花鸟茶盏,叫“霍将军!”

    霍非抬头,看向他。

    王壑认真道:“将军若不去,那边打起来,伤亡恐怕难以估量。都是我大靖将士,岂不可惜!”

    霍非气得笑了,问:“这内乱难道是本将军挑起来的?”

    王壑一本正经摇头道:“不是,但将军义不容辞。”

    霍非道:“哦,何以见得?”

    王壑道:“嘉兴帝已废,已死,眼下我等该尽快平定内乱,驰援北疆,驱逐外寇。军火研制基地乃我大靖最重要的军事基地,绝不能出岔子。言尽于此,去与不去,将军自己思量。王纳告辞!”说罢起身就走。

    霍非一个健步冲上前,扯住他胳膊,瞪着他喝道:“你这是吃定了本将军?你当我不敢杀你?”

    赵朝宗挺身上前——

    当他是死人哪?

    什么玉麒麟!

    动起手来,小爷把你打成狗!

    王壑却淡然道:“杀吧。”

    霍非神情一滞,见他身穿银色锦袍和斗篷,白狐毛领,一身素淡孝服,文质彬彬,清雅如玉,忽然问:“你今年多大了?怎就攒了这一肚子诡计!”

第401章 敢轻薄我哥!

    王壑忍不住笑了,道“小弟今年二十,过年就二十一了,比将军小一点。小弟仰慕将军风采久矣。将军怎好嘲笑小弟”说着反手挽住霍非胳膊,一副至交好友的模样,恳切道“小弟是特来请将军的。将军快调兵去吧,再不然就晚了,基地要化为灰烬了”

    霍非已经意动,面上还不肯答应,挣扎道“我为何要去本将军又没归附玄武王。”

    王壑微笑道“谢相他们也未归附玄武王。他们为的是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废帝已死,将来谁来做皇帝,还需大家斟酌商议,推立明主。将军难道要放弃军权”

    霍非“”

    他被说服了。

    就在这时,赵朝宗按捺不住了,用短枪指着霍非喝道“把你的爪子拿开放开我哥”

    霍非看向赵朝宗,剑眉倒竖,眼神冷厉自打他掌管西大营以来,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这野小子是谁

    外面的传言他不是没有耳闻,也知道人家在背后非议他有龙阳之癖,但仅限于背后,敢当面嘲笑他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还没出生。此刻,赵朝宗却用嫌恶、愤怒的目光盯着他,活似他在轻薄王壑的模样,简直活腻了

    “这野小子是谁”

    他沉着脸问王壑。

    赵朝宗脸色一变。

    王壑刚来时,只自报了家门并传旨,并未向霍非引见赵朝宗,因为时机不对,还不知霍非肯不肯赏脸呢。这时见他二人起了冲突,急忙道“这是忠勇大将军之子,赵朝宗,表字子归,今年才十七岁”

    赵朝宗被“野小子”三个字激出了火气,知道王壑这一插入,必定要劝和;等哥哥劝和的话说出来,他不能不听,回头一腔火气不得发,岂不郁闷

    他便抢先道“别这么瞧着我,活像我们是十恶不赦的反贼似得。你以为你是忠臣良将”

    霍非“”

    你们难道不是反贼吗

    你们不正在造反吗

    他怎么不是忠臣良将

    赵朝宗道“我虽年纪小,也知道大义二字。霍将军被封镇远将军,又有玉麒麟的称号,又掌管西大营十五万人马,位高权重。可你都干了些什么”

    霍非“”

    他都干什么了

    赵朝宗道“敌人来了你知道杀敌,昏君倒行逆施你就不知怎么办了。文官还知道死谏呢,你就知道自保,屁都不敢放一个,生怕丢了官印最无用的就是你这种人,白白拿朝廷的俸禄。还忠臣良将呢,呸”

    不能再让他说下去了

    王壑急忙拦住赵朝宗。

    “将军”

    他看着霍非冷峻的脸,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劝和了,想看霍非如何发作,他再对症开解。

    霍非瞅了赵朝宗好一会,才道“原来是忠勇大将军的公子。奇怪,听闻忠勇大将军最豪爽不过,怎生出这般口齿伶俐的儿子赵子归,看来你手底下功夫不错,今日不得闲,等空闲时你我二人再切磋。”

    说罢,转身命亲卫传他军令。

    直到霍非点了十万人,浩浩荡荡跟着王壑出了西大营,向铜岭山军火研制基地进发,赵朝宗还在恍惚为何霍非如此容忍他难道是看上他了

    赵朝宗打了个寒噤。

    前面,霍非与王壑并马双骑,霍非银衣银甲,系银色斗篷,骑一匹白马,马前挂着一对精巧的鎏金锤;王壑也是银色锦袍和银色大毛斗篷,骑枣红马,一文一武,相得益彰。

    赵朝宗却怎么看怎么怪。

    不过,他却不敢再挑衅霍非了。

    他虽看不上霍非那一对鎏金锤,却能从此锤上看出霍非的武力,暗想“不就是个镇远将军么。小爷总有一天也能做将军。哼,居然还使锤肯定不擅长用火器。”

    转瞬间,大军来到军火研制基地,将军火研制基地前方的山区都铺满了,漫山遍野都是人。

    白虎王本就掌管军火研制基地,在军中自有威望,不过前几年被调去西疆而已,眼下代替周惟安接管指挥权,除了崔华的亲信将领,军火研制基地的军心便倾斜了;再加上一个镇远将军霍非,战局呈现一面倒。

    崔华见白虎王与霍非都叛变了,又恨又怒,却并不慌乱,也不再做无谓的坚持,吩咐亲卫掩护撤退,退入禁区,准备从密道离开,“先去救皇上要紧。”

    “将军,禁区的机关未必能阻得住白虎王。”亲卫道。

    “哼,那可未必这基地早不是白虎王掌权的时候了,他也休想破开禁区的机关”崔华道。

    白虎王

    玉麒麟霍非

    都是乱臣贼子

    他已造出绝世军火武器,定能诛杀白虎王和玉麒麟,辅佐皇上平定这场叛乱。

    想到功成名就的情景,崔华细长眼中溢出轻蔑的冷笑,吩咐放弃将军府,带着一千亲卫向禁区撤退。他也学李菡瑶,每逃进一层,便重新设置机关门,妄想能阻挡追兵一时半刻,等他进了禁区,一切便由他操控了。

    白虎王郑基、玉麒麟霍非、周黑子周惟安、王壑和赵朝宗等人踏着遍地尸骸,进入基地。

    白虎王听说崔华逃入禁区,便对王壑道“这里的机关,原都是本王建造的,仿照当年林家在荆州大巴山军火研制基地的机关设置。但本王听说,本王离开后,崔华对许多地方进行了改建。你去试试可能破解。”

    王壑躬身道“晚辈遵命。”

    林家,乃是前任白虎王族,最擅长机关制造,因谋反获罪,丢了王爵,被郑基袭了白虎封号。

    崔华改造的机关,白虎王未必不能破解,但他乃主帅,不用事必躬亲,该派手下人先打头阵。

    这些人里,只有王壑擅机关术数,所以便点他的名了;再者,也有考较王壑的意思。

    王壑明白他用意,于是当仁不让,请周惟安带路,霍非率军压阵,带着赵朝宗去追崔华。

    他展现了非同一般的智慧和机关术数造诣,一路势如破竹,连禁区大门也未阻住他片刻。

    周惟安见他如此厉害,钦佩赞叹不已,这次是绝对真心的,而非奉承。

    霍非眼中也露出惺惺相惜之意,他欣赏有才智有风采的人,正如他欣赏有品位的物件一样。

    山腹通道尽头还有机关门。

    当王壑破开这第二道机关的瞬间,霍非陡然出手,右手扣住王壑腰身,抱着他急速后跃,一连退了十几丈,那石门才开了一道缝,可见霍非有多快。

    又退了十来丈,才停下。

    那石门方才打开。

    门外并无人袭击。

    霍非将左手一挥,一批精锐将士便呼啸冲上前。

    赵朝宗不肯示弱,也率属下奋勇冲上去。经过霍非和王壑身边的当口,还有余暇瞥了霍非一眼,那眼神在霍非抱着王壑腰部的手上一扫而过,仿佛说“敢趁机轻薄我哥眼下没空,等回头再跟你算账”

    霍非“”

    那小子什么眼神本将军若不给他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就不是“玉麒麟”

第402章 隆重的死亡之礼

    王壑郑重对霍非道:“多谢。”

    霍非没出声,他还在生气。

    王壑催道:“走吧将军。”

    霍非道:“再等等。”

    王壑道:“将军无需担心。小弟听周大人说,崔华之前花了一个时辰才破开进山的机关门,出山的门尚未来得及破。刚才他仓皇逃进来,就算动作再快,总要花费些工夫破解机关,根本来不及调兵过来堵截咱们。况且,他并不知废帝已死,一心想要逃出去救驾,无心跟咱们周旋。小弟猜他早跑了。若他聪明,应该在禁区内设下埋伏,坐等咱们步入陷阱,给咱们致命一击。”嘴里说着,脚下已经向前走去。

    他有些等不及了。

    也不知观棋怎样了。

    听了周惟安描述,他现在已经确定那假太监就是观棋,因此很担心崔华进去后,会对观棋不利。

    霍非听王壑说得有理,又见冲进去的将士都无事,通道出口两禁军正对他做手势,表示外面没有埋伏,他这才随着王壑上前,一面道:“你确实厉害。”

    周惟安也赶了上来——刚才他被勒令在后等着——闻言接茬道:“可不是,纳少爷真不负盛名。又果敢有为,身先士卒。下官刚才都提着一颗心呢……”他亦步亦趋地跟在王壑身边,絮絮叨叨又开始了奉承。这光景,看着倒像王壑是他的上官,他是下官一样。

    这次王壑根本没听见,全神贯注于通道出口的情况,一出通道,他便四下打量。

    出口附近并无守军。

    霍非不禁皱眉。

    周惟安问出了他的疑惑:“怎的一个守军都没有?”

    王壑道:“被崔华调走了。”

    周惟安奇道:“为何?他不该命人堵截咱们吗?”

    王壑道:“能堵得住吗?堵不住,还不如不堵。把人全部撤走,便无人知道他的去向了。”

    周惟安恍然道:“狡猾!”

    出口处没有守军,王壑依然不敢大意。

    这里是基地的禁区,平日都有重兵防守,山谷深处建有炮楼,炮楼上的守军都配望远镜的,自然能看到这边的情况。故而,王壑事先交代先行进入的禁军们:一进来便竖起白虎王的旗号,向禁区内的守军表明是自己人,避免引起守军误会攻击,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看来,这招见效了。

    禁区深处,那些守军通过望远镜看见入口处突然涌现大量禁军,竖着白虎王的旗号,又没触动机关,都有些懵,不知发生什么事了。虽疑惑,却没有莽撞地攻击。

    王壑和霍非都松了口气。

    这善后交涉、安抚军心的事,自有白虎王来完成,王壑端着望远镜打量禁区布局,暗想:崔华去哪了呢?还有观棋,又在哪呢?他急需找一个知情人问询。

    禁区内的机关,对他来说形同虚设,很快,他们从第一工坊内揪出了一管事。

    周惟安一顿威胁逼问。

    那管事虽不懂朝廷纷争,但见白虎王来了,镇远将军也来了,还有这么多禁军,说要搜拿崔华,哪里还敢隐瞒。他不过是个工坊的管事罢了,怎知道谁是谁非、谁忠谁奸?他只顾保命要紧,于是统统交代了。

    王壑听说禁区内有两处隐蔽的地方,防守极严密:一是第三工坊,还有一处是崔华的小楼,便推测:崔华在前山有将军府,又特地在禁区里面建造一座小楼,恐怕不只是为了居住方便,恐怕这里才是他的秘密所在,禁区的密道十有八九就在他家,他一定逃回家去了。

    他这推测不能算错,因为崔华住的小楼底下确有密道,且跟第三工坊下的密道是相通的。

    王壑便急向崔华的小楼赶去。

    崔华现在哪里呢?

    他正在第三工坊。

    一进到第三工坊院内,他便给工坊四角炮楼的守军下令:叛军奸细伪装成官兵杀入禁区,凡有妄图接近第三工坊的人,不论何种装束,一律轰杀。

    吩咐已毕,他才带人进坊。

    入目是许多冰冷的甲壳车。

    崔华神情竟温柔起来。

    这些都是最新研制的机器车,经过反复试验,每一台车开的时间一长就会出事,他怀疑江老太爷或者泽熙在其中弄鬼,但又无实据,因此尚未投入使用。

    眼下却顾不得了,暂时拿来用。

    当下,他选出一百精锐,命他们驾驶这机器车,载着小型火炮,埋伏在工坊内,静等白虎王和玉麒麟靠近,再强势轰炸。

    众人得令,纷纷上前。

    崔华则带人去地底下。

    第三工坊地下,崔华看着空荡荡的坊间,面色阴沉的可怕——守卫呢?管事呢?工匠呢?

    刚才他没追查假钦差的去向,因为来不及。再者,他也做了最坏打算,就算那假钦差进入第三工坊,也难有作为,因为地下有那么多守卫呢。还有,那密道的机关可不是一般人能破解的,事实也证明假钦差尚未逃出去,他在密道出口外派了亲信监视着呢。

    可是,为何这里空荡荡的?

    再说李菡瑶一行人,被困在密道机关门外整整一夜。李菡瑶估摸着,追兵也该来了。她命凌寒等人轮流值守,盯着第三工坊东面进口处。崔华一出现,凌寒便发现了,急忙回禀李菡瑶,“姑娘,崔华来了。”

    李菡瑶很意外,“崔华竟没死?”

    她以为来的是王壑呢。

    凌寒道:“确实是他。”

    李菡瑶道:“也好。待我亲自送他一程。好歹是个将军,承蒙他对江家如此‘厚爱’,我不能不‘报答’他。”

    凌寒:“……”

    李菡瑶对江老太爷等人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瞧瞧。”说罢招呼凌寒,向第三工坊走去。

    凌寒急忙叫凌风,“跟我去保护姑娘。”两人忙紧走几步,越过李菡瑶,率先而行。

    江老太爷对崔华的恨意,倾尽三江五湖之水也洗不净,听说他来了,哪里还待得住,忙颤巍巍也撵回去了。那些工匠们一半畏惧,一半好奇,也都回头了。

    李菡瑶一路破开机关,不大时候,又回到第三工坊的西门口,和崔华他们隔着空荡荡的坊间,一方在东面入口,一方在西面出口,遥遥相望。

    尽管李菡瑶换上了禁军的衣甲,崔华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再看见她身后的姜老太爷、顾值等人,又惊又怒又喜。惊的是这假钦差居然救出了江家人,还拐带了这些工匠。怒的是这些工匠竟敢背叛他。喜的是这些人终究还是落在他的手里,今日定叫他们葬身于此!

    崔华细长的眼睛射出凶残目光,举起右手,示意亲卫们散开,分别从左、右、中间包抄过去。如此一来,李菡瑶等人无处可逃,只有后退一条路。然而,若是后退能逃命,他们又怎会滞留在此整整一夜呢!

    待亲卫们都上前后,崔华也动了。

    李菡瑶感觉被毒蛇盯住一般,偏偏这人健壮的跟头熊一样,两腿粗如中柱,每迈一步,坚实沉重得仿佛地面都在晃动,一步一步接近,向他们逼进。

    李菡瑶怎肯受他压制!

    杀人不过头点地。

    李姑娘却想送给崔华最隆重的死亡葬礼,并给这场军火研制基地之行一个圆满的结局。

    她冲着崔华笑了。

第403章 你是谁?

    “凌寒”

    “属下在”

    “动手”

    “是,姑娘”

    凌寒从背后摘下强弓,张弓搭箭。

    崔华面露嘲讽之色,这么远用弓箭就算是神箭手,百发百中,又岂能伤到他

    他的亲卫们也毫不在意。

    他们一步步向前逼近。

    凌寒却将箭矢对准了凌风。

    凌风摸出火折子,打着了,凑近箭头,那箭头忽然腾起一股小火苗,跳跃着,欢呼着。

    凌寒身子一转,将箭尖对准了坊间,手一松,箭如流星划过半空,奔着作坊正中一台未完工的机器去了。

    崔华瞳孔一缩,原本细长的眼睛眯得没缝了,待看见那箭矢落下,机器轰然起火,顿时恐怖得不能呼吸,血液也仿佛凝固,拼尽全力大吼“快跑”

    然而,晚了

    就听“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他瞬间被气浪淹没,顿时肝胆欲裂,转身飞奔。

    凌寒和凌风接连射火箭。

    李菡瑶尽情观赏烟火。

    地面上,王壑正与霍非、赵朝宗向崔华的小楼赶去,半途中,却听见一声闷雷响,疑惑地停住了脚步。

    “这是什么声音”

    “像是打雷。”

    “大冬天怎会打雷”

    “是第三工坊快看”

    一禁军惊恐指向左前方。

    王壑等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位于山谷深处的第三工坊,仿佛被巨人之手撼动了根基似得,高墙内的房屋、炮楼摇摇晃晃,甚至一跳一跳的。

    “这是怎么回事”

    “地龙翻身”

    王壑先是震惊,然细心感受了一番后,神情便严峻了,沉声道“第三工坊爆炸了下面有密室。”

    啊

    霍非等都一脸震惊。

    王壑急对霍非道“请将军传令,让他们准备救火”

    霍非神情凝重道“这如何能够救得下”

    王壑道“不是救第三工坊,而是隔断,防止爆炸蔓延到其他工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霍非醒悟,急忙下令。

    又派人去飞报给白虎王。

    赵朝宗咬着牙问“哥,你说这是谁干的难道是崔华这家伙,学咱们炸乾元殿呢”

    王壑不语,再深深地盯了第三工坊一眼,果断回头道“走”随即飞奔向前,斗篷下摆向后高高飘起。

    霍非追着问“还要去”

    这边眼看出大事了呢。

    王壑头也不回道“去找崔华”

    他不确定崔华是回小楼了,还是去第三工坊了,眼下只有去小楼才能找到答案。

    他应该担心观棋的,可是不知怎的,却不怎么担心。他有种预感这爆炸就是观棋一手制造的。

    李菡瑶调教的好丫鬟

    有其主必有其仆

    霍非见不能阻止他,忙一个健步飞跃上前与他并行,一面警惕地关注前方和左右,防止有人突袭,一面又吩咐手下将领,先率人去前面开路。

    赵朝宗更是如猿猴般扑向前。

    第三工坊下面。

    崔华飞快地奔逃。

    快得飞了起来

    是真飞了起来

    第二声爆炸响起,将他炸上了半空,飞上了屋顶,重重撞在石柱支撑的屋顶上。

    他觉到疼,却顾不得疼。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突然得令他感觉不真实。

    他想要弄清怎么回事,便转头去看李菡瑶。

    只见西门正在合拢,透过合拢了一半的门,就见李菡瑶正对他笑,笑容甜美、灿烂,仿若春花盛开,便是她戴着头盔,都掩盖不了这春花的灿烂。

    “她是女人”

    崔华灵光乍现,猜想这假钦差是女子扮的。

    到底是谁呢

    如此大胆,又如此有智谋,禁区内那些机关竟不能阻挡她,若非他凭着那神秘高人留下的图纸建造了这密道出口的机关,只怕她早带着江家人和工匠们逃走了。

    崔华来不及深想,因为他还看见了江老太爷,还有顾值、泽熙,都在欣赏这爆炸和大火,欣赏他的狼狈,一个个脸上都现出畅快的、得意的笑容

    很快西门合拢,将他们的笑关在了外面,只剩下他和亲卫们,迎接连绵不断的爆炸和熊熊燃烧的大火

    一切都是真的

    崔华绝望地嘶吼

    但是没有人理会他。

    他的亲卫们自顾不暇。

    “你是谁”

    从空中落下时,他悲愤地质问,希望在临死前,能知道那假钦差到底是何方神圣。

    可是没人回答他。

    他将被埋葬在这第三工坊,也不亏了,毕竟他在这里倾注了许多心血,比如江家人,比如那些工匠

    想到江家,他忽然醒悟。

    “李菡瑶”

    临死前,他终明白了。

    王壑等人一路听见闷雷声不断,最终,这闷雷冲出地底,掀翻第三工坊的同时,响彻天际。

    第三工坊毁于一旦

    王壑半步不停,一头冲进崔华的小楼,先外后内,仔细搜查,搜完前院搜后院。

    很快,他在后院找到两处地下密室,一处收藏了无数的金银珠宝,另一处关押着几名美少年。

    他命赵朝宗审讯那几个少年,自己冲进楼内,一个房间接一个房间,寸步寸移地察看。很快来到书房,四下一打量,走到西面墙壁的书架前站着不动了。

    “这书架有异常”霍非问。

    “这是一副九宫图。”王壑道。

    霍非横看竖看也没看出这书架上有九宫图,隔子里填满了书,与寻常书柜毫无二致。待要再问,却见王壑凝神思索,又不好意思打搅,心头着实郁闷。

    王壑虽未看他,却仿佛知道他的心思,提醒道“将军请看这面墙,整个书架共有九个隔子,每个隔子内陈列的书籍数目都有规律的,暗合九宫数理”

    霍非纵览整面墙,果然如此。

    再一细瞧,忽然指着“中宫”那一隔问“这一隔内总有几十本书,而九宫格每一格的数无非从一至九”

    王壑道“不是这么算的。这一层书虽多,归类起来,却只有五套。这一隔的数便是五。”

    霍非看得疑惑,又指着“乾位”问“那这一隔呢”

    王壑道“这一隔是六。”

    霍非问“为何是六”

    王壑道“这一隔书籍是横着摞起来的,共六层。”表面看来,好像因为这些书籍过于宽大,竖着排列不齐整,也容易损坏书,所以才横着摞起来。

    霍非总算看出些门道了,把九个隔子都浏览一遍,又指着震位道“这一隔呢”

    王壑道“震位、离位,都需计算确定。震位在此”一面说一面转身来到窗前。

    霍非并不知他是如何计算的,只想着这机关门必定藏在书柜的后面,然并非如此,就见王壑在房里来回奔忙,一会奔窗前,一会到桌后,不断挪动书房里的摆设,一刻钟后,就听“呼”的一声机关门开了

    原野要去参加作者沙龙,近几天都是存稿君。

第404章 小观棋,你不厚道

    霍非急忙四下张望——

    机关门呢?

    西墙的书架稳稳当当地靠墙竖立,并未向两侧移动半分,更没有出现预想中的机关门。

    霍非忙看向王壑。

    王壑正低头盯着地下。

    霍非顺着他视线一看,只见他脚边露出一四方四正的洞口,一道石阶向下延伸;石阶两边的石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便嵌着一颗龙眼大的夜明珠,将地道照得一览无余。

    霍非喃喃道:“找到了!”

    王壑道:“走!”

    说着抬脚欲行。

    霍非一把扯住他,道:“让本将军先下。”说罢招呼手下禁军,跟着王壑下了地道。

    一行人刚下到地底,就听见前方传来“救命”的哭喊,听声音似乎是个孩子,本来声音是越来越近的,后来不知为何又渐渐远去,声音越来越小了。

    王壑与霍非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加快脚步向前飞奔,王壑衣袂飘飘,霍非步履矫健。

    拐了个弯,地道变直,前方视野清晰了,就见一个小小的背影正向通道深处飞奔,一边跑一边哭喊“救命”。

    王壑心头不详,也跑起来。

    霍非紧紧护在他身边。

    随着他们渐渐深入,原本冷寂的通道越来越暖和,更有“轰、轰”闷雷声传来,且越来越响。

    他们正接近坍塌中的第三工坊!

    前方通道分岔,一左一右。

    王壑略一打量,便拐入左边通道,正是那小身影逃命的方向,右边通道应该是通向第三工坊的,里面正在爆炸和燃烧,因出口封闭了,火势没有蔓延到这来。

    忽然,前面的小身影又折回头,向他们奔来,依然哭喊“救命”。王壑便看清了:那是一个七八岁的男童,眉眼甚为精致,满眼惊惶、满脸泪水,飞奔而来。

    旁边伏着一具带血的尸体,看装束像工坊里的工匠,男童不慎被尸体绊倒,吓得凄厉惨叫,连滚带爬要逃离。

    忽然他看见王壑等人,眼中迸出惊喜的光芒,不顾一切大喊“救命!放我出去——”

    这孩子是泽熙!

    王壑想起周惟安的话,立即确定这男童的身份,同时心一沉:泽熙被丢在这里,那假钦差呢?

    转眼间,他们来到泽熙面前。

    霍非的亲卫抢上前扶起男童。

    王壑神情严峻,问:“你是泽熙?”

    泽熙瑟缩点头道“是、是”,不复初见时的惊喜,眼中多了些探究、防备和害怕,仿佛不知他们什么身份,是敌是友,对他来说是福是祸。

    王壑再问:“崔华呢?”

    泽熙转身,抬起小手指向通道那一头——那里有道机关门,墙壁上雕刻着八卦图——哽咽道:“跑……跑了……”

    王壑心沉入谷底,再问:“假钦差呢,你可曾见过?”

    泽熙又转了半个身子,指向右边通道,满眼恐惧,哆嗦道:“在、在里面……炸、炸了……”

    王壑与霍非同时看向右方。

    他们来晚了!

    这结果,出乎意料,仔细想来又在情理之中:那“假钦差”若能打开出口的机关门,定然早就离开了,怎会滞留一天一夜,等崔华来了才走?

    定是她破不开出口机关,陷在这里进退两难,待崔华逃进来,她不敌崔华人多势众,遂与那些工匠一同遭难。

    想到那个跟他在棋盘上争斗了两天不分胜负的灵动少女,想到她排布棋局鬼神莫测的手段,王壑感觉浑身血液都凝固了,随即“轰”的一声爆炸开来,引燃了体内怒火,就像隔壁第三工坊的大火熊熊燃烧。

    内心爆炸,外表却冷静。

    这时候,他不能狂躁。

    他抬脚欲向第三工坊走。

    霍非一把拽住他,严厉道:“你想干什么?”

    王壑艰难道:“我去瞧瞧。”

    瞧瞧里面可有生还的人。

    霍非震惊道:“你疯了!都炸成这样,怎会还有活人?”

    王壑固执地扭头望着第三工坊方向。他心里也知道这个道理,然想到那个在棋盘上跟他争霸天下的灵动少女,前进固然难,后退也难;还有,“李菡瑶”若知道最得力的大丫鬟遇难,会多么伤心,他若早来一刻就好了。

    霍非一手拽着王壑,一面问泽熙当时情况。

    泽熙说,崔华杀了假钦差,然后点燃了火油,再封了西门,然后顺着密道逃了,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这话绝了王壑的希望。

    他满目凛然,先对霍非道:“快派人回禀王爷,调兵去基地以西拦截,封锁十里山区!”说完飞奔向通道那一头,要破开机关门,追杀崔华!

    只有杀了崔华,才能泄恨。

    霍非急忙下令。

    亲卫领命而去。

    霍非叫泽熙“你过来。”带着他来到王壑身后。

    王壑两眼盯着墙壁上的石雕八卦图,头也不回地问泽熙“崔华跑了多长时候了?”

    泽熙哭道:“好久了!”

    好久是多久?

    霍非换了个方式问:“爆炸开始后走的?”

    泽熙道:“嗯嗯。”

    王壑没有再问话,凝神盯着八卦图思索。

    霍非不敢打搅他,指望他快些破开这机关,否则崔华逃远了,可就追不回来了。

    这时,赵朝宗带着手下赶来,一路觉得越来越热,很快便明白是第三工坊爆炸燃烧的威力,又惊又恨,痛骂道:“崔华这狗贼,把工坊都炸了!”

    泽熙小嘴抿了抿,垂眸。

    ——崔华是冤枉的!

    赵朝宗跑到跟前,嚷嚷问“哥,听说救了个孩子?”忽一眼看见泽熙,忙道:“就是你?崔华这狗贼,连小孩子也不放过。怪了,他怎没杀了你呢?”

    霍非鄙夷地瞅了他一眼。

    泽熙打了个哭嗝,道:“他说、说要我……在这……受尽折磨……活活饿死!”

    赵朝宗“哦”道:“我知道了!把你留在这鬼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隔壁又在爆炸又是大火,你就是吓破胆,也没人来救你。一时还死不了,总要熬五六七八天,说不定十几天才死。这狗贼,太毒了!”

    泽熙因他说中,拼命点头。

    众军见了,都满眼不忍。

    赵朝宗道:“别怕。这下你能出去了。”又转向王壑问:“这就是密道出口?哥你快点开,不能让崔华那狗贼跑了。你不知道,崔华那狗贼有龙阳之癖,抓了好些个俊俏男儿关在地牢里,供他蹂躏糟蹋。有一个还是国子监编修的儿子,被关了三年了……”说到“龙阳”二字,瞄了霍非一眼。

    霍非冷冷盯回去。

    他已经手痒,想收拾这小子。

    王壑似没听见一般蹙眉。

    赵朝宗也盯着八卦图看了一会,又盯着王壑等了一会,渐渐不耐烦,便转身向回晃荡。一晃晃到右边通道,来到第三工坊西门外,感觉跟靠近火炉似得。

    他忙招手叫泽熙过去问话。

    一问才知假钦差是李菡瑶的贴身大丫鬟观棋扮的,被崔华杀了,丢在工坊里面,不由动了同仇敌忾之心,更恨崔华了。但嘴上却嘲弄道:“这李菡瑶不是算无遗策吗,怎的这次失算了,把个大丫鬟折在这……”

    “住口!”

    尚未说完,王壑转脸呵斥。

    赵朝宗见哥脸色不好,急忙闭嘴,这才想起王壑跟这个观棋有些渊源,他不该嘲弄。

    正后悔时,只见王壑抬手,飞快在八卦图上旋钮起来,他忙走过去,细看王壑手法。

    霍非忙也凝神关注。

    禁军们更不敢出声,地道内忽静下来,只听得山壁后、地面上传来火烧坍塌的震动声。

    大家都关注王壑破解机关,无人发现地上的工匠尸体忽然睁开了眼睛,盯着王壑的手。

    那光景,阴森森的怪吓人。

第405章 娶了你就是

    “啪”一声,王壑重重拍下最后一击,就听“轰隆隆”一阵刺耳沉闷的石块摩擦声传来。

    机关石门开了!

    王壑见外面黑漆漆的,顺手从身边石壁上抠下一颗夜明珠,又让霍非也抠了一颗,说“照明用。”

    霍非便一马当先,护着王壑冲了出去;西大营精锐紧随其后,誓要捉拿崔华,剥皮抽筋!

    赵朝宗忙挥手高喝:“跟我来!”

    他手下人便跟着他杀了出去。

    转眼间,地道内只剩下泽熙。

    石门外是一处天然洞穴,左前方隐隐透进光亮,好似出口。霍非将夜明珠交给亲卫托在手里,他护着王壑小心朝那边行去,结果有惊无险地出来了。

    外面冬阳高照,王壑出来后,并未急着追敌,而是站在那打量出口周边的环境,以判断崔华逃往哪个方向。左右一看,此地是个山谷,出口藏在一丛灌木后,山谷中杳无人迹,不由心头疑惑,蹙着一双剑眉沉吟。

    忽然他笑道:“好个观棋!”

    霍非诧异,以目询问。

    王壑笑道:“我上当了!”说着上当,却毫无懊恼、愤怒之意,反而笑容满面,欢喜的很。

    霍非不明所以。

    王壑不等他问,便急急道:“走,回去!”说罢转身,并传令后队变前队,撤回洞中。

    霍非追问:“为何要退?”

    王壑回道:“这门第一次开。那孩子骗我们的。”

    霍非脑中一闪,瞬间明白了。

    他的亲卫困惑地看向同袍,同袍也一脸懵懂,他忙向王壑请教道:“公子怎么看出来的?”

    王壑道:“你们没发现,出口根本没有踩踏的痕迹?出口处灌木茂盛,挡了出路,还是霍将军拔刀砍去的;出口外枯草茂密,也无踩踏痕迹……”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不大工夫,大家又进了石门。

    门内再不是阴森模样,十几名禁军装束的少年,正齐刷刷站在通道前方,泽熙站在最前面。

    呃,这小子……

    脸上笑容灿烂!

    王壑进门就看见这阵势,高声笑道:“观棋姑娘忒不厚道了,不会开门直说嘛,王纳教你就是。居然骗我!”

    凌寒等人都笑而不答。

    王壑目光扫视他们,一张脸一张脸地仔细辨认,口内笑道:“小观棋,出来吧。”

    他只顾盯着前面,不提防石门侧面伸出一只手,一把攥住他的左手,向后一带;同时,一抹寒冰贴在他脖子上,寒意浸骨,就好像被人塞了个雪球在衣领内,不由打了个寒噤,就听耳边调皮轻笑“我在这儿呢。”

    王壑身子一僵——

    大意呀,竟被偷袭了!

    连霍非等人都只看着前方,没提防门后有人。

    李菡瑶押着王壑后退两步,靠石壁站定,王壑在前,她躲在王壑身后,只在王壑肩头露个脸儿。

    她左手紧紧攥着王壑的左手,右手握着匕首横在王壑脖子上,等于把王壑整个儿揽在怀内。她身穿工匠的短打衣裤,像个小学徒,而王壑却是锦衣轻裘,既贵又雅;她的身高也比不上王壑,无法形成绝对压迫。

    官兵见王壑被挟持,都大惊失色。

    霍非扬起鎏金锤。

    赵朝宗举起手来。

    “放开他!”

    二人同时厉喝。

    “别动手!”

    “都不许动!”

    又是两声急叫。

    一声是王壑发出的,示意霍非和赵朝宗别动手;一声是观棋发出的,警告他们不许动。

    李菡瑶笑道:“我这匕首上抹了毒的,你们若是妄动,哪怕蹭破他点皮,他都会没命。”

    这话戳中了赵朝宗的心病,想起自己被李菡瑶下毒,气急败坏道:“李菡瑶下毒,你也用毒。除了下毒,你们没别的手段了吗?就这点能耐还想争天下!”

    李菡瑶笑道:“呵呵!看你这年纪样貌,应该就是赵子归了。赵小将军,你兵法学的不精哟。”

    赵朝宗道:“你敢嘲笑小爷!”

    一个丫鬟,竟敢对他这个出身将门、经过严格培养的将门虎子指点兵法,真可笑!

    李菡瑶笑道:“兵法运用,要因地制宜,因人而异。我等纤纤弱女子,深入虎穴龙潭,不用毒、不伪装、不使诈,难道跟你们这些男人较量武功?那不是蠢么。”

    赵朝宗:“……”

    这话好有道理。

    他竟无言以对。

    霍非沉声道:“姑娘挟持了王公子又如何,就凭你们这些人,还想走出这基地,逃出铜岭山?”

    他扫了一眼凌寒等人。

    李菡瑶把他上下一打量,道:“这位将军,若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镇远将军玉麒麟吧?”

    霍非道:“正是本将军。”

    李菡瑶赞道:“果然英武。”

    霍非:“……”

    这很重要吗?

    李菡瑶赞他“英武”,并无讥讽之意,他听着还算顺耳,只是奇怪,都这时候了对方还有心情评美男。

    霍非盯着李菡瑶,伺机出手救人。

    王壑骤然被偷袭,除了意外,面上毫不紧张。他不顾架在脖子上的匕首,扭头看向佳人,满眼的笑意晃动,高兴地招呼道:“观棋姑娘,别来无恙啊!”

    李菡瑶笑道:“无恙,无恙!”

    王壑抬起右手,用两根手指夹着那匕首,轻轻一推,笑吟吟道:“咱们好歹也算故人,你又是个姑娘家,怎好见面就动刀动枪呢。姑娘不会开门,告诉王纳,我难道会不教你?姑娘想平安脱身,也该跟我商议。这个样子——”说着,他低头看看被李菡瑶攥着的左手,再扭脸凝视李菡瑶,意味深长地提醒——“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呢。”最后一句话说得十分婉转、轻柔、温柔,带着笑意。

    李菡瑶被他说得脸燥热。

    此时,两人几乎贴在一起:王壑的下巴挨着李菡瑶的脸颊,狐领的毛针在她耳畔轻抚。上面鼻息扑面,下面手掌紧握,心里不自在,感觉就像抓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一般,烫得很。虽然匕首被王壑推开,但她左手还攥着人家的手,丢也不是,撒手也不是,手劲不由悄悄放松。

    她嘴硬道:“眼下公子不是男人。”

    王壑诧异道:“那是什么?”

    李菡瑶道:“俘虏!对手!”

    王壑道:“俘虏也分男女呀。再说咱们现在也不算对手,咱们正结盟呢。至于将来,更说不准了,若咱们成了自己人,今天姑娘侵犯了我,该怎么陪?”

    李菡瑶脱口道:“娶了你就是!”

第406章 情路更艰

    王壑笑容一滞,满脸愕然。同时,因她手劲松了,握手的感觉也变了:柔软、滑腻的感触撩拨着他的心扉,令他心悸、颤栗,脸也火烧、燥热起来。

    他的五感敏锐到极致:只凭手掌感触,便能描摹出她纤纤玉指的修长和细腻,丹蔻的鲜艳和光润;只凭一丝气息,便如品尝到她檀口呵气如兰的清甜;只凭一层摩擦,便能体会她玉体的柔软和丰盈……

    他吃惊又诧异:他尚未从李菡瑶的情伤中走出来,为何还能对别的女子产生这种微妙的感觉?

    他挣扎着,想说点什么。

    可是他又不知说什么。

    观棋虽是丫鬟,与他的身份有着云泥之别,但他却很欣赏观棋,不愿毒舌嘲讽,令观棋难堪;也不愿借机调笑,让观棋误以为他有别样的心思。他倾心于李菡瑶,求之不得,总不能用李菡瑶的丫鬟代替,也代替不了。

    李菡瑶察觉他异样,有些懊恼。

    她刚才是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自从观棋以她的身份与张谨言产生情愫,她便决定:在真相揭露之前,绝不再以李菡瑶的面目跟王壑和张谨言接触,那会令他们之间感情变复杂。

    她宁愿化身丫鬟观棋。

    然这样一来,她的情路更艰了。

    不过,她从不畏艰难。

    丫鬟又如何?

    哪怕她化身为丫鬟,也有能力让王壑爱上她,从而忽略那个伪装的李菡瑶。丫鬟抑或小姐,不过是个身份、一层皮囊,重要的是皮囊下的灵魂。王壑若真爱她,无论她变成什么样,都会被她所吸引。

    她有这个信心!

    瞬间的懊恼令她眼神忽闪了下,垂眸躲避王壑的目光。睫毛刚盖下,随即便又掀开,她忍着羞涩看向王壑,看他要如何应对,是粗暴反击呢,还是轻佻讥讽。

    王壑察觉她的懊恼和羞涩,心颤了下,更不愿轻易开口反击或调笑,言辞斟酌又斟酌……

    近在咫尺的凝视,深入对方眼底。

    那里,映着彼此的身影。

    就好像潜入对方的心湖。

    窥见了他灵魂的隐秘!

    王壑不想让李菡瑶难堪,赵朝宗忍无可忍。在他心里,一个女人,还是个丫鬟,竟说要娶王壑,那是对王壑的羞辱!他冷笑道:“丫头,你好大口气!”

    王壑想出应对之法了。

    他笑对李菡瑶道:“姑娘的志向令人钦佩。不如做我的丫鬟,也许还有机会实现。”他巧妙地将这暧昧化为劝降,落在人眼里,成了敌我双方的较量。

    观棋绝不会投靠他的。

    他不用担心“实现”。

    李菡瑶暗赞他应对完美,也笑道:“要我做你的丫鬟?要先赢了我才行。你现在是我的俘虏。”说着,又把匕首贴近他脖子,还在他皮肤上蹭了蹭。

    赵朝宗惊得脱口大嚷:“臭丫头!你敢动我哥一根汗毛,小爷定将你千刀万剐!”

    王壑丢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安慰道:“子归稍安勿躁。观棋姑娘不会伤我的。她还想要我送她们出去呢。是不是,观棋姑娘?你有什么话,咱们上去,坐下慢慢说,别拿刀磨我脖子,冰得我怪不舒服的。”

    李菡瑶趁机收手,放开他,笑道:“公子果然不凡,处变不惊,算无遗策。”

    赵朝宗急忙过来,盯着王壑脖子仔细查看可有破皮,一面担心地问:“哥你没事吧?”

    李菡瑶莞尔道:“这匕首无毒。我骗你们的。”

    赵朝宗气得无语——这丫头跟“李菡瑶”一样狡诈。

    李菡瑶却看着王壑。

    乍松手,两人都有些不自在,那手都不知往哪放才好,手掌的余温仍在,余味萦绕,放不下,但他二人皆非常人,心里不自在,面上不肯露出半分。

    因此,王壑转过身来直视李菡瑶,眼中笑意盈盈。这笑容增添他的风华,令他更加耀眼,同时又化解了他的心机和疏离,让他如阳光般亲和。

    李菡瑶脸上红热尚未消散,又急剧增加一波。她想,地道里太热,想是第三工坊烧化了,须得赶紧离开这里,否则地道坍塌,大家都要遭殃。

    王壑笑问:“姑娘放了我,不怕我翻脸报复姑娘?”

    李菡瑶反问:“公子会翻脸吗?”

    王壑被她灼灼目光看得也脸红心热,道:“这要看姑娘接下来的表现。”说罢装模作样地打量周围,避开李菡瑶的目光,看向第三工坊那边。

    李菡瑶问:“公子希望我如何表现?”

    王壑道:“姑娘炸了第三工坊!”

    他的口气中含着谴责。

    李菡瑶道:“公子不也炸了乾元殿。”

    王壑正色道:“炮轰乾元殿确实不妥。这其中有些曲折,导致王纳未能与你家姑娘仔细商议妥当,处置失误。你家姑娘已经当面指责了王纳。姑娘为何步王纳后尘,炸了第三工坊这样重要的地方?你家姑娘知道吗?”

    李菡瑶也正容道:“我自有炸它的理由。便是姑娘在此,也会跟我做出同样的决定。”

    王壑问:“什么理由?”

    李菡瑶示意道:“请公子跟我来。”

    她转身先行,王壑忙跟上。

    很快,他们来到密室前。

    李菡瑶在八卦图上飞快点击、旋钮,那不输给王壑的手法和绝佳的记忆,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王壑笑道:“是我想错了。原来姑娘有能力开门。没离开,是专门在此等候我们的。”

    李菡瑶白了他一眼,坦白道:“那边的门我开不了,所以我才想了这个法子,引你来替我开。”

    王壑见她神情娇媚,坦白可爱,不由心中一荡,笑问:“姑娘怎知我一定会来?”

    李菡瑶道:“我算出来的。”

    王壑道:“那姑娘可明白了,要不要我再演示一遍?”

    李菡瑶道:“明白啦。多谢你。”

    王壑不自觉笑意更深。

    说话间,“轰隆隆”门开了。

    赵朝宗不痛快了——怎的李菡瑶一个丫鬟也这样厉害?这里一个门,刚才他们都没发现。

    李菡瑶冲密室内叫道:“外老太爷,可以出来了。”

    于是,江老太爷等人便出来了。

    先是江老太爷父子家人,然后是顾值等工匠,足有一百多人涌出来,密密麻麻挤满了地道。

    王壑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第407章 姑娘,你太轻信男人了

    王壑一看顾值等人,便猜出他们是第三工坊的工匠,可是江老太爷他们衣衫褴褛,老的老,小的小,身份不明。

    他便问道:“观棋姑娘,他们是谁?”

    不等回答,忽然想起“李菡瑶”在乾阳殿上怒怼太后和群臣的一番话,心头隐隐明了。

    李菡瑶神情微冷,道:“江家人,我家姑娘的外祖父和舅舅舅母、表兄弟表姐妹们。崔华侵占了江家的造船技术,还杀害了江家子几条人命。这个理由,够不够让我炸死崔华,毁掉第三工坊?”她眼中杀机凛然。

    王壑等人都沉默了。

    这个理由当然足够,换上他们,也不会放过崔华。至于毁掉第三工坊,王壑推测:报复只是其一,主要原因应该是“观棋”带的人少,不敌崔华,只能凭借第三工坊设埋伏,待崔华追进来,再一举毁灭敌人。

    这是因地制宜。

    王壑看着假观棋,目光钦佩,神情复杂——江南第一才女身边的丫鬟也是不凡的。

    他道:“这理由足够了。”

    李菡瑶重新展颜,笑道:“我就知道公子通情达理。”

    王壑也笑,用怀疑的口气问:“但不知姑娘如何带他们离开。不会是指望我放了姑娘吧?”

    李菡瑶拍手道:“公子聪明!”

    赵朝宗先叫道:“你做梦呢!”

    李菡瑶笑道:“我就爱做梦。”

    一般都能梦想成真。

    王壑摆手示意赵朝宗别打岔,对李菡瑶道:“怪不得姑娘要挟持王纳,原来是为了他们。既有这打算,怎又放了呢?若不放,王纳也只好送姑娘离开;但姑娘放了王纳,又未逼王纳承诺条件,就不怕我翻脸?”

    李菡瑶笑道:“不怕。”

    王壑道:“姑娘为何如此相信王纳?”

    李菡瑶笑道:“公子人品好呀。”

    王壑心再荡,拼命压制。他咳嗽一声,道:“姑娘不用捧我。你家姑娘曾传信与我联盟,我却炮轰乾元殿,差点炸死了你家姑娘。你还相信我?”

    李菡瑶问:“那你为何要背信弃义?”

    王壑道:“王纳没有背信弃义。这当中有曲折。”

    李菡瑶道:“原来如此。”

    王壑怀疑道:“你信我的话?我还没说什么曲折呢。”

    李菡瑶道:“我信。公子也不需说原委。当日我家姑娘委托别人捎信给公子,辗转周折,有些误差也难免。今日我与公子对面交涉,绝不会再有误会。”

    她还未与观棋碰头,并不知那曲折是什么,但她相信王壑不是背信弃义的阴险小人。

    她也不用王壑解释。

    有些事是说不清的。

    她虽年轻,对人心的认知却比许多有年纪的人都通透。人心,是这世上最复杂难明的东西。

    人心复杂,导致纷争不断,若是事事都能用言语掰扯清楚,世上就没有那么多纷争了。

    这纷争,不但存在于敌我之间,也存在亲人之间,无论是大家族,还是小家庭,都会有纷争。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阐述的便是这个现象。还有情人之间也是如此,心心相印并不能让他们不生嫌隙。

    故而她有自己的行事准绳。

    能顺利离开京城,足以说明王壑对她没有歹意,所谓的背信弃义一定是个误会。

    王壑怔住了——“观棋”竟如此信他?

    这令他感到一丝怪异,那天在王家,“李菡瑶”对他也没这么大度、宽容呢。

    他忍着异样悸动,笑道:“能得姑娘信任,王纳深感荣幸,但你我各为其主,请恕王纳不能徇私。姑娘潜入军火研制基地,假传圣旨,不仅仅为了救江家人吧?恐怕还盯上了军火研制基地的军事机密。”

    李菡瑶承认道:“不错。”

    王壑见她如此坦白,猜她定有后招,便试探道:“之前你家姑娘大闹京城后,承诺送北疆军粮军服,才得脱身。姑娘炸工坊的理由再充分,王纳也不能就这么放了你们。姑娘到底哪来的信心说服王纳?”

    李菡瑶道:“我不带江家人走。”

    王壑诧异道:“不带他们走?”

    李菡瑶道:“正是。外老太爷他们被折磨的遍身是伤,江二少爷更是折了腿,经不起长途跋涉、严寒冰冻。我听说公子的姐姐苏夫人医术精湛,因此想让他们留在京城,恳请苏夫人为他们诊治,治好了再回江南。”

    王壑不敢相信地问道:“姑娘想请大姐替江家人诊治,治好了他们再送他们回江南?”

    李菡瑶道:“正是。”

    王壑道:“姑娘觉得王纳会答应?”

    李菡瑶道:“公子会答应的。”

    王纳:“……”

    他很想告诉观棋:姑娘,你太轻信男人了!

    王壑无语,霍非和赵朝宗忍不住了。

    霍非一直未插言,因为插不上,也因为他在暗暗观察掂量王壑与李菡瑶。这二人之间的微妙,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想,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样,区别在于守关的美人不同。不过,今日有他在,定要把这美人关给踏平,王壑想徇私也不行!

    他轻笑道:“真荒谬!”

    一直看霍非不顺眼的赵朝宗,觉得他这句话十分顺耳,立即附和道:“不错,太荒谬了!”

    李菡瑶问:“如何荒谬?”

    一副不解的模样儿。

    王壑疑惑了,“观棋”真这么天真吗?

    不可能。

    想想她在棋盘上神出鬼没的手段,再想想她对付崔华的狠辣与果断,绝不是天真的丫头。

    她打的什么主意?

    赵朝宗可不会怜香惜玉,毫不留情道:“我哥又不是李家的女婿,凭什么这么帮李菡瑶?就算他是李家的女婿也不成,涉及争霸天下,岂能相让!瞧瞧废帝跟他兄弟,为了那把龙椅,枉顾人伦,杀得那个惨烈!丫头,要梁姐姐替江家人诊治可以,只要你们归顺,一切都好说。”

    霍非听得十分痛快,赞赏地瞅了赵朝宗一眼。

    这样的话,他是说不出口的,并非他面嫩心软,而是他矜贵优雅惯了,不屑口出恶言。若真有那么个人惹恼了他,他也用不着口出恶言,直接动手就完了。他下手一向狠辣,一点都不像他外表优雅矜贵。

    李菡瑶笑道:“王公子会答应的。”

    王壑道:“哦?难道姑娘刚才给王纳下了毒,所以才有恃无恐,觉得王纳定会就范?”

    这是他能想出来的唯一理由。

    赵朝宗与霍非神情一凝。

    糟糕,怎么忘了这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