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同辉全文阅读 第48分节

第468章 别忙着怜香惜玉

    范大勇走后,颜贶对东郭無名道:“这是个狼子野心之辈,李家父女真落在他手上怕不得好。”

    东郭無名问:“将军的意思是?”

    颜贶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本将军想率军救李姑娘,也算不负王纳贤弟所托。”

    东郭無名讥诮地笑了。

    颜贶问:“公子为何发笑?”

    东郭無名道:“将军想英雄救美,那也要美人遇难,需要将军救,将军率军前往才合适。眼下,这范大勇与李菡瑶对阵,孰胜孰败还不一定呢。”

    颜贶忙问:“公子不看好范将军?”

    东郭無名道:“他虽比之前的花将军要强些,不过想收伏李菡瑶,也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颜贶忙问:“那我们怎办?”

    东郭無名坚定道:“发兵!”

    颜贶疑惑道:“不是说,李菡瑶不一定会输,不需要本将军英雄救美吗,怎的还要发兵?”

    东郭無名眼神倏然锐利,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将军发兵,可做两手准备。第一,若是范大勇不择手段剿杀李家人和无辜百姓,将军即刻现身营救。第二,若是范大勇兵败,将军可雷霆出击,拿下李菡瑶!”

    颜贶:“……”

    简单说,他就是那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中的渔翁,趁着范大勇和李菡瑶厮杀的时候捡便宜。

    颜贶对这建议很动心。

    他们都非无能之辈,都明白:在这乱世中,太过儿女情长和优柔寡断,是成不了大事的。

    李菡瑶再有才能,也是个女子,万不能纵容她坐大,否则遗祸无穷,内乱纷争,遭殃的还是百姓。这是一。

    其二,王壑居然纵虎归山,放李菡瑶回江南,这令颜贶和东郭無名很是忧心。按他们的想法,凭王壑的手段,在京城拿下李菡瑶易如反掌,怎能让她带着玉玺回归江南呢?他们虽然不信李菡瑶利用美色惑人的传言,但王壑和世子显然都对李菡瑶动心了,所以不忍下手。现在传书让他们稳定江南,却又不让他们伤害李菡瑶。这如何能两全?

    二人接信后都觉得,收伏李菡瑶势在必行,而且一定要赶在张谨言和王壑从北疆归来前收伏。

    一来,不给李菡瑶时间壮大势力。二来,不给王壑二人和李菡瑶对阵的机会。那二人在京城就放过了李菡瑶,再对阵还能狠下心?所以,这恶人还是让他们来做吧。先斩后奏,灭了李菡瑶,王壑和张谨言就没办法了。

    东郭無名道:“将军不可手软,到时定要雷霆出击。”

    颜贶点头道:“本将军明白。”

    东郭無名却道:“我看将军未必明白。在下要将军雷霆出击,还有一番用意在其中。”

    颜贶忙问:“什么用意?”

    东郭無名道:“王纳兄派了忠勇大将军之子赵子归来江南,说是协助将军,也有保护李菡瑶的意思。等他到了,他能允许将军出兵对付李家吗?”

    颜贶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商议定后,颜贶派人留心打探湖州动静,看范大勇如何围剿李菡瑶。故而,范大勇兴兵进入霞照,派宋平围困景泰府李家,他们第一时间得知消息。

    颜贶却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按兵不动。

    按计划,他将和东郭無名率靖海水军先去景泰府,从宋平手上抢下李家人和工坊,再兵临霞照,借着给范大勇贺喜的机会,见机行事。

    谁知这当口江如蓝来到宁波府,一下船便派人送信给颜贶,说有急事相求,约颜贶在临海酒楼会面。

    颜贶便不知所措了。他深知江如蓝信中说的“急事”是什么,也知道江如蓝会求他什么,可是他却无法答应她,因为他正要图谋收伏李菡瑶呢。

    颜贶便看向东郭無名。

    东郭無名坚定道:“不能去!”

    颜贶尴尬笑道:“倘或她找上门来呢?”他可是知道江如蓝那个性子的,等不到他肯定上门。

    东郭無名淡声道:“将军放心,在下会好好招待她的。”

    颜贶一惊,急忙道:“你不能伤她!”

    东郭無名:“……”

    他静静地瞅着颜贶好一会,才道:“我知将军对江姑娘情义;便是在下,当日看见江家大火,满门被灭,也痛不欲生。然今时不同往日,李菡瑶既然造反,江家和李家便不再是普通百姓,便要有跟她们对决沙场的准备。两军对决,对敌人仁慈便会陷己方于不利。将军若对江姑娘不忍,正好中了李菡瑶的美人计——江姑娘这时候来宁波府,很显然是李菡瑶派来的,想利用她动摇将军心志……”

    颜贶被他说得脸涨红了,对李菡瑶用美人计并不多生气,有的只是甜蜜的烦恼和踌躇——踌躇如果真面对江如蓝,会不会色令智昏,舍不得下手呢?

    东郭無名不管他脸色,继续道:“所以,将军不能去见江姑娘。在下要改变计划:将军只管带兵去景泰府,救下李家一干人,然后再去霞照。若是李菡瑶输给范大勇,那自不用说,将军保住她性命即可;若是范大勇输了,将军可雷霆出手,拿下李菡瑶。”

    颜贶问:“那你呢?”

    东郭無名冷静道:“在下留在宁波府,对付江姑娘。她来此意图不明,定是李菡瑶另有算计。”

    颜贶再次道:“你不能伤她!”

    东郭無名道:“将军别忙着怜香惜玉,还是先顾好自家吧,小心堕入了人家算计,被人家掳去当上门女婿不算,连这十万靖海水军也沦为陪嫁。”

    颜贶脱口道:“不可能!”

    东郭無名慢条斯理道:“怎不可能?京城才传信来说,李菡瑶的大丫鬟观棋炸了军火研制基地第三工坊,炸死了将军崔华,还救出了江家老小。江姑娘如今可不是什么孤女了,不需要将军怜惜。人家正算计将军呢。李菡瑶连白虎王之女都拐走了,算计将军易如反掌。当然,也许無名是多管闲事,将军正盼望江老太爷回来重续婚约。”

    颜贶哑口无言,惶恐之余又不服气:这李菡瑶真是妖孽,她手下人也是妖孽,脑子怎么长的?还有,自己真盼望江老太爷回来重续婚约吗?他竟不能肯定。

    东郭無名见他无话说了,才好受些。刚才颜贶对江如蓝那副怜惜模样,让他看了莫名气闷。他觉得只有自己能对付江如蓝,并看清李菡瑶的计谋;颜贶若跟江如蓝碰面,肯定会落入陷阱,连人带靖海水军都要被拿下,所以他坚定地打发颜贶走,不能让颜贶跟江如蓝碰面。

第469章 跟我走吧

    原本他可以跟颜贶一走了之的,但不知李菡瑶派江如蓝来宁波府的用意是什么?万一有事,而他和颜贶都走了,岂不正中对方下怀?所以他得留下。

    他眼前浮现江如蓝鲜艳的脸颊,目光变得幽深、悠长,想起去年夏天被她扑下水淹得七死八活,这次她又能玩出什么花样呢?还有,当日江家被灭门时,他好心去向她报信,却被她指控为主谋,如今江家老小就要回来了,证明他是无辜的,倒要看她如何面对自己。

    颜贶心中流星似的划过一个念头:若是江家人回来了,重续婚约也未尝不是好事,横竖他总要娶媳妇的,只要把李菡瑶收服了,娶她表姐有什么?

    他本能不想这心思被东郭無名察知,便故意沉吟道:“就怕本将军走了,这些将领不服公子调遣。”东郭無名虽是他的军师,却是没有兵权的。他在还好;他不在的话,靖海水军的将领不会听从东郭無名调遣。

    东郭無名沉声道:“将军带裘光去,孟凡留下。”

    副将军孟凡乃颜贶心腹,只要颜贶嘱咐他听从东郭無名调遣,孟凡不会有二话;而裘光心机深些,平日里虽对颜贶很恭顺,却算不上心腹,东郭無名一向防着他,当然不能让他脱离颜贶的掌控,留下来谁知有什么变数。

    颜贶见他安排切中关键,便没话说了,心中十分想再叮嘱他别算计江如蓝,只是刚才已经说了两次,没脸再说。无奈,只得带裘光来了景泰府。

    东郭無名留在了宁波府。

    这正是李菡瑶要的结果。

    颜贶带了两万水军,十几艘大船,以巡查为名,停在距离景泰府城十里外的水上。

    他派人密切关注李家动静。

    宋平带着九千人追踪“李菡瑶”,这一消息立即被探子报到颜贶面前。颜贶想了想,决定按兵不动,等他们双方分出胜负来,他再出手不迟。

    这一等,就等到下半夜。

    先是探子回报,说围困李宅的禁军已经进入李家,又有水军中的内应来回,说宋平派水军楼船回城,运了大量火药,往天青山天鬼洞去了,不知作何用。

    颜贶不是没想过李菡瑶被宋平炸死这个可能,他应该急速发兵去天青山救援的。可是他又想:东郭無名说李菡瑶绝不至于如此无能,嘱咐不可妄动;他也忌惮李菡瑶的手段,怕局势未明朗前,去了反坏事。

    他便忍住了,继续等。

    天明时,他听见天青山那边雷声阵阵,虽不知双方胜负,也不敢再耽搁,忙率六艘船一万水军朝景泰府城赶去,留裘光带领余下一万人随时接应。

    他和东郭無名做足了工夫的,此刻按照计划进行:在景江码头,故意询问守军打雷是怎么回事。守军回禀道,官兵正围剿李氏叛党呢。他装作大惊模样,说他与李家有些渊源,急忙赶去李家救人。——这是人之常情。

    他做足了姿态,既然打着救人的幌子来的,便不好率大军进城,以免被人说别有用心;再说也没必要,宋平只留了一千人看守李家,他带一千人去足够了。那些地方禁军是什么东西,他清楚的很,好歹在靖海水军混了这么多年,又做了靖海大将军,还镇不住那些烂人?

    一千人都多了呢,因为他想抢占李家,才带这么多的。只要把李家和太平工坊握在手中,不论是对付宋平和范大勇,还是对付李菡瑶都容易了。

    到李宅一看,十几个地方禁军把守门房,颜贶令属下上前喝道:“靖海大将军来了。这里谁做主?”

    众禁军有的急忙上前参见将军,有的束手听命,又胡乱回答“鄢指挥。鄢指挥在里面呢。”

    颜贶并不关心“鄢指挥”是谁,想来不过一个小小的指挥使而已,不值得他留意,再说眼下也没空细问,因此喝道:“前面带路!”一面翻身下马。

    一禁军道:“是。”

    于是引着颜贶等人进去。

    却有十个靖海水军留在了门房,狼一样盯着地方禁军,弄得那些禁军们瑟缩地直往后退。

    正是清晨,颜贶一路上只见李家园林内桃红柳绿,莺啼燕鸣,丝丝雾气沾湿了卵石小径,心旷神怡的同时,也暗暗纳罕:这些禁军居然没有大肆抢掠?

    到正院,院外也有几十个禁军把守,引路的禁军忙上前嚷“靖海大将军来了。快去通禀。”

    说话间,颜贶已大步跨进门,就连他身后的水军也都长驱直入,眼中根本没那些禁军。

    众禁军也都不敢拦阻。

    谁让人家官儿大呢。

    颜贶踩着台阶来到上房门口,朝堂上一看,只见一身穿素白锦衣、领口和胸口绣兰草的妙龄少女正端坐在方桌右边,双目炯炯地注视着他;两个丫鬟站在她身后,一副严阵以待的情形,不由一愣——这是谁?李菡瑶他见过的,这少女不是李菡瑶,看装扮也不像丫鬟。

    心里疑惑,嘴上就问了出来。

    “你是何人?”

    “小女子乃前徽州巡抚鄢大人之次女鄢芸。”

    鄢芸说着,含笑起身。

    客来了,不得迎接!

    颜贶震惊不已。这一问一答间,他心中已转了几转,明白李家并未陷落,否则这鄢芸不会在堂上坐等他;还有,李菡瑶也没有危险,因为鄢芸举止从容淡定。

    那么,宋平败了?

    李菡瑶果然厉害!

    颜贶想通后,朗笑一声,做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一面大步跨进屋,一面道:“原来是鄢姑娘!姑娘既在此,想必李姑娘也没事。本将军听说官兵围剿李家,担心李姑娘遭难,急忙赶来阻止。李姑娘人呢?”

    鄢芸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微笑道:“巧的很,小女子也奉李姑娘之命,在此等候颜将军大驾光临。将军请坐。”一面说,一面侧身延请颜贶上座,并回头命冰儿上茶果。

    颜贶心重重一跳——

    等他?算准了他要来?

    他感觉装不下去了。

    他在方桌另一边坐下,脸却朝着鄢芸,困惑地问:“李姑娘知道本将军要来?等本将军做什么?”

    鄢芸惊讶道:“将军不知道?”

    颜贶摇头道:“不知。”

    他应该知道吗?

    鄢芸却道:“江姑娘没告诉颜将军?”

    颜贶一滞——

    他根本没见江如蓝。

    鄢芸察言观色,猜测道:“将军没遇见江姑娘?”

    颜贶强作镇定,撒谎道:“本将军近期一直在外巡查,听说范大勇派人攻打李家,立即就带人赶来了,尚未回宁波府,想是跟江姑娘错过了。”

    “哦,原来这样。”鄢芸注视着年轻的将军,笑得意味深长。颜贶在她笑吟吟的目光下,狼狈地垂眸。正好冰儿端了差点上来,鄢芸招呼道:“将军请用茶。”

    颜贶忙去端茶盏喝茶,借以掩饰自己的心虚。揭开茶盏盖,将那粉彩花鸟茶盏送到嘴边,刚要饮茶,忽然又顿住。他暗骂自己糊涂:李菡瑶既然未败,又让鄢芸摆出这副阵势,说不定就在算计自己。李菡瑶的手段诡谲多变,也许这茶水中就有毒,怎能毫无戒备地就喝呢!

    鄢芸见他对着茶盏出神,问:“将军想什么,怎不喝茶?”

    颜贶见她催自己喝茶,更警惕了,只觉手中那盏绿中透黄、散发清香的茶汤神秘莫测。

    他随手放下茶盏,抬头笑道:“本将军是想问姑娘,李姑娘派江姑娘去宁波府找本将军有何事?”

    鄢芸目光下移,看看被他放下的那盏茶,又抬眸直视着他,微笑道:“请将军去霞照。”

第470章 栽在女人手上

    颜贶追问:“为了何事?”

    鄢芸道:“范大勇邀请了江南各地官员汇聚霞照,李姑娘想趁这机会跟大家宣布一件事。”

    颜贶感觉不妙:李菡瑶这是运筹帷幄,一切都在她算计之中?他忍不住又问:“李姑娘呢?”

    鄢芸微笑道:“在霞照。”

    颜贶心一抖,追问:“那……天鬼洞……今晨,本将军听见接连爆炸声,是怎么回事?”

    鄢芸似没察觉他的慌张,先端起茶盏,低头抿了一口茶,然后盖上茶盏盖,放下,才云淡风轻道:“没什么。李家要在天鬼峰下建造一座要塞,用火药开山采石呢。”

    这还叫没什么?

    宋平呢?

    九千地方禁军呢?

    只怕凶多吉少了。

    颜贶掩饰不住地震惊。

    他看着鄢芸,脑海中回荡着东郭無名的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若宋平赢了,他便救下李家人;若宋平输了,他便要雷霆出击,拿下李菡瑶。眼下李菡瑶不在这,但这个鄢芸竟能赢了宋平,不可小觑,也要拿下。

    这就动手?

    颜贶瞅着坐在对面悠闲喝茶的少女,有些郁闷,不知如何下手。这不比两军对决,他可利用各种利器;也不像两个男人之间,他可出言挑战,眼下他要怎办?

    难道用拳头把鄢芸打晕?

    颜贶很怀疑,鄢芸能否承受自己一拳,或者一枪。

    正在踌躇,忽听鄢芸道:“将军若无事,咱们尽快动身,免得晚了,让李妹妹和各位大人久等。”

    颜贶心一动,忙道:“也好。就请姑娘随本将军一道,我们水军的楼船宽敞。”说着松口气,觉得就这样把美人请上船挺好,也算“拿了”,强似动刀动枪,跟强抢民女似得,对他的声誉不利。等把美人请上船,他自会吩咐手下水军将李宅和太平工坊都控制起来。

    鄢芸却道:“不用。将军还是跟小女子一道走吧。船早已准备好了。”说罢看着颜贶,目光催促。

    颜贶一呆,这话不对啊。

    他坚持道:“请姑娘跟本将军走!”

    鄢芸微笑道:“这可由不得将军。”

    颜贶一惊,双眼迅速在堂上一扫,没发现异常,又收回目光对准鄢芸,问道:“姑娘这是何意?”

    鄢芸道:“要委屈将军了。”

    颜贶听了这话觉得荒谬极了,小丫头这是要逼他呢?

    凭什么?

    很快他就知道了。

    随颜贶进来的两名亲信护卫听着自家将军和美人对话,也等着将军一声令下,就拿了美人。结果,将军还没一声令下呢,美人倒露出杀机来了。

    这让他们如何能忍得?

    一亲信喝道:“大胆!”

    另一亲信拔出了短枪。

    颜贶便朝他们使了个眼色,令他们动手拿下鄢芸,抢占先机——关键时候,他也顾不得脸面了,堂堂大将军不该欺负弱女子,但这女子是李菡瑶的手下,李菡瑶是妖孽,没准授予她什么阴谋,大意不得。

    他自认为够谨慎了,狮子搏兔尚且尽全力呢,他也不能小觑一个少女。然而,堂下飞来两只细巧的利箭,射中了两名亲信的腰部,两人连喊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便浑身痉挛,拿不稳兵器,枪掉地,人也倒地。

    颜贶大惊,霍然站起身。

    冰儿和霜儿同时踏前一步,挡在鄢芸面前,防止他突然袭击鄢芸,却未对他出手。

    颜贶大声道:“姑娘这是何意?”喊这么大声,是要让外面的水军听见,然后进来救主。

    结果,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不,其实也有,连续不断的“哒、哒”声和重物摔在地上的沉闷声音,他先没反应过来,等看见两名亲信的遭遇才反应过来:外面的水军都被袭击了。

    颜贶震惊万分,然他看看鄢芸和蓄势待发的冰儿两女,心中掂量一番,便放弃了挟持鄢芸逼她们就范的想法。他毫不怀疑,他若出手,两女和隐在暗处的弓箭手能在他出手之前放倒他,一如放到他的手下。

    鄢芸看着面色阴晴不定的年轻将军,想笑又不敢笑,急忙垂眸,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面对颜贶害羞了,其实她是觉得赢得太容易了,有些不好意思。

    李菡瑶曾和她仔细分析了江南的势力,对驻守各州的地方禁军丝毫不惧,唯重视两股势力:

    其一,乃是江南的百姓。

    常言道,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这是说攻城掠地容易,但要守住攻占的疆土并令民心归向则难,而李菡瑶是女子,要想令江南百姓奉她为主则更难。

    因此,自李菡瑶决定造反那日起,她们便对江南三大州所辖的二十多个府、上百个县的官员进行了仔细分析和筛选,确定哪些官员可用,哪些官员和酷吏必除;又对这些府、县的吏治民情进行分析,商议如何治理,派何人治理等,一直在筹谋、完善之中。

    其二,则是驻守在宁波府的十万靖海水军。

    颜贶和东郭無名拉不下脸来派兵围剿李菡瑶,殊不知李菡瑶也跟他们一样,也想图谋靖海水军却拉不下脸来,双方都想师出有名,各逞心机。

    东郭無名让颜贶借刀杀人。

    李菡瑶命鄢芸以静制动。

    颜贶若按兵不动,则无事;他一动,就坠入李菡瑶的算计。当然,李菡瑶也不会任他按兵不动,派江如蓝去宁波府就是逼他动,并将他和东郭無名分开。

    东郭無名智谋过人,他又是在江如蓝手上吃过亏的,看出李菡瑶此举不寻常,便亲自留在宁波府,专门对付江如蓝。然他顾此失彼,一方面高估了范大勇,另一方面也没想到李菡瑶手下还有鄢芸这样的女子——鄢芸之前都是隐在暗处辅佐李菡瑶的——此消彼长之下,使得颜贶这一次来景泰府,恰似羊入虎口。

    这些内情和谋划,外人不知,看起来鄢芸赢得好容易,颜贶纯属心慈手软才输了。

    鄢芸偷乐了一会,才抬眼,微笑着对颜贶道:“自然是‘擒贼先擒王’。拿住将军,其他水军就好办了。”

    颜贶看着少女,气得倒仰。

    他后悔不迭:自己太轻敌了。

    当然,这个“敌”是指李菡瑶和鄢芸,而不是指范大勇和宋平,那两人实在太窝囊了!

    他倒没觉得自己窝囊。

    鄢芸到底是个闺阁娇女儿,若非遭逢家变跟着李菡瑶造反,哪里有机会和颜贶这样的军中男子见面,还被他这样近距离怒视,又得意又害羞,还有一丝丝的歉疚。

    她歪着头申辩道:“将军来此,不也是为了拿李菡瑶吗?李妹妹不在此,将军就要拿小女子。小女子不肯坐以待毙,只能先下手为强了。得罪了将军,还望将军宽宥!”说罢冲颜贶欠身,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第471章 现在就出发

    这事道歉有用吗?

    颜贶分明看见她眼中调皮的光芒,脸涨通红,或者说是羞愧的。他竟然栽在女子手上,还是个少女,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女,并非名满天下的李菡瑶!

    不,鄢芸并非名不见经传。

    颜贶想起一事来:这个鄢芸,前徽州巡抚鄢计之女,王壑在信中提过的,说鄢芸是他母亲的学生,要他小心此女。他看后一笑而过,心想江南出一个妖孽李菡瑶就罢了,还能再出一个妖孽?鄢芸要真厉害,能看着鄢家家破人亡,看着父母丧命?眼下看来,是他轻敌了。

    他后悔的同时,又尴尬,因为鄢芸没说错,他的确来者不善,不过被鄢芸抢了先而已。

    他可不会承认,装作糊涂道:“姑娘误会了,本将军是来救李家人的。不知姑娘为何下毒手?”

    鄢芸反问:“将军不明白?”

    颜贶道:“请姑娘解释清楚!”他想弄清鄢芸的打算再做筹谋。他不信自己斗不过小美人。

    鄢芸伸手道:“将军请坐下。”

    颜贶犹豫了一下,索性坐下喝茶,也不怕毒了。反正他已经输了先机,再发怒也没用,反让美人瞧不起,说他浮躁不够镇定,当不得靖海大将军,输不起。

    鄢芸对他临危不乱感到很满意,对自己兵不血刃拿下靖海大将军更满意。心里这般想着,脸上从容笑着,道:“请问将军,靖海水军职责是什么?”

    颜贶绷着脸道:“守护大靖海疆,保护社稷和百姓。”

    鄢芸点头道:“守护海疆就不说了,那是对外的,你我都有责任;咱们就说说保护百姓。现在天下无主,但将军也并非忠于皇室,李家造反,将军也与玄武王势力勾结,咱们都是叛党,半斤对八两,谁也别说谁……”

    这话让颜贶无言以对,想了下忽然瞪大眼睛,失声道:“所以姑娘和李姑娘就想吞并靖海水军?李菡瑶早有此打算,对不对?”一想到李菡瑶早就在图谋靖海水军,他再无半点心虚,只剩下气闷:刚才他还不忍心下手呢,结果人姑娘家比他狠辣多了,真太憋屈了。

    鄢芸道:“是将军想灭李家!”

    语气十分肯定。

    颜贶道:“李菡瑶若无野心,为何对本将军下手?”

    鄢芸道:“将军此言差矣。范大勇围剿李家,闹出那么大的声势,将军能不知道?既知道,却不及时出手阻止,显然不当李家是自己治下的百姓,而是对手。那李家也不必尊重靖海水军,依赖将军庇护。”

    颜贶强辩道:“我先并不知道。后来听说了,这不来了!”

    鄢芸揶揄道:“将军是来者不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想借宋平之手拿了李妹妹,将军好渔翁得利。万一宋平输了,将军也必不会放过李妹妹。”

    颜贶道:“胡说!谁说我来者不善!”那口气,连自己也觉得无力和牵强。

    鄢芸质问:“难道将军刚才没想出手?骗谁呢。只是被小女子夺得先机而已。将军恐怕现在正后悔呢,后悔没率大军进城。我告诉将军,后悔也没用!小女子早已做好准备,自将军踏入这李宅门槛便注定了结局。”

    颜贶气呼呼地瞪着鄢芸。

    忽然他就不想辩驳了。

    已经输了,辩有何用?

    他本就不是虚伪的人。

    所幸,他还留了裘光率一万人在城外接应,九千人在码头,他们等不到自己回去,定要杀来。倒要看看这丫头如何应对,那可是真刀真枪,无法取巧的。

    他便道:“姑娘不必再说,在下跟姑娘走就是。还望姑娘派人救治他们——他们没事吧?”

    他指着昏迷在堂下的亲信问。

    鄢芸忙道:“无事。只是晕了,过半个时辰自然醒来。”

    颜贶感到安慰不少,看着鄢芸心想,这丫头虽然出手果断,好歹还算善良,并未滥杀。

    鄢芸仿佛明白他的心思,脸微红,见他一盏茶喝完,便微笑道:“请将军上船。去晚了不妥。”

    这是延续之前的争执。

    她争赢了。

    所以,颜贶跟她走!

    颜贶二话不说,站起来,轻笑道:“若本将军不动,姑娘是否要命人把本将军捆起来抬上船?”

    鄢芸赞道:“将军心思敏锐。”

    颜贶:“……”

    其实,他动了也没用,他刚站起来,也不知从哪钻出四五个少年水军——虽穿着水军衣甲,却不是他的人——身姿挺拔,步履矫健,将他围了起来。

    一人伸手道:“将军请——”

    手指向后面穿堂。

    颜贶静默了一瞬,打消了质问、询问等自取其辱的想法,默不作声地抬腿就向后走去。

    几个少年簇拥着他。

    鄢芸也被少女们簇拥着,与前来送别的白小霞交代了一番,便押着颜贶去李家埠头上船。

    随颜贶进屋的两名亲信、留在院中的九百多名水军,都被突袭,中了带药的弩箭,昏迷后,被扒了衣甲和武器,捆了手脚,抬上了船,押往天鬼峰下。

    门房那,靖海水军已经赶走了地方禁军,正等候他们的将军,忽见一水军带着一群仆役推了许多平板车,车上装着大坛酒,还有许多大木桶,也不知装的什么。

    “那不是杨四?”

    “这是干什么?”

    有人认得那水军,是他们自己人,忙高声问:“杨四,搬这些酒来做什么?”

    杨四笑道:“将军让送去给船上的兄弟们喝。”

    有人问:“那桶里是什么?”

    杨四笑道:“是馒头和包子。将军把工坊工人的早饭都装来了。这还不够分呢。又抬了酒。”

    大家听了十分欢喜。

    有人问:“将军呢?”

    另一人问:“可成了?”

    杨四到了近前,回道:“成了。将军让送些酒菜去船上给兄弟们吃喝,叫快些,说一会儿就要出发去天鬼峰呢。”

    一水军忙问:“去天鬼峰做什么?”

    杨四压低声音道:“听说……有上百箱呢,全是金银珠宝。将军能不去?不去的话,全让范大勇的人弄去了。那范大勇是什么东西,怎能跟咱们将军比。”

    众水军惊喜点头,纷纷道:

    “不错!”

    “当然要抢过来。”

    “这是要快!”

    “叫我说,别吃饭了,回头人家跑了呢?”

    “一点不吃可没力气抢。将军让送去船上,让兄弟们在路上吃,也不耽误工夫。”

第472章 姑娘威武

    众人都觉有理,忙催杨四快走,又有几个水军上前帮忙,唯恐杨四一个人镇不住这些工人,因为他们发现这些工人都一副不情愿、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也有那心思敏锐的水军觉得奇怪: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怎么将军没派腹亲信,却派杨四?还只有一个人。因此他问道:“怎么就你一人来?”

    杨四没好气道:“还不是那姓鄢的,竟敢跟将军对抗,被将军出手给镇住了。他手底下有不少人,将军命人将他们都绑了关起来,又要分出人来守着工坊,所以叫我来喊你们,分出几个人来帮忙送。”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忙又分了几个人帮他押送酒饭。

    其实,这杨四也是跟张狗儿一样的人,是李家的内应。颜贶点了一千水军来李宅,一千人中只有这一个内应,不只好让他一个人出面了。万幸的是还有一个杨四,若凑巧连杨四也没点来,鄢芸只能另想主意了。

    且说杨四等五六个水军带着一群工人将酒水送去靖海水军船上,船上的人见是自己人押送的,更不怀疑了。

    杨四再把颜贶要去天鬼峰追讨李家金银财宝的事一说,又说将军已经从李家货船码头出发了,命令船队前去与他会合。留守的水军将领立即行动:一面命属下将船驶向城外,一面将馒头和酒水分派下去。

    众水军各抓两个馒头包子,倒一碗酒,一面狼吞虎咽,一面兴奋议论即将到手的金银财宝。

    那酒中下了迷药。

    这药不是即刻发作的,喝下去一刻钟才发作。一刻钟后,所有喝了酒的水军全部昏迷。

    杨四忙朝江上吹哨。

    那些送酒的汉子乘了小船在后远远的跟着,听见哨声,忙靠拢来,上了靖海水军的大船。一起动手,将五千人的衣甲全部扒了,武器也全部缴了,捆了手串在一起,扔在舱内。

    不一时,跟鄢芸的船会合。

    颜贶看着一溜楼船,全是靖海水军的,然船板上一个水军影子都不见,瞠目结舌。

    他木然转向鄢芸。

    鄢芸不等他问,主动、歉意地告诉他:“都拿了。”

    颜贶:“……”

    颜贶觉得,阴沟里翻船后,自己还是低估了鄢芸的智谋,这丫头到底是怎么把五千水军给拿下的?拿的这么容易,令他颜面扫地,颓丧万分。

    颓丧到麻木、茫然。

    他怔怔地盯着滚滚东逝的江水——哦,不是东逝水,不知何时,他们已经向南拐入了泰江,来到天鬼峰下、天鬼洞前,楼船逆水而行,船头推出一层翻滚的浪花;晴空郎朗,天鬼峰直插云霄,巍峨雄壮。

    待他收回目光,心情已经平静了。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他尚未一败涂地,当然不能就此一蹶不振。他转向身边的少女细细打量:分明就是娇俏俏的小姑娘,为何非要掺和到男人们中间争什么天下呢?一个姑娘家,胸中竟有那些谋略计策,跟李菡瑶一样都是妖孽。

    鄢芸察觉他注视,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少女微微一笑。

    颜贶被挟持,却对她兴不起一点厌恶和愤怒。她对他十分有礼,并未当他俘虏,甚至都不叫人绑他,只让五个少年围着他。颜贶也很知趣,在未知胜算前,安心当俘虏。他摆出从容不迫的样子,跟鄢芸闲话攀谈起来,“姑娘不是说去霞照吗?为何来了这?”

    鄢芸回道:“有件事要交割,很快就走。”

    颜贶下意识觉得这事跟他有关,忙问:“什么事?”

    鄢芸却不肯说了,示意他看前方,“到了。请将军稍等片刻,我下船去去就来。”说罢,不等颜贶答应,便向前走去,那船也迅速向岸边靠拢。

    岸上,胡齊亞正带人等着。

    船靠岸后,搭上踏板。

    胡齊亞立即冲上来,作出迎接和保护鄢芸的双重姿态,一面激动地问道:“真拿来了?”说着,目光从颜贶面上一扫而过,认出这位靖海大将军。

    鄢芸没有回答,而是对他眨眨眼,眼中光芒跳跃,不像之前端庄从容,尽显少女的活泼。她随着胡齊亞上岸时,居然轻轻一跳,看得胡齊亞和藤甲军少年们满心喜爱,一下子就跟她拉近了距离,看她就跟看自家小妹妹一样,都笑呵呵的;藤甲军七嘴八舌地夸“姑娘威武!”

    鄢芸笑得十分开心。自从家变以后,这是她最开心的一天。

    冰儿等女也下船来了。

    鄢芸便对胡齊亞道:“五千人,都交给你了。”

    胡齊亞忙问:“人呢?”

    鄢芸道:“在舱里呢,都睡着。他们也不容易,让他们睡一个时辰后,再弄上去干活。”

    事实是:这五千人都还昏迷不醒,要一个时辰后才能醒来。这是鄢芸谨慎,因为对方人多,若不用烈性药,万一中途醒来一批,容易坏事。

    胡齊亞呆了一呆,随即哈哈大笑,笑得合不拢嘴,一面道:“妹妹放心,都交给愚兄。”

    藤甲军们也都兴奋地笑。

    笑毕,鄢芸令藤甲军上船验收俘虏,又说每一艘船上都有人看守,乃是太平工坊调来的。

    藤甲军少年忙分头去了。

    这里,鄢芸把笑容一收,对胡齊亞道:“眼下有一万多俘虏了。胡兄可要小心谨慎,不然造起反来,藤甲军只有几百人,怕是镇压不住,又不能滥杀。”

    胡齊亞也郑重道:“愚兄晓得利害。我是这样打算的:既然这五千人还没醒,就让他们睡去。上面的俘虏已经训得差不多了,至少这三天不会有事。先让他们把这要塞的围墙砌起来,四角炮楼先修好,火炮都架起来,到时候再把这五千俘虏弄进去,把门一封,就不怕他们跑了。”

    鄢芸不住点头,他们之前就是这样规划的:把俘虏关在高墙内,比散布在山野中要容易看守。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收服人心最重要。

    她便又问胡齊亞,上午那些人的表现。

    胡齊亞忙细细地告诉了她,无非是恩威并施,攻心为上,这些措施鄢芸也都有参与制定的。

    鄢芸道:“就这样。徐徐图之,不可心急。我须得马上赶去霞照,李妹妹那边还等着呢。若顺利,明后天就能回来。胡兄也不必担忧,我料定这几天无人来救他们。”

    胡齊亞忙问:“妹妹另有安排?”

    鄢芸靠近他说了几句话。

    胡齊亞听后瞅着她笑道:“鄢妹妹好巧的心思。”

第473章 利用美人激励士气

    越认可鄢芸的智谋,胡齊亞就越不放心她的安危,恨不能亲自送她去霞照,然天鬼峰这里万万离不开他,只得又加派了五十个藤甲军少年护送她。

    鄢芸忙阻止道:“都跟我去了,这边俘虏多了,监管的藤甲军反而少了,这如何使得!”

    胡齊亞坚持道:“鄢妹妹请放心,愚兄自有手段,绝不会误事。妹妹把人捉来了,我们要是看都看不住,那不成了白吃干饭的蠢材了。我派他们跟着妹妹,不光是为了保护妹妹,还为了震慑场面。”

    鄢芸疑惑道:“震慑什么场面?”

    胡齊亞斜眼瞅她,提醒道:“霞照那边哪。不用想,今天肯定许多官儿都去了,肯定是大场面。我们姑娘肯定有大手笔,要威震江南。鄢妹妹这趟是去向姑娘献俘的,要给姑娘长脸,阵仗小了可不行。到时候,妹妹走在前边,一百藤甲军押着靖海大将军跟在后面,迈着整齐的步子,那个排场,准把那些狗官吓尿裤子。再把宋平的首级献上,范大勇的脸色就好看了。哈哈哈……实在这边走不开,要不然我定要亲自送妹妹去,瞧这场大热闹。可惜了。”

    鄢芸听得忍俊不禁,把他上下一扫,瞅着他腰间佩戴的镶宝石的华丽枪套道:“既要排场,不如胡兄把这枪解下来让我佩戴着,岂不更威风?”

    胡齊亞笑道:“这容易。不过妹妹仙女一样的人,配这个不大像呢。妹妹自有一股高华气质,手无寸铁也令人敬畏;不比愚兄,要用这个来吓唬人,再引他们眼红。”

    鄢芸听他说得这么坦白,更忍不住笑。笑罢点头道:“好。小妹就听胡兄的。你派人吧。”

    她已熟知胡齊亞的脾性和为人:这人看似粗豪,心思却极缜密;看似桀骜,其实爽快又顾大局。他们是同袍,没有比同袍间配合默契更让人愉快的了。

    男女有别,她能这么快就跟胡齊亞言笑无忌,还因为胡齊亞庸俗、功利的外表下藏匿着一颗质朴的心,对她的体贴和关爱都是出于男儿的担当,言行磊落,一点隐私、龌龊的想法都没有,她才敢接受。

    她相貌美丽,身边又都是些少女,而胡齊亞手下藤甲军都是些少年,见面时,少年们的目光就不受控制地粘在她们身上,扯都扯不开的感觉。

    这情形后来好了些。

    因为胡齊亞训斥了手下。

    “……要是瞧上了谁,告诉我,我告诉姑娘,请姑娘给你们做主定亲;谁要是敢偷摸摸的勾引人家、欺负人家,爷扒了你们的皮!还有鄢姑娘,那可是大家闺秀,姑娘最好的姐妹。我也不是说你们不能喜欢人家,可是喜欢人家有什么用呢?也够不上啊。真要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如努力建功立业,到时候姑娘封你为大将军,再去求娶鄢姑娘,说不定还能成。现在谁敢盯着她瞧,爷把你眼珠子抠出来!我藤甲军绝不容败类。谁敢坏了姑娘名头,老子将他一刀砍了。都听见了?”

    藤甲军们都拍着胸脯赌咒发誓,说那都是自家姐妹,他们能欺负自家姐妹吗?他们要跟着姑娘打天下、建功立业,然后再成家立业,将来封妻荫子。说得一个个两眼放光,热血沸腾,士气高涨。

    她无意中听见这番话,敬佩之余又好笑,觉得胡齊亞真有心计,训斥手下还不忘利用美人激励士气。

    且说眼前。

    胡齊亞见鄢芸答应了,很高兴,忙去点兵。

    众藤甲军纷纷要去。他们这些人就相当于大靖的御前龙禁卫,能被他们护卫的人都是举足轻重的人,将来必定不同凡响,他们自然也与有荣焉。

    胡齊亞道:“长得俊优先!”

    一语未完,众人愕然。

    鄢芸等女都抿嘴微笑。

    送走鄢芸,胡齊亞命人守住靖海水军的十几艘大船,不许声张,以免船舱中的俘虏被人发现。他重新回到山头上,直到午饭后才又带人下山来。

    那时,船上的俘虏都醒了。

    胡齊亞命人押他们上山。

    靖海水军莫名其妙就成了俘虏,那个复杂心理自不必说,且说山上的俘虏们,正热火朝天地建造要塞、搬运石块,闻着厨房那边飘过来的红烧鸭的香味,满心期待晚饭,以及饭后铁嘴小四说李菡瑶传奇,一个个都被一股力量牵引着、鼓动着,丝毫没有俘虏的悲苦和绝望。

    正忙着,就听一阵喝叫传来:

    “走好!”

    “不许乱动!”

    “乱动者一律射杀!”

    大家奇怪,都转脸看去。

    这一看便愣住了,只见藤甲军举着枪,从山下押着一队人上来,都是皮肤黝黑的壮汉,被反绑着双手,一个接着一个,连成一串,跟串辣椒似得。

    众人震惊、震动、震撼!

    他们认出这是靖海水军。

    即便这些水军被除了甲胄、卸了兵器,但那深青色的衣服、黑鞋,暴露了大靖水军的身份。

    这震撼是相互的:靖海水军看见漫山遍野的竹林炸成了工地,上万的俘虏在工地抬石头、砌墙干活,那灰色衣服分明就是地方禁军的,也张大了嘴巴。

    这震撼是持续的:工地上的禁军俘虏就见山下拉上来一串又一串靖海水军,也不知拉了多少串,跟赶羊一样,都被赶到那片埋了炸药的山坡上,按五十人一纵队、二十纵队为一方阵排列,排了五个大方阵。

    当然,这过程并不顺利。

    靖海水军莫名其妙被俘,怎肯服气,只是碍于双手被反绑无法逃脱,暂时屈服;等上山来,发现藤甲军散落在工地四周,总计也不过几百人,而工地上的俘虏比靖海水军更多,胆气便壮了,想要闹起来趁乱逃走。

    有几个勇猛好斗的水军俘虏便同时扑向距离最近藤甲军,抬腿就踢,因为他们双手被反绑着串连在一起,必须同时行动,才不至于被掣肘。

    那藤甲军当即还击。

    其他藤甲军见他们想造反,也急忙要赶来镇压,远处更有人把箭都搭上了弦。

    胡齊亞把手一举。

    藤甲军忙停止动作,都看向他,不知他有何指令。

    胡齊亞往前一站,威严地喝道:“把他们几个解开,让他们跟青子打。打赢了马上放走。”

第474章 给姑娘长脸

    青子,就是那被袭击的藤甲军。他就是八年前江南水灾时,随父母逃难到青华府来的。胡清风将他一家都买了下来。那年他才六岁,就被编进藤甲军。他今年才十四岁。就因为他年纪小,武功稍弱,年前胡齊亞为李菡瑶挑选近身护卫时,淘汰了他,选了风雨雷电等人。

    青子把李菡瑶当神明一样,错失了去姑娘身边护卫的良机,又气又愧。从那以后,他卧薪尝胆,每天比同伴起得早、睡得晚,苦练武功并读书。

    他去了京城一趟,有幸参与了皇城兵变,与龙禁卫、虎禁卫甚至西北禁军都接触过,也见识了两军对决和交战,深知在这种战斗中,武功高强未必就能活命。为了增加这种战斗经验,他便怂恿同伴们混战厮杀,作为练习。眼下水军俘虏挑衅,胡齊亞又下令解开他们,正中青子下怀。

    他便对胡齊亞抱拳道:“少爷,请把这一队都解了。”少年眼神很冷静,盯着靖海水军像盯猎物。

    胡齊亞知道他的本事,是跟风雨雷电、凌寒等人一流的,想用他来震慑这些靖海水军。他可不认为靖海水军中有什么能人;就算有,也被消磨平庸了。

    胡齊亞遂点头答应了。

    众藤甲军一向瞧不起官兵,听见这命令,都不上前帮忙了,只有几人过去解绳子。

    那几个靖海水军见青子如此小瞧他们,都十分屈辱;他们也没自作多情,以为胡齊亞真心想放他们走,不过当着人让青子羞辱他们罢了,因此发誓要教训青子,并挑起众俘虏暴动,制造机会让大家逃走。

    等绳子解开后,几个领头的一面活动被绑得麻木的手腕,一面不动声色地交换目光,又微不可查地朝同伴队伍瞄了一眼,一人嘴唇不动,低声道:“找机会夺刀,把大伙都放了。”听见的都点头。

    那时,工地上的俘虏都停了手。

    胡齊亞也不管,正要叫他们看。

    于是,上万人都盯着青子和那群刚被解开绳子的靖海水军俘虏,看他怎样以一对五十。

    没错,那队水军有五十人。

    青子被五十个靖海水军包围,也不惊慌,也不猖狂,也不动武器,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等对方先出手。他想,今儿一定要替姑娘长脸,并收服这些人。

    这冷静激怒了靖海水军。

    “兄弟们,打!”

    领头的军汉一声招呼,率先扑上来,两眼如狼一般凶狠地盯着青子,要将他撕成碎片。

    “杀呀——”

    靖海水军都高声呼喊。

    他们不仅想激励自己的士气,更要把工地上的禁军俘虏也拉下水,一万多人造反,看几百人如何抵挡。

    可惜禁军俘虏动也未动,只站在一旁看热闹,还饶有兴趣地指指点点,低声议论:谁会赢?若是藤甲军输了,胡齊亞真能放了这些人?万一都闹起来,胡齊亞用什么手段对付等等。他们不是没反抗过,却被胡齊亞炸破了胆。但他们未必就屈服了,见水军俘虏反抗,一些有心机的便不动声色地在旁观看,若是藤甲军厉害呢,他们就安分守己地等三天;若是藤甲军输了呢,他们就要趁机造反了。

    水军俘虏不知他们心思,见叫破了嗓子,这些人没一个加入进来的,气得暗骂“没用的东西!怂货!一点血性没有,活该被人家像老牛一样使唤。”

    双方开战,胡齊亞并不关注战局,仿佛对胜负毫不在意,他目光扫向工地,纵观全局。

    青子采用的是逐个击破:先一拳轰向离自己最近的水军俘虏脸颊,当场砸得他鼻血长流。砸完还不算完,顺手揪住他衣领,拖过他,抡起来扫向第二个水军俘虏;又飞起右腿,踢向第三个水军俘虏。踢的方向,正是第二个水军俘虏。于是,那三人便倒在一起,滚作一堆。

    接着是第四个、第五个……

    不等压在底下的水军俘虏爬起来,青子拳打脚踢,接连将其他俘虏堆上去,底下的俘虏再无力往起爬,围着青子的水军俘虏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青子深谙战场厮杀的奥秘,绝不能陷入敌军包围,否则苦战之下,纵然有三头六臂也难逃一死,因此他要消耗敌人数量,每次出击都务求一击必杀。

    但是,姑娘明令不准杀俘虏,他若杀俘必定会影响姑娘的声誉;再说,还需要这些俘虏来建造军事要塞呢。

    所以,他只能采用这办法。

    五十个俘虏一一倒下,剩下最后几个,正是那最先挑衅的,手底下也有些功夫。

    这下,青子改变战术了,因为这算是单打独斗了。单打独斗算是他的强项,他怕什么?下手狠些,尽快把这几个家伙扔到人堆上去,别让那些人爬起来,否则前面的工夫就白费了。想罢放手施为,高高跃起……

    打斗结束,山上一片寂静。

    连厨房那边也没了声音,那些婆子和媳妇们都被这边的激斗吸引了,有的手拿锅铲,有的手握菜刀,有的手上抓一把青菜,都挤在工地边沿看热闹。

    看到激动处,所有的女人都对着青子两眼放光,只恨时光不能倒流,否则定要嫁青子。不过不要紧,家里有未嫁女儿的还有希望,若是能得青子做女婿,那面上也极有光彩,女儿的终身也有靠了。

    打斗结束,青子才拔出短枪,指着刚爬起来不服再战的两名水军俘虏,令他一动不敢动。又环视全场,高声道:“想走的,找我藤甲军任何一个兄弟比试,只要赢了,就放他走!再要像这样,别怪我们手狠——”

    说着他抬手朝天放枪。

    正好天上有鸟儿飞过。

    就听“唧”一声,一只鸟儿落地,青子甚至都没瞄准看一眼,充分显示了好枪法。

    所有俘虏都被他镇住了。

    青子这才招呼同伴,跟他一起上前,重新将那些水军俘虏给绑起来,串成一串。

    那些人都心丧若死,再不敢反抗。他们又不傻,刚才人家根本没用武器,一人对他们五十人;若是用武器,他们只怕早就死透了,反抗有什么用?

    青子见他们乖了,感慨万千: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当年,藤甲军还是一群娃娃的时候,胡清风为了鼓励他们吃苦训练,常说这句话。这并非一日之功,小青子累得看不到未来,暗地里骂他“老骗子”。今天他才知这句话好。当年若不吃苦,今天哪能赢得这么容易呢?

    胡齊亞见这小子气势逼人,满意地点头,觉得给自己长了脸,也给姑娘长了脸。

第475章 跟李姑娘享福去

    等他们绑好了,胡齊亞才上前。

    他目光凌厉地扫视水军俘虏,厉声道:“都听见了?我家姑娘菩萨一样心肠,千叮咛万嘱咐不许杀俘虏;你们想死,最好另选日子,别害我们造孽!”

    众俘虏:“……”

    这话说的,真气死人!

    青子见刚才被他打倒的那几个水军俘虏眼中露出屈辱的神色,记起自己的责任:不仅要镇压他们,更要收服他们为姑娘所用,忙板脸道:“你们不想待在这,我们还不想留你们呢。时候到了,自然放你们走。”

    一水军俘虏冷笑道:“你把我们当娃娃哄呢?”

    青子道:“不信你问他们。”

    他指向工地的禁军俘虏。

    胡齊亞喝道:“先拉到那边去!等把下面人都拉来了,再跟他们说。谁有工夫一个个告诉。”

    青子忙回道:“是,少爷。”一面低声对那一队人劝道:“我没哄你们。你们别犟了,好好的排到那边去吧,想回家很容易的;别莽撞冲动,白丢了性命。”

    众俘虏见他这样,都将信将疑,再说犟也犟不过,只得不甘不愿地被拉到山坡上,排成了方阵。

    然后,胡齊亞在工地上随手点了四五个禁军俘虏,要他们去山坡上告诉水军俘虏三天之约的细节,省得藤甲军说了水军俘虏不信,要再反抗一次,不镇压不行,若镇压的话又白白死一批人,伤了天和。

    那几个俘虏忙答应了,巴不得趁机歇息一会。于是,他们跑去山坡上告诉靖海水军,如此这般。

    靖海水军听说这片山坡下面埋了许多炸药,但凡有一个人逃跑,必将带累身边人被炸死,一个个惊得面无人色、口干舌燥,再不敢乱动乱跑。

    接着,又说三日之约。

    靖海水军都不相信有这好事。

    不相信也没用。

    人家并不在意。

    那几个俘虏解释完就回到工地上去了,并未偷懒赖着不走,因为经过刚才这一场激战后,他们心中滋生了一个念头:想留下来投靠李家。但胡齊亞说过,想留下来他还未必肯收呢,所以他们想找人去探探口气。

    在大靖,女子参政虽然招致文人士子激烈反对,但军中对此却很宽容,也容易接纳些。

    大靖早在英武年间,英武帝登基时便颁旨,允许女子投军,不过有条件限制。几百年过去,女子投军早已被百姓接受。英武年间出了个玄武女将军,十分厉害;靖康年间,梁心铭女扮男装科举入仕,更是官至宰辅;如今大靖灭亡,李菡瑶强势崛起,她手下人也都厉害,这些俘虏们在亲眼见识后,就动了投靠她的心思,想跟着她混饭吃、混前程,并不像文人士子想那么多、那么远。

    大多俘虏都还没拿定主意,要等等看再说,以免上当,但也有不少人已经决定要留下了。

    这部分人又分为三类:

    第一类,是性子直爽、心思简单的,既敬佩李菡瑶的智谋,又喜欢藤甲军的士气。他也不想这想那了,既打算留下,宜早不宜晚,立即就要找人询问章程。

    第二类,是那些资质平庸、胸无大志的,看在军饷和伙食的份上,也拿定主意留下,混口饭吃。

    最让人意外的是第三类,有能力、有抱负,却因为在军中受打压而不得展才,最恨朝廷和官场黑暗,对大靖也没什么忠心,才不管李菡瑶造反呢,他们只在乎李家值不值得他们投靠。李菡瑶的传奇经历,他们未曾亲眼看见;今天,鄢芸先后打败宋平和颜贶,俘虏一万多人,则是他们亲身经历的;胡齊亞的藤甲军又如此勇猛,更激发了他们的热情,想要投靠李菡瑶,跟着她建功立业。——这些人以一个叫李二的为首。

    于是,他们就找藤甲军询问。

    找的就是青子。

    谁让他刚才出了风头呢。

    一个开口,后面跟上一群。

    青子就被这些人给包围了。

    他听说缘故后很意外,没想到俘虏们这么快就改了主意、要留下来。少年迟疑道:“这也忒急了些。要不你们再好好想想,三天后再决定。”

    一副劝解的口气。

    人都有逆反心理,越不让他干的事,他越想干。

    众人见青子竟然未欣喜若狂,不痛快了,感觉人家不稀罕自己,果然应了胡齊亞之前说的“你们想来我们还不要呢”。便有人道:“我是真想留。还想什么?”

    青子道:“我们有条件的。你们先把条件弄清楚了再决定,不更妥当?省得到时后悔。”

    李二忙问:“都什么条件?”

    青子道:“首先,一旦投靠李家,就要遵守军纪,再反悔想走可不行,要受军法处置的。”

    众人忙道:“这还用说。”

    又有人道:“绝不反悔。”

    青子道:“我们训练很辛苦的。你们只看见我一人对五十,就没看见我是怎么训练的。你们要加入李家军,也要这么训练,再跟以前一样懒散可不成。”

    众人忙又表白道:“这当然。”

    还有人跟青子保证道:“只要你能吃的苦,我死也要捱住了。”引得众人轰然一笑。

    又有那心细的想起一事,忙追问道:“不管什么条件,我们无不答应,但你们说话可算数?”

    青子疑惑道:“什么话?”

    那人道:“军饷真有那么多吗?”

    青子冲他翻了个白眼,傲然道:“这还用问?以李家豪富,养十万兵马没问题,还差你这点钱?”那口气很不好,仿佛质疑军饷是对李家的侮辱。

    那人听得心花怒放,诚恳对青子赔罪道:“青子兄弟莫生气嘛。我们被扣军饷惯了,实在怕的很。青子兄弟既这么说,我们相信了。只要李家给足了军饷,吃的也这么好,再难再苦的条件,我们都无不答应。”

    众人都纷纷点头,都用期盼的目光看着青子,心想这下总行了吧?一个个都等不及要来李家享福,心里又是庆幸又是开心:大难不死,捡回一条命不说,范大勇那边一解散,这边顺利接上,一天都没耽误。这个月的军饷要比上个月翻倍,送一半回家,自己留一半用。

    想得倒美,可事与愿违。

    青子道:“还是不行。”

    众人忙问:“怎么不行?”

第476章 彩霞满天

    青子道:“我们征兵有条件的,要参加比试。”

    一言未了,众人笑容一僵,原先的自信满满变成了幽怨不满;有人惊叫道:“要跟你比试?”

    那声音很是绝望。

    谁能比得过青子?

    青子忙道:“不是我,也不是藤甲军的兄弟——要是跟我们比,招不了几个人;我们安排了另外的人。”

    听了这话,众人齐齐松了口气,都笑道:“吓我们一跳。那我们跟谁比试?快让他来。”

    青子便去回禀胡齊亞。

    胡齊亞听后也很意外,挑眉道:“这么快就想通了?”

    青子也笑道:“是呢。好多人。”

    胡齊亞冷笑道:“当我李家军是那么好入的?想的也太容易了。去,到厨房去叫人!先来个下马威,杀杀他们的威风,不然还以为自个多了不起,李家多稀罕他们呢;等把他们打服了,再告诉他们那个话。”

    他很生气,觉得这些人不够慎重,没有三思而行,怕都是冲着李家的高军饷和好饭菜来的。这样人招来有屁用?还不如养头猪呢,猪到过年还能杀肉呢。

    青子兴奋道:“是!”

    跳起来就跑了。

    工地上的俘虏们便发现青子带了四五个汉子过来了,看装束好像仆役一类,不知是什么人。

    李二等人忙高兴地上前。

    李二问:“青子兄弟,他们是?”

    青子道:“他们几个每天早上从城里来给厨房送菜,来了就帮厨房烧火打杂,晚上再回去。”

    李二等人呆了一呆,一副忍无可忍、却又生生忍住的神情,因为他们想起之前青子一人挑战水军俘虏五十人,那些水军俘虏也是忍无可忍,结果却被青子打得落花流水;眼前这几个烧火打杂的汉子,焉知没有真本事?一切还是等比试完再说,抗议早了容易被打脸。

    青子见他们无异议,就挑了一块平整的空地,命令想投军的俘虏排好队,挨个跟那几个烧火打杂的汉子比试,以一方倒地决胜负,败落的依然去干活,胜者留下。

    众人依言排好队。

    分几组同时进行。

    工地上,其他俘虏见状,不由放慢了动作观看;见监工的藤甲军并不阻止,干脆停下动作观看。

    又是万众瞩目的场景。

    一高壮的俘虏颇有心计,目测那几个烧火的汉子,发现有个汉子又矮又瘦,面相也老实,似乎比较容易对付,便抢先一步来到他面前,抱拳道:“请赐教。”

    那矮瘦汉子忙还礼,对他和气地笑笑,示意他先出招。

    高壮俘虏心想:“你客气,我就不客气了。这事关系到我的好日子,对不住了——”心里念着“对不住”,手下却一点不留情面,一拳奔对方胸口砸去。

    矮瘦汉子身子一晃,右脚朝他两腿间一插一别。

    众人眼一花,就听“哎呀”一声,再定睛一看,那高壮俘虏已经躺倒在地上了,不禁目瞪口呆。

    一招,就一招!

    李家真用这样人烧火?

    高壮俘虏又愧又不服气,因他摔得并不重,当下不顾规矩,爬起来就冲向矮瘦汉子,又是一拳砸向对方面门。矮瘦汉子一把捉住他拳头,一拉一旋——高壮俘虏就跟个陀螺一样在原地打了几个转,踉踉跄跄扑倒在地。

    这下可没的话说了。

    人群一阵寂静。

    又一俘虏上前。

    两招败落。

    又一俘虏上前。

    这个撑得久些,过了五招才败落。

    众人看向青子的目光充满怨念:这不是存心刁难吗?找这样的人来比试,谁能过得去?

    其他组也开始了比试。

    李二站在人群中看了好一会,这时上前道:“让我来!”

    他捏了捏手腕,两眼却盯着矮瘦汉子,突然探手朝对方左肩抓去。矮瘦汉子当然不让他抓,急忙侧身向右一闪。李二左手正等着呢,一把捞住矮瘦汉子的胳膊。矮瘦汉子挣扎,可惜挣不脱。李二左手跟铁钳一般捉住矮瘦汉子的胳膊,单手用力一甩——矮瘦汉子被摔倒在地。

    也只用了一招。

    实打实的一招!

    青子笑着击掌道:“好!”

    众俘虏怔了一会,便欢呼雷动——总算出了一口气。这给了他们很大信心,证明青子找来的人并非什么高手,是平常又平常的人,只是他们自己太窝囊了,舒心日子过久了,不但不会打仗,连打斗都不会了。

    接下来上去的是李二的好友,李二在他耳边嘀咕了好一阵,面授机宜。那汉子便小心谨慎地跟矮瘦汉子过招,你来我往十几招后,好容易赢了,众人更疯狂叫好。

    比试如火如荼地进行,呼叫声一浪高过一浪,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天鬼峰下发生什么事呢。

    那些暂未拿定主意的俘虏们依然在干活:两人一组,抬一大块切割方正的石块,踉踉跄跄地疾走,送到地基沟边,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石块被用来打地基、砌城墙,墙厚一丈,缝隙处用搅和均匀的水泥填充、粘接。

    汉子们放下石块,站着喘气,或两手叉腰,或撩起衣襟擦汗,一面笑看比试人群,心情明朗;看了一会,又朝厨房那边瞅瞅,问一声“吃饭了吗?”

    不知谁回:“还早呢。”

    一人便催同伴“再去抬两趟。”

    他们心里也想留下,因此并不敢偷懒,怕给藤甲军留下不好印象,回头不要他们。

    同伴嘴里答应,眼睛却磨不开。

    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他扯着同伴正要走,忽一抬头,只见夕阳被天鬼峰遮住了,万道霞光从峰峦线后迸射出来,映着墨绿色的山峰轮廓,巍峨壮观!

    那人不知如何形容这美景,用手捣捣同伴,“你看!”

    同伴正看比试呢,懒得回头,顺口问:“看什么!”

    那人道:“看那边。”

    他们背对着天鬼峰的,同伴还以为那些水军俘虏又闹什么幺蛾子呢,因为那些人正在天鬼峰下,便忙转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看之下也惊呆了,又不知说什么好,便“嗬嗬”大叫,抒发好心情。

    众人不知他叫什么,都看过来。

    他们指向天鬼峰。

    众人都道好看。

    青子高兴道:“这景美。要是姑娘在这,肯定要画下来。”

    一俘虏忙问:“李姑娘会画?”

    青子傲然道:“姑娘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她还在太庙留了一幅字呢,等晚上小四说给你们听。”

    众俘虏顿时敬畏不已。

    再没有人嘲讽、耻笑。

    俘虏们的好心情在天黑后没了,厨房那边“铛铛”敲锣,这是招呼吃晚饭了,众人急忙收工;青子也宣布比试结束,并清点比试结果,看招收多少新兵。

    清点完毕,才七十多个人。

第477章 真当女皇也没什么

    被淘汰的俘虏都受不了这打击,一想到再过两天就要回家,丝毫不觉高兴。从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年累到头还填不饱肚子,想想都绝望。

    这时,胡齊亞大步走来。

    天渐暖和了,他把黑狐披风反过来穿在铠甲外,黑狐毛露在外面,衬得他外形彪悍且冷酷、神情肃然,目光扫过俘虏们,犀利如刀,让他们禁不住打寒颤。

    忽然,最先淘汰的高壮俘虏冲向胡齊亞。

    青子一惊,急上前护卫。

    胡齊亞却巍然不动。

    高壮俘虏冲到胡齊亞三步远,便扑通一声跪下了,仰面哀求道:“胡少爷,求求你留下小人。小人家无田无地,全靠老母和媳妇织布糊口。回去怎么办哪!”

    这话勾起许多俘虏的心事。

    胡齊亞看着又高又壮的汉子跪在自己面前,坦言投军就是为了混口饭吃,心口又酸又涨。

    他想起八年前那场水灾,他跟着爹逃难,每天惦记的可不就是一口吃的么!因为李卓然栽赃,叶屠夫误会李卓航勾结官府,把李卓航父女掳到青华山。那是他第一次见李菡瑶,面对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又嫉又恨,十分仇富,所以用蛇威逼她,要她给家里写信、付赎金……。

    胡齊亞掐断回忆,对高壮俘虏道:“我不能收你。”

    高壮俘虏哑然,脸上的哀求之色尚来不及消散,不知是继续哀求呢,还是就这么算了。

    一俘虏不平道:“为什么?李姑娘要打天下,不征兵哪来的人帮她打仗?我们再差也能充个数……”

    胡齊亞打断他,认真道:“你们只看见李家有钱、军饷高,就没看见多少人眼红李家?先有潘织造,为了霸占李家财产,花费了多少心机!还有范大勇——你们真以为他围剿李家是一腔忠心呢?呸!忠心个屁!还不是为了李家的银子!不然,宋平一听说鄢姑娘带着上百箱财宝跑了,也不管李家了,派了九千人来追,只留了一千人在城里。他做梦也没想到那箱子里装的都是火药,真输的一点都不冤;他只留了一千人在李家,那等于送死啊……”

    俘虏们没明白他的用意,以为他算旧账,都胆寒。

    高壮俘虏道:“胡少爷,这不关我们的事啊,范大勇叫我们围剿李家,我们敢不听?”

    众人急忙点头附和。

    胡齊亞高声道:“我说这些,并不是怪你们。”

    众人忙停下看着他,心想:不怪我们,提这个做什么?

    胡齊亞道:“李家招兵买马是为了什么?”不等人答他便自己接道:“是为了跟姑娘打天下!姑娘没造反的时候,就有许多人眼红李家;现在造反了,要争霸天下,你们想想有多少人要取她性命?又有多少人想围剿李家,然后抄了李家的家财?你们投入李家军,是要上战场打仗的!打仗是要死人的!没本事的人,死得更快!”

    众俘虏脸色都变了,他们都忘了这回事,只惦记那军饷,觉得胡齊亞不收他们,太糊涂。

    高壮俘虏却仿佛看见了希望,他本来跪着哀求,身子是畏畏缩缩的;这时猛直起上身,挺起胸膛,目光直视胡齊亞,坚定地大声道:“我不怕死!”

    胡齊亞心中叫好,面上却波澜不惊,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才道:“姑娘不想你死。你连李家一个烧火的下人都打不过,留下来有什么用?回头上了战场,丢了性命,让老娘白发人送黑发人,让媳妇没了依靠,儿子没了爹,做了鬼你也不能安心;还不如回家,虽然穷些,好歹守着老娘和媳妇儿子过日子。你说我说的可对不对?”

    高壮俘虏毫不退缩,坚定道:“小人以前懒散,那是没指望;现在有指望了,肯定用心苦练。眼下没本事,不等于将来没本事。——我就跟着青子兄弟练!”

    胡齊亞觉得这高壮俘虏太可心了,都不用他费事引导的,一下子就说到关键处,激动万分;其他俘虏见他似被打动了,也都蠢蠢欲动,也要表白他。

    胡齊亞大声道:“好!有志气!——”高壮俘虏顿时咧开嘴,激动地笑,接着就听他又说了一句话,笑容又僵在脸上,不知所措——“可还是不能收你。”

    高壮俘虏苦着脸问:“为何?”

    他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

    问出了缘故,他再努力。

    总之,他赖定了李家军。

    胡齊亞严肃道:“你有志向是好事,你能做到吗?说大话谁不会。你要真心想投靠李家,先别忙着想那些将来的事,你就在这工地干活,好歹能拿些工钱,一边干活一边跟着青子训练。什么时候把本领练好了,什么时候进李家军。”

    他采用的是心理战术:既增加了李家军的神秘和不凡,又给俘虏们留了希望,否则就这么收下,显得太容易了。来的太容易,便不会珍惜,也没有归属感;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加入,得来不易,才会珍惜。再说,他需要这些人建造要塞,若都一口拒绝,让他们走了,谁来建?

    高壮俘虏激动道:“多谢胡少爷!小人一定吃苦训练,争取把本领练好!”说罢又趴地上磕头。

    周围俘虏见事情急转直下,高壮俘虏竟然达成心愿了,也都不管不顾地叫起来:

    “我也要训练!”

    “我也要进李家军!”

    “我要跟青子兄弟!”

    “我也要……”

    工地上掀起一股声浪。

    胡齊亞看着这场面,心中激情澎湃,面上却依然冷峻,吩咐属下立即登记造册,让愿意参加训练的俘虏报名;再指定专人带领他们干活、训练。

    天已经黑了,点了火把。

    工地上一片沸腾。

    为何这么赶时间?

    因为要趁热打铁呀。

    那些原本还未拿定主意的,看见这个场面也动心了:李菡瑶不肯随便拉壮丁去送死,只这一点便令他们感动、感佩,他们还有什么不能托付的?

    于是,纷纷都赶去报名。

    他们不过是些粗糙军汉,又不是读圣贤书的文人,想不了那么远、那么深,况且几百年前就有女将军领统兵了,还是皇帝下的旨意,李菡瑶统兵不足为奇。

    至于将来……

    私心里,他们觉得李菡瑶当一方霸主还行,争天下有些难,等将来有人争得了这天下——他们觉得玄武王最有胜算——到时定会笼络并招安李菡瑶,他们只要跟她一块投降就行了;若是李菡瑶赢了的话……

    话说回来,若全天下都阻挡不了李菡瑶当女皇,他们有什么理由反对?他们只会觉得荣耀!

    日月同辉

    日月同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