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同辉全文阅读 第49分节

第478章 把他当女婿疼

    既不看好李菡瑶,为何还要投靠她呢?

    这也是没法子,若是玄武王、白虎王、朱雀王有一个在这里,俘虏们自然会投奔三王;但三王不在江南,江南的军事防卫由靖海水军和地方禁军承担,现在宋平率的地方禁军败了,靖海水军也败了,靖海大将军颜贶被俘,他们这些俘虏还有什么指望?又能投靠谁?

    只能投靠李菡瑶!

    吃的好且有保障。

    不然,他们还能跋山涉水,赶去京城或者西北和北疆寻求出路吗?谁耐烦!他们不过是些普通人。

    众俘虏也不急着吃饭了,都去排队报名。报了名才有奔头,吃了今天的,明天还有的吃。

    群情高涨,胡齊亞反而向后退去,退到一块巨石后,静静地注视这场面。

    昔日烂泥一样的地方禁军,正悄然进行第一丝蜕变,那一张张急切、期待的面容和欢喜的笑声,感染了他,也鼓动着他,令他豪情满怀。

    曾经,他最大的抱负就是做李菡瑶的大掌柜,跟着李菡瑶把李家商铺经营到大靖各地,赚大钱,修精致的园林,盖华美的屋宇,买良田千顷,呼奴唤婢,乘宝马香车,吃山珍海味,过富甲天下的日子;眼下,他的抱负是做李菡瑶的大将军,辅佐李菡瑶登临九五,称霸天下!

    他并非狂妄自大。

    相反,他很踏实。

    眼下藤甲军总数只有一千多人,但很快就会有上万、十万、几十万、上百万的雄师。

    这一万多俘虏就是开端,虽然以前跟烂泥一样扶不上墙,但他自信这些人到了他的手上,不出一年,就会被他训练成精兵强将,成为李家的铁血军队。

    练兵之地,就在天青山!

    他转头,将目光投向身后直插青冥的天鬼峰,定定地看了好一会,才目光下移,远眺天青山黑黢黢八百里林海,然后再看向山下滚滚的景江和泰江。

    “这地方好啊!”他喜悦道。

    天鬼峰的绝壁和八百里林海是训练陆上军队的天然场地,滔滔不绝的景江和泰江则是训练水军的最佳场所,加上天鬼峰要塞,什么军队练不出来?

    他又把目光拉回来。

    不知什么时候,俘虏们大多都报了名了,正在厨房前排队等吃饭,一个个笑容满面的,士气跟上午不能比,那是尘埃落定后的归属感,从此当自己是李家军了。

    厨房的媳妇婆子也格外兴奋,一面帮俘虏装饭舀菜,一面问“你报名了吗?”问每一个人。

    正好轮到高壮俘虏。

    高壮俘虏兴奋答“报了”。

    装饭的婆子笑嘎嘎道:“报了好。”一面使劲帮他装饭,装满了还用铲子压、摁结实。

    高壮俘虏见她给予自己特别待遇,显然当他是自己人了,有些心虚,怕人揭露他欺骗,他可还没加入李家军呢。忙解释道:“还要练。等练好了再比试。比试过了胡少爷才肯收。我底子差,还有的熬呢。”

    婆子把饭递给他,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道:“不怕!”

    舀菜的媳妇也鼓励他道:“肯定能练好。”说着舀一大勺红烧鸭子给他,还问他“要不要汤?”听说要,忙又加一勺汤汁,浇在饭上面,又道:“晚上有宵夜,肉丝面。”

    高壮俘虏惭愧道:“这么好伙食!”他没法不惭愧,他还不是李家军呢,还什么都没做呢。

    众俘虏都激动得两眼放光。

    婆子高声道:“报了名的晚上都要训练。那多辛苦,不吃东西怎么成!胡少爷老早就跟我们打招呼了。我们都准备了的。你们放心吃吧,吃了用心练。”

    高壮俘虏这才明白怎么回事,忙保证道:“我肯定用心练。我是一定要进李家军的!”

    舀菜的媳妇赞赏地瞅了他一眼,又向后面排队的俘虏扬声道:“给你们老子娘争口气。”

    众人纷纷道:“争气争气。”

    高壮俘虏道:“李家这么待我们,再不争气,天打雷劈!”端着饭菜就闪到一旁,让身后小个子俘虏上前。

    婆子照样问:“报名了?”

    小个子俘虏道:“还没呢。”

    婆子装饭的铲子一顿,抬眼,瞅了他一眼,并未摆脸子,和气地笑着安慰道:“不报也不要紧,回家种地去。打仗不是玩的,危险的很,要是丢了性命,害老子娘哭儿。”说着话,已经装了一大碗饭,毫不歧视他。

    可是小个子俘虏感到了歧视。

    这不是说他没用吗!

    他也希望婆子媳妇对他露出灿烂的、鼓励的笑,说一些激励的话,把他当李家军,他受不了这样区别对待,所以他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道:“吃了饭再报。”

    婆子和媳妇迅速抬头,一齐对他笑。

    婆子忙道:“吃了报名是一样的,人多,省得排队等。可怜,干了一天重活,肯定累坏了,扛不住了。”那怜惜的口气,跟对儿子说话似得。

    小个子俘虏这才觉得圆满了。

    后面的俘虏都看出微妙来,一个个上前盛饭时,要么回“报名了”,要么回“吃了饭报”,竟没一个说不报的。他们想:先这们说,报不报她还能盯着我。

    这时青子上前来了,为他盛饭的婆子笑得慈祥、亲切;媳妇则叫道:“青子,我都给你装好了。”说着递给青子一个砂锅,锅的体型看呆了一干俘虏。

    这得装多少饭菜呀?

    青子以为她们另给自己开了小灶,炒了别人没有的菜,他是不肯要这优待的,忙肃然道:“我跟大伙儿一样吃。”一面掀开砂锅盖,却发现饭菜并无不同。

    哦,也有不同:

    砂锅里好几个鸭腿。

    青子倒不知说什么了。

    媳妇忙解释道:“我就是怕你等。打了那么多人,该累坏了,饿狠了吧。我就想快点儿。”

    快点儿让青子吃上饭!

    至于鸭腿,便是青子排队,她也敢当众把鸭腿舀给他,对其他藤甲军也一样,并不怕俘虏们看见。看见了眼红才好呢,想要这优待,只能加入李家军。

    青子道:“多谢婶子。”

    捧着砂锅转身就走。

    小少年人情阅历浅,对这小恩惠,他不知如何是好,若拒绝似乎有些小题大做,接受又感到别扭。

    青子身后也有两个藤甲军少年,却没有青子的优待,只好现等着盛饭、舀菜。

    一少年便对那媳妇玩笑道:“婶子对青子就像对女婿一样。是不是看上青子了?”

    另一少年则问:“婶子有女儿没?”

    媳妇急忙道:“有,有!”

    少年忙问:“多大了?”

    媳妇道:“一个十四,一个十二。都在太平工坊做事,又会织布又会织锦;还认了字呢,会写会画。我那大闺女,还得了姑娘亲自教导,夸她聪明……”

    被当众点出心思,她丝毫不觉尴尬,反而抓住这机会,竭力宣扬她的两个女儿如何出色。她的大闺女并没得李菡瑶教导,不过是李菡瑶巡查工坊时,经过她闺女身旁,站在她闺女身边看了一会她闺女织布,指点了一句而已。

    藤甲军和俘虏们都大笑。

    青子羞红了脸,跑了。

    日月同辉

    日月同辉

第479章 这是多大的气运!

    跑到巨石后,碰见胡齊亞。

    “齊亞哥哥。”

    青子忙站住招呼。

    他从小就跟着胡家父子,跟胡齊亞关系尤其好,平常都是“哥哥、哥哥”不离口的。眼下胡齊亞统兵了,又当着许多俘虏,众兄弟才改口称“胡少爷”;私下里,大家还是兄弟相称,这样才显比别人更亲密。

    胡齊亞笑道:“叫人惦记了?”

    青子嘴里还有饭,腮帮子鼓鼓的,听了胡齊亞的话,顾不得嚼,鼓着腮板脸道:“惦记也白惦记!谁有空娶媳妇!我要建功立业。先立业后成家!齊亞哥哥不也没娶么?”

    没空娶媳妇?

    就忙得这样!

    胡齊亞瞅着这小子忍俊不禁。他也不想深入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问道:“这些俘虏都还好吧?有没有心怀不轨的?要千万留心,别坏了咱们的好事。”

    青子忙道:“哥哥放心。兄弟们都不敢大意。这一批应该都能收进来,就是靖海水军恐怕要费些事。”说着,他把目光投向天鬼峰下的山坡。

    那里,还有五千俘虏。

    胡齊亞冷静道:“不怕。”

    颜贶尚未死,这些俘虏还有指望,当然不肯轻易就范。不过没关系,胡齊亞有办法让他们屈服。

    想三天后释放他们?

    那是做梦!

    胡齊亞看向山下,目光投注在茫茫的景江面上,心思却顺着视线延伸,延伸向霞照……他眼前浮现李菡瑶的面容,轻声对她道:“我一定保你登临绝顶,受万人仰望!”

    身边传来青子询问:

    “哥怎不去吃饭?”

    “等会儿再吃。”

    “哥快看,小四来了。”

    工地那边,铁嘴小四又上场了。

    众俘虏们煎熬了一下午要听故事,只因被选拔新兵的比试打断了,暂时忘记了;现在一见小四几人,想起晌午那“且听下回分解”,顿时兴奋地围过去。

    听众越重视,小四越重视。

    这不是普通的故事。

    这是李菡瑶的传奇!

    若把这传奇当普通故事说给俘虏们听,岂不白瞎了这么好的机会?“上兵伐谋”,他整理故事时,挑出了几段重要内容,准备突出宣扬;若讲述的好,不仅能替李菡瑶收服人心,还能击溃之前污蔑李菡瑶的流言。

    他整理出来后,不敢自专,又找胡齊亞,将自己的想法告诉胡齊亞,请胡齊亞评判。

    胡齊亞看小四的目光简直震惊。他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安排小四说书再正确不过了,人尽其才,小四说书发挥了比上阵杀敌更大的作用。

    只是有一点,这小四见识有限,因此翻来覆去无非都是鼓吹李菡瑶如何如何有本事。胡齊亞认为吹得太直接了,容易让人听了反感。他是经历过皇城兵变的,静静想了一想,提笔在小四拟出的内容后补充了两条,含蓄地暗示李菡瑶受上天眷顾,气运加身,崛起势不可挡。

    小四顿时受教,对胡齊亞敬佩不已。

    胡齊亞又仔细叮嘱了小四许多关键:何事该隐,何事该扬;何时吹自己,何时吹对手,足商议了一个多时辰,比那些文人做文章雕琢得还要精心。其中详情,也不消细说,只说眼前。工地上,小四已经开讲。

    “走,去听听!”

    胡齊亞抬脚向那边走去。

    青子极为机灵的,把砂锅往胡齊亞手中一塞,道:“哥帮我拿着。我去帮哥盛饭来。”

    胡齊亞被他不由分说塞个砂锅在怀里,瞪了他一眼道:“你小子,使唤起哥来了。”虽是责怪,却眼带笑意,心中暗赞这小子机灵,他正要盛饭呢。

    一时青子盛了饭来,递给胡齊亞,两人也不往工地中间凑,就坐在人群外围石头上静听。

    小四准备突出宣扬的重要内容有哪些呢?经与胡齊亞商议整理后,拟出这几项内容:

    首先,宣扬李菡瑶的大气运,暗示她乃紫薇降世。

    其次,以藤甲军在皇城兵变中的勇猛事迹,来激发俘虏们的荣耀心和同仇敌忾之气。

    第三,突出李菡瑶神鬼莫测的能力和运筹帷幄的智慧,证实她巾帼不让须眉,有能力逐鹿天下。

    第四,强调李菡瑶心怀天下和社稷苍生的大仁之心、大义之怀、大智之慧、大勇之气,再次暗示她乃紫薇降世,身负拯救社稷苍生和黎民百姓的责任。

    先说李菡瑶的大气运。

    小四上午说到王壑炮轰乾元殿,一根两人合抱粗的金丝楠木承重柱砸向李菡瑶。至于砸中没有,他卡着没说,眼下就接上了。他道,那根柱子倒在李菡瑶面前,距离她的头颅仅一寸。这是多大的气运?!

    再看殿内其他人。

    当时在乾元殿内的共有五人:其中嘉兴帝被紫檀御案和龙椅给护住了,毫发无伤;除此外,太监被砸得脑浆迸裂;吕畅砸断一条腿;郑若男伤了腿。

    这便显示了小四铁嘴的功力了,他并没有隐瞒嘉兴帝毫发无伤的事实,却将这功劳归之于龙案和龙椅护主。换言之,若非龙案和龙椅有灵,若在别的地方,嘉兴帝肯定就被砸死了;而李菡瑶身边却啥都没有。

    他二人谁更受上天眷顾?

    这还用说吗!

    后来嘉兴帝果真死了。

    再说郑若男,其实并未受伤,她为了试探嘉兴帝和吕畅,所以装作被砸伤了腿。为此,李菡瑶一个娇娇女,背着郑若男跟在嘉兴帝身后,逃往太庙。生死关头,众龙禁卫只顾保护昏君和吕畅;那二人也不管二女死活,任凭她们自生自灭。李菡瑶咬牙支撑,一路不知摔了多少跤,也没丢下郑若男。后来郑若男便投靠了李菡瑶。

    胡齊亞令小四隐瞒了郑若男受伤的真相,以此突出李菡瑶得天眷顾,乃紫薇降世。

    那可是堂堂白虎王之女,身份高贵,岂是阿猫阿狗能收服的?白虎王居然也由得女儿投靠李菡瑶——据小四说,王爷先不允的,后来允了——由此可见,李菡瑶不凡。

    俘虏们被小四描述的玄妙、惊险的情形震住,一个个满脸敬畏,都觉不可思议,一时间都静默下来。

    百姓,最信神灵。

    对上天,本能敬畏。

第480章 紫薇降世

    李菡瑶这事,由不得俘虏们怀疑。

    他们曾想:李菡瑶一介商女,再有才,还能翻出多大的浪花?如果她出身王公贵族,比如身带皇家血脉,大家也容易接受些;可她就是一普通的商女,竟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太不可思议。在江南取胜,还可以说潘梅林、陈飞等无能;可是李菡瑶去了京城,面对将军、宰相、王爷、皇帝,还能这么厉害,这说明什么?今天听了小四的故事,大家仿佛明白了。

    李菡瑶,怕真受上天眷顾。

    当年,梁心铭不就这样么。

    梁心铭是文曲星降世。

    李菡瑶呢?

    真是紫薇降世吗?

    俘虏们不平静了。

    心热了!

    狂热了!

    颤抖了!

    工地上弥漫着一股肃穆、庄严的气氛,没有一个人说话,那尚未吃完饭的,也顾不得吃了,端着碗紧紧盯着小四;吃完了的,也不去送碗,也盯着小四。

    紧接着,再说藤甲军在皇城兵变中的英勇表现。小四采用了以强衬强的方式来讲述。

    如何以强衬强呢?

    大家都知道龙禁卫和虎禁卫是皇家禁军,选拔极严格,一般禁军比不了,而藤甲军能跟他们对战不落下风,足以证明实力,不需要再刻意吹捧。

    龙禁卫和虎禁卫名气响亮,而藤甲军没什么名气,小四讲时不称“藤甲军”,也不说“李家军”,而称作“江南军”;又把张世子指挥的西北禁军称作“西北军”。

    他满嘴里都是“我们江南军”怎样,“他们西北军”怎样,又是龙禁卫怎样,虎禁卫怎样。

    众俘虏大多是江南人,听了亲切,不由代入进去,对藤甲军的所作所为感同身受,当成自己人了。

    这效果,也是出乎意料的。

    第三,突出李菡瑶逐鹿天下的能力。

    这就精彩了!

    京城就像龙潭虎穴,李家在京城毫无根基和势力,李菡瑶却能在王壑和嘉兴帝争斗的夹缝中取利,活捉嘉兴帝、夺玉玺、留书太庙、盗圣旨、收服白虎王之女;另外还派火凰滢假扮简相,坐镇京都府衙,维护京城治安;又派丫鬟观棋深入京郊军火研制基地,炸毁第三工坊,炸死残害江家人的崔华,救出江家人……可谓精彩纷呈。

    依然采用以强衬强。

    小四毫不贬低对手,将废帝在玄武王府和王家布下天罗地网吸引王壑张世子上钩、王壑炮轰乾元殿、张谨言浴血皇城、太后力挽狂澜下令废帝、废帝派龙隐卫屠杀皇族血脉、废帝派龙隐卫刺杀张世子嫁祸李菡瑶等事,叙述得跌宕起伏、步步惊心,以此来烘托李菡瑶的大智和大勇,能在这样的争斗中火中取栗,真乃当世奇才。

    众俘虏听得热血沸腾。

    第四,强调李菡瑶维护社稷苍生的大仁和大义,这体现在几件事上:其一便是在皇城兵变时,派火凰滢化身宰相维护京城治安。其二便是配合王壑跟张世子对付废帝,而不是为了一己私利互相残杀,后来更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承诺支援北疆一百五十万担军粮和一百五十万套军服。其三便是让出江家的机器驱动技术……总之,她所作所为都是以社稷为重,以百姓为重。为此,她与王壑张世子达成协议,双方联手,齐心协力对付安国入侵,而非挑起内战。

    小四一口气说完了,并未故意留下悬念吊人胃口。

    说完后,工地上一片寂静。

    半晌,俘虏们才窃窃私议。

    因为大家意犹未尽。

    因为他们蠢蠢欲动。

    总觉得心中有一股气在激荡,急于表现,想要做些什么,他们自己也不清楚原因,所以流连不去。

    但有点他们总算明白了:王壑和张谨言放李菡瑶回江南,是为了大局,为了百姓。还有,李菡瑶真的很厉害,双方若开战,胜负难料,所以王壑权衡利弊,不得不放她回来,绝非传言说的,被美色所迷。

    不知谁问:“李姑娘真夺了玉玺?”

    小四瞪眼道:“这还有假!”

    高壮俘虏“哈哈”大笑,赞道:“咱们姑娘真太厉害了!”

    听了“咱们姑娘”这样亲近的称呼,大伙儿都笑,都与有荣焉,没有一个人嘲弄他。

    大家忽然明白了:

    他们想留下来!

    真心想留下来!

    如果说之前他们想留下是抱着混口饭吃的打算,其实心里都做好了准备,一旦李菡瑶兵败,他们便会投降对方,而不管这“对方”是哪一方势力,眼下他们的心思都改变了,真心想投靠李菡瑶。因为他们觉得李菡瑶的确有大气运,没准就是紫薇降世——玉玺都被她得了呢;还有,白虎王之女都投奔李菡瑶了,他们算什么?早投靠比晚投靠强,等李菡瑶成了气候,谁稀罕他们?

    确定心意后,尘埃落定。

    夜深了,大家还不肯散,还坐在工地的乱石堆上议论纷纷,反复询问、回味某些细节。比如炮轰乾元殿,那火炮从哪来的?再比如藤甲军和龙虎禁卫具体厮杀过程,大家虽是官兵,但大多是没上过战场的,最喜欢听这些,恨不能身临其境。还有人问火姑娘扮宰相的经过,问李姑娘怎会用火姑娘那样人呢?那可是青楼女子。

    小四一一都回答了,只对藤甲军的杀敌经过不肯细说,因为细说必然要解释组合战阵的变化规律,这可是机密。他笑道:“想知道?加入藤甲军吧。”

    众人纷纷轰叫起来:

    “老子一定加入!”

    “今晚就开始苦练。”

    “对!苦练!”

    ……

    小四站了起来,向人群挥手道:“只要你们肯吃苦,都能心想事成!我们姑娘用人最大胆,只要你有真本事,不管你什么出身,她都敢用、肯用。刚才不还有人问,姑娘为何派火姑娘扮宰相吗?因为火姑娘有才呀,人家是江南第四才女。人家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家里遭了难才被卖到青楼的,姑娘一点都不嫌弃她。我们姑娘不但敢用人,还会用人。不论你有什么本事,她都能量才为用……”

    这是他临时触发灵机,急忙宣扬李菡瑶不拘一格用人才。这些俘虏大多都是没有背景和人脉关系的普通人,听见这样,谁不踊跃?谁不努力上进?

第481章 情之迷茫

    俘虏们静了一瞬间,便掀起新一轮狂热的议论,说什么的都有,仿佛明天就能出人头地。

    外围,胡齊亞和青子都听傻了,也看傻了。

    青子嘀咕道:“死铁嘴!”

    死人都能被他说活了。

    姑娘听见了肯定喜欢。

    从此后,‘铁嘴’名至实归!

    青子看着小四,满心都是嫉妒羡慕。

    胡齊亞没听见青子嘀咕,正目光炯炯地注视人群中央的小四,不知想什么。正好一媳妇来收碗,他把砂锅往人家怀里一塞,便举步向工地中间走去。来到小四身旁,站定,手按着腰间的枪套,两眼在火把映照下发出狼一样的寒芒。

    众人不由自主胆寒。

    人群顿时静下来。

    无数双眼睛都看着他。

    胡齊亞开口了,声音并不高,然每一个人都听见了:

    “我爹是牛贩子。

    “叶叔是杀猪的。

    “小爷是乡下野小子。

    “观棋是丫鬟。

    “我们这些人:我爹现是姑娘心腹智囊;叶叔现是老爷身边头号猛将,姑娘曾夸他‘两把杀猪刀使得出神入化’;小爷就不用说了,你们都认识了。我父子和叶叔当年还绑架过老爷和姑娘,老爷和姑娘不计前嫌,收留了我们。当日,姑娘把叶叔的女儿带走了,不要我。因为小丫妹妹茶饭好,而我,却输给了比我小几岁的姑娘……”

    他也像讲故事一样,将当年难民造反、叶屠夫将李卓航父女掳去青华山、李菡瑶三逼胡清风的经过说了一遍,现身演示李家父女敢用人、肯用人、会用人。

    那一年,李菡瑶才八岁。

    那一天,八岁的李菡瑶对他说:

    “我不要你,因为你无能!”

    “你用蛇威胁我,反被我制住,不觉得丢脸?”

    “我喜欢能干的人。小丫手无缚鸡之力,可是她厨艺好,这便是她的本事。若你也有能力,我也会重用你;没能力,不要!”

    从那以后,他卧薪尝胆。

    这才有了今日的胡少爷。

    ……

    李二呼吸粗重起来。

    高壮俘虏攥紧了拳头。

    所有俘虏都眼冒金星,眼中流露强烈的渴望——渴望建功立业,渴望功名富贵,原本不敢想、没指望的事,眼下统统都敢想了,且刻入心底。

    胡齊亞看着他们笑了。

    他抬头,望向天鬼峰,仿佛看见李菡瑶站在天鬼峰顶,在云端俯视他们!

    他在心中对她道:

    姑娘,你看见了吗?

    齊亞又进益了。

    将者,智、信、仁、勇、严也。五德皆备方可为将。“智”为五德之首,乃将帅必备,不然空有一身武力,也不过是匹夫之勇,无法主掌一只军队。

    齊亞今日才小有体会。

    将来,路更长……

    齊亞不会懈怠!

    胡齊亞对着散落在工地上的俘虏们,豪情满怀、柔情满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弥漫在胸腔。

    胡齊亞也不知这是男女之情,还是兄妹之情。若说是男女之情,李菡瑶在他面前毫不掩饰对王壑的倾慕,他却不曾嫉妒,只有担心,担心王壑辜负了她;若说是兄妹之情,为何如此思恋她?少年不愿深想。

    ※

    鄢芸自去年跟了李菡瑶后,也做了几件大事,但那都是在李卓航和李菡瑶主持下进行的,她只参与谋划;这次景泰府的战役,却是她亲自指挥的。

    取得这样的战果,少女不免有些小得意,还稍稍感到骄傲。她才十几岁,兴奋起来便露了痕迹,在颜贶面前还好,见了胡齊亞便露出少女天性。

    胡齊亞没笑话她,还赞她。

    他也是少年,激情飞扬。

    他们是同僚,是伙伴!

    他们有着相同的抱负!

    不需要豪言壮语,他们只交换了一个眼神,便达成了同心协力、辅佐李菡瑶的决心。

    他们有信心,也有勇气!

    “爹爹,你看见了吗?”

    辞别了胡齊亞,鄢芸仰望晴朗的天空,默问父亲。在她心中,爹爹鄢计、师尊梁心铭并未消失,都隐藏在虚空注视着她,所以她绝不能颓丧。

    回到船上,面对颜贶不可思议的眼神,鄢芸含笑以对,镇定地吩咐船工将船掉头,去霞照,一面又吩咐冰儿摆茶果,就摆在船头、露天下、阳光下。

    安置了俘虏,还有颜贶。

    李菡瑶嘱咐她:对颜贶,要动之以情,警之以义,而非羞辱踩踏。这个“情”,非男女之情。

    鄢二姑娘很期待这挑战。

    冰儿忙带人去安排。

    鄢芸招呼颜贶:“将军请。”

    颜贶身上的武器都被卸了。

    他也不在意,在船头坐下。

    鄢芸一面亲自为他斟茶,一面关切道:“将军忙了一夜,乏了吧,吃些点心,喝口热茶。”

    颜贶应道:“姑娘费心。”说着话,两眼注视着一身孝服的少女,美丽、从容,坐在茶几对面,动作优雅地冲茶,丝毫没有面对陌生男子的羞怯。

    他忍不住问:“五千俘虏,姑娘那点人能压制得住?就不怕他们造反?”

    他还不知宋平那九千人也被俘了,还以为鄢芸将他们都炸死了呢。今晨那毁天灭地的爆炸,他可是记忆犹新。越是这样,越看鄢芸不可思议,心想她小小年纪,如花少女,怎会如此心狠?那么多条人命啊!

    鄢芸将茶递给他,微笑道:“这个,将军不必多虑。”

    这是说他不必操闲心?

    颜贶沉默地接过茶,喝了起来;喝着茶,又捡了两块点心吃了,他还真是饿了呢。

    鄢芸也饿了,也吃了起来。

    颜贶吃了几块点心,才住手,又看向鄢芸。

    鄢芸待客十分尽心,见他停了,也忙停下,吩咐冰儿“摆棋,我与颜将军手谈一局。”

    冰儿立即去搬棋具。

    鄢芸的从容不迫,令颜贶极不舒服。两人坐在船头,头上艳阳高照,身边江流滚滚,年轻将帅和娇柔少女,品茗弈棋,不知道人见了这一幕,还只当他们是亲人或情人,再想不到他们是对手,是胜者和俘虏。

    颜贶手撑在矮几上,郑重问鄢芸:“姑娘真一点不担心?在下可是留了一万五千人在城外呢。”

    鄢芸微笑道:“不担心。”

    颜贶道:“愿闻其详。”

    冰儿捧着棋具来了,将棋盘放在矮几上,另有两个天青色的瓷罐,一人手边放了一个。

    然后,冰儿退到鄢芸身边。

第482章 船头对弈

    鄢芸伸手进瓷罐,摸出一枚白色的棋子,却不先下,示意颜贶先下,一面对他解释道:“东郭無名才智超绝,算定李妹妹在宁波府有谋划,所以留在宁波府,让将军独自领兵来景泰府,这安排没错,然他漏了一个人。”

    颜贶伸手进瓷罐,摸出一枚黑子,随手放在棋盘中央,两眼盯着鄢芸,肯定道:“漏了姑娘。”

    鄢芸道:“正是小女子。”

    说着,将手中黑子落下。

    颜贶又跟进一子。

    两人口谈和手谈,同时进行。

    颜贶黯然道:“是我无能。”

    鄢芸忙道:“这不怪将军。小女子也是侥幸才胜了这一局。东郭公子漏算了小女子,没想到将军会输,也就没想到将军输了所带来的后果。”

    颜贶忙问:“什么后果?”

    鄢芸道:“孟凡是将军的心腹,留在宁波府,在东郭無名的协助下,倒也能应对李妹妹。但裘光这个人,将军在时,自能镇住他;若将军不在了……”

    她停住不说,注视着颜贶。

    颜贶心一沉,依然问:“会怎样?”

    鄢芸道:“当日,王相和梁大人推荐颜兄任靖海大将军一职时,朝中许多人反对;事成后,靖海水军更是有许多将官不服。——陈飞就是其中之一。这裘光表面恭顺,其实心中很有野心。今将军落难,他绝不会率军来救将军,定会以没接到军令为借口,按兵不动。”

    颜贶感觉一股怒气从心底窜上来,并向四肢百骸扩散,怒气太盛,没有激得他雄起,反令他浑身虚软无力。

    就听鄢芸继续道:“……他认为我们一定会杀了将军。等将军一死,他便会率军返回宁波府,集聚靖海水军为将军报仇。这不免要涉及兵权问题。

    “他必要跟孟凡争权。

    “若他是个聪明的,设计先除了东郭無名还好,还有几分获胜机会;若他是个笨的,妄图说服东郭無名替他效力,只怕死无葬身之地。然东郭無名再有能力,这一场内乱,只怕也会令他手忙脚乱,弄不好靖海水军元气大伤。”

    颜贶手捏着一枚棋子,怔怔地看着鄢芸,心想:内乱还是小事,最怕的是李菡瑶落井下石。那时,靖海水军必将易主,成为李菡瑶争霸天下的资本。

    李菡瑶会落井下石吗?

    颜贶认为这无需问。

    他已经预见了那结局。

    年轻的将军满眼羞愧和懊悔,明白了一个残酷的事实:他也好,东郭無名也好,都不是李菡瑶的对手。即便东郭無名没漏算鄢芸,还会有李芸、张芸,结果都一样。李菡瑶用人不拘常理,在江南,没有人是她的对手,除非王壑来。所以王壑才不许他与李菡瑶开战、不得伤害李家人,因为王壑清楚,合他与东郭無名之力也斗不过李菡瑶。王壑要他稳定江南,他手握十万靖海水军,只要不妄动,李菡瑶便没借口朝他下手,江南便能暂时稳定。

    他不该不信王壑。

    王壑,不是能被美色迷惑的人,纵对李菡瑶有情,也不会拿江山社稷当儿戏。

    他太小瞧李菡瑶了。

    不,是小瞧女人了!

    鄢芸见年轻将军神情黯然,仿佛知道他担心什么,向他展开最真诚的笑容,道:“将军无需担心。”

    颜贶不解,以目光询问。

    鄢芸认真道:“李姑娘不会趁机落井下石。靖海水军不会有事。将军也不会有事。”

    颜贶神情更加迷惑了。

    鄢芸进一步解释道:“李姑娘请将军去霞照,确实有事相商。等事了,最迟明天,便会任将军自便。待将军回到宁波府,那裘光便翻不出大浪来。”

    这是说,李菡瑶会放了他?

    颜贶怔怔地看着鄢芸,满眼的不信任,怀疑这是美人心计,目的是为了更进一步控制和利用他。

    忽然,鄢芸站起来,整整衣裙,冲颜贶欠身施礼。

    颜贶急忙丢了棋子,也站起来,两手虚扶道:“姑娘为何行如此大礼?贶愧不敢当。”

    鄢芸直起身,正容道:“之前鄢芸多有得罪,还望将军见谅。将军是大丈夫,不忍伤害李家人和李妹妹,才被我抢占了先机,非是将军能力不如我。”

    颜贶知事实并非如此,就冲李宅预先布置的那些埋伏,哪怕他一进门就喊杀,也未必能取胜,鄢芸这么说,是给他面子,他听了心里好过不少。

    他不肯在气度上输给一个女子,也正色道:“姑娘如此说,真羞煞颜贶。颜贶没有不忍。颜贶既带兵来此,便是要收服李菡瑶。若顺利还好,饶她性命也容易;若不顺利,为了天下,贶不介意取她性命!”

    鄢芸听了这话没有生气,反而目露赞赏,笑道:“将军果然磊落!你我各为其主,这也没什么。将军也不必羞愧。将军之前对小女子还是心存了不忍,小女子看得很清楚,所以才赔罪。将军当得起我这一礼。”

    颜贶心一动,笑了,说道:“姑娘花容月貌,凭是谁见了,也不忍心一照面就辣手摧花。”

    鄢芸歪着头笑道:“将军这是赞我呢?”

    颜贶道:“姑娘当得起这赞。”

    鄢芸抿嘴笑了。

    又示意颜贶坐下说话。

    颜贶这才重新坐下。

    经此一节,气氛轻松许多,两人也彼此信任亲近不少,尤其是颜贶,相信了鄢芸的话,是真要放他;至于李菡瑶的用意是什么,等回去找东郭無名分析。

    丫鬟又换了两盏热茶来。

    鄢芸示意颜贶“请——”

    颜贶喝着茶,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鄢芸面上,凝视着那清丽脱俗的容颜,管不住地又问:“姑娘乃大家闺秀,为何要跟着李姑娘参与这血腥杀伐的争斗?”

    他真的很想不通。

    在他心中,李菡瑶出身商贾,商场如战场,本就多纷争,且大靖纺织行业比别的行业不同,常有女少东替家族理事,大家族的女少东都有些手段;其性格又强势,才智超绝,在遭遇不平时,奋起反抗在情理之中,但即便这样,起兵造反也够惊世骇俗的了。鄢芸却是不同的。

    鄢芸正喝茶,听了这话一怔,仿佛没料到他会问这个。

第483章 你为何不助王壑呢?

    她放下茶盏,慢慢敛去笑容,目光转向江面,变得悠远、散漫,自语道:“将军问的好。我虽跟梁大人学了些为官之道,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像梁大人一般踏入仕途,将来无非嫁人、相夫教子。谁知,那天机会来了……”说到“机会”二字,脸上毫无欢喜之色,而是泪如雨下。

    佳人突然崩溃,颜贶慌张。

    他已经知道鄢芸要说什么了,不知该打断还是该怎样,不知所措地轻声唤道:“姑娘……”

    鄢芸自顾道:“一夜之间,父母具丧,家破人亡!我得到消息的那一刻,便在心中立誓:今生今世,定要掀翻昏君龙椅!我父亲虽比不得梁大人和王相治世奇才,但为官也兢兢业业,忠心不二;对母亲又深情,膝下连个儿子都没有,如今含恨而死,死不瞑目!我身为女儿,定要继承父亲遗志,出将入相,光耀鄢家门楣!”说到最后,她悲痛的语气变得铿锵有力、神情坚毅。

    颜贶不禁哑然,这回答合情合理;他也不觉得鄢芸自不量力,因为她已经证明了自己。

    他不由想到江如蓝,心中一痛:当初江家满门被灭,她是否也怀着这样的仇恨和志向,立誓光耀江家门楣?便是强悍如李菡瑶,原本也没想过要造反,不过想招个赘婿进门,撑起李家门户而已;之所以走上造反这条路,也是被逼的。他先没想通,是未能体贴出她们不屈的抗争之心;现在体贴到了,只觉敬佩,再不觉荒谬。

    不过,他还有一点疑惑。

    静默半晌,待鄢芸稍稍平静些,他才诚恳问道:“鄢大人被害,颜贶深表同情,然姑娘既是梁大人弟子,为何不去助王纳,反追随李姑娘呢?”

    他更想问的是:李菡瑶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鄢芸甘心追随她,白虎王之女也投靠她?这世道对女子严苛的很,她们到底从哪看出李菡瑶的前程?

    鄢芸看着他,目光炯炯。

    颜贶觉得,对面少女黑眸忽放光华,仿佛雨后天边的彩虹,湿漉漉的睫毛令这彩虹更明净。

    就听鄢芸道:“我刚说了,要出将入相,光耀鄢家门楣!李妹妹能让我实现这夙愿,王纳却未必能。”

    颜贶张口就想反驳,忽又顿住,怔怔地看着鄢芸。

    是他忽略了!

    刚才鄢芸说“光耀鄢家门楣”,他也没深想,想当然以为:若是鄢芸嫁了如意郎君,比如王壑,在王壑的帮助下报了父母大仇,将来封诰命夫人,也算光耀门楣,所以竟忽略了鄢芸前一句“出将入相”。

    以女子之身出将入相!

    王壑能帮她实现吗?

    怕是做不到。

    尽管王壑母亲就是女子,尽管梁心铭出将入相,但她是顶着男子的名头,而非以本名。

    李菡瑶却正干这事。

    李菡瑶的造反,不仅是反大靖,更是反男人,是向几千年男尊女卑的制度挑战。

    怪不得!

    白虎王之女想必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才跟了李菡瑶。

    颜贶神情复杂,问:“姑娘这么相信她?”

    鄢芸没有回答他,自语道:“我与李妹妹自小相识,她虽有些才名,我并不以为奇,我自己也是江南才女,然自从李家与潘家对上后,李妹妹所作所为,由不得人不刮目相看。”

    颜贶点头道:“李姑娘有胆识有智谋,行事果决,手段高妙,寻常男儿都不如她。”

    鄢芸继续道:“我家出事后,我便跟了李妹妹。那天我俩说话,我对她道,她这才智、魄力和手段堪比梁大人。她却说,她跟梁大人不同。”

    颜贶忙问:“有何不同?”

    鄢芸道:“她说,她比梁大人有野心。”

    颜贶道:“她倒坦荡。”

    这绝不是赞美。

    鄢芸似没听见一样,继续道:“李妹妹说,梁大人忧国忧民之心,天地可鉴;所作所为,令人感佩。又说她也心怀天下,却不愿假手他人。她,敢为天下先!将军是否觉得她狂妄嚣张?”说到这看向颜贶。

    颜贶确实听得不舒服,正皱眉呢,闻言点头。

    鄢芸道:“我当时也这么想。但李妹妹当时的神情,既不嚣张,也不狂妄,甚至不很严肃,只认真……”

    说到这,她停下了。

    一来,她陷入了回忆。

    二来,她想起一件事:李菡瑶和观棋常变换身份,曾把京城搅得天翻地覆,无人清楚其性格,若描述详细了,恐怕就会暴露,所以她下意识不肯说了。

    李菡瑶当时是怎样呢?

    她很认真地告诉鄢芸:她敢为天下先,其神态自信、坦白、轻松,无忧无惧。这与男人不同。男人的皇者气势,通常带着威压,而她就像鲜花恣意绽放。

    鄢芸被打动了。

    那一刻,她心情激荡:

    敢为天下先!

    梁大人何尝不是这样,不过梁大人采用的是循序渐进的方式,与李妹妹殊途同归;或者说,正因为梁大人的努力,李妹妹才有机会“敢为天下先”。

    她定要襄助李妹妹。

    也是完成梁大人心愿。

    她道:“妹妹说错了。妹妹跟梁大人是一类人。”

    在她印象中,梁心铭优雅从容,无需疾言厉色,举手投足便不怒自威。李菡瑶跟梁心铭比,少了些表面的威仪和威严,大多时候都娇俏灵动,很和睦人,偶尔恣意纵性,果断犀利,甚至霸道不羁,然不论在何种情形下,她都是一副娇俏可爱的模样,而不像梁心铭官威十足,但她们骨子里是一样的,都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

    鄢芸以为,梁心铭肯定赞成她追随李菡瑶逐鹿天下,而不会为了私情让她帮助王壑;便是王壑,既视李菡瑶为对手,可见是欣赏和敬佩李菡瑶的。

    颜贶见鄢芸停住不说,等了一会,她还是不出声,只顾出神,不由疑惑叫:“鄢姑娘?”

    鄢芸惊醒,方知走神了。

    抬眼,见颜贶正注视着她,不想再提刚才的话,因问道:“将军为何觉得我该助王纳呢?”

    颜贶想说“因为王纳比李菡瑶更有胜算。李菡瑶想让女人与男人一样,可名正言顺出仕为官,那是异想天开。”然他见鄢芸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不由缄默,因为鄢芸既选择了李菡瑶,想法自不同,说也白说。

    鄢芸见他神情明显不服,决定换个方向,从王壑那边入手解释此事,因问道:“将军是否认为,王少爷不该放李姑娘回江南。这是放虎归山?”

第484章 鄢芸的期待

    颜贶毫不犹豫点头,“是!”

    鄢芸追问:“将军也信外面传言,觉得王纳是被李姑娘美色所惑,所以才放她回江南?”

    颜贶忙道:“那倒不是。我也猜不透他的用意,就觉得不该放李姑娘回来,让她有机会坐大。”之前他确实怀疑王纳被李菡瑶迷惑,后来想过来了。

    鄢芸正色道:“将军错怪王纳了。王纳也不想放李妹妹,可是他不得不放。还有,他放李妹妹回江南,正是他高瞻远瞩,其中深意,非常人所能看透。”

    这话说的有些不留情面。

    颜贶也听出她言下之意:你不明白王壑的安排,是能力不够,才智不足,不该怪王壑。

    他盯着鄢芸道:“愿闻其详。”

    鄢芸眼神闪了下,忽垂眸,伸手去端茶盏,意有所指道:“将军还是等王纳来了问他吧。”

    颜贶幽怨地看着她。

    鄢芸瞥见他这神情,忍不住想笑。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把点心碟子往前推,道:“将军吃点心。”

    颜贶:“……”

    他不要吃点心。

    他想听王壑的深意。

    鄢芸不说,因为说了颜贶也未必相信;他若信了则更麻烦,说不定就会从中破坏。

    鄢芸以为,王壑身为人子,怎会不知梁心铭生平夙愿呢?即便以前年幼,想不了那么深远,现在也应该想到。梁心铭功名卓著,却被昏君和奸佞诬陷祸国殃民,遭人忌惮只是表象,根源则是女子参政。王相与梁心铭夫妻一体,梁心铭被陷害,他也无法独善其身。

    失了先帝庇护,梁心铭必落!

    王壑但凡有孝心,就该从根源上解决此事。但他若公然支持女子入仕,想也想得到会遭遇何等阻力。这对他眼下正进行的大业很不利。所以他便纵容李菡瑶,看她能走多远。他要借李菡瑶之手来实现母亲的夙愿。

    这是一个缘故。

    第二个缘故:放李菡瑶回江南,一是不得已,二是想借她之手迅速稳定江南,以免各方势力争持不下,江南烽烟四起,百姓遭受战乱之苦。——他相信李菡瑶的能力。如此,他和张谨言才能放心去北疆杀敌。

    王壑胸有丘壑、雄才大略。

    王壑襟怀宽广、海纳百川。

    他并不怕李菡瑶坐大。

    他有信心在李菡瑶坐大后,再收服她。

    妙的是,李菡瑶也具备同样的雄才大略,也一样襟怀宽广、海纳百川,不仅捐军粮和军服助王壑北上御敌,还奉献了江家的机器驱动技术,为朝廷增强武力。

    他们彼此心照不宣,达成默契:眼下联手对抗外敌,等解决了外敌后,他们再对决胜负。

    究竟鹿死谁手?

    还要拭目以待。

    鉴于以上缘故,鄢芸自不能对颜贶坦言,他郁闷也只好随他郁闷去,等王壑自己告诉他吧。

    嗯,李菡瑶也会用事实证明。

    对将来,鄢芸是期待的。

    她想起梁心铭属意自己做儿媳,忍不住脸热心跳,渴望见王壑,看他是何等风华。当然,她也要做出成就,争取让王壑对她刮目相看。梁心铭向儿子推举了她,她可不能表现太差,让王壑觉得母亲看走了眼。

    鄢芸起这心思,是因为李菡瑶等人从京城回来后,并未向她提及王壑跟姐姐鄢苓定亲。这说明王壑对鄢苓无意。鄢芸觉得:梁心铭给王壑提议的儿媳人选是自己,王壑既没相中姐姐,必会留意自己,看是否适合,再定良缘。她也一样留心王壑,所以才说王壑高瞻远瞩。

    虽然李菡瑶跟王壑相互争斗又惺惺相惜,但鄢芸从未想过他二人会在感情上有牵绊。

    一来,李菡瑶招赘婿之心十分坚定,像王壑、张谨言这些出身世家大族的少年,又是长房嫡长子,是绝不可能入赘的。当日,李菡瑶选婿时王壑也去了,若他二人有情,怎会没一点动静呢?李菡瑶也没说过。

    二来,随着李菡瑶越来越强势,王壑跟她更无可能成就良缘,因为王壑也是很强势的男子。

    两强相遇,谁肯屈服?

    李菡瑶这赘婿将越来越难找,普通男子她是绝看不上的,鄢芸认为,十有八九她还会选落无尘。

    跟王壑相比,落无尘出身寒门,所受的约束比世家大族相对要低;再者,落无尘也不像王壑强势,其人如清风朗月,跟李菡瑶正是刚柔相济,相配的很。

    以前落家不答应,若是李菡瑶取得了非凡的成就——比如做了女皇,想必落家会让步,将来只需将他们的孩儿过继一个给落家就行。去年李菡瑶选婿时,落无尘和方逸生都曾这样提议,但被李菡瑶拒绝了。

    不过不要紧,日久见真情。

    落无尘与李菡瑶青梅竹马,对李菡瑶的爱意瞎子都能看得出来,李菡瑶终会被他打动的。

    李菡瑶进京后,鄢芸与落无尘共事过一段日子,私心里很欣赏他的才华和人品,也看出他根本就没放弃求亲。她曾经在无人时,拿这事取笑他。落无尘毫不否认,脸上滚滚的红晕不断。鄢芸看得心动不已,当时就想到王壑,不知见了自己会不会也这样倾心。

    李菡瑶娶落无尘。

    她嫁王壑……

    真到那一天,她是坚定不移要追随李菡瑶的,要如何嫁王壑?等他们分出胜负再说!

    若王壑要带她走,她怎办?

    她是不会走的!

    想到这,鄢芸悚然而惊:

    这不又绕回来了?

    她怔怔地看颜贶,刚才颜贶就是这么问她:为何不帮王壑?她答的很理直气壮。

    现在,她有些茫然了。

    颜贶见鄢芸出神,也静默下来,对着江水想江如蓝,是被东郭無名给扣押了呢,还是将东郭無名拿住了呢?若东郭無名也栽在江如蓝手上,他们可算同病相怜了。

    ※

    李菡瑶现在哪里呢?

    她正坐在船头钓鱼呢。

    在这紧要关头,她行踪飘忽。

    几天前她在城北某宅院落脚;后来转到城南一商铺;昨晚又乘大船出城;今晨起床,又命人驾了一艘乌篷船,顺水飘流,观赏江南早春的晨景;最后,船泊在某村庄渡口的一株大柳树下,手持钓竿钓起鱼来。

    她一直秉持“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行事准绳,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与其盲目期望手下人忠心不二,不如自己小心些,毕竟是个人都有软肋,期望太多必定失望,还不近人情,徒增烦恼。

    她虽有意隐蔽行踪,却也不至于为此东躲西藏,她之所以来到城外,是因为两件事。

    一件事,便是追踪段烈。

第485章 纨绔不好当

    江南这盘棋涉及军方、官场和商场,三方盘根错节,互为表里,都被李菡瑶囊括进来。

    军方以颜贶和范大勇为首,李菡瑶已向他们出手。

    商场上,李家被逼由明转暗,方家被抄,郭家受方家连累。虽然大靖已亡,忠义公府已经翻身,但方家要恢复元气还需要些时日。故而,眼下纺织行当以刘家和欧阳家为首。他们背后又牵扯到江南官场,如范大勇、段存睿,且都要对李家下手,李菡瑶自不会坐以待毙。

    最后是官场,李菡瑶进京之前便控制了湖州巡抚温士杰,眼下又盯上了湖州布政使段存睿。

    段存睿祖上胥吏出身,为人精明务实,身上没有文人士子的清高,李菡瑶想要收他为己用。

    要收服段存睿,先收段烈。

    段烈,段存睿第三子,乃有名的纨绔,要不欧阳薇薇一听父亲把自己许给他,不顾一切反抗呢。

    李菡瑶与段烈早有交集。

    段烈是有权势的纨绔。

    李菡瑶是江南第一才女。

    作为享有盛名的纨绔子弟,段烈若不去招惹江南第一才女,岂不辜负了这纨绔的名头?几乎在李菡瑶名声传开的最初,他便宣称要收了江南第一才女。

    江南第一才女若连个纨绔也对付不了,岂不辜负了这才名?所以,李菡瑶毫不惧怕他。

    那年织锦大会后,李菡瑶去到湖州府城巡查商务。段烈听说后,派人约她在酒楼见面。李菡瑶命人包下酒楼天字号雅间,请段烈吃酒。段烈十分高兴,乘兴前去会佳人。然到那一看,只有墨竹带几个小子在那。墨竹歉意地告诉他:“姑娘有要紧事先走了。说很对不住段少爷,这雅间已经付足了定金,请段少爷吃酒,算是她赔罪。”

    段烈还能怎样?

    发了好一顿脾气。

    发完脾气又想,既然李菡瑶赔罪,他不吃白不吃,于是留在雅间吃酒。本想请交好的纨绔们来凑兴,又恐人家来了耻笑他被李菡瑶戏弄,只得罢了。一口气不得出,想要去李家铺子砸他个稀巴烂,又觉太无情了些,毕竟李菡瑶虽走了,却安排了最上等的雅间,摆足了赔罪的姿态。

    千思万想,不知如何是好。

    墨竹在旁伺候斟酒,见这纨绔竟忍了这口气,很诧异。姑娘临走时可是授予他一二三四五条锦囊妙计,他一条都还没用上呢,这纨绔名不副实啊。

    李菡瑶可不是怕段烈才避开,而是用这种方式试探段烈,并留下墨竹查探他的底细;等摸清了他的底细和脾性,那时才好对症下药,收拾他!

    段烈吃得百无聊赖,瞥见墨竹在旁恭候,便问他话,向他打听李菡瑶其人其事。

    墨竹精神一振,忙按李菡瑶吩咐的回答,说姑娘掌家经商如何如何厉害,差不多的男儿都比不上她云云,若照他说的去想象,李菡瑶形象直追母夜叉。

    这与段烈心中理想的美人相去甚远,正听得无趣,忽听见隔壁吵闹,忙叫人去看怎么回事。少时打听清楚了,原来是另一个纨绔——潘织造的侄孙潘子辰——见街上一对父女卖唱,便叫他们上雅间来弹唱取乐;待人家上来,他见那女子颇有姿色,便动手轻薄,闹起来了。

    段烈听后猛拍桌,愤然而起,横眉立目喝道:“岂有此理!这还有王法么?”把袖子一捋,就冲向隔壁去了。

    墨竹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听见的和看见的——纨绔讲起“王法”来,这还是纨绔吗?呆了一会,急忙也赶去隔壁瞧热闹。——不,不光瞧热闹,也了解段烈其人其事,好告诉姑娘。姑娘知彼知己,才百战不殆嘛。

    结果,段烈把潘子辰打了。

    后来外面传言:段烈和潘子辰在酒楼为一个卖唱女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段烈争赢了。

    段烈身边多了一个丫鬟。

    墨竹告诉李菡瑶:段烈救了那卖唱女子,未免潘子辰报复,他才将这女子收作丫鬟。

    李菡瑶听后笑了好一阵才道:“原来他白担了虚名,不过比人淘气些。富贵人家孩子多骄纵任性,本性未必就坏,荒唐事干多了,就传的走样了。”

    墨竹也笑道:“那小子还不算坏透了。”

    潘子辰才坏透了呢。

    等段烈再一次找机会堵李菡瑶,李菡瑶没有回避,大大方方地摆酒请他。见面就赞他“英雄”,并道,那天的事她都听小厮说了,没想到段少爷竟这样侠肝义胆,比那故作正经的伪君子强万倍;又说她最敬佩他这样看似离经叛道、实则光明磊落的热血男儿……噼里啪啦,不给段烈开口的机会,把他捧得高高的,捧得晕晕乎乎。

    段烈脸上阵红阵白,恍若一拳打在棉花上,看着江南第一才女不知如何是好。他也不过十五六岁,心中也有英雄梦,也不知怎么回事,英雄没做成,倒混成了纨绔。眼下被李菡瑶一捧,不知是继续做纨绔呢,还是从此改邪归正做英雄。若做英雄,那他找李菡瑶干什么?

    他想放脸,又实在拉不下。

    若就此放弃,等于就输了。

    他便瞪着李菡瑶想主意。

    还真给他想出来了,就见他把浓眉一挑,对李菡瑶抱拳打哈哈道:“李姑娘过奖,愚兄愧不敢当。愚兄与姑娘一见如故。姑娘请坐,咱们边吃酒边说话。”摆足了礼数对待李菡瑶,看去还真像个磊落君子。

    原来他想,何不顺水推舟呢?

    若能和和气气地交结江南第一才女,名正言顺地收服她,岂不更好?比纨绔的手段更高明。这要是传出去,那才长脸呢。所以他换了怀柔手段。

    然他想的倒好,李菡瑶却歉意地向他告辞,说她身为女儿家,不便陪他吃酒,命弟弟李天华陪他。

    段烈顿时笑容一僵。

    他想说“爷就要你陪”,然对着李菡瑶天真烂漫的脸,嘴唇动了动,却笑道:“姑娘请便。在下正要跟令弟说话。”那口气连他自己都不信,太不像他了。

    不过,他却没改口。

    相反,他暗松了口气。

第486章 爷发达就靠李菡瑶了

    他纨绔的名头也不是白混来的,他感觉敏锐的很,深知李菡瑶绝不像表面那么天真烂漫,至少面对他这凶名赫赫的纨绔,人家没露一点怯意。——总之,段三少爷凭借野兽般的灵敏,察觉李姑娘并不好招惹。

    李菡瑶也暗暗观察他,看他可像自己推测的那样本性不坏;万一判断失误,她就要换个方式对待。万幸,这纨绔没辜负她的期望,她便笑吟吟地走了。

    经此一节,李菡瑶并未高枕无忧,依然对段烈保持警惕,防止他再兴新花样。比如向李家提亲,利用段存睿的权势威逼李家答应亲事;或者放谣言污蔑她。

    然而,此后风平浪静。

    哦,也不平静,潘家那纨绔潘子辰开始打李菡瑶的主意了,引出了一系列的事故。

    由此可见,段烈是假纨绔。

    潘子辰才是真败类!

    李菡瑶还是有些奇怪,她公开选婿闹得沸沸扬扬,段烈居然没去凑热闹,太不符合常理。

    最近,因为李菡瑶想收服段存睿,准备从段烈这儿入手,一调查才明白缘故:原来段烈不知何时瞧上了欧阳薇薇,一直想法子博得佳人青睐,才无暇他顾。

    可是欧阳薇薇不愿嫁他。

    段烈为此伤透了脑筋。

    他也知道自己纨绔的名声太盛,便想办法挽救,好让欧阳薇薇回心转意,答应嫁他。

    机会终于来了!

    李菡瑶派凌寒跟踪段烈。

    某夜,凌寒在房顶上窃听得段烈与手下密谋,段烈豪言:“……爷发达就靠李菡瑶了!承蒙她看得起,把爷当个人物,爷原本还不好出手的,可谁让她造反呢。为了大义,爷只能舍弃私情。记住,要活的!听说她答应朝廷捐粮捐衣给北疆,这事不能坏在爷手上,大局为重;还有,欧阳姑娘跟她关系匪浅,爷不能让欧阳姑娘伤心……”

    李菡瑶听凌寒回禀后,噗嗤一声笑得花枝乱颤,对凌寒等人道:“本姑娘发达就靠段三爷了!原本我也不好意思出手的,现在他要拿我,那我也不能坐以待毙是不是?为了自保,说不得只能应战。记住,要活的!”

    她竟把段烈原话奉还。

    凌寒等人都哄笑。

    凌寒应道:“是,姑娘!”

    段烈是跟欧阳家联手,利用欧阳薇薇吸引李菡瑶前去营救,然后一举擒获李菡瑶。

    欧阳薇薇被关在城外的庄子里,

    第二件事:李菡瑶收到风声,有人追杀忠义公的二叔方无莫和世孙方勉,她急忙带人营救。

    就这样,李菡瑶追出城了。

    大清早的,来到这渡口。

    这条河名霞水,是景江支流。

    李菡瑶一身男装,天青色锦袍外罩着宝蓝斗篷,肤如凝脂,色如春花,在乌篷船头摆了张小杌子坐着钓鱼。乌篷船停泊在一株大柳树下,头上垂下几十根金色丝绦,鹅黄嫩叶如同编结的花苞;水面上飘荡着丝丝缕缕的雾气,笼罩着小船和船头的少年,说不出的风流雅致。

    品茗蹲在她身后,用个小泥炉炖鱼汤,鱼汤已经熬出味来了,香气弥漫;另一口小锅正煎鱼,鱼也没放别的调料,就抹了点盐,还用了姜;还有一口小锅正煎饺子,饺子馅儿是在河埂现采的荠菜和红梗菜,拌上香菌、鸡蛋、鱼肉糜制成,大多都是就地取材。

    在乌篷船不远处,有几块大青石,一村姑正蹲在水边洗衣裳。眼前这一幕说不出的美好。她不时偷看李菡瑶,看得羞涩恍惚,差点一棒槌砸在手上。

    李菡瑶静静地盯着水面,一心两用:一面关注水上丝线的动静,一面想王壑、想江南的局势、想天下的局势。想得恍惚了,水纹荡漾中,忽现一个红衣少年:一身朱红宽袖锦袍,绣八团金线如意纹,腰系嵌八宝平安如意扣的腰带,剑眉飞扬,眼似寒潭,丰神如玉、风华绝代!

    正是王壑!

    这是当日选婿时,王壑为助方逸生来到李家时的形容打扮。当时李菡瑶见了他很困惑:不是说来帮忙的吗,为何一副随时准备做新郎的架势?

    想到这,李菡瑶忍不住笑。

    又想起两人下棋时斗口:

    “公子多大了,生日几何?”

    “在下虚二十,四月生日。”

    “可定亲了。”

    “没有。”

    “可想过要寻个什么样的女子为妻?”

    ……

    “那在下可否认为:姑娘这是在暗示在下,莫要懦弱,赶紧向姑娘求亲?”

    “公子想多了。”

    “在下意会错了?”

    “错不错的先不说,你不行!”

    ……

    回忆到这,李菡瑶笑意加深。

    她又回到现实,回到眼前。

    她深知,要想有底气面对王壑,必须得拿下江南,于是又想江南的局势,进而想到段烈……

    偶然一抬眼,眼角余光瞥见前方的村姑正看着自己,看呆了眼,竟将棒槌往手上砸,不由失声叫道:“姑娘小心!”亏她谨慎,这时候也不忘改变声音,否则人家一听她娇喝,很容易就能听出来她是个姑娘家。

    那村姑原本只是失手,被她这么一嚷破,再触及她黑亮的眼眸,心慌意乱,更羞得连蹲也蹲不稳了,差点一头栽进河里。好容易稳住身子,急忙忙将剩下的衣裳在河水里胡乱摆了摆,就装进篮子,起身就跑。

    李菡瑶纳闷:这是怎么了?

    听琴从舱内走出来,一面帮李菡瑶收拾钓竿,一面道:“公子,该吃饭了。”

    李菡瑶问:“她跑什么?”

    目光示意她看那村姑。

    听琴瞅了一眼,忍笑道:“她害羞了。谁让公子风采过人呢,任哪个姑娘见了也脸红。”

    李菡瑶恍然大悟,伸手捏了捏听琴的腮颊,笑道:“公子怎不见琴儿脸红呢?”

    听琴歪头躲开,嗔道:“公子!”

    品茗看了,转脸偷笑。

    李菡瑶见太阳出来了,起身,迎着晨光看了好一会,心想“他在做什么呢?”

    听琴将黑酸枝矮几搬到船头,又放了张小杌子在矮几旁;品茗用个如意纹的青花瓷碗,舀了一碗鱼汤,盛了几块细嫩的豆腐,还有鱼肚肉;又铲了几只焦黄煎饺,放在如意纹的青花瓷碟内;还有一条煎鱼,都放在几上。

    听琴叫:“公子,用饭了。”

    李菡瑶转身,在小杌子上坐下。

第487章 奇妙的情缘

    她先端起鱼汤喝了一口,赞道:“很鲜美。”又搛了个焦黄的煎饺咬了一口,只觉外面炕的焦脆,里面馅儿细嫩,还带着一股子野菜的清香。待咽下后,对品茗夸道:“品茗的厨艺越发出神入化了,家常东西做出这样味道来。”

    品茗微笑道:“是鱼好。”

    李菡瑶道:“再好的鱼,不会做也不行。”

    品茗不再谦虚,又盛煎鱼,煎得色泽微黄的鲑鱼,装在椭圆狭长的青花瓷碟内,跟鱼的体型很相配。

    听琴在旁伺候李菡瑶。春寒料峭,况又是清晨,又在水上,还是很冷的,因此鱼汤、煎饺等都依然放在炭炉子上温热,待李菡瑶吃完面前的,再重新添加上来。这也没办法,在外总不那么便宜。外人不知,只看雾气中一只乌篷船停泊在万千金缕的柳树下,船头雅致的公子、俏丽的丫鬟用膳,薄雾飘渺,如诗如画,如梦如幻。

    李菡瑶吃着美食,目视远山近水,心头宁静旷达,随口道:“若这样在乡野逍遥一生也不错。”

    听琴并不接话,忙着将剩下的煎饺都盛了起来,和品茗分吃,因她知道,姑娘这话不过是说说而已,姑娘心怀大抱负,绝不会甘心隐居乡野的。

    品茗是经历过贫苦日子的,不为眼前的诗情画意所惑,对李菡瑶道:“乡野人家日子也不逍遥,也有烦恼,鸡飞狗跳还算好的,食不果腹才可怕。”

    李菡瑶点头道:“百姓所求,不过能安居乐业而已;若不能安居乐业,自不逍遥。”

    听琴露出了然之色——

    瞧,姑娘这就忧民了。

    姑娘心大着呢。

    装天装地装天下!

    李菡瑶吃罢,站起来。

    这时,岸上来了两个青衣少年,先冲船上叫一声“公子”,然后纵身向船上跳来,落在船头,那船只轻微晃了下,并未剧烈摇晃,可见他们身手敏捷。

    李菡瑶心一动,问:“可是有消息了?”

    一少年道:“是,在五桥村观音庙。方老太爷受了伤,在庙里养伤,谁知追杀的人又找来了。”

    李菡瑶再问:“可弄清楚了是哪路人马追杀他们?”

    少年回道:“看那些人身手极好,应该是龙隐卫。”说着将追踪的详细情形说了一遍。

    李菡瑶脑海里浮现一幅图画:一株古老的银杏树,树冠庞大,遮天蔽日,枝叶间系满了红绸;树后,静静伫立一座古老的庙宇……这便是五桥村观音庙。虽是乡野间一小庙,因与已逝的忠义公祖父母有些渊源,百年来得忠义公府供奉,等同于忠义公府的家庙。方无莫带世孙方勉躲去那里,隐在善男信女之中,原是极稳妥的,却不知怎的走露了消息,暴露了行迹。也不知这次能否逃脱。

    李菡瑶当机立断,道:“走!去五桥村!”于公于私,她都要救下他们。今日霞照城风云聚会,她时间紧迫,必须赶紧救人,再回城坐镇指挥。至于段烈和欧阳薇薇那里,她已经安排妥当,派观棋带人去了。

    当下,乌篷船离岸,逆流而上。只划了半里,便与一大船相遇,船头站着胡清风。李菡瑶等人弃了乌篷船,上了大船,挂上帆,箭一般驶向五桥村。

    再说段烈,正憧憬着建功立业、迎娶佳人,一路策马疾驰,向霞照城外的欧阳家庄子奔去。这一路上,欧阳薇薇一直在他脑海里温柔地对他笑。

    情缘之奇妙,妙不可言。

    李菡瑶人再美、名气再大,在段烈碰见欧阳薇薇后,也不够看了,都沦为欧阳薇薇的陪衬了。

    段烈甚至不屑地想:“李菡瑶有什么好的!这样的女子,谁娶回家谁麻烦,一辈子都不得出头,都要被她压得死死的。欧阳姑娘才好呢,含而不露,不事张扬;又温柔,又体贴……”那真是哪哪都好,无处不好。

    所以段少爷沦陷了!

    他初次见欧阳薇薇,就在霞照城外,欧阳薇薇送弟弟欧阳静晖回青山书院读书。寒风中,少女站在比她还高的弟弟面前,一面帮弟弟整理毛领,一面殷殷嘱咐;嘱咐完弟弟,又嘱咐弟弟的书童,那个温柔体贴,看得段烈心动不已,当时就想起母亲对自己的宠爱。

    从那以后,段烈便想方设法打听欧阳薇薇的消息,听的越多,便越痴迷她,于是动了求娶之心。

    段烈能被段存睿夫妇宠爱,自有他的过人之处,若一味纨绔不成器,这宠爱也难维持,毕竟段存睿不止一个儿女,有四个呢,且都出自嫡妻。段烈自小便聪慧过人,便是淘气也比人花样百出;最主要一点是,他虽有纨绔之名,却从未给段大人惹来什么大麻烦。

    他看上欧阳薇薇后,便想了一套说辞,正正经经地告诉了父母,说他要成器了,先成家后立业;又力数跟欧阳家联姻的好处;又力赞欧阳薇薇的长处,说她“比张扬的李菡瑶强多了,含蓄本分,这才是贤妻。”

    段存睿夫妇日夜都盼着三儿子开窍成材,忽然间他就开窍了,说出这样一篇道理,不禁喜出望外,满口答应,为他求娶欧阳薇薇。

    然欧阳薇薇看不上段烈,想方设法阻挠结亲,可是欧阳老爷是个重名利的,一心想攀附权贵,不由分说跟段存睿把亲事定下了,欧阳薇薇又想法退亲。

    段夫人听说后很不高兴。她想,儿子不过有些顽劣,聪慧不输其父——段存睿小时候也是当地一霸,谁知后来竟考了进士入仕做官——欧阳薇薇也太没眼光了,就看得儿子一辈子不成器,不肯托付终身?

    然段烈不但不生气,反高兴。

    他对父母道:“儿子从先做了不少荒唐事,落了个纨绔的名头,也难怪她嫌弃。若她一声不敢吭答应了亲事,一句怨言没有,儿子还真瞧不上她。——这般没主见、没胆略,娶回来有何用?如何辅佐儿子做事?像母亲,就极有主见,所以父亲才事事顺心、仕途顺畅。”

    段夫人也出身书香门第,娘家姓裴,就是京都知府裴度的亲妹妹,段烈跟裴本是表兄弟。段存睿虽然会做官,但也得益于夫人善于周旋,才官运亨通。

    段烈这马屁拍得正合适。

    段存睿捻须笑道:“这说的是。”

    看夫人的目光大有情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