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同辉全文阅读 第8分节

第70章 李菡瑶的秘密

    在她蹙眉苦思,寻找一把利剑直捣敌人心脏时,李卓航适时递给了她,告诉她自己和鄢计的关系,又道鄢计是梁心铭门生,而梁心铭和其夫君王亨是大靖中流砥柱,足可惩治刘知府,于是李菡瑶顺利完成对刘知府的围杀。

    再就是这次徽州府之行,是为了提拔李卓远为徽州府的大掌柜,总揽李家在徽州一地的所有商号。

    李菡瑶一向不喜欢李卓远。

    李卓航问:“你不想提拔他?”

    李菡瑶道:“不,要提拔他。”

    李卓航意外地问:“为何想通了?”

    李菡瑶道:“我们家人少,需要靠他稳定族人。要是不用他,他肯定和李童生勾结惹事。”

    当然,若李卓远安分守己,十年后将徽州一地的产业都转让给他那一房,也无不可,爹爹说有舍才有得;若他不安分,也不怕,十年后她已经长大了。

    李卓航苦心教导女儿,不料她轻而易举说出这番话,骤然间愣住——女儿提前长大了!

    他百感交集,又心痛不已。

    “爹爹,爹爹!”

    李卓航回神,只见女儿正扯他袖子,忙问:“何事?”

    李菡瑶道:“爹爹瘦好看了呢。”说着,目光将他上下一扫,神色有些调皮。

    李卓航笑问:“真的?”

    李菡瑶点头道:“是真的。爹爹,你是怎么娶娘亲的?”

    这几日她耗费了许多神思,精神有些疲倦,好在终于转移了心神,不再沉浸于女子身份的束缚,也不再想小姐姐了,一有心情同父亲说笑,便调皮起来。

    李卓航本不愿说的,然面对女儿黑亮纯净的眸子,不忍哄她,便道:“那一年,在锦绣堂的织锦大会上,我初见你娘……”低沉浑厚的嗓音,述说着如梦如幻的初见,一个温婉清丽的女子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浮现在眼前。

    李菡瑶听得两眼发亮。

    观棋也听得聚精会神。

    不等李卓航说完,李菡瑶便迫不及待道:“爹爹见了娘,便想娶娘;回来睡不着觉,夜夜想娘;后来请了媒人上门求亲,外祖父答应了,就娶到娘了。从此爹爹和娘相亲相爱,‘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然后生了女儿。”

    李卓航神情一僵,半晌才问:“谁告诉你的这些话?”

    李菡瑶道:“这还用告诉?《诗经》上不是有吗: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优哉游哉,辗转反侧……”她摇头晃脑地吟诵着《关雎》。

    原来是从诗经上解来的!

    李卓航松了口气,眼中溢出笑意,伸手捏住女儿小鼻子,道:“你这解的也对,也不对。”

    李菡瑶忙问:“怎么不对?”

    李卓航道:“《诗经》描述是不错,但你能懂吗?”

    《诗经》的形容很隽永,但李菡瑶才八岁,未必能领会其动人心扉之妙,等到她情窦初开时,方能体味。

    想到这,李卓航打量女儿还很稚嫩的身形——将来哪个少年能叩开她心扉呢?

    李卓航心中酸涩,仿佛女儿已经被陌生少年拐走了。

    他是个有决断的人,但对于女儿的亲事,却始终拿不定主意,眼看女儿一天天长大,喜忧参半,不知真正到那一天,该如何抉择。

    父女两个说着话,心情愉快,这长途跋涉、舟车劳顿也不让人生厌了,变得有趣起来。

    李菡瑶靠在爹爹身边,爹爹大手握着她小手,她则攥着爹爹的大拇指,无意识玩弄着,一面看舱外风景。

    青溪百转,两岸山峦田野如画,令她想起那年回乡的风景,她便知道,船离徽州府不远了,就快到了。

    次日上午,船到徽城渔梁坝。

    李卓远已经率大小管事等在码头,又准备了马车,接了李卓航父女,寒暄一阵,上了马车。

    从渔梁坝出来,马车行走在鱼鳞街卵石街道上,有些颠簸。李菡瑶将帘子掀开一点点缝隙朝外看,街道两旁是徽式房屋,高墙深井,临街的门脸都开辟成各色铺子:

    糕点铺的窗口摆着徽墨酥,空气中散发着芝麻香甜气息,看那酥点的外形却如徽墨般清雅;再过去是蟹壳黄烧饼,有梅干菜的香气;接着又是炒货铺子,栗子、松子……

    李菡瑶撅起嘴,又郁闷了。

    观棋忙问:“姑娘不喜欢?”

    李菡瑶道:“不想坐车,又颠又闷,下去逛多好,又能玩又能看又能买,还能活动活动腿。”

    她又抱怨女子身份的不便。

    观棋想了想,道:“姑娘,我有法子。”说着凑近李菡瑶耳边,悄声耳语了好一阵子,然后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她。

    李菡瑶惊喜道:“观棋,你真聪明!”

    观棋开心道:“我天天跟着老爷和姑娘学下棋,当然变聪明了。姑娘说这法子可好?”

    李菡瑶道:“好,好!”

    观棋越发笑得开心。

    李菡瑶道:“你先下去买。”

    观棋便叫停车,说姑娘要买东西。

    李卓航道“去吧。”

    并没让墨竹替她们去买,因为他总算弄明白女儿之前的怏怏不乐是如何引起的了,自然不肯拘束她。

    观棋捏着荷包就往后跑,先去糕点铺子那买了两斤徽墨酥,然后过来又买了蟹壳黄烧饼,再买栗子、松子、榛子……两手提满了纸包,吧嗒吧嗒跑回来,上车。

    李菡瑶急忙问:“怎么样?”

    观棋兴奋道:“买来了。”

    两人将吃的都摊开,李菡瑶捡一样吃一样,问一样价格,观棋一一告诉了她。

    一路窃窃私语,直到李家太平商号徽州府分号。

    下了车,安置梳洗后,李菡瑶便对爹爹说有些累、不想出去,外面的事请爹爹安排吧,然后便和观棋缩在房中,关着门,不知捣鼓些什么。

    此后多日,两人一直这样,似有大秘密。

    李卓航只当女儿不喜李卓远,所以不愿露面,他也不想女儿在徽州府抛头露面,便随她了。

    这几个月来,李卓航盘查了徽州下辖各府的商铺,一切了然于胸,再者李卓远也确实下了功夫,其经管的商铺收益出色,遂顺利提拔为徽州大掌柜。

    李卓远接手太平商号徽州分号,激动不已,只等十年期满,这些产业归到他那一房名下。为了能心想事成,他放下身段,恭敬地向李卓航请教。

第71章 看上贤侄了

    他将徽州的情形一五一十都告诉李卓航,一来这是他分内职责,二来想请李卓航指点他。

    人事调派这桩不必说了,李卓航这一路走来,已经盘查安排妥当,只有官场应酬需细说。

    李卓航对官场应酬自有一套章程,并非随便什么人都肯奉承。比如这徽州官面上,原本李家交结的是歙县衙门的钱谷师爷——葛亭,是徽州官场最底层的人物,在衙门内和市井间都有些人脉。李卓航低调经商,并不想惹眼,是以不想同上层官员打交道,只奉承他一个。

    这两年,李卓远与徽州按察使王诏攀上了关系。

    王诏乃京城王氏一族旁支,他又娶了李卓航外祖郭家的女儿,李卓远凭此攀亲,搭上了他。

    李卓航听了李卓远一番话,虽然不悦,却未表现出来,他吃惊的是另一件事:按察使司衙门传出消息,说青华府乱民造反,徽州府已请调地方禁军镇压。

    李卓航道:“这消息果真?”

    李卓远道:“果真。家主从青华府来,可受了惊?听说灾民去咱们太平绸缎庄抢劫了。放心,王大人说了,等剿灭乱民清算损失后,衙门悉数赔偿。”

    李卓航问:“谁下的令?”

    李卓远道:“这个就不清楚了。还有,王大人知道家主近日要来徽州,想见家主呢。”

    他口气有些得意。

    这可是他经营的人脉。

    李卓航更不悦了,暗怪他透露自己的行程,这么一来,若不去拜会王诏,势必要得罪对方。

    但眼下找借口推脱显然不智。

    李卓航便道:“既如此,明天中午宴请他。你去安排。我要歇息修整一晚。”

    他想去探听调兵一事。

    李卓远急忙答应。

    李卓航又问:“可还有别事?”

    李卓远道:“李童生也在徽州府。来了有一年多了,过年也没回去,把媳妇儿子丢在家不管。”

    李卓航道:“他要用功嘛。”

    李卓远轻蔑道:“真用功就好了。他整日同县学的几个老童生混在一起,听歌听曲、吟诗作赋,也不知那几根金条够他花多久。等花完了,又怎么办。”

    李卓航道:“何必管他。”

    说罢起身,自往后去。

    李卓远说这些,是怕李卓航还惦记李天华,今见他对李卓然毫不理会,松了口气,忙起身相送。

    次日晌午,李卓航在徽月楼宴请徽州按察使王诏。

    李卓航和李卓远先到,王妈妈和宁儿也来了。

    既来了徽州,当然要吃这里的风味美食,比如黄山果子狸。李卓航将各种山珍野味都点了一道,王妈妈用食盒装了,墨武帮她们送回去,给李菡瑶吃。

    李卓航和李卓远在二楼雅间等了半个时辰,王诏才来,听见通传,两人忙迎了出来。

    王诏约莫五十多岁,十分倨傲,见面将李卓航一扫,准备掠过他先进去,等坐下再说话,这是他为官的派头。然他见李卓航仪表非凡、气度儒雅,不像商贾,倒像个文人,且又年轻,遂收起几分轻视之心,在李卓航面前停下,扯了个笑容,问:“这是李老爷?一表人才呀!”

    李卓航忙躬身施礼,道:“小人不敢当大人谬赞。”

    李卓远也忙引见:“这是我李氏家主,李卓航,表字方舟,郭大老爷的嫡亲外甥。”

    王诏笑道:“咱们是自家人。”

    李卓航便将他往里让。

    王诏只带了一个心腹随从进去,余者都在外面候着。到雅间内,分宾主坐下,李卓航瞅了李卓远一眼,将上茶上菜等事都交给他安排,自己陪着王诏说话。

    王诏见他气度从容,并不奴颜婢膝,又高看他两分,遂问他家中情况、买卖好歹,套问他的底细。

    李卓航也想打听他与京城王氏的关系,因道:“小人虽是一介商贾,也读过几本书,最钦佩的便是当朝王相——夫妻并列朝堂,古今罕见。大人出身名门望族,受书香翰墨熏陶,遵王氏祖训,怪道不同凡响。”

    王诏听了这话身心舒畅,笑容便深了,丝毫没意识到已被他转移话题,遂滔滔不绝起来:张口“王相”,闭口“梁大人”;又说两位大人自小生在徽州,在徽州科举入仕,对徽州吏治民情十分看重,他在此为官,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唯恐辜负了两位大人的期望,言语之间,仿佛他是受王亨和梁心铭所派,替他们镇守徽州的。

    李卓航含笑听着,不时插一句,引他不停说下去,心里却很怀疑:他真这么受王亨和梁心铭信赖?

    少时,菜上齐了。

    李卓航亲自把盏,劝酒劝菜。

    王诏说了半天才尽兴。

    李卓航始终恭敬、认真地听着。

    王诏见他进退有据,再添欣赏。

    因想道:这么年轻、俊朗,又有这么大一份家业,却没个儿子传承家业,岂不可惜?

    王诏有些动心了。

    他虽有权势,却没财势,做了几十年的官,也有不少进项,但跟李卓航比起来,仍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些大纺织商,他很清楚他们的家底。

    他想起自己一个庶女,乃是外室养的,不大容易说一门像样的亲事,不如许给李卓航做妾。李卓航虽有正妻,怎比得上他女儿有靠山。再者,若女儿侥幸生下一子,这偌大的家私岂不收入囊中!便是生不出来也不怕,有他在后撑腰,总不至于让这份家业落到外人手里。

    想罢,他便对李卓航道:“贤侄这个年纪,守着这们大的家业,膝下空虚,将来堪忧。本官有个合适的人选,可与贤侄做良妾,帮贤侄开枝散叶……”

    不知不觉,他连称呼也改了。

    李卓航心中一紧,已然猜到他用心,若等他自荐“小女”或者“侄女”再拒绝,恐怕他脸上下不来,恼羞成怒。当下也顾不得礼数,不等他说完便打断,道:“大人好意,小人恐难领命。先母临终时遗言,不许小人纳妾。”

    王诏诧异道:“这是为何?”

    李卓航道:“因小人祖上五六代,代代单传,代代血脉都出自嫡妻,无论纳多少妾都没用。”

    王诏吃惊道:“竟有这等事?”

    李卓航道:“不敢欺瞒大人。”

    王诏道:“然你妻子不是已经生了一个吗?是个女儿。可见没机会了。不纳妾怎么办?”

    李卓航坚定道:“不急。先母的意思,让小人耐心等候。我李家的传人必须是嫡子。先母四十岁上才怀孕,生出小人;贱内年纪还轻,未尝没有机会。”

    他索性将话堵死了。

    王诏还不死心,还要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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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昨天网络出故障,更晚了!

第72章 让他去地下找祖母去

    李卓航坚不松口,为转移话题,特挑了个对方不得不关注的问题抛出来,因道:“大人,小人在来的路上听人说,梁御史弹劾刘知府倒卖赈灾官粮,要查办他呢。怎么这里却说灾民造反,派兵镇压他们呢?”

    王诏果然被吸引,丢下纳妾一事不提,追问他:“你当真听见人说了?哪里来的消息?”

    李卓航道:“在江上听人说的。”

    他并未听什么人说这件事,是他自己编造的。

    他断定王亨和梁心铭接到鄢计的传信后,定会奏请皇上,派人下来查办此事。他便想诈王诏,到底这出兵镇压的命令,是徽州上层官员急于掩盖真相,还是怎的。

    王诏道:“本官尚未接到朝廷旨意。”

    李卓航道:“想是还在路上。”

    王诏面色阴晴不定起来。

    他两个暗中过招,李卓远在旁听了如坐针毡。

    王诏的话给了他当头一棒:

    李卓航若想纳妾,早纳了,还等到今天?

    王诏塞个妾给李卓航,还不是方便日后从李家捞银子,甚至觊觎李家家业,有不轨之心。

    在李卓远心里,李家嫡支的家业迟早都是李天明的,岂肯让外人染指,因此后悔不迭,不该引狼入室。

    虽然李卓航巧妙地拒绝了,但王诏怎会死心?王诏是官,李家是商、是民,自古民不与官斗,也斗不过官。

    王诏食不知味,想道:不管李卓航听来的消息是真是假,只要他抢先一步将乱民剿灭,把造反的罪名给坐实了,等钦差下来也查不出真相,能奈他何?

    他胡乱饮了两杯,便放下筷子,对李卓航道:“本官衙门里有要紧公务,先走一步了。”

    李卓航忙起身,送出雅间。

    王诏刻意笼络他,见他一口一个小人,遂停步,不悦道:“咱们自家人,贤侄太见外了。从你外祖郭家那边论起来,贤侄该叫本官一声‘姨父’才是。”

    纳妾一事,他尚未放弃,只是眼下不得闲,要先把青华府的事压下去,才能抽得出空来。

    李卓航却要同他撇清,忙道:“小人岂敢攀附!”

    他恭恭敬敬的,王诏也没法,还是等以后再说。

    一行人下楼,到门外,轿夫们扛着轿子正等着呢,李卓远抢上前一步,掀开轿帘,待王诏上去,才放下帘子;李卓航站在街旁,看着轿子走远才转身。

    李卓远道:“家主稍侯,马车就来了。”

    李卓航道:“才吃了饭,走走吧。”

    不等李卓远说话,便率先走了。

    李卓远只好跟上去。

    他们走后,从徽月楼内出来一个文生,却是李卓然,先朝王诏去的方向看了看,轿子已经没影了,然后转向李卓航那边,抿着嘴看了好一会。

    李卓航一路沉默回到太平商号,到书房坐下。

    李卓远知道他生气了,不敢坐,想就刚才的事解释一番,更想讨个主意,因此忐忑道:“家主……”

    李卓航面无表情地问:“便宜不容易占吧?”

    李卓远低首道:“是。”

    李卓航道:“我难道不知这徽州城的父母官是县尊?不知县尊上面有知府?知府上面有布政使、按察使、巡抚大人?还有驻守在城外的禁军将军?李家难道缺了银子上下打点?不去攀交,自有道理。你可明白了?”

    李卓远羞愧地涨红了脸,道:“家主教训的是。是愚兄浅陋了。眼下咱们该怎办?”

    李卓航道:“怎么办?横竖不理他就是了。无论他强逼你什么事,你只管往我身上推。”

    李卓远急忙道:“是。”

    心里依然不安,这样能行吗?

    李卓航命墨文拿着他的名帖,将早准备好的表礼送去给县衙的钱谷师爷葛亭,约好下晚上门拜访。

    墨文匆匆去了。

    李卓航安排已定,便进内院来看女儿吃饭了没有。

    李菡瑶也才吃过饭。

    父女两个在内室坐了,李卓航问:“可想出去玩?”

    李菡瑶摇头道:“不想。”

    李卓航奇怪:之前每到一地,她可都是闹着要出去看新鲜的。因有另一件事要她做,就没追问了。

    他将刚才会见徽州按察使王诏的情形对女儿说了一遍,说到王诏要为他纳妾那里止住,然后问:“你说,爹爹该如何应对他?若同意了,结果会如何?”

    结果如何?

    自然是李家倒霉。

    李菡瑶气得小脸都红了。

    她很想骂人,可是爹爹问她讨主意,骂人解决不了问题,因为人家是官,硬抗是不中用的!

    她便蹙起小眉头,苦思。

    李卓航抛出这个问题给女儿,算是布置给她一道课业,够她想一天了,省得她闷。他预计李菡瑶明天才能想出来,准备先去前面铺子忙别的事。

    他想喝口茶再去,刚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忽听李菡瑶道:“祖母临终时不是说了,不要爹爹纳妾。他要爹爹纳妾,好呀,让他去地下找祖母说去!”

    “噗!”

    李卓航一口茶全喷出来了。

    他神情古怪地看着女儿。

    这是……父女连心?

    李菡瑶兀自嘀咕“眼皮子浅”,虽未指名道姓,但李卓航知道她这是说李卓远呢,不该招惹王诏。

    他的女儿哟……

    李菡瑶这才发现爹爹呛了,忙起身,从袖中扯出帕子,走到李卓航身前,一面替他擦嘴,一面嗔道:“爹爹做什么忙成这样?喝个茶也能呛了。真是的!”

    李卓航讪笑道:“没事。”

    李菡瑶问:“爹爹下午要出门?”

    李卓航道:“嗯。要去拜访一个人。”

    李菡瑶道:“那爹爹先睡一会。”然后不由分说叫了墨竹来,吩咐道:“爹爹要睡一会。有什么事等起来再说。”

    墨竹忙答应了,出去守着。

    李卓航瞧着女儿微笑,才八岁,就管着他了,不过他很喜欢,小棉袄的温暖感觉真是好。

    傍晚时分,李卓航带着墨文墨武,乘一辆普通马车,去往钱谷师爷葛亭家,没叫李卓远。

    一十二三岁的少年迎出来,将李卓航带到书房。

    李卓航见这少年长相清秀,装束不似下人,葛亭两个儿子他也都认识,倒不知他是谁。

第73章 先瞧上儿子

    少年道:“李老爷请坐。舅舅刚才捎话回来,说衙门里有事绊住了,请李老爷稍候片刻。”

    原来是葛亭的外甥。

    李卓航微笑道:“不妨。”

    于是坐下。

    又问:“请问小哥怎么称呼?”

    少年道:“小子姓落,名无尘。”

    李卓航道:“这姓少见。”

    落无尘微笑,没作声,转身去提了个紫砂壶来,烧水泡茶。

    李卓航见他斯文有礼,泡茶也颇有章法,赞了两声,随口问了几句,方知他是来徽州府读书的,住在舅舅家。

    落无尘泡了茶,捧给李卓航,再弄些果品;又搬过一摞文案,对李卓航道:“这是最近的邸报,舅舅抄来的,吩咐先让李老爷看,说他很快就回来。”

    李卓航忙道:“葛先生费心。”

    这是他的真心话。

    他一直维持着葛亭这条线,因为这人还算值得交,不是那贪得无厌、收了银子又不给办事的人。

    李卓航并未等多久,才看了两份邸报,葛亭就回来了。

    两人见面,彼此寒暄。

    李卓远攀附王诏,未免就冷落了葛亭,葛亭心里是有些酸的,但又不好说什么,他不过是个小吏,能力有限,难道不许人家靠着大树去乘凉?

    等归坐后,他笑道:“我只当李老爷再不屑上门了呢。”

    李卓航便知他心里有气,忙道:“我与葛先生论的是私交,不是那场面上的应酬,怎会不屑来呢。”

    这话葛亭听了舒服。

    又想:李卓远虽不亲近他,但太平商号徽州分号每年都给他送年节礼,都是以李卓航的名义送来的,都是从湖州那边运来的特产土仪,足见李卓航在他身上用心,并未随便敷衍他、让人在徽州府买些东西打发他。

    他便笑道:“李老弟性情中人。”

    又改称“李老弟”了。

    两人叙了些别后情形,李卓航便问他派兵镇压青华府灾民是怎么一回事,是谁的主意。

    葛亭道:“怎么一回事?有人造反,官府当然要派兵镇压了。听说是王按察使的主意。巡抚大人不大赞同,无奈王按察使搬出了王相,才没话了。”

    李卓航道:“谁说有人造反?”

    葛亭道:“青华府那边来的消息呀。听说刘知府接连告急,说灾民占据了青华府城,竖起大旗了。”

    李卓航道:“他们竟不先派人去查核,就派兵了?”

    葛亭见他气色不对,忙问道:“这当中竟有什么隐情?”

    李卓航道:“当然有隐情。”

    遂将刘知府倒卖官粮一事说了。

    葛亭震惊道:“竟有这等事!”

    李卓航道:“这种事很少见吗?”

    葛亭默然。

    诸如军中吃空饷、挪用国库帑银、贪墨赈灾粮款这类事,在官场上确实屡见不鲜,然如刘知府这样贼喊捉贼,公然将灾民当反贼镇压的,却不常见。

    他哪来的底气?

    上面为何这么信他?

    静默一会,葛亭才道:“你这消息旧了,是多少天前的。我今儿下午听他们说,那些灾民在两个反贼头目带领下,抢劫了城里许多大户,到青华山安营扎寨,做起土匪来了,凡是过往的商客、百姓,都洗劫一空。”

    李卓航心一紧——

    灾民造反,定是被逼的!

    潘岳呢?

    灾民反了,他要如何收场?

    刘知府能饶了他?

    葛亭道:“驻扎在青华府石村镇的禁军有三万,除去吃空饷的,至少有两万;领头的副将军出自玄武王麾下。今儿下午,州里长官们议事,还要增援……”

    李卓航静静地听着,又问:“这个王大人……依葛兄看来,素日为人行事如何?”

    葛亭神色古怪道:“你不同他是亲戚吗?”

    李卓航:“……”

    葛亭看出他不快,也不追问他了,便将王诏在官场上的一些事告诉他听:王诏是京城王氏一族旁支,算起来,是左相王亨的族叔。他到徽州,也雷厉风行地办了几件事。比如烧制水泥、修建水泥路,鼓励山区人种茶等。平日开口闭口“王相”“梁大人”,生怕人不晓得这层关系。

    不过,葛亭隐隐透露,说王诏办的这些事,种茶就不说了,三二年不能见成效;建作坊烧水泥、修水泥路倒是弄得热火朝天,征调了许多民工。他去工地看过一回,那些民工很是凄惨,据说拖欠几月工银不付。

    李卓航心想,这分明是狐假虎威。

    他就不信,若王亨和梁心铭得知青华府的情况,会派兵镇压;哪怕真是灾民造反,两位大人也必定会先查明内情,只惩治首恶,而不会镇压所有人。

    鄢计那边已经将消息递上去了,朝廷应该很快会派钦差下来,眼下他除了等待,毫无办法。

    说了一会话,落无尘来请吃饭。

    葛亭笑道:“走,吃饭去。老弟可是许久不曾来了,咱们喝两盅。哥哥还有事要托你呢。”

    李卓航便问他什么事。

    葛亭道:“哥哥有个人,想托你安排个差事,混碗饭吃。”

    李卓航正色道:“这事小弟可要回绝了,还请葛兄见谅。我这开门做买卖,是要赚钱的;若不能赚钱,宁可不开。上回你荐了个人去,弄得他们叫苦连天。小弟宁愿出些银子帮你贴补他,也不能随意乱安排。”

    葛亭笑道:“别说这们难听。”

    李卓航笑道:“咱们私交好,才敢直说。”

    葛亭忙道:“这个人十分妥当,就是我妹夫。他是个秀才,肚子里很有些文采,比我强百倍。年学政举荐他去布政衙门做文案,他因为嫌衙门弊病深重,十分看不惯,不屑吃这碗饭,所以闲在家。我才想到老弟。——你家大业大的,总有地方安置他,做账房、做文案,都行。”

    李卓航想起落无尘,忙问:“可是你那外甥的父亲?”

    葛亭道:“正是他。外甥要读书,花销大,他又清高,不肯白白受我资助,我只好帮他寻个差事……”

    李卓航道:“你让他明天来。”

    葛亭准备了一大篇话,还没说完呢,听他竟答应了,不由一呆,问:“不是说不能安排吗?怎么又应了?”

    李卓航道:“我瞧你这外甥不错。”

    葛亭“噗”一声呛了,忙撇开脸大咳一阵,再质问道:“你这是先瞧上了儿子,再取他老子?”

    李卓航笑道:“能教出这样儿子的老子,想必不会差。葛兄又这么恳求我,弟焉敢不从!”他说这话时却忘了,李天华也不错,但其父李卓然却令他不耻。

    葛亭呵呵大笑起来,说:“算你有眼光。我家无尘可是块好材料,将来成就必定不凡。”

    说着起身,让他去入席。

第74章 邂逅落无尘

    席间,李卓航见到了葛亭的妹夫落霞,果然是个不俗的文人,目光清正,言谈举止很合他脾性。

    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落无尘在旁执壶把盏伺候。

    李卓航问落霞:“落贤弟这般文采,做个账房太屈才了,若不嫌弃,可否随在下去湖州?”

    落霞忙道:“多谢李兄盛情。在下来徽州,一是为犬子求学,二是方便贱内与娘家亲近。待犬子这里的学业期满,去往湖州青山书院就读,再麻烦李兄。”

    李卓航道:“那咱们就说定了。”

    葛亭见他们投契,十分高兴。言谈间,他得知李卓航带了女儿来,忙问:“怎没带侄女过来?”

    李卓航略一犹豫,才道:“原本是该带小女来拜望嫂夫人的,然若是来了葛兄这里,别人那里不好不去。我怕惹麻烦,索性不叫她出来拜客了。”一面将王诏要替他纳妾的事隐晦说了,意思就是不想去王家拜访。

    落霞冷哼一身,“无耻!”

    葛亭则张大了嘴,想说什么又按捺住,劝李卓航道:“来,吃螃蟹。无尘,替李伯父斟酒。”

    至此,他总算相信李卓航对他心意不改,是李卓远私自主张、攀附上了王诏。

    饭后,李卓航见天色已晚,遂告辞。

    送走他,葛亭问妹夫:“如何?”

    落霞微笑点头道:“难得。”

    葛亭笑道:“我就说你们会谈的来。你们都是一类人。往后你在他那里做事,不用担心受气。”

    落霞道:“多谢舅兄引荐。”

    葛亭道:“一家人,客气什么。”

    次日一早,落霞便去了太平商号。

    落无尘见父亲有了差事,心情也好,正好今日学里休沐,他便往徽记书斋去消磨时间,找些新书。

    正翻看一本《徽州地方志》,门口进来两个人,一个有年纪的妈妈,一个七八岁的绿衣小鬟。

    那小丫鬟肌肤白腻莹润,进来后直奔书柜,仰面看书架上一排排的书,因她个矮,颈项后仰得厉害。

    落无尘有些诧异,婆子和丫鬟进书斋来干什么?

    小丫鬟仿佛察觉他的注目,朝他看过去,把他上下一扫,最后目光落在他手上的《徽州地方志》上,忙转头道:“掌柜的,这《徽州地方志》给我拿两本。”

    掌柜的走来看了一回,歉意道:“姑娘,这本没有了,剩下最后一本,被这小兄弟买去了。”

    他指向落无尘。

    小丫鬟再看向落无尘。

    落无尘手一紧,下意识就想将书藏到身后,又觉得这样太过小家子气,便没动。却装作不知道说的是他,只顾看架子上的书,眼角余光却留意那小丫鬟。心里思忖:倘或她要求我让出这本书,我该如何拒绝呢?

    小丫鬟没求他转让,问掌柜的:“什么时候再进?”

    掌柜的回道:“半个月吧。”

    小丫鬟道:“那你给我记上。等进货了,挑两本,再有《古今人物通考》、《徽州人物传记》《黄山奇人异事》……送去鱼鳞街尽头的太平商号李老爷处。”

    掌柜的忙答应,赶紧记下。

    落无尘再顾不得掩饰,转头震惊地看着那小丫鬟——刚才她一口气报了不下十本书名,都不带停歇打顿的,内容涉及徽州地方风土民情、地理日志、人文纪事、农工经济等多方面,十分熟稔,这是一个丫鬟该有的眼界?

    然后,他听到“太平商号李老爷”。

    他恍然:原来是李老爷家的,怪不得,昨天他就觉得李卓航不俗,竟有郑玄诗婢的儒雅家风。

    他当即将手中的书递过去,道:“这本让姑娘先买吧。”

    小丫鬟疑惑地看着他道:“你刚才不还舍不得吗?”

    落无尘:“……”

    小丫头挺善洞察人心的。

    顿了下,他才解释道:“刚才听姑娘提起太平商号,家父正在太平商号做事,故而相让。”

    小丫鬟忙问:“你父亲是谁?”

    落无尘道:“落霞。”

    这小丫鬟正是李菡瑶,做婢女打扮,跟王妈妈出来逛街、买书,听落无尘说他爹叫“落霞”,差点笑出声来。忽想起什么,急忙又忍住,道:“取自‘落霞与孤鹜齐飞’,好名!只是我并未听说有这么个人呢。”

    她跟着父亲每到一处,便要将那处产业并旗下管事、掌柜、伙计等人事熟记清楚。李卓航昨天回去的晚,只说聘了葛亭的妹夫,却没说名字,故而她不知道。

    王妈妈一听她又说露馅了,急忙呵斥道:“外面的事,你个丫头怎么能知道?”

    李菡瑶便有些尴尬。

    落无尘忙道:“家父今日才去上工,姑娘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李菡瑶这才想起父亲的话,恍然道:“原来是他。这书我就收下了。谢谢落少爷。”

    说罢接过书,交给王妈妈。

    落无尘道:“不客气。”

    接着,李菡瑶继续挑书。

    落无尘见她秀气的脖颈都快仰断了,代她感到难受,主动问她找什么书,他帮她找。

    李菡瑶也不客气,告诉了他。

    两人并肩站在书柜前,一高一矮,一灰一绿。高些的少年微微侧倾着身子,温柔地问旁边的小姑娘找什么书。小姑娘告诉他,他双目便在书架上游移。

    不论李菡瑶想找什么书,只要说出书名或者品类,落无尘便能很快替她找到;若是没有,他会建议她买其他同类书,或者让她去歙砚书斋瞧瞧——歙砚书斋是专卖文房四宝和书籍的铺子,很受文人学子的青睐。

    李菡瑶见他对徽州人文地理很熟悉,凡是出身徽州的能人异士、才子名流,包括他们的生平功绩和诗词歌赋,他都如数家珍,便向他请教:哪里可买到《大靖风云录》修订本,还有《大靖女相》、《大靖女阁臣》等书。

    《大靖风云录》是记载大靖朝历史大事和历代杰出人士的史书,每隔数年便要修订一次,将当代杰出人事增补进去,这一次,增加了王亨和梁心铭等人。

    《大靖女相》等书,描写大靖女宰相、女阁臣梁心铭(字青云)的生平事迹和情感传记,归野史。

    落无尘道,新修订的《大靖风云录》在歙砚书斋就能买到,至于《大靖女相》等书……

    他扫了一眼书斋内,见旁边有人,示意李菡瑶跟他走到一边,方才低声告诉她:“这书书铺里没的卖,都是私下里传抄的,著书人也不详。我家里有一本,姑娘若想要,等我回去拿来给姑娘,抄录后再还我就是了。”

    李菡瑶惊喜地直点头。

    又问:“为何书铺不卖?”

    落无尘道:“梁大人生平传奇涉及许多人事,大多人都还健在,总要避讳些。”

    李菡瑶恍然大悟。

    这更加勾起她兴趣了。

第75章 备选女婿(一)

    当下两人约定:落无尘回家拿书,李菡瑶和王妈妈去歙砚书斋买《大靖风云录》,至于刚才买的书,交代徽记书斋的掌柜派人送去太平商号便是了。

    半个时辰后,歙砚书斋。

    落无尘将一个包裹交给李菡瑶,叮嘱道:“记住,万不可让外人瞧见,也不得转借他人。”

    李菡瑶忙保证说绝不让人看见。

    李菡瑶感激他帮忙,又因为早上出来时,父亲正要出去会葛亭的妹夫,还吩咐厨房说,晌午要请那人吃饭,李菡瑶便想请落无尘回去,一并感谢。

    她问:“落少爷在哪读书?”

    落无尘道:“府学。”

    李菡瑶忙问:“落少爷中秀才了?”

    落无尘点头道:“去年考中的。”

    李菡瑶吃惊道:“去年你才多大?落少爷真是神童。”不怪她吃惊,落无尘看着才十二三岁,居然已经考中秀才了,那李童生到现在还没考上呢?

    落无尘道:“在下今年十三。”

    他十二岁中秀才,在别人看来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他却不以为意。并非他自傲,只因他父亲落霞也是少年中的秀才,结果过了这么多年,还是秀才。他深谙科举之道,艰难的很,不敢以此夸耀,等将来金榜题名再自豪吧。

    李菡瑶又问:“落少爷今天不上学?”

    落无尘道:“今儿休沐。”

    李菡瑶道:“那巧了,不如你去我家……去太平商铺。早上我听老爷说,要请落先生吃饭呢。落少爷去了,正可跟落先生一起,也全了我感激之情。”

    这时候,落无尘该推辞的。

    然他却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这就像上赶着要人家酬谢似得,他不禁有些脸红、不自在,暗自关注李菡瑶,可会嘲笑他。

    李菡瑶笑道:“你别不好意思,我还有事请你帮忙呢。”

    落无尘再次见识到小丫鬟洞悉人心的本事和言语率真,笑问:“姑娘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李菡瑶便道:“我瞧你对这里熟悉的很,你可知道哪儿有什么好吃的,带我去买些。”

    落无尘道:“这个容易,但不知姑娘喜欢吃什么?”

    李菡瑶道:“我喜欢……不是我,是我家姑娘。——我是替我家姑娘买的。什么小吃都行。”

    落无尘心想:“原来是替李姑娘买的,想来那些书也是一样,都是替李姑娘买的。这丫鬟已经这样聪慧,不知李姑娘又是怎样一个人。”一面想,一面又细思徽州城里的地道小吃,头一样便是蟹壳黄烧饼。

    他便道:“我知道一家卖烧饼的,小本生意,比不得那些糕点铺子精致,但梅干菜的馅儿尤其香。还有一家卖果子饼,也十分有特色。他每天挑着担子出来卖,卖完就算,这个时辰,应该还能买到。还有笋干……”

    李菡瑶听得满心欢喜,她最爱这些藏在市井深巷内的风味小吃,比那些大酒楼另有特色。

    当下,她和王妈妈上车,落无尘坐到车辕上引路,带着她们穿街过巷,来到一个所在,停下。

    李菡瑶和王妈妈下车,四处打量。

    这里远离街市喧嚣,附近人家都是一色的青砖灰瓦码头墙、高墙深井,巷内青石铺地,早起落了一阵秋雨,地面仍十分干净。在这群民居中间,有片空地,当中几株古槐,枝干曲折遒劲,树冠遮住一片天幕,阳光从树隙内漏下来,斑斑点点的光芒照在树下几个小贩身上,他们面前或框或篓,都盖着,不知里面装的什么。

    李菡瑶看一圈,问落无尘:“落少爷家住这里?”

    落无尘有些不好意思道:“舅舅家住在附近。我读书回来,爱在这里买他们的饼,觉得很不错。”

    李菡瑶欢快地跑向树下,先问,后尝,再决定买不买。小贩夹了一个烧饼给她,她才咬了一口,嚼了两下,立即对王妈妈道:“买!”然后继续吃。

    落无尘看着她笑了。

    一会儿工夫,就买了几大包。

    烧饼里的梅干菜果然香,果子饼里面填的是酸菜和腊肉,笋干十分有嚼头……都是绝妙的民间美食。

    回到李家,李菡瑶先让王妈妈将东西提进去,她亲自带落无尘去见李卓航,说落无尘帮忙的事。

    李卓航看见婢女打扮的女儿一怔,再听了落无尘帮她经过,再看看落无尘,如清风朗月,是个极为出色的少年郎,脾气又好,读书也好,不由动心。

    因想:“瑶儿虽说还小,总归要寻亲的。眼下就该留意。若有合适的,先预备着,慢慢观察其品性为人,否则等她大了,一时间哪里能寻到好的?纵然能寻到好的,瑶儿不中意也不成,须得知根知底、知情知性。”

    念头电转间,他就将落无尘归为备选女婿了,于是含笑对李菡瑶责道:“你又淘气了。”

    落霞父子听了,不明其意。

    李卓航歉意地对落霞道:“这是小女,顽劣的很,扮作婢女跑出去买书,亏得有无尘帮她。”

    落霞恍然大悟,“原来是令爱。”

    李菡瑶郁闷道:“爹爹怎说了呢。”

    李卓航道:“不说,难道要骗你落叔和无尘哥哥不成?还不过来见礼,像什么样子!”

    李菡瑶便上前拜见落霞,口称“落叔叔”。

    落霞忙抬手道:“不敢当”。

    李菡瑶又重新对落无尘见礼。

    落无尘没想到她就是李姑娘,心中恍然,微微有些喜悦,忙道:“刚才多有冒撞,请妹妹见谅。”

    李菡瑶道:“你没冒撞啊。”

    落无尘:“……”

    他这是谦辞,何必较真!

    李卓航笑着招呼大家归坐,午饭还有些时候,他陪着落霞说话,让李菡瑶跟落无尘下棋。

    “无尘年少有为,你多多请教。”

    “是,女儿明白。”

    落霞有些意外:李卓航叫破女儿身份,说明没把他当外人,是对他的看重,这是礼数;然见礼过后,李菡瑶不该退下吗?双方并非世交老友,才结识一天而已,让李菡瑶陪落无尘下棋,似乎有些不合规矩。

    想了一会,落霞忽然醒悟,明白了李卓航的用心,再看李菡瑶模样,是极出色的,只有一点:李家乃富贾,李姑娘锦衣玉食养大的,会不会骄纵任性?

    他便留心察看李菡瑶心性。

    那边,李菡瑶和落无尘已摆开棋局。

    落无尘觉得自己大了李菡瑶五岁,又是男儿,自然要谦让些,于是问:“可要让妹妹棋子?”

    李菡瑶道:“先下一盘再看。”

    落无尘点头道:“那好。”

    李菡瑶是想先摸清双方的差距,再决定是否接受让棋,不强撑脸面,也不撒娇耍赖,硬要别人相让。

    半个时辰后,一局尚未结束。

    落无尘和李菡瑶都全神贯注、凝神思索,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竟杀了个旗鼓相当!

    墨文来回禀,酒饭已经摆下了。

    李卓航和落霞一齐过来观看他二人。

    这一看,落霞大吃一惊。

    李卓航则得意不已:落无尘比瑶儿大了五岁,且听葛亭昨晚夸赞这个外甥,似乎很了不得。照理说,他棋艺应该胜过瑶儿,谁知竟要输了!瑶儿真是长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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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备选女婿(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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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无尘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他于棋艺一道很有天赋,李菡瑶纵然也有天赋,然比他小了五岁,怎能超过他呢?这个李妹妹也太妖孽了!

    落无尘头上滴下汗来。

    李菡瑶却越发冷静。

    “啪!”

    李菡瑶落下一子,看着落无尘笑道:“无尘哥哥,承让了!你没让我吧?说好的先不让。”

    落无尘站起来,苦笑道:“妹妹说笑了,愚兄倒是想让,可是没那个底气。依我看,妹妹尚未尽全力。”

    李菡瑶摆摆小手道:“尽全力了,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我都下饿了呢。”

    一席话说的众人都笑了。

    经此一局,落霞看李菡瑶便不同了:虽出身商贾之家,但有李卓航这样的父亲教导,通诗书、擅布局、会管理,无尘有这样的妻子在旁辅助,定然事半功倍。

    他便对李菡瑶赞不绝口。

    李卓航也夸落无尘,道:“瑶儿小胜一局,并不算什么。无尘所学,岂是她一个女孩子家能比的!”

    落霞嘴上谦虚,心中也这样认为。

    落无尘却不敢这样想,他见李菡瑶随口就报出那些书,可见平日阅读涉猎极广,可不敢小瞧她。

    他忍不住想接近她、了解她,饭罢喝茶的时候,他期盼地看着李菡瑶问:“再来一局可好?”

    李菡瑶也正有此意,欣然点头。

    两人再次摆开战局。

    开始下的极轻松,落无尘一边落子,一边笑眯眯问李菡瑶:“妹妹让愚兄两子可好?”玩笑的口气,逗小孩子。

    李菡瑶道:“不好!我刚才赢你可费劲了,不让!”

    落无尘故作惋惜道:“不让啊……我想赢妹妹呢。”

    李菡瑶道:“咱们公平对决。”

    落无尘道:“愚兄年长五岁,妹妹觉得这公平吗?”

    李菡瑶道:“公平啊。我肯吃苦,我一天都当两天用的,算起来跟无尘哥哥差不多大。”

    落无尘道:“还能这么算?”

    李菡瑶道:“当然能。勤能补拙。”

    落无尘道:“妹妹的意思,愚兄是个懒家伙?”

    李菡瑶道:“我可没说。是哥哥多心了。”

    落无尘道:“好,算我多心。愚兄观妹妹在棋盘上纵横捭阖,棋艺高超,野心也甚大呀。”

    李菡瑶道:“哥哥没抱负?”

    落无尘只好承认有,少年人没抱负岂不被人笑话?

    李菡瑶鄙夷地瞅着他道:“哥哥太虚伪了!抱负不就是野心?没抱负你干嘛不投子认输?”

    落无尘忙道:“这二者之间还是有差的……”

    李菡瑶道:“那就是你说错了!怎么说我就是野心,你自己就是抱负呢?我堂堂正正赢棋怎么就是野心了?”

    落无尘道:“是愚兄说错了。”

    李菡瑶宽容道:“有错就改,善莫大焉。”

    落无尘瞅着她红红的小嘴吧啦吧啦说不停,还不耽误手下落子,忍不住微笑,从未如此愉悦过。

    李卓航和落霞看着一双小儿女,都欣喜:李卓航觉得落无尘坦荡赤城,落霞也觉得李菡瑶率真可爱却不骄纵任性,可谓佳媳,因此和李卓航又亲近一层。

    李卓航继续交代落霞差事。

    李卓航道:“贤弟既肯屈就在小号,愚兄少不得要重托你:太平商号徽州分号现已交由族兄李卓远总揽,落兄经管账务,与族兄互为掣肘……”

    他将自己与李卓远之间的十年之约告诉落霞,并嘱咐落霞替他盯着这里,若李卓远安分守己便罢;若弄手段,须得及时禀告他,以便他做出应对。

    落霞郑重道:“李兄请放心,这是小弟分内应当的。”

    他受了李卓航这一重托,反觉心安,表明他是凭本事吃饭的,而非李卓航看在葛亭面上照应他。

    交代完,李卓航应该领落霞去前面熟悉差事、认识同事的,然李菡瑶正跟落无尘下棋,两孩子当着他们面接触还算合乎礼法,若丢下二人单独相处则不大妥当,因此李卓航并不起身,又跟落霞说起青华府的事。

    李菡瑶跟落无尘下了一下午。

    落家父子在李家吃了晚饭才走。

    送走他们,李卓航状似无意地问李菡瑶:“你落哥哥棋艺、棋品如何?”他问的很巧妙。

    李菡瑶愉快道:“很好。”

    她真觉得落无尘性子好,棋艺与她旗鼓相当,又有才学,无论说什么他都能接,今天下得十分尽兴。

    李卓航见她只说了两个字,但看得出来她很高兴,对落无尘印象很好,一时间又喜又酸。喜的是总算有个少年可备选女婿,酸的是不舍女儿嫁人。

    很快,他没空难受了。

    次日一早,王诏派人来叫他去按察使司衙门,去的不止他一个,还有十几个徽州本地的乡绅。

    堂上坐着王诏及一干官员。

    李卓航坐下,听说召集他们的来意,原来是要募捐军费。

    因徽州巡抚请调地方禁军平乱,那将军说没军费,凡打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没军费和军需物资,如何打仗?州里便答应他十万两的军费,不包括事后犒赏。

    王诏急于将叶屠夫和胡清风一干人剿灭,生恐拖久了事情有变,等不及巡抚和布政使筹划调拨这项费用,主动揽下筹集军费的差事,说要募捐。

    这募捐风气在江南盛行。

    江南富商多,要想买卖顺利,需将官府打点妥当:逢灾要募捐,修路要募捐,兴修水利要募捐,名目繁多。徽州虽不如湖州和临湖州富有,官员们也不舍这条发财的路子,时常捏造名目、搜刮钱财。

    王诏对众人道,乱民造反,世道不太平,大家的买卖也会受影响。他特地举了李家在青华府的太平商铺,因受乱民袭击、被洗劫一空的例子,证实这危害就在大家身边,并非他危言耸听,所以要派兵镇压。

    众人听说,都看向李卓航。

    李卓航浑身血液都在叫嚣,要说出真相,然他不能说,说了也无用,反给李家招来祸患。

    但他也绝不能默认。

    他便道:“其实那些灾民是被别有用心的人蛊惑的。那人说李家勾结官府、倒卖赈灾官粮,所以灾民愤怒。小人同他们解释后,他们也知弄错了。那些粮食财物,是小人送他们的。小人在青华府一直就在赈灾。”又向王诏道:“大人可派人查核,背后何人主使。”

    王诏道:“这个本官已经查清了,乃是灾民中有奸恶之徒捣鬼,李老爷上了他们的当了。”

    众人都恍然道:“原来如此。”

    李卓航垂眸瞧,他就知道是这个结果。这还是他说的含蓄,若直指刘知府同幕后人,恐怕难逃灭口。

    王诏宣布后,让众人散了,回去商议和筹银,独留下李卓航只要李卓航捐了,旁人不好不捐。

    稍后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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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亏心的爹(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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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诏的意思,要李卓航捐五万两。

    他已经计算好了:交出两万给禁军做军费使,截下三万,送给皇后的娘家侄儿兵部尚书陈修文。

    陈氏后族一向低调,后来陈皇后生下嫡子,又被先帝寄予厚望、立为太子,先帝有意提拔陈氏族人,作为太子助力,陈氏才渐渐势强,又以陈修文最受重用。

    王诏还想挪下位置。

    徽州虽好,却比不上湖州。湖州乃丝绸重地,富得流油。若能在湖州做几年官,便是任满后告老,子孙也不愁吃喝了。这件事指望王亨和梁心铭是不成的,他们道貌岸然,专朝自己人下手,还得靠他自己疏通。

    他便与陈修文搭上了线。

    陈修文也看上王诏出身王氏家族,常有借重他的地方,两人遂一拍即合,愈加密切。

    王诏对李卓航道:“你在青华府损失不小,等平乱后,本官自会向朝廷申报,请朝廷予以贴补。你放心,有本官从中斡旋,定不叫你吃亏。”

    他满心以为,李卓航一心巴结他、投靠他,他又给出这样承诺,五万募捐还不轻松到手。

    李卓航却道:“这实在为难。”

    王诏不快道:“如何为难?”

    李卓航解释道:“春末购蚕茧,织锦大会上签单,秋季购棉花,这时候银根最吃紧,实在抽不出来。”

    王诏道:“你家里连五万都没有?”

    李卓航道:“徽州分号没有。”

    王诏道:“那便去钱庄开张票,回湖州再还他就是了。”

    李卓航道:“大人,请恕小人不能从命。”

    王诏见好说歹说,他竟直面拒绝,不由恼了,道:“怎么,本官已承诺事后贴补你,你还不放心?”

    李卓航道:“非是小人不肯出银,小人常与官府打交道,知道他们习惯:最爱虚张声势、夸大其词。小人把银子交了,谁知这仗打不打?若不打,这银子可要不回来了。就算真出兵,用多少,也是未知……”

    王诏听到这,触动心病,不禁把老脸红了,故作威严道:“只要有本官在此,你不必担心。”

    李卓航心想,只怕你待不长了。

    他嘴上道:“大人照应小人,小人感激不尽。小人有个提议:不如让官府出面,找钱庄借银。等战事一了,清算后,该偿还钱庄多少,小人补多少。”

    他抓住一个“拖”字不放。

    王诏见他态度坚决,心想:“这人好不识趣。本官若要强逼他,叫他看出图他的银子,岂不没脸!不如先依他的主意,等事成后,不怕他赖账。”

    想罢,他宽容道:“本官就替你担下此事,先从钱庄挪借,等事后再算账补上。谁让咱们是亲戚呢,不照应你照应谁?你且去。闲了时,去瞧瞧你姨妈,她惦记你呢。”

    李卓航垂首应了,退出来。

    总算全身而退,松一口气。

    谁知王诏一定要借用他的名声,将他的承诺告诉其他乡绅,那些人不明内情,都以为他承诺募捐。

    李卓航很生气,虽有办法澄清,此时却不便公开与王诏闹翻,少不得忍了,等朝廷旨意下来。

    他回到家,李菡瑶正等他吃饭呢。

    李卓航看见女儿心情立时好了。

    李菡瑶不免要问他,怎到现在才回来?是不是有什么麻烦事,因为她看见爹爹刚才眉头蹙着的。

    李卓航便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她;末了问她,若是她,该如何应对王诏,才能避免此劫。

    李菡瑶迅速垮脸

    觉得人生充满黑暗!

    一直以来,她对这个世界都满怀憧憬和期待,然随着年龄增长,认识到世界的新奇和美好,也接触到其丑陋的一面。当年在月庄,李卓然一场大闹对她触动还不算大,因为那时她太小,不懂切身利益被侵犯;在青华府的经历,她印象就很深了;眼下这事更令她震动。

    世上怎会有如此无耻之人!

    这种人又怎能当官呢?

    李卓航眼看女儿变脸,十分亏心:他这个当爹的是不是太过分了?寻常人家女儿,七八岁的时候,谁不是捧在手心里娇养,谁会让小姑娘家操心这些事?

    可是,他不能不磨练女儿。

    他不可能一辈子、时时刻刻都陪在女儿身边,一点疏忽都不漏,若想女儿平安,必须教会她在商场生存。

    李菡瑶虽然聪慧,到底才八岁,上次急中生智跟李卓航做出一样的判断,这次就没那么容易了,等李卓航去了商铺,她便绞尽脑汁想主意对付王诏。

    这几日,落无尘总想起李妹妹,他认为自己是被李菡瑶的棋艺折服,希望再与她对弈。

    只是,他总不能就这么去找李菡瑶。

    想来想去,寻到一个借口。

    这天休沐,他从街上搜了些小吃,拎着就上太平商铺来了。先求见李卓航。见了李卓航,恭恭敬敬道,他得了一残缺棋谱,想同李妹妹切磋研商。

    李卓航过来人,怎看不出他心思:无非是想见李菡瑶。否则的话,哪里找不到一个人研商棋道?怎不等晚上找他爹切磋呢?少年情感青涩的很,连他自己也未察觉这点情愫,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借着下棋登门了。

    李卓航又开始心酸了

    女儿被少年觊觎了!

    之前怕寻不到合适的女婿,现在,他又嫌弃少年觊觎他女儿。瑶儿那么出色,将来不知多少少年郎青睐她,他该怎么办?李卓航心塞的很。

    他还是让落无尘进去了。

    随后,又命人将王妈妈叫来,吩咐她:李菡瑶同落公子下棋时,她必须带人守在旁边。

    王妈妈急忙答应。

    落无尘顺利见到李菡瑶,又把他来的理由说了一遍。

    李菡瑶被他勾起兴趣,命观棋将圆几、椅子、棋具都搬到廊下,对着天井,又备些果品和清茶,两人对面而坐。

    王妈妈靠在栏杆上做针线活。

    观棋直接搬了个小杌子,坐在李菡瑶身边,两眼盯着棋盘,以行动诠释她的名儿:观棋!

    正午的秋阳落在廊檐外,落无尘察觉对面的李菡瑶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捏着棋子,撅着嘴、蹙着眉,不知想什么,有时走神,要叫两三声才唤醒她。

    他问:“妹妹想什么呢?”

    李菡瑶抬眼道:“没想什么。”

    落无尘道:“不对,我瞧妹妹不大高兴的样子,是不是愚兄来的突然,打扰了妹妹?”

    他想着李菡瑶一向直言快语,也不拐弯抹角,直问出来。

    李菡瑶道:“哎呀,不关无尘哥哥的事!无尘哥哥,你怎么这们爱多心呢?我是烦,但不是为你。”说着白了他一眼,娇嗔满面的样子,很嫌弃他。

    落无尘微笑道:“妹妹烦什么?说说看。愚兄虽不如妹妹聪明,到底痴长几岁,也还有些急智。”

    李菡瑶一听,可不是吗。

    她想了想,把王诏的勒索行径换了个方式问道:“要是哥哥问我借钱,我不想借,要怎么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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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无尘哥哥你定亲了吗(三更)

    落无尘听后一滞——往后绝不能找李妹妹借钱!

    他虽家境清寒,父母却从不曾让他为生计操心。?随{梦}小◢.1a在他印象中,没人上门借钱,他们也不曾向别人借钱过,因为舅舅葛亭十分照应他家;再者,他家风淳朴,以助人为乐,像李菡瑶这样有钱不肯借……他实无法体会。

    但他没有以此教导李菡瑶。

    他努力将自己代入李家的处境:李家豪富,若是随便什么人来借钱,都来者不拒,显然非长久之计。定要有个行事原则。听舅舅说,李伯父颇有君子之风,所以才将父亲荐到他家做事。李家不肯借钱,应该非吝啬之故,而是有不借的理由……既然不能借,便不借!

    毫无经验的少年霍然贯通。

    他认真对李菡瑶道:“不想借,就不借,不必委屈自己。若这次委屈了,下次呢?”

    李菡瑶道:“若你有权有势,我不借钱你,得罪了你,你往后找我麻烦怎办?得罪不起呢。”

    落无尘顿时明白了。

    王诏向徽州豪绅募捐一事,他也听说了,原来李菡瑶是为这个烦恼。奇怪,李伯父没主意吗?

    落无尘便问:“伯父怎么说?”

    李菡瑶道:“爹爹这不问我吗。”

    落无尘不可置信道:“问妹妹?”

    有这样当爹的吗?

    李菡瑶不欲让人知道爹爹对她的磨练,忙道:“哎呀,无尘哥哥你别管那个了!你就说你到底有没有法子吧。”

    落无尘道:“让我想想。”

    之前李菡瑶问他,不想借钱如何回绝,事关人情,而他在人情世故方面还很稚嫩,所以想了好一会;现在知道是王诏勒索李家,以他的智谋,反觉容易应对。

    当下他权衡利弊,分析道:“若对方有权势,直面拒绝肯定是不智的,宁可损失些钱财,消除灾祸……”

    李菡瑶断然道:“那不行!”

    小脸上神情十分坚决。

    落无尘心道:“李妹妹平日瞧着率真可爱,其实性子刚烈的很呢。”

    他道:“别急,愚兄这不在分析吗。还有第二个办法:既不能与他相抗,可找一个能制住他的人,借力掐住他七寸,在此之前,只需拖延借款就行。”

    找一个能制住王诏的人?

    李菡瑶脑海里浮现梁心铭的名字,而爹爹已经通过鄢计鄢伯伯将青华府的情况传到京城去了。也就是说,王诏是秋后的蚂蚱,已经蹦跶不长了。既然这样,她还操心个什么劲儿?就说现在没钱,拖着呗。

    小姑娘抿嘴一笑,对落无尘道:“我知道了。无尘哥哥,你果然年少有为,将来必定能金榜题名、名垂青史……”恭维了一堆吉祥话儿。

    落无尘看着她笑出一嘴白牙。

    “妹妹到底想出什么主意?”

    “就是不借呗。”

    “先前不敢不借,现在怎么敢了?”

    “我们家其实也艰难。无尘哥哥,我跟你说,做纺织这行的,春夏要收茧子,要压许多的银子,不然没有能力应付织锦大会的订单。每次织锦大会都要签许多单子呢,总有一年收入的六七成。等秋季,又要收棉花……真没钱!”

    落无尘怪异地看着她,才八岁就操心这些事?

    李菡瑶落下一子,对落无尘道:“该哥哥了。”

    落无尘一瞧,道:“哎呀,妹妹你偷袭!”

    李菡瑶道:“谁说我偷袭,我是正大光明地袭击!”

    落无尘道:“妹妹能一心二用?”

    李菡瑶道:“那当然。无尘哥哥,我也是很聪明的。”

    落无尘郁闷道:“你不聪明,谁敢说自己聪明?”

    解决问题的李菡瑶很快乐,觉得人生还是很美好的,等落无尘时,好心情地仔细打量他。

    看看看着,李菡瑶忽然心一动:她是要招赘的。以前她小,不清楚招赘被世人所不容;这两年才明白,自己想找个像样的上门夫婿并不容易,须早做打算。澄哥哥是嫡长子,要替江家撑门立户,不能入赘李家,那无尘哥哥呢?若是无尘哥哥能入赘嫁她的话,也不错啊。

    她品评对面的少年:相貌清俊,气质文雅,性子恬淡,笑容就像廊檐外的秋阳,暖暖的,说话不急不缓,脾气很好,和表哥是完全不同的样子,倒有些爹爹的神韵——李卓航便是发怒也温文儒雅,绝不会暴跳如雷。

    澄哥哥表面稳重,对她也温柔,其实她知道表哥内里焉儿坏。有次,江如波不知怎么惹到他,他在江如波经过的大树底下设了一个埋伏,等江如波走到树下,突然被套住脚,“嗖”一下吊到半空,头下脚上。江如波吓得哇哇大哭,还不知道是谁干的,在树上吊了一刻钟才被放下来。

    这一幕正好被李菡瑶发现了。

    李菡瑶问江如澄,怎么吊的人。

    江如澄为了封表妹的口,告诉她说,这道理就同船上的桅杆升帆一样,又亲自教给她。

    后来,李菡瑶便想学造船了。

    思绪飘忽的李菡瑶想的忘了神,不知不觉就问道:“无尘哥哥,你定亲了没有?”

    落无尘并不多想,只当小孩子好奇心强,所以问这个,随口回道:“还没有。”说罢落下一子,然后抬眼看向李菡瑶,问道:“难道妹妹定亲了?妹妹这么小呢。”

    李菡瑶眼睛一亮,欣喜道:“我也没有。我家就我一个女儿,要招赘婿、立门户。”说罢两眼期待地看着他,

    落无尘:“……”

    他怎么有种被盯上的感觉?

    等等,李妹妹要招赘婿?

    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仿佛回答李菡瑶:他是不可能给人当上门女婿的,他爹他娘也不许。

    少年莫名有些脸红。

    他对李菡瑶道:“妹妹要招赘婿吗?这可不容易。”

    李菡瑶见他说这话,估量着是没指望了,他也是不能给人当赘婿的,于是道:“我努力些,定能娶个好夫君。”

    落无尘结巴道:“娶……个夫君?”

    李菡瑶理所当然道:“对呀。”

    落无尘道:“男子……肯嫁你?”

    肯嫁她的,怕都是有所图的。

    李菡瑶道:“怎么没有?我家境不错,人长得也不丑,还算聪明,又听话,若是他喜欢我,怎不肯嫁我?”

    落无尘:“……”

    喜欢你,很可能想娶你。

    这跟愿意嫁你,天差地别!

    李菡瑶“啪”拍下一子,“无尘哥哥你又输了!”

    落无尘无奈地看着小女孩。

    李菡瑶瞅着观棋收拾棋子,忽然想起一事来,忙问落无尘:“无尘哥哥,你有学过机关制造术吗?”

    落无尘道:“学过一点。”

    李菡瑶大喜道:“我有个题目想请教哥哥。”说罢命观棋将自己昨晚上看的文稿取来。

    观棋忙进屋,少时取了来。

    李菡瑶翻到某一页,指着书页上的机关图问落无尘:这怎么破解?她有几步看不懂呢。

    落无尘接过文稿看起来。

    李菡瑶自那年从江家回来,时常研究那些鬼画符一样的造船图纸。她不好明目张胆地搜罗船舶制造方面的书籍来学习,便从侧面钻研器械制造。有时为了弄清一个数据的计算过程,她需要查阅好多书籍,把从古至今的能工巧匠都熟悉了,潜心学习他们传于后世的著作。如鲁班、墨子、张衡、马均、诸葛孔明、靖国公林春等。

    因此,她接触了机关制造。

    她也没个师傅教,自己自学,想到哪学到哪,毫无章法和门径,其艰难可想而知。

    这不,这道题难住她了。

    根本看不懂!

    这是靖国公林春的手稿。

    靖国公林春是大靖历史上有名的机械制造名家,改造了许多工用、农用的器械,利在千秋。他在机关术上的造诣尤其高,哪怕一个小小的梳妆盒的机关,也难破解。

    李菡瑶原本是学造船的,现在偏了方向,对机关制造感兴趣起来,所以一头扎进去了。

    落无尘看后道:“机关术,妹妹到底懂多少?这图颇为复杂,愚兄不知妹妹的底子,不知如何讲起。”

    李菡瑶振奋道:“这不要紧,我告诉哥哥。今儿解不开,明儿再接着来。劳烦哥哥教我!”

    落无尘巴不得明天来,欣然应允。

    两人不再下棋,钻研起机关术来。

    经过询问,落无尘发现李菡瑶并不了解机关术,只是在学习机械制造时有所涉及而已。但她极为聪明,几乎可算是“触类旁通”,所以他教起来也不费力。

    落无尘还惦记刚才李菡瑶说要娶个夫君的话,想要劝阻她。他认为这定是李卓航的主意,对李伯父有些不满,心想:招赘婿的话,李妹妹如何能觅得良婿?

    他便趁着喝茶歇息时劝道:“妹妹,世人都是男娶女嫁的。妹妹想要娶个夫君,恐难如意。”

    李菡瑶道:“世人都男娶女嫁,我偏要娶个夫君。若他真心喜欢我,就不会被这规矩束缚。”

    落无尘:“……”

    什么样的真心能抗住这规矩?

    这话题谈不下去了!

    他不知怎的,有些闷闷的。

    家业继承,都是家业继承!

    落无尘忽然对功名和前程急迫起来,因为他想要创建一份家业,一份大大的家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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