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全文阅读 第2分节
第十一章 人道天命说
拜祭过圣贤后,众人被士兵们带到属于各自的考场号子里,样子极为简陋,只有木桌木椅,以及隔开考生的棚子,但坐在其中,却如沐春风,哪怕是在夏日炽阳之下,也感觉到文思泉涌。
这乃是文气到高阶的手段,沐浴整个考场,只怕是整个栖霞府文气最强的书院院长的手段。
据说这位院长境界到了进士的地步,让整个栖霞府为之仰望。
整个栖霞府秀才不过三百,举人不过十,进士自然是凤毛麟角。
此刻先走进考场的楚家七公子楚凌,却是对这样的棚子满是嫌弃,好在周围那些士兵对他战战兢兢,让他平添了几分得色。
不过他这些年来,本性纨绔,几乎不曾读书,他对这次的科举并不抱什么希望,毕竟他的大哥曾是秀才试第一,这便足够了。
而当试卷分发出来后,他只看了一眼,脸上忽然涌起了惊喜与得意。
题目是“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
这是出自《孟子》里的《尽心章句上》,说的是能够竭尽他的善心,便是真正了解人的本善的天性;懂得了人的本善的天性,就是懂得了天命。
这是著名的人道天命说!
这一刻,楚凌几乎要仰天大笑。
这些年来,他的母亲云大夫人百般压迫楚云亭。面对这样的挫折之下,楚云亭不信命数、坚定本心之事,人人皆知。
而云大夫人便曾用“人道天命说”数次贬斥楚云亭。
所以他对人道天命说是耳熟能详。
这人道天命说,其核心本义,便是用修身养性去等待天命,去顺应天命,这便是安身立命之道。
这时,楚凌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来,仿佛能想象到楚云亭愁思苦绪的样子。
写文章,最重本心,若是顺应这个题目去回答,楚云亭的本心就会受到影响,日后再也难以前进一步。
而若是不顺应题目,必然直接罢黜。
这个题目,是对楚云亭的杀手锏。
哪怕楚云亭恢复文运,也不可能破题。
楚凌几乎要仰天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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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同时,在拿到这个题目的时候,书院里的文院院长与府君,脸上都露出一丝惊诧之色。
府君掌栖霞府大小事宜,这次正是主考官,此刻的他回神过来,不由怒目一轩:“既然这次的考题是人道天命说,那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朝廷新增了秦玉为圣贤?离国向来没有女性成圣之说,这次破格入圣,便是认定人定胜天!两者如此相悖,真是荒谬!”
他曾经历数十次军阵厮杀,军气浩荡之意浓厚,此刻见到这样的题目,毫不迟疑地贬斥出声。
当今离国左相据说与鬼蜮相交,势力日盛,一手遮天,只怕这便是左相用来祸乱离国的手段。
这时,文院院长却是淡淡地说:“两者相悖,却又未必相悖。”
眼前府君乃是栖霞府地位最高之人,但文院超脱,却不在府君管辖之所,两人平时相交,都是平辈相待。
而他这般言词从容,仿佛天崩而不动色,竟是让这府君一怔,那冲天的怒意,竟是化成春水一般,平静了下来。
但随后他脸上茫然,喃喃着说:“相悖,又不相悖,这是什么道理?你这是在打什么哑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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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同时,考场的一处角落里,楚云亭凝神正坐。
拿到试卷后,他并未翻阅,反而用清静之心,在草纸上写上“定”字。
笔迹遒劲端正,仿佛有洪水猛兽在前肆虐,他也从容不迫。
这便是养气之道。
离国之中,任何一次的科举,其实都是养气、凝气的过程。
离国每一府都设文院藏经阁,其收拢各种经学要义,用各种注解来继承学说,追溯学问渊源,用沉香、檀木封存,乃是每一府学子梦寐以求想要进入的地方。
而离国都城,则设经香阁,收拢的经学要义包罗万象,每到子时、午时,这些经书还会发出浓浓的香味,气息与天地接壤,凝出一元文气,同时每一年还会有大儒的神灵从仙界下来,视察一次,以示慎重,乃是整个离国所有人尊崇的圣地。
而任何一次科举,本质上,都是把自身的文气送入到藏经阁,看看是否能产生共鸣,引发香气。
但想要做到这一步何等之难,有些大儒夜以继日专研,也不曾有一丝香气溢出。
而这养气之道,便是凝出这经香的最前提条件。
写完“定”字后,楚云亭的心神变得越发宁静,心如赤子,澄澈明净。
然后这才取出考题来。
所以当注意到考题乃是人道天命说时,他脸上依旧是从容淡定,不曾有任何一丝慌乱。
他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之前从娇娜那里了解过,这次的主考官乃是府君,曾统万军,兵镇数府,从不信命。
而这次朝廷新设秦玉为圣贤,也是不信命数,崇尚军功之道。
这与这次考题人道天命说显然是相悖。
根本无法做到求同存异。
朝廷出这样的题目,用意何在?
但几乎同时,楚云亭从沉思里顿悟,眼神一动,点头说:“既相悖,又不相悖吗?”
阴与晴相悖,喜与怒相悖。
都城的锦绣公子,想要野外狩猎,逢漂泊大雨,自然心情不美。
而干旱百里的民众,田里生计全无,逢漂泊大雨,便是磕头狂喜。
位置不同,心情不同,面对同样的事情,便会产生不同的感触,区别只是立场。
而对“秦玉逆天改命成神”与“人道天命论”的破题,便是从秦玉的立场与民众的立场分别出发,便轻松可解。
想到这里,楚云亭毫不迟疑,笔尖一错,便写下:“天地之生才,乃是补救气数,然一人之力何如?”
一人之力,可以逆天改命,这便是秦玉的经历。
但她成神,是顺应了民意,顺应了天意,这才能成为圣贤,非她一人能做到。
同样是天地生才之说,之前他用来撼动那太真夫人的心神,而现在,却只是成为这里的引题。
便在这时,他的文气释放出去,渗透进文院的深层,仿佛引发了某一种共鸣一般。
几乎同时,远处的那文院院长与府君,感知到了变化,脸上露出惊喜着的表情,齐齐向楚云亭的方向看来。
那府君已经脱口而出:“这是藏经阁的共鸣,居然有考生能做到这样的地步,难道他领悟出了相悖而不相悖之道?什么样的考生有这般睿智?”
刚说到一半,他的身形已经掠起,向着楚云亭的方向大迈步走去,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第十二章 帝前秀才
府君很快掠到了楚云亭的不远处,而在锁定楚云亭的方位后,他第一时间施展移形换位的文气手段,直接将楚云亭写在草纸上的笔墨,映衬在他的体内文宫里。
凝出文宫,乃是进士通过七山六海的手段,这才能凝聚而出,难度极大,而这文宫一旦凝出,便拥有千般文气手段,变幻莫测。
不过提早阅读文卷,乃是舞弊,一旦被参上一本,甚至会被贬官。但此刻,这府君却是顾不得了。
在读完楚云亭的破题后,他忍不住拍案叫绝,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没有想到,相悖不相悖的看法,居然可以这样解,而且显然这考生也注意到了那秦玉雕像,却还能如此快破题,当真是才思敏捷,笔出惊人,一时间,他不由期待着楚云亭接下来会怎么写了。
而此刻,那文院院长在注意到了楚云亭的容貌后,仿佛有着略微的一丝失神。
他新收的关门弟子楚娇娜,便是来自楚家,几番对他恳求,希望他能帮忙恢复楚云亭的文运,但他暗中探查,却是发现楚云亭的文运骨被毁得支离破碎,哪怕有文运丹,也无法痊愈。
却没有想到,这次见到楚云亭,楚云亭竟是如同常人一般,文气斐然,这简直是逆天转命的手段,楚云亭是如何做到的?
所以哪怕是他历万变而不变色,此刻也有着一丝丝的失神。
此刻,楚云亭自然不知道他已经被府君与院长注意,他既然已经破题,文思便如同大江一般浩荡倾泻而下:“众生愿力,归于人人,人人可成圣人,圣人因此而起,非一人之力。”
写到这里,他开始引经论道,从中阐释人道天命的本义,洋洋洒洒。
而文辞之中,还带着一丝统万军、守护离国家园之意,涉及安邦治国之道,这正是契合了考官的心思,更是笔走龙蛇。
而此刻,见了这些文字,那府君简直是越发惊艳。
他哪怕动用文宫,能吸取楚云亭的一些笔墨,但终究有限,无法通览全文,不过从中能阅读到的文字,都是豪放无比,绝非那些酸儒能写出的,就像是明悟军事的先古圣人诸葛武侯一般,字字珠玑,每一字都仿佛搔到了他的痒处一般,让他心神畅快淋漓到了极限!
实在是太对他的胃口了!
而且他还能感应到整个文院的藏书阁,不住地震动着,显然是因为楚云亭的文卷而引起共鸣。
能做到这一步,此卷当之无愧是这次的第一。
但这时,楚云亭却是顿住了笔尖。
他的文气已经如同岩浆一般沸腾,他甚至自信这篇文章,定然扣准主考官的心思,文卷不会被黜,甚至还会以一个极高的名次高中,到时候便可以进入文院藏书阁,得圣贤雕像的文气灌顶,正式成为秀才。
但此时距离秀才试结果出来还需要两日时间!
如今的他,身陷险境,安管家几次迫害,甚至还新掌握鬼器,自己只是刚刚恢复气运,根本无法与对方抵抗,可以说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时不我待。
这时,楚云亭的眼神里闪烁着坚韧:“十数年前,帝师在秀才试的时候,便以一篇锦绣文章引动藏书阁共鸣,引发经香,引动帝星,使得他提早成为秀才。他能做到,我同样也能做到!”
在得到文气灌顶前,提早成为秀才,便是帝前秀才,这十数年来,除了帝师外,离国不曾出现一人,难度如同登天。
但楚云亭的心神却毫无迟滞。
在一个停顿后,他凝动文思,把文章写到了极致:“所以人道,当顺命数,当顺民意。万民所向,才是天意。”
“而为守护万民,哪怕逆一人气运也在所不惜。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方是圣贤修身立命之学,方是顺受其正,方是真正的人道天命之说!”
这一刻,楚云亭用上了孟圣人的《顺受其正》论,指的是,顺理而行,接受真正的天命。
同时还用上逆一人气运的手段,契合了先朝的秦玉将军,契合了远古的诸葛圣人。
可以说,人定胜天,与人道天命,在这一刻,竟是出乎意料的相辅相成!
相悖而不悖!
便几乎在这瞬间,楚云亭感知到,自己的文卷上的文字,仿佛与天地接壤,其中的精微奥义,与整个文院藏书阁相同,释放出无数的香气来。
这是许多举人一生都难以做到的事情,如今居然被他所做到了。
但更关键的是,此刻天空上的帝星,星辰灿烂,竟是闪烁出万丈光芒来!
这赫然是帝星引动的标志!
离国十数年不曾一见!
整个离国大震!
而楚云亭的内心也是在无比的颤栗失神。
因为他注意到,在那帝星之上,无数的文气如同泉水一般倾泻而下,向着他渗透而来!
只瞬间,他感觉到体内文气冲破了无数的瓶颈,澄澈到了极限,仿佛一下子破开了肉身的桎梏,精神与天空上的帝星融合一体,竟是突破到了秀才的境界!
这是帝前秀才的标志!
这瞬间,他甚至感觉到,自己能细腻地感触到周围十丈里的任何动静,对于自身的掌控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只过了一瞬。
却仿佛过了千百年一般,如此地漫长。
而更让楚云亭诧异的是,周围的那些考生,对他文卷上产生的香气,对他从帝星上吸取着的文气,浑然未觉。
那些感知到天上帝星闪烁着的大儒们,哪怕通过各种卜卦之道,也无法推算到他身上。
这与当年帝师成为帝前秀才,产生天地异象的情况完全不同。
但无论怎么样,楚云亭有些忘形了。
他进入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帝前秀才境。
如今的他,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自保之力,面对那安管家的百般陷害,他终于有了应对的手段!
面对罪恶,绝不姑息。
“世界万般邪恶,我定不违本心,定要一剑斩之!”
楚云亭喃喃着,从这一刻起,他终于领悟了属于他的“天地生才”!
唯独这样,才能本性通明,踏入更高的境地。
此刻,他凝视着那没有涂改过的文卷,完全可以当正卷处理,当下毫不迟疑地交卷!
他也看到了远处府君、文院院长向他投来善意和温暖的目光,仿佛是见到顶级美玉的玉石师,毫不掩饰脸上的欣赏,甚至两人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的不可思议。
他们虽然没有感知到帝星落下的无数文气,但他们却感知到藏书阁里多了一缕经香。
所以他们愕然了。
能做到这一步,大部分的举人,终其一生甚至都不可能,而楚云亭连秀才境界都不入,居然能做到这一步,当真是惊艳。
他们此刻,并没有把帝星星动与楚云亭联系起来,要知道当初帝师使得帝星星动,是整个人产生七彩光芒,光耀周围。
但他们依旧对楚云亭充满了赞叹与惊喜。
一时间,他们期待等这次考核完毕后,楚云亭的全文究竟是如何的惊艳了。 第十三章 神魂出窍
便在这时,楚云亭离开考场的场景,也被众人全部看在眼里,众人皆是震撼。
“这怎么可能?这才只过了半个时辰而已啊!”
“大概是花拳绣腿,实在是答不上来,这才提早交卷的吧?”那些考生原本还对楚云亭颇感兴趣,但楚云亭如此提早交卷,让众人不由摇头。
秀才试事关重要,一字一句都需要无比的斟酌,剩余时间还有三个多时辰,如此提早交卷,简直是荒谬绝伦,丝毫不把前程放在眼里。
见状,那楚凌嘴角里露出一丝得意的冷笑来:“看来这家伙果然是滥竽充数来着,早知道这么草包,我提早把他干掉算了,必然能在母亲面前长脸!不过倒也无所谓,毕竟这次我有机会能凝出经香,成为秀才试第一,效果更佳。”
他体内有特殊的法器凝聚,可以汇聚文气,能瞒天过海,再加上又是耳熟能详的题目,文章自然做得花团锦簇。
只是他对楚云亭产生一丝不屑的念头时,他忽然发现,体内的法器在急促地颤抖着,仿佛被某一种强大的反噬之力冲击,一下子四分五裂而来。
顿时,他的文运如同潮水决堤一般,一泻千里,全部化成乌有。
而他整个人仿佛被拳头重重打在额头上,眼棱崩裂,红的、紫的、黑的血一起冲了出来,脑海里像是无数的罄钹之声回荡,头疼欲裂,直接倒在了地上,晕迷过去。
他昏迷之前,只有这么一个念头:“这怎么可能?母亲说这法器隐晦难寻,除非触怒了神灵,否则根本不会反噬,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便在几乎同时,周围的士兵,第一时间冲到了楚凌的面前,发现其体内有着残破的法器闪烁,不由勃然大怒,怒吼道:“有人舞弊!”
一旦舞弊,绝对是要流放八千里,而且他们这些搜身的士兵也难辞其咎,他们自然怒气冲天。
而见状,周围的那些考生注意到是楚凌舞弊,不由大喜,感觉像是在酷热的沙漠里喝了最冰的泉水一般畅快无比。
谁让楚凌之前如此傲慢嚣张?
之前故意对那些士兵耀武扬威,却没有想到是贼喊捉贼,如今天道彰彰,他真是自寻死路!
当下,楚凌被众多士兵鲁莽地压倒在地。
这些士兵可不管楚凌现在全身七窍流血是什么缘故,他们恨不得把楚凌千刀万剐。
而这时,谁也没有注意到,楚云亭的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容来。
初入帝前秀才,他整个人还残留着一丝帝星的力量,等同于神灵,那楚凌有着对他阴毒的念头,自然引发反噬,真是咎由自取。
这样一来,哪怕云大夫人手段再通天,也保不住这楚凌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心念通达。
然后他松了一口气,走出了考场外,在考场外无数人愕然的目光下,租了一辆马车,先付了车资,向着楚府而去。
而他则盘膝在马车之中,感知着帝前秀才境界给他身体带来的改变。
只一握拳,他整个手臂仿佛有着强健的一牛之力,雄厚无比。
只一提身,身体就好像风中飘浮着的柳絮,意随心走,空灵而迅捷。
“据说成为秀才之后,可以以一敌五,哪怕面对军队里一伍的士兵,也可以全身而退,果然如此!而我现在的帝前秀才境界,只怕比普通秀才还要高。”
“只不知道是否能神魂出窍?”
想到这里,楚云亭眼神里露出一丝期待来。
文童境界,凝练的只是肉身,而进入秀才境界后,便可以开始修炼神魂。
肉身固然强大,却不及神魂可以一日千里,瞬间斩敌人首级于千里之外。
想要驾驭文宝,驾驭鬼器,动用的都是神魂的力量。
所以神魂境界,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
而刚进入秀才的人,神魂境界极低,除非经历三四年的修炼,从初阶文士修炼到中阶文士,这才能出窍。
文士对应秀才,境界分为低阶、中阶、高阶、巅峰四境,每一境都泾渭分明。
想到这里,楚云亭猛地意想着自己如同在玲珑七层宝塔之上,想象着上面有着无数的凄风冷雨,而后他舍弃生死,猛地向外一跃。
他曾从普通的游记里看过这种常见的宝塔观想出窍法,此刻忍不住用了出来。
在大部分游记里,都提及一些普通的观想法,包括出窍、攻击、防御等等,但只是描摹一个大概,不过楚云亭到了这般境界,施展出来并不困难。
只这瞬间,他的神魂猛地从马车里跃了出来,整个世界仿佛对他来说,变成一片虚空。
成功了!
能做到出窍的,至少是中阶文士。
而楚云亭居然一下子成功了!
这一刻,楚云亭虽然只是在马车里,但整个马车周近的数百丈情况,全部被他一览无遗。
“帝前秀才所带来的神魂提升,果然强大。若是我到时候再去文院进行拜祭,得到藏书阁的文气灌顶,不知会强到什么地步?”一时间,楚云亭不由有一些期待起来。
而后,他开始向周围人望去。
一时间,他看到周围的大部分人,心神木讷,身上气息灰败,仿佛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没有任何灵光。
这些人,正是整个栖霞府的普通人民。
回头再向那文院望去,他发现文院里众多正在考试着的书生,或多或少都有灵光闪烁,但比起他来,都足足少了一大截,分明有着天壤之别。
“怪不得当初那狐狸老儒一眼就看出我体内有清光,原来是用灵魂出窍的手段看的。”楚云亭暗暗点头。
便在这时,他忽然感觉一阵阵筋疲力尽。
仿佛溺水一般,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身体失控,近乎灰飞烟灭。
“我居然忘了,我的神魂只是初长成,还没有做到日游的地步,在阳光下撑不了几息时间!得赶紧回归,否则势必会大病一场,神魂重伤。”
楚云亭面色微变,想到游记里说过,要做到魂魄日游,至少要秀才境巅峰,他的境界还远远不到。
他猛地把魂魄一收。
只是这时,异变顿生。
“汪!”
远处一里外的一处屋檐上,忽然传来凄厉的狗叫之声!
几乎同时,周围的数十间房间里,同时跑出许多狗来,如同潮水汹涌一般,冲出屋外不断地狗叫,一下子把楚云亭的魂魄给震慑在原地,根本无法动弹。
而楚云亭的魂魄注意到,众狗是向同一个地方狗吠,不知是什么缘故。
周围的那些屋主们也是诧异万分,跟了出来,向着那众狗吠着的方向望去,却发现空空如也。
“不管是什么原因,我必须要尽快回阳。”楚云亭知道事关紧急,他的魂魄多出窍一息,他就多一息的危险,他可顾不得了。
但便在这时,他赫然注意到,远处一个屋檐上,一个头发披到腰间、穿着丧服、系着麻带、手里提着一个大袋子的男子,从天空上飞跃而过。
这个丧服男子身体仿佛藏在阳光下的黑影里,隐匿着身法,让周围人一无所觉。
“他是什么人?”楚云亭心下顿时一阵诧异。
而后,他注意到对方飞跃到一处屋檐之上,随手把大袋子打开,里面传来千百只鹅鸭叫的声音,然后向着屋檐一丢,丢了两三只鹅鸭下去。
一时间,那些屋主被鹅鸭砸到,不由喜出望外,
喃喃着说:“无故天上掉鸭鹅,这是象征着好运吗?晚上煮了吃罢。”
而随着那丧服男子的前行,不断地有鹅鸭从天空坠落,砸在那些房间里,而被砸中到着的屋主,也不由满是喜色。
唯独只有楚云亭,猛地失神,脱口而出:“死丧!这居然是死丧!” 第十四章 死丧鬼器
遍阅百书的楚云亭,曾在游记里看过记载,这种鹅鸭有一种独特的吸人生魂之力,又名为“死丧”,只要家里得到这种鹅鸭,家里寿命不长的人,魂魄就会被吸走,很快就会有人亡故。
便在这时,那丧服的男子,忽然向楚云亭的方向望来,目光一凝,桀桀冷笑着说:“白昼里也敢魂魄离体,真是胆大。刚好把你作为牙祭,补补气血。”
只瞬间,他猛地身体一跃,向着楚云亭扑来,身法闪电一般,仿佛天地之间一片阴霾,而他一下子跃出了数十丈,冲到了楚云亭的面前,要把楚云亭的魂魄一撕!
这般速度与威势,再加上楚云亭现在身体虚弱僵硬的状态,必然会被撕得魂飞魄散。
“等你多时了!”
只是这时,天昏地暗之间,忽然异变顿生。
一道烈阳之光,发出霹雳雷霆之声,一下子把楚云亭的身体保护了起来,不仅挡住了攻击,甚至其反噬之力,让眼前的这丧服男子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而在旁边的屋檐之下,云烟缭绕中,沐浴着香兰一般的浓郁芳馨,温暖如月,一个女子长身而立。
她身体婀娜如同阳春细柳,穿着黑色紧身衣,更衬得腰肢细腻,但也使得她左手上包着的纱布更显明显。
她赫然是娇娜!
而她手臂上的伤,并没有影响她的行动。
便在这时,那丧服男子吓得魂飞魄散,呆了一息,动弹不得,根本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被狙击,随后他猛地吐出一团烟雾,猛地向后退。
烟雾弥漫而出,周围变得阴云密布,而其中传来他阴冷而毒辣的声音:“今日暂且放过你们,待来日鬼器凝成,再找你们算账!”
只是便在这时,他这么一停顿,娇娜的身影已经抢到他的面前,冷喝道:“伤了我三哥还想逃?”
她脸上满是杀戮般的毅然,瞬间从口里吐出一颗红丸,如同普通的弹珠那样大小,其周围仿佛有一个金手环般的光芒在环绕,然后发出雷霆之声,猛地向对方劈去。
“轰!”
只一下,她的红丸如同金色琉璃一般闪耀天地,赫然攻击到对方的魂魄之上,直接把对方打成无数的碎片,化成一团阴气消失在天地之间。
在古藉记载里极为强大的死丧主人,竟在一个照面之下,直接被娇娜给诛斩!
而后,娇娜瞬间用手一推,把楚云亭的魂魄直接推进了车里。
这前后异变,不过数息,如同晴空里起了暗雾,又起了响雷,马上就消失,那马车车夫还以为眼花了,不由喃喃着说:“平地响雷,怪哉。”
马车里,楚云亭阳魂原本在外面受了惊吓,会头疼欲裂,如同溺水一般大病一场,然而当回归到他的肉身后,他赫然发现,体内涌起一种温暖的感觉,仿佛烈阳大日一般,迅速恢复着阳魂,不一会儿竟是安然无恙,甚至神魂仿佛都隐约有一些增长。
“这便是帝前秀才所凝练魂魄的强大吗?怪不得无数次膜拜帝前秀才,最近十数年离国都不曾有人做到……”楚云亭暗暗松了心神。
“三哥,你没事吧?”便在这时,周围传来一股芳馨般的体香,正是娇娜,不知什么时候,借着马车颠簸之时,已经跃进了马车。
而她左手依旧用纱布包裹着,脸上仿佛有着深深的倦意,仿佛强行支撑着一般。
“你一直在等候那死丧?还有你左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楚云亭忍不住问道。
这时,娇娜却是把口里的红丸再一次吐了出来,放在楚云亭的后枕处按着转动。
刚按了一圈,楚云亭就能感觉到全身热气往后冒,第二圈便感觉有一些发痒,第三圈感觉全身清凉舒适,浸入骨髓。
然后娇娜收回红丸,吞入嘴里,似乎颇为诧异楚云亭神魂的凝固,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说:“还好还好,你没有被那死丧伤到。”
但这时,她却是看到楚云亭紧紧地盯在她的左手纱布上,就那样等待着她的回答。
气氛仿佛瞬间凝固。
良久,她才低声说:“我说我说。昨天分别后,我一直守在附近,那两个仆从要害你我也全然看在眼里,好在那玉狐帮忙出手,解了我心头之快。”
然后她语气变得凝重:“但那安管家终究是心头之患。所以入夜后我便潜伏进他的山庄,暗暗查探,却没有想到,他从大夫人得到的居然是死丧鬼器。”
听到这里,楚云亭的心神猛地一动!
尘封多年的死丧鬼器,是鬼器里极强的存在,按照他所阅读过的古藉,鬼器越强,所需要祭祀的力量就越强,而这死丧鬼器,曾在三十年前出现过,似乎需要四百九十九个人的性命,取阳魂之力融合而成,要造就无数的杀孽。
而安管家一旦掌握死丧鬼器,力量必然能更上一层,甚至可以碾压娇娜,碾压秀才境的存在。
说到这里,娇娜目光有一些冷厉,继续说:“然后我暗中见到那安管家为了觉醒死丧鬼器,居然催动那些解封的死丧分身出来,让栖霞府的大部分老人提早死亡。”
“至于我的伤,是昨夜里被几只死丧分身联手所伤,不过他们大部分都已经灰飞烟灭,三哥不必担心。”说到这里,娇娜眼神灵动,一副神采飞扬的样子。
“你一夜追杀,又彻夜不眠,早上必然还暗中护送我前来科考,一直到现在?”便在这时,楚云亭语气里忽然变得冷冽:“你都不懂得照顾你自己,谁还会去用心照顾你?你要是耗竭完心力,你该知道我有何等痛心?”
此刻的他,已经看出了娇娜是刚才动用宝物攻击,从而精神被消耗的缘故了。
“我错了,对不起。”娇娜忽然凑近了楚云亭的脸,甜甜地说:“对了,看三哥的样子,这次科举应该考的不错,只要等到两日后榜单出来,便可以进入文院,云大夫人也就暂时没办法奈何三哥了。”
她自然知道楚云亭的性情,担心楚云亭固执起来又会把她训上很久,所以她语气连珠,快如闪电,仿佛要把事情一下子带过去一般。
随后她从身后取出一个包裹出来,递给楚云亭说:“包裹里有采芝斋的松花元枣糕,一套换洗的衣服,几两碎银子,还有一份文院画师的鉴定书在里面。回去之后,小心这两日里云大夫人继续刁难你,若是安管家再次出手,你可携着文书前去文院。”
秀才对应文士,举人对应文师,足见被尊称为“师”,身份不凡。
而琴棋书画也都是国学,在文院里占据极高的地位,想要通过鉴定成为画师,甚至是许多画者一辈子也难以企及的,其间考核难度,非同小可。
而娇娜居然暗中帮他假作这文院画师,足见花费了多少心思,冒了多大的风险。
若被揭破,只怕娇娜将会染上污名。
听到这里,楚云亭内心复杂莫名。
在念叨完这些后,娇娜心神不由一松,而这样一来,她的执念这才为之一散,整个人猛地向前一栽,直接昏迷了过去。 第十五章 鸣鹰庄园
到了楚府,马车夫停在偏僻小门,搬来踏脚凳,恭敬地要把楚云亭迎下来。
能参与科举试,又能居住在楚府,哪怕是偏门,必然也是一位贵人。
只是他却赫然发现,楚云亭居然怀抱着一位佳人迅速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身轻如燕,迅速进了楚府,一时间,马车夫始料未及,完全失神了。
“这位佳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是鬼魅?还是真如书卷所说,书中自有美如玉?”马车夫良久难以相信,但无论怎么样,他对楚云亭涌起了高山仰止的念头。
回到府院,已经是午时,外面烈日炎炎、烁火流金,但娇娜身上却冷如寒冰,楚云亭扶着娇娜平躺床上,铺开被卧,将她包裹起来。
但没过多时,娇娜身上马上热如火炉,楚云亭赶紧取来数条凉毛巾,分别敷额头,擦手心脚心,但发现娇娜的脉象,越发紊乱。
甚至娇娜在迷迷糊糊里,还喃喃着说:“三哥,小心阴魂,千万别再神魂出窍……”
听了这话,楚云亭再注意到身后的包裹里娇娜帮他齐备好的物品,眼眶莫名一热,感觉心头满是温暖。
此刻的他,有千般言语想要和娇娜说。
只是,却没有想到娇娜竟消耗到这般地步。
只怕这一日一夜里,娇娜一直没有休息,殚精竭虑,而且刚才与对方战斗,连续凝出那红丸宝物,堪比魂魄日游的消耗,这才会如此。
他毫不迟疑地凝出宝塔出窍观想法,将自己的神魂凝出,把神魂之力,源源不断地注入到娇娜的体内。
这样没过多久,他觉得娇娜的体温有些恢复正常。
但他知道这还远远不够,伤筋动骨,尚需一百日时间恢复,神魂一旦受损,更难痊愈。
当下,他继续催动魂魄之力。
如今的他,已经是帝前秀才,神魂之力比普通秀才强了不知凡几,但也经不起这样的损耗,没过多久已经是筋疲力尽,但他魂魄回窍后稍作休息,继续坚持。
一盏茶时间、两盏茶时间、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整整一个下午都过去了。
这样的情况下,天色已经入夜,楚云亭终于发现,娇娜脉象趋于稳定,终于香甜入梦,他不由大松心神。
走到院子里,他有几分倦了,便吃了些包裹里的松花元枣糕,囫囵吞枣,勉强半饱后,缓过神来,却是忽然听到院子远处有一些仆从经过,似乎有一些慌乱。
其中一个仆从说:“就在刚才,西厢房里掉进了一只大肥鹅来,余老太太忽然就昏迷了过去,医师把脉后,竟说是老太太年寿已高,救不了拉。只是昨天我记得余老太太还一副健硕的样子,敢不成是闹鬼了?”
“我楚家乃是栖霞府的第一家族,有着各种符咒、文师圣光守护,怎么可能会有妖孽出没?不过余老太太向来待我们下人都极好,我们得赶紧去大夫人那里禀报。”另外一个仆从不以为然地说着。然后两人的身形慢慢远去了。
听到这里,楚云亭的身体如同触电般地呆住了。
余老太太是府中老人,与楚家族长是远亲,在府中向来与世无争,因为心善,也偶尔会送一些糕点给自己与娇娜,而如今,她居然也中了死丧?
那安管家动用死丧鬼器,不死不休,居然到了对余老太太动手的地步!
是可忍孰不可忍!
楚云亭怒火大升。
若是继续任由安海轩继续胡作非为,只怕整个栖霞府都要变天了!
楚云亭回头一眼凝视在床上的娇娜,犹还记得娇娜时刻守护他的温暖,如今却伤成这个样子。
这一刻,他毫不踌躇,一个念头立起,杀意越来越鼎沸,如同炉火越来越旺,最后竟冲飞到了九霄之上,百折千回!
安管家如此丧心病狂,他怎能袖手旁观?对方为了掌握鬼器对他杀戮,已经到了失智的时候,此刻若是忍让,只怕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如今的他,已经探出他身为帝前秀才的魂魄比其他人要强,已然在安海轩之上,只要不在阳光下出窍,暗中偷袭对方,必有机会能一击击杀!
大丈夫,当有所不为,有所为!
只是这样一去,谁来照顾娇娜?
再回身一望,楚云亭忽然注意到,在窗户上,不知什么时候有一双晶莹的眼神在闪亮着。
那赫然是玉狐。
昨夜把玉狐带回来,乃至今日他去参与科举之时,玉狐尚在酣睡,而现在,她像是灵性十足一般,在帮楚云亭望风,守护周围。
当下,楚云亭躬身对玉狐行了一礼,正色说:“玉狐兄台,家妹拜托你照顾了。”
对方有灵性,必然能听懂他这般托付的意思。
果然,见到他这样,玉狐的眼神,在初夜之间,灵动如雪。
见状,楚云亭不由放下心来,然后换上了夜行衣,向着那安管家所在的山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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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霞府南边的蛮荒山,是离国与兽国接壤的边界,上面修建着长城,蔓延千里,城墙上都用符咒加固。
只是当楚云亭踏上这长城城墙之上,却发现周围没有任何驻兵,而且城墙已经年久失修。
见着这样,楚云亭内心油然涌起一些萧瑟之意。
已经没落至此了吗?
“把吴钩看了,阑干拍遍……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他此时竟有一种英雄垂暮之意,仿佛百年前张鹰将军的豪放诗词一般。
当年张鹰将军与兽族作战立下赫赫战功,最后便是死在这城墙之上,每逢佳节,必有不少人前来拜祭,尤其是一些青楼女子,多仰慕他的豪情。
但如今,张鹰将军早已被人遗忘,这般精神也没有人继承。
而荒芜着的城墙,则说明栖霞府作为离国对兽族的天险,已经形同虚设。
“若是兽族熬过今年的饥荒,整军而来,或者是年末熬不过饥荒,失智一般撕毁约定杀戮过来……”
想到这里,楚云亭不由打了一个寒噤,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而这时,他不由把目光凝向城墙下不远处的一座庄园,见到上面还修饰得华丽至极,美轮美奂,不由怒火涌动!
那是几十年前,栖霞府上任府君为了感恩楚家对抗蛮族的功劳,建起的楚家庄园。
其名为鸣鹰庄园,意思是希望楚家能如那张鹰将军一般守护整个栖霞府。
却没有想到,大夫人居然把这山庄赏赐给了小小的安海轩,任由安海轩兴风作浪。
象征着楚家的荣光,反而开始贻害天下。
“啊!”
在这万籁俱寂之时,仿佛是一个女子垂死时的尖叫!
正是来自远处那山庄里的声音。
这尖叫之后,一切归于宁静,仿佛周围已经成为一片死地一般,唯独远处的山庄还灯火通明。
一时间,楚云亭目光更寒,杀意凝动,闪电般地向着那山庄掠去。 第十六章 无明业火
“嗤!”
这是山庄门口,一个护卫用钝刀刺入一个农家女子肩膀所发出的声音,残忍而刺耳。
“不要假装圣洁坚贞了!我见你平时与你丈夫经常嬉笑取乐,甚至在外面窝棚里公然作乐,何等妖艳放荡,今日只要你拿出平时的一半表现,我就放了你一条生路!”
这个护卫见几刀下去,农家女子全身血迹斑斑,依旧不肯屈服,不由开始有些焦躁了。
这些山庄护卫,经常会冒充强盗去掳掠女子,周围村落民众根本敢怒不敢言,而这个农家女子,就是他们今天的猎物。
只是他们却没有想到,今日哪怕他们动用挑逗、严刑等等手段,眼前的农家少妇为了免受侮辱,一直大骂不止。
“晦气!”这几个护卫对视一眼,终于忍不住了,用力一劈,把这个少妇直接斩杀,然后呢喃着说:“看来只能等安大人享乐后,能不能给我们留点了……”
这一波他们掳掠了七个女子,但这个农家少妇不符合安海轩祭炼鬼器的要求,所以他们便想要享乐一番,只可惜却事与愿违。
“叱!”
就在这些护卫将农家女子杀死,想要随意抛尸的时候,忽然众人都感觉后颈有一些发寒,仿佛一阵寒风陡起。
只听一声“罪孽该死”的声音,冷厉冷漠,如同地狱里传来的审判一般。
他们赫然发现,手里的钝刀仿佛受了某一种恐怖的牵引,飞舞而出,劈而落,猛地刺入他们自己的脖颈。
然后钝刀还顺势一转,摩挲着向下切下,赫然把他们的心脏猛地切割而出!
那心肝五脏,依旧热腾腾在手,满是血气,但他们却已经如同惊涛骇浪一般,面无血色。
他们艰难地回转过头,却是看到眼前有一位云质龙章、日姿月彩般的少年,站定在他们面前。
他们失神地出声说:“楚云亭?”
他们乃是安海轩的手下,自然知道楚云亭乃是楚府里的废物,但却没有想到,楚云亭竟有这般气度,而且怒起来,竟鞭雷叱霆一般,有如此手段!
然后,他们全部踉跄倒地,血溅五尺,死也不能瞑目。
这怎么可能?这可是动用魂魄的手段,至少是进入文士中阶、秀才二境才能做到的啊!
此刻,将这些仆从都杀了后,楚云亭目光停留在那农家少妇的尸身上,目光微微有一些叹息。
听刚才这些护卫的话,便可知这女子因为忠实于丈夫,所以才对情欲不加掩饰,能够坦然而不加顾忌,这反而是她能坚持死节的道理,这样的女子,这才可贵。
当下楚云亭在旁边取了一条絮被将她身体拢上,提了旁边的葫芦酒,在旁边慢慢浇灌了一圈,对女子慎重行了一个礼。
然后才把紧身衣上溅落的血迹抖了抖,上面已经有七分湿了,但如此,他内心的杀戮之意,却更炙热了。
而他同时眼神一寒,隐匿着身形继续潜入山庄,因为听刚才那些人的语气,被掳掠着的女子,可不止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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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鹰山庄的阁楼前,正有六个大鼎,每一个大鼎前都有一个容貌娇丽的女子,穿着绸缎衣服,被反绑着双手,全身颤栗,被贴在大鼎的边缘。
大鼎热气沸腾,仿佛正在炼丹,而这些女子则被烫得皮开肉绽,凄惨呼叫,响彻周围。
而大鼎里黑气连连,仿佛有某一种宝物就要出鼎一般,看得周围几个护卫满是垂涎羡慕。
安管家今日从大夫人新得到鬼器,动用死丧掠夺无数的魂魄入大鼎之中,再动用六个女子的阴身来承载,甚至可以在一日之内将鬼器炼化。
到时候,整个栖霞府,还不是要屈服在安海轩的威武之下?
至于这些被掳掠过来的女子,等安管家心情好时便会赏赐给他们,可以随意蹂躏,何等快哉!
而在这时,在阁楼之上,安海轩却向一个穿白色丧服的男子斟酒,一面听着外面女子的惨叫,一面说:“鬼器大人,只要再等半刻,死丧仆从必然能携带着大量魂魄回来,必然能满足大人的需求。”
眼前这白色丧服的男子,赫然正是那鬼器的鬼灵,三十年尘封于世,今日一朝开解,竟直接凝练成了人形,足见不简单,而今日在栖霞府所派出去的那些死丧,显然都是他的分身。
“若是要不到足够的魂魄,我拿你是罪。”这死丧鬼灵皮笑肉不笑地说着。
“您放心,只要栖霞府年纪大的,我全部下手了,必然能满载而归。”安海轩眼神阴邪,斜睨了远处一眼。
“很好,你如此尽责,到时候我必然会把娇娜与楚云亭直接吞噬,我倒想要看看府君与那文院院长是何等愤怒。”死丧鬼灵仿佛与府君、文院院长有旧仇私怨,此刻声音里,阴寒冰冷。
只听了这里,刚从大门进来藏在角落的楚云亭,内心的无明业火一下子冲飞了九重天。
若不是他此刻来了,只怕明日凌晨,他与娇娜甚至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此刻的他,毫不迟疑,魂魄离体,同时摄取了肉身上的那把钝刃,身法如电,抢入阁楼。
阁楼之中,十几盏烛火闪烁,月光照入其中,却仿佛有着一层黑暗光影,似乎是在进行一种祭祀。
而房间里的大桌上,器皿华丽,但酒杯里的酒,却鲜红如血,仿佛是人血一般。
“什么?”
安海轩坐在交椅上,见着楚云亭的魂魄瞬间逼近了他身前,来势汹汹,不由吓得亡魂出冒,慌乱之极,连忙向后退。
但楚云亭出其不意,魂魄速度何等之快,抢到面前,动用驱物的手段,把钝刀一劈,连着安海轩整个身体与交椅一起劈翻,血肉纷飞。
他有着帝前秀才之身,魂魄恢复极快,胜过普通秀才,境界自然比只是童生境的安海轩强,又是突其不易,一下子让安海轩受了重伤,匍匐在地,无法动弹。
但那丧服鬼灵却反应及时,瞬间念动某一种魔咒,外面的六个大鼎同时涌出了一团黑气,猛地向楚云亭包围过来,瞬间把楚云亭手里的钝刃直接裹走。
只这一手,就说明其实力手段不在楚云亭之下。
然后丧服鬼灵嘿嘿阴笑着说:“我道你拿了什么法宝,原本只是一把钝刃。”
他反手一捏,那黑气直接把钝刃融成无数碎片,猛地向楚云亭反手劈来,如同满天梨花,让楚云亭避无可避。
这万千碎片里,藏着丧服鬼灵的魂魄阴气,一旦任何一丝刺中楚云亭,楚云亭的魂魄马上受损,甚至会魂飞魄散。 第十七章 珊瑚钩
便在这时,楚云亭身体反转,顿步错身,竟闪出了阁楼,躲开了全部的碎片。
然后他再借势反冲,猛地朝那丧服鬼灵扑去,一副两败俱伤的打法。
他刚才同时动用控魂手段,却在对方身上失了效,显然对方的境界比他还高,不过对方魂魄未凝,正是唯一的缺陷。
“你的魂魄境界远不及我,这般手段,想要螳臂当车,真是可笑。”
丧服鬼灵轻蔑地笑着,身上的鬼气缭绕,仿佛整个人如同一面阴镜一般,能吞噬无数灵光一般,向着楚云亭冲来。
三十年前,他这般凝魂成镜的手段,甚至让栖霞府府君也为之忌惮,如今哪怕只是魂魄刚恢复,但也到了秀才三境的地步,而这鬼术也有全盛时的五成之威,收拾一个楚云亭,根本不在话下。
只要被他的阴镜一照,楚云亭的魂魄必然会被摄取,必然会魂飞魄散。
只是便在这时,他赫然发现,他这般的阴镜,照在楚云亭身上,竟是照出了无限光明。
楚云亭的魂魄之力不仅没有被阴镜所吸收,甚至整个人仿佛如同天地之间的云霞,渐舒渐卷,瞬间万变,又如同厚重的山川,逶迤浩荡,千转百合!
而比起来,阴镜的光芒,就好像萤火之光,还想要吞噬烈阳一般,何等渺小!
“轰!”
阴镜瞬间直接破碎。
而被这般强大的反噬之力击中,那丧服鬼灵猛地惨叫着,失声地说:“这是帝前圣光!你居然是帝前秀才!天啊!”
这时,那匍匐在地的安海轩,显然还有最后一口气,同时也是吓得惊心动魄,面无血色,全身颤抖。
“嗖!”
只一下,那丧服鬼灵士气全无,再也没有抵抗的念头,一阵风吹过来,他顿时化成了无数的黑影向外游走,挣扎着如同毒蛇一般。
显然,楚云亭的帝前秀才,已经把他吓破胆了。
要知道他魂魄不过只是刚刚重凝,而且之前施展出各种死丧分身,损耗已经到了极限,一旦楚云亭能突破他的防御,他必然只有死路一条。
这一刻,楚云亭心下大喜。
没有想到,这帝前秀才竟有圣光,能抵抗这特殊的鬼术,看来成为这帝前秀才,果然是神妙无双。
他不再留手。
他再一次动用自己的魂魄之力,想着自己从古藉里阅读过的“雀灵观想法”,魂魄如同神镂鬼簇,如同鸟鹊出巢,全身青绿色,如同烽烟一般,呼啸而出。
对方逃遁出的那些蛇影魂魄,只一下,就被他全部啄中,直接啄成了无数的碎片。
一时间,楚云亭能看到对方的魂魄,在角落里缩头,头发散乱,拼命嘶叫,最后整个身体被猛禽吞噬一般,身上的魂魄寸寸断裂,化成乌有。
这是魂飞魄散的标志。
看到这样,楚云亭心神这才一松。
几乎同时,那些在外面大鼎旁边的仆从们,忽然见到那丧服鬼灵从阁楼里逃遁而出,但随后有一道金碧间杂的圣雀,腾飞天际,竟将丧服鬼灵斩杀,一时间,他们吓得呆若木鸡,双腿战战,动弹不得。
“除恶务尽。”
楚云亭神魂斗法后,一阵筋疲力尽,便收了魂魄重归阳身,走到那阁楼之中,见着那重伤的安海轩,毫不迟疑地取了旁边架子上的一把大刀,如云雷吞天,斜劈而出。
“嘶!”
只一下,安海轩的身体直接被劈成两半,哪怕再有无数阴谋再无计可施,死得不能再死。
然后楚云亭直接从阁楼二楼跳了下去。
而他第一眼也注意到,六个大鼎边上,六个被捆绑着的女子时,已经被烤得全身发焦,齐齐死去了。
一瞬间,他杀意再生。
此时,那大殿上的仆从见楚云亭如同天神降临,不由吓得胆战心惊,身体酸软,正准备求饶出声。
只是,他们迎来的却是一道冰雪般的寒光,仿佛从天际月色上滚轮般劈下,横扫而过,六个身体同时被劈成两半。
尸横灯影之中,楚云亭确认整个山庄里再没有余孽,这才杀意一散。
当下,他把那六个大鼎掀开,停了炉火,停了祭炼鬼器的过程。
随后,在一处大鼎的其中,他看到了一只樱桃红的珊瑚钩。
这珊瑚钩长约四寸多,宽一寸六七,借着珊瑚倒垂之势,做成了螭头,其环柱如同灵芝一般,干部天然弯曲,仿佛如同花葵一般。
此物,显然便是那酝酿出死丧鬼灵的鬼器了,却没有想到,美轮美奂到这般地步。
握着这珊瑚钩在手,楚云亭忽然心头一动,翻转过来,却是见到了珊瑚钩的背面上,正刻着一行文字:“飘飘青锁郎。”
似乎是这个鬼器的名字。
但几乎同时,楚云亭身上涌出了一阵寒意出来!
青锁郎,并不是鬼器的名字,而是一个人的名号!
当今离国左相圣青师的文号!
左相圣青师,在三十年前,就贵为帝师,最后权倾天下,成为了左相,而其心思歹毒,这些年来,用各种手段陷害了右相、文相,成为三相之首,驾驭百官,凌压皇权。
若不是十年前新帝师出世,只怕离国当真成为了左相的一言堂。
而这鬼器,竟是这左相之物?却怎么会落在云大夫人,送给了安海轩?
这其中,又有什么隐秘?又有什么阴谋?而云大夫人与那左相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楚云亭的心志,今日这一杀,他多年被压抑着的心灵,仿佛不再蒙尘,甚至感觉到心神变得宁静。
哪怕敌人再强,迟早有一日,他也会一路斩杀过去。
今日杀戮让他心神通达,超脱生死。
因为这杀戮是为了守护身边的温暖,守护天地间的正气。
一家哭,何如一路哭。
这一刻,楚云亭隐约有一种知行合一的感觉。
这与平时读书明理、为人行善截然不同。
甚至楚云亭感觉到,这种除恶方尽的杀戮,这才是真正地修行之道,真正地安稳心灵,守护万民,坚定自我。
然后他将那珊瑚钩收回在怀里,当下便离开了山庄。
他要回去,动用魂魄之力,好好研究一下这珊瑚钩。
鬼器意蕴邪恶,乃是邪兵,但对他来说,邪兵亦可善加利用,关键是看掌握在什么人手里。
离开山庄,通过必经的长城城墙,楚云亭注意到城墙依旧破旧不堪,但上面的封禁咒文,却仿佛是得到洗尽铅华一般,文气浩荡。
他不由顿了顿步。
只是这瞬间,他的眼神忽然凝在那城墙下面的黑影所在,心猛地怦动!
在那里,竟有一只火烛点燃。
一个十七八岁的红衫少女,弯弯两叶朱眉,衬着万缕青丝,樱桃小口,底下露着三寸金莲,拿着一团纸钱在燃烧,仿佛是在拜祭。
从她的礼仪、气度上,足见颇为不俗。
但最关键的是,她居然是婢女的服侍打扮,甚至还隐约解开了她的衣领口,开始念动着某一种咒语。
这究竟是在做什么? 第十八章 罢黜百卷
“这不可能!此一卷出,竟罢黜百卷!这可是十数年不曾有过的场景!”
几乎在红衫侍女拜祭的时候,在文院里,几个主考官正开始文气定法,把千余考生文卷全部放置在圣人雕像面前,等待着文卷里的文气沸腾。
往昔之时,其中出色的文卷必然会闪烁出数寸清光,这是代表着学子的本身文气、文卷里的文气交汇的结果,然后以这些文气为基准,选择前面三百卷再来一一定裁。
但此刻,众人赫然发现其中有一卷,圣光闪烁,足足有一尺长,竟是压倒其他文卷,这一卷出,其他百卷全部黯然失色。
当下,几个主考官,乃至府君,文院院长,忍不住屏住呼吸,仔细地向那文卷凝视。
注意到这一卷文气斐然,提及“为守护万民,哪怕逆一人气运也在所不惜”时,众人不由暗暗点头,彼此相顾之间,满是惊喜。
再阅读文卷里的其他文字,豪放无双,有军阵杀伐之气,隐然有王将气度,众人更是点头赞赏不已。
最后,再看文卷的主人,竟然正是楚家三公子楚云亭,几位考官甚至已经失神出声:“那位楚云亭,不是文运骨被断,文气尽废吗?”
他们甚至疑心,这是其他人假冒楚云亭的名号前来考核,否则,以楚云亭的文运,断不可能做到这般地步。
“慎言慎行!”府君赫然冷喝一声,说:“亏你们还是举人,文不可相轻,你们以一己狭隘之见,居然妄图揣测他人,这岂是文院读书之道!”
听到这里,那些考官顿时如同醍醐灌顶,脸上涨得通红,满是羞愧之意,说:“我等不加考查,便以讹传讹,看来是修心不够,暗生嫉意,惭愧。”
看到这样,府君这才点头说:“考场之上,那楚云亭答卷之时,文气饱满,心有锦绣,只怕这些年他隐匿藏锋,被万千污名羞辱而不动心神,才有这般地步。所以此卷,我定为第一,当之无愧。”
听到这里,这些考官设身处地,想着楚云亭在这样的境地下,能忍辱负重,重凝文气,何等艰辛,一朝风云便化龙,更是暗生敬意,齐齐点头。
而后,众人逐字逐句再阅读楚云亭的这一篇文卷,真是发现字字珠玑,让他们拍案叫绝。
再阅读其他的文卷,都觉得索然无味,这才更是明白,什么是此卷一出,罢黜百卷的道理了。
而在一旁,却是府君对文院院长慎重地说:“通读全卷,更是文法激荡,心神通达。这般才子,日后若是能挥师战场,定又是一个张鹰将军在世!”
文院院长倒是不置可否,说:“此人锦绣文心,文法虽然激荡,但能见得山渊水静,足见这篇文卷乃是应试之作,若是能一直披荆斩棘,日后朝廷必然会有多一位大儒。”
“你说这篇文卷,只是他应试之作?”府君摇头满是不认可:“这般豪情,若非出于本心,又岂能写出来?”
“等到文榜张贴后,文鸣会时考察他一二便知分晓。”文院院长仿佛更是欣赏楚云亭本人:“若是他真有这般玲珑慧心,或许对于朝廷最近的郭六一事,另有见解。”
听到这里,府君一怔,随后泛起一丝苦笑,说:“郭六一案,牵扯到帝师、左相,甚至朝廷新定秦玉为圣人雕像,也是因此,而这些日子里,朝廷一直没有定案,多少大儒不得其解,更何况是他一个新秀才?”
若是其他人听到这话,必然惊骇,要知道定秦玉为离国第一尊女圣人雕像,何等不可思议,但其原因,竟是因为郭六一案?这郭六一案,又究竟是何等之事?
“未必是想不到,只是不敢想,不敢说罢了……”文院院长淡淡摇头,似乎是对整个朝廷上的文人大儒们颇为叹息。
便在这时,他们忽然发现文院外有几道鸿光闪烁而至,这是加急的密令,是从栖霞府城的城卫发过来的。
只一打开那鸿光密令,府君与文院文院面色齐变,毫不迟疑,身体向南城外掠去。
那鸿光密令上只有一行字:“今日有死丧使者遍行栖霞府,已查明是来自鸣鹰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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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云亭如今文气斐然,心神自明,很难被外界所撼动。
但眼前的红衫侍女的行为,却充满了诡异。
来拜祭张鹰将军的,往往是青楼女子,想要吟唱出诗词的那种豪迈之气,来这里感悟与祭奠。
但眼前这红衫侍女,在一面烧着纸钱的同时,甚至还微微解开了她的衣领口,从体内取出一张边缘贴上符咒的白纸,念动咒语,放在火焰上炙烤,就足见奇怪。
最后,那白纸上很快出现了一副朦胧的人像,她这才慎重地将白纸人像收好,放置在怀里后离开。
这独特的礼仪,是楚云亭前所未见的,甚至还对这侍女的主人产生了一丝好奇。
一时间,他不由微微凝身,跟在这侍女身后。
侍女莲步婷婷,最后到了半山腰处的一处凉亭停下。
但见凉亭上悬挂着的琉璃翡翠灯,正映照在桌上的玉琥盒子上,其上面雕刻着双龙兽云纹,绚丽万分。
而周围还有宝座、花瓶,桌上还有着酒肴美食,玉碗金盏,仿佛依阵法排布,一起供奉着这玉琥盒子一般,不知玉琥盒子里究竟藏着什么宝物。
这其中种种,诡异非常。
而这时,那红衣侍女恭敬地对凉亭后面的一处阴影行礼说:“禀报小姐,奴婢已经取得祭祀画像……”
那凉亭的阴影处,竟有一个蒙着面纱,全身紫衫的女子,右手掂着四季都不枯萎的玉紫萝花。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她梳妆淡雅,美妙绝伦,尤其是她那深邃如同烟雨般的明眸,仿佛可以看穿世上一切纷扰一般,明慧之极。
那侍女在她面前,顿时黯然失色。
但这时,这紫衫女子并没有回答侍女的话,反而声音空灵如雪,向着楚云亭这边传来:“不知是哪位公子,不妨一见。”
她竟是看出楚云亭的形迹,语气颇有几分爽朗。 第十九章 神秘女子
既然被对方说破,楚云亭便坦荡荡地从远处走了出来,行礼说:“在下从鸣鹰山庄过来,途径碑石,见到这位姑娘在祭祀,心下诧异,跟了一程,并非存心跟踪,还望见谅。”
他为守护温暖,杀透邪恶,心明通达,自然万邪不俱,无愧于心,说话自然是坦荡诚恳。
只是他心下诧异,以眼前女子的气质,绝非凡人,但整个栖霞府却是闻所未闻,不知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但这时,旁边的红衫侍女,可没有想到,她居然被跟踪了,顿时心下又是娇羞又是恼恨,瞪了楚云亭一眼。
“原来如此,不过我见公子身上文气清光极盛,当非凡人,我敬公子一杯。”那紫衫女子眼眸闪动,语气爽朗,吩咐身边的红衫侍女说:“姬儿,帮这位公子斟一杯雪莲茶。”
听到雪莲茶,那红衫侍女姬儿不由一怔,说:“雪莲茶几年也未必能采摘,小姐您都极少能喝到……”
但随后,她想到了小姐的为人气度,恭声说:“是。”便在旁边开始斟起茶来。
斟好茶后,她脸上依旧有一些不舍,终究还是端了茶过来。
还没接过这茶,楚云亭先是闻到一股独特的雪莲幽香,便知道这至少是三五百年年份,珍贵无比。
不过见这紫衫女子气息隐秘,有着一种凛然天下之间的出尘之意,让人敬而远之,他不由摇头说:“在下无功不受禄,愧受其茶。”
他直接拒绝后,行礼说:“在下尚有急事,告辞。”
“你……”这时,那红衫侍女反而呆住了,她可没有想到,楚云亭居然有这般风骨,面对这天下美茶,以及小姐的绝代风华,竟丝毫不动心。
“谁说你无功?鸣鹰山庄今日死丧盛行,贻害天下,公子身上杀伐之意极浓,而且气息有一些紊乱透支,只怕是刚与那死丧进行殊死搏斗,这般英雄,哪怕千杯雪莲茶,也都值得!”便在这时,紫衫女子出声了,竟仿佛看透了人心一般,满是诚意般地赞赏。
“姑娘灵心慧质,心神通明,在下冒昧了。”对方如此真挚,楚云亭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只是他没有想到,对方能从自己身上的血气浮动上,判断出这么多来,而自己刚才略微动用魂魄之力,竟无法看清对方虚实,只怕对方的境界,远在自己之上,越发诧异起对方的身份来。
所以他毫不迟疑地接过那香茶,一饮而尽。
入口处,先是一阵莲香,仿佛皎月清宵,苍山极目,未残炉热,热气缭绕于心,刚才杀戮后的疲倦之意,不由一扫而空。
果是极品好茶,对恢复精神有着极佳作用。
当下楚云亭点头对紫衫女子行礼说:“多谢姑娘赐茶。”
“相识不如偶遇,公子请坐。”紫衫女子随后请了楚云亭入座,说:“公子文气清明,我最近刚好得到针对朝廷大势的一份文卷,想和公子请教一二。”
其眼眸里,有着万千烟尘之中,苦苦等待一道清光般的期许,似乎是在*相相之中,寻找那样一个有缘之人,来解她内心的巨大疑惑。
不过她的眼神之下,仿佛有着一丝郁结,极为紧迫。
“在下与学问一道,只通粗枝大叶,姑娘只怕找错人了。”楚云亭苦笑摇头。他并没有探清对方虚实,如何肯答?
整个离国朝廷纷乱,各种学说尘嚣甚上,彼此文派倾轧极多,想要自保,最好就是慎言。
“我能看出公子非等闲人,还望公子不吝赐教。”紫衫女子认真地说着,眼神里满是真挚,随后伸指一点,葱葱玉指点向了亭子上的琉璃灯,几道符咒解开,然后便把那桌面当中的玉琥盒子打开。
这玉琥盒子被层层保护,何等珍贵,甚至连楚云亭的心神也微微一凝。
盒子打开后,里面是几层金色薄纱保护着。
打开金色薄纱,里面并非他物,而是一份文卷。
上面笔记遒劲,龙飞凤舞,足见不凡。
但不知怎么,楚云亭总觉得这文卷有几分熟悉。
便在这时,这紫衫女子坦诚地把文卷递给楚云亭,说道:“文卷里提到,为守护万民,逆一人气运也在所不惜,不知公子如何看待?”
听到这话,楚云亭心下涌起一种莫名的古怪念头。
他再一次凝视向那份文卷,赫然发现,上面的文卷字迹,竟与自己的如出一辙。
这一份文卷,竟是他在秀才试上所写的文卷!
这瞬间,他心下一惊,非同小可。
他也明白对方为什么动用符咒、用玉琥盒子来保护这文卷的缘故了。
如今他的文卷必然还在文院里等候审核,这般被映衬出来,必然是动用文宫之法。
这般行为,便是极重的舞弊,一旦被查探到,必然会被罢黜,所以才会符咒封印保护。
而那些拥有文宫的进士,是根本不可能自毁清誉,做出这样的事情。
所以此事,很有可能并非人族所为。
再加上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亭子,出行之际,女子便随手携带着天下美茶、天下器皿,哪怕王侯也难以做到。
像是动用魂魄神法从周围搬运过来的。
那么,对方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兽族之中,擅长搬运术、最懂得享乐的,便是狐族。
所以,眼前这女子当是修成神法、修出文宫的狐狸,堪比人类的进士境。
这才有如此风华绝代,凡间罕见,而且无视人间法规。
“公子对这文章似乎不怎么认可?”紫衫女子看到楚云亭读着这文卷,似乎陷入了沉思,等候良久,这才问道。
这时,楚云亭心下苦笑不已,只觉得手上的文卷如同烫手的山芋一般,便把文卷送了过去,摇头说:“在下见识浅薄,体会不了文卷真谛。”
此刻,那紫衫女子已经珍惜地把文卷叠了起来,重新放进玉琥盒子里,动用符咒封好。但听到楚云亭这话,眼神里不由露出一丝失望之意来。
她初读这文卷,引为惊人之作,真是字字珠玑,文如渊龙,甚至笃定此人便是她千寻万唤之人,神思浩然,必有机会帮她度过眼前难关,而此刻带侍女来此拜祭,正是想寻找此人下落。
“小姐,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红衣婢女刚才一直担心那封印文卷的符咒会失效,会引来异样,不由升起了离去之心。
“我听公子的意思,是此卷有问题?公子但说无妨。”紫衫女子依旧有着一分坚持,真挚地问道。
她看出眼前楚云亭体内清光极甚,乃是读书读到了骨子里,当不会欺骗她,她自然是求贤若渴。
她行遍千山万水,只为寻找独立于世俗之外,明慧睿智的儒者,无论经历什么挫折,也不会改变心意。
这时,注意到紫衫女子眼神里明净透彻,是真心在问,甚至那种眼神,就如同娇娜坚韧不拔,楚云亭的心不由一怔。
同时他感觉到,刚才饮下的雪莲茶,竟在自己体内温润经脉,弥补文气起来。
要知道雪莲虽然是冰山雪地里取得,但性能却是极热,唯独只有千年雪莲,通过特殊的茶水沸腾,加入几味药,这才能达到阴阳相济的作用,能弥补文气。
千年雪莲!
哪怕是在离国朝中,也罕见至极,有价无市,除非机缘巧合,这才能得到。
而且他虽然认定对方是修出文宫的狐妖,但桌上的器皿,插花风采俨然,独具一格,说明对方当是一只雅狐。
对方眼神里也无害人之心。
“也罢也罢……”楚云亭心下迟疑了半刻,终究还是出声了:“不过在下还算粗通一些文墨,虽只读了一遍,却读出了此卷心意不诚,是应试文章,针对朝廷大势,针对考官喜好罢了。” 第二十章 开一世太平
在听到楚云亭的话,那红衣侍女几乎整个人都要跳了起来,说:“那人这般文华,可比皓月,你不夸奖也就罢了,但却为了耸人听闻,把别人贬成这样,你实在是太自不量力了。”
她认为楚云亭是文人相轻。
而此刻的她们,并没有注意到,在距离亭子百丈外的一处城墙之上,两道身影飘然若飞,正是那文院院长与府君,从鸣鹰庄园里而出,跟踪到了这里。
在注意到那紫衫女子拿出的那文卷时,两人都露出了一丝失神来。
他们审核文卷,保护得可谓滴水不漏,却没有想到,有人能从文院里凝出楚云亭的文卷出来,这般手段近乎通天。
虽然看不清紫衫女子的容貌,但他们忽然想到了什么,对视一眼,彼此面色越发凝重起来。
“难道是她?若真是她的话,那便贵不可言了……”
便在这时,那紫衫女子也是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楚云亭,说:“公子何出此言?”
看到这样,楚云亭心下苦笑,自己当初的确是应试之作,不忍欺瞒,结果引来对方这样的反应。
但让他对自己的这篇文章进行夸口,他是万万不能。
当下他便说:“真正的文章,当心怀浩然正气,关乎天下民情,我为人人,没有任何一丝私心,为了守护天下而战,又怎么能集中焦点在自己身上,说及哪怕逆自身气运,也要为顺万民气运?”
经历了鸣鹰山庄的死亡杀戮之后,他的心境又是一变,万般杀戮,是为了守护温暖,守护身边认识的人,又怎么有瑕去顾及是否会逆自己气运。
而见到了那鬼丧的杀戮,他更是明白,一人之力何等浩渺,当初若非娇娜出手,只怕他早就魂飞魄散了。
“没有私心,为了守护天下而战?”听到这里,紫衫女子喃喃着,感觉到整个心神仿佛要炸开一般,心中所有的烟雾,仿佛有烟消云散的痕迹。
只是这时,那红衣侍女的脸上也是失神了,她可没有想到,楚云亭能说着这样一番道理来,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便在这时,楚云亭话锋一转,继续说:“前些年江北武义府的一位文师府君,常以道学家自任,不怕鬼狐,经常在讲学《西铭》,甚至要逆自己气运,弘扬光大万物一体的道理,决心要让整个府城里的所有人都听懂他的道理。”
“结果有一日阁楼传来狐怪叱责他的声音:现在正在闹饥荒,百姓死了很多,你作为府君,不去提倡义举,施粥舍药,反而在这里空谈什么民胞物与,就以为这般话可以给民众当饭吃?”
说到这里,楚云亭顿了顿,说:“这位文师府君,要逆自己气运,但却满是私心,如何配当文师?”
这一刻,侍女之前那轻视楚云亭的眼神再也不见,这才明白,原来之前是她走眼了,眼前公子可不是文人相轻,而是真正的儒家大才,真知灼见,字字珠玑。
听到这里,那紫衫女子一阵阵失神震撼,却是忽然脱口而出:“不知公子,那半个月前的郭六一案,如何看待?”
楚云亭的这般说法,忽然隐然让她想起了半个月前沸沸扬扬、甚至让整个朝廷左右为难的这个案子。
而听到这里,连文院院长与府君也是屏住呼吸,想要知道楚云亭会如何评判。
可以说,这正是他们内心最想要知道的。
不仅是他们,整个朝廷上下,都为此案而失神。
半个月前的郭六一案,源于三年前离国江淮城曾发生*,郭六的丈夫去外地谋生,便把他的父母交给妻子郭六照顾。
郭六容貌绝美,擅长缝纫,但哪怕缝纫也难以维持生计,为了不让公公、公婆饿死,她向乡亲求救,无人肯帮,最后她进入青楼卖身,这才能养家糊口。
离国相对崇尚女权,因为当今圣上有一位公主,文气无双,才艺双全,被誉为倾国公主,哪怕他国也为之倾慕,但哪怕因此,青楼女子的地位在离国也是极低。
而此事过后三年,郭六的丈夫回来了,郭六便对丈夫说:“我的身体已经被玷污,无颜和你面对,我已经替你另娶了一个女子,今天也交给你了。”随后她便去厨房自杀了,却死不瞑目。
为了死后她能不能入葬祖坟,能不能与丈夫合葬,整个朝廷也是议论纷纷,众人都认为节、孝很重要,但两者又不能两全,根本无法判定是非。
听到这里,楚云亭心思一顿,思维百转千回,而后整个人如同浩荡大江一般,声音振聋发聩一般说:“郭六忍辱偷生,何等艰辛,又何等挣扎,乃有大气节,但她却是没有任何办法,但凡有一线生机,她又怎么会选择那条路?所以我认为她没有错,错的是她丈夫的抛妻抛母,错的根源是世界的饥荒!”
说到这里,楚云亭仿佛想到自己这些年,在无数压迫之下,他与娇娜两人的挣扎与努力,忍不住热血沸腾,豪迈出声:“离国上下,如今为了什么节、孝争论不停,却不知道改变现状,不为整个世界的饥荒而努力,与那位文师府君有何区别?”
“真正的立天下气运者,要能开一世太平,能拯救万民!而只有发下宏愿,以一己无私之力改变世界,这才是真正的文卷!”
这一刻,楚云亭是真正地发自肺腑,内心有着那一丝守护娇娜的温暖,因此蔓延而出,涉及天下,而甚至因为他这些话,他整个人有着浩然正气在闪烁着无限的华光。
听到这里,府君与文院院长乍然心惊!
此刻的他们,已经不再执着于紫衫女子的身份,因为他们已经被楚云亭的话所吸引,所失神。
府君原本信誓旦旦认定楚云亭那篇文章乃是发自真心,却没有想到,当真是应试之作,却依旧如此龙飞凤舞,罢黜百卷,而如今,楚云亭的这一席话,更是振聋发聩,掷地有声,豪放无比,让他涌起了无比的赞赏与青睐。
而文院院长,更是没有想到,朝廷上下沸沸扬扬的郭六之事,天大难事,在楚云亭手里轻易可解,就仿佛是《左传》里的圣贤,睿智提点天下。若是楚云亭的这番话直达天听,那将会将朝廷带来何等震撼?
这样的少年才子,这般才华,甚至让他们隐约看到了未来的帝师的身影。
“木秀于林,风必催之。”此刻他们面面相觑,同时涌起了一个念头:在楚云亭还没有自保之力前,绝对不能让他被左相注意到。
这时,楚云亭说及这一席话,却是想及家里的娇娜,当下便对这紫衫女子行礼说:“这只是在下的一己之见,难登大雅之堂,家中尚有急事,告辞了。”
身影飘然如飞,不带走任何一丝风尘一般,面对这紫衫绝色女子,并没有一丝留恋。
良久,红衫侍女震撼之余,久久无法回神,仿佛没有想到,楚云亭居然把道理说的这般透彻,甚至让她整个人热血沸腾起来,要去斥责当今的朝廷,斥责那些无数无法作为的府君、文官了。
而那紫衫女子则是嘴角泛起一丝爽朗的笑容来,因为在楚云亭言语之外,她分明感觉到楚云亭内心的那一丝温暖,似乎是在为了守护谁一般。
有这样守护之心,这样的人,更值得敬重。
此刻的她,已知道她所苦苦追寻着的那个人,便是眼前这位公子。
而这时,那红衫侍女姬儿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取出那纸张画像,说:“对了,小姐,这是那份文卷的主人的画像,我拿来了……”
只是说到这里,想到刚才楚云亭指点江水般的气息,她忽然对手里的画像有些索然无趣起来。
便在这时,当她打开眼前的画像时,她忽然呆若木鸡。
那画像,画的正是楚云亭!
这一刻,红衫侍女忽然想到了什么,失声地说:“怎么是他?他可是还没有经历文气灌顶啊!难道说他是帝前秀才?”
而这时,那紫衫女子脸上一笑,在风姿卓越之外,忽然有一抹端丽舒畅,仿佛是万千愁绪都化为一空:“原来如此,果然是他!那他应该会进入栖霞府的文院吧?到时候……”
楚云亭一路飞掠而回,担心娇娜,速度施展到极限,赶回楚府之时,天色尚是初夜。
就在他要踏入院落的时候,却是忽然身体一顿。
在院落里,竟摆放着各种琳琅满目的盒子,里面有文房四宝、金银珠玉。
而在最前面,则有一个不认识的少女垂手恭敬站立着,仿佛如同侍女一般,听候吩咐,等待他的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