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全文阅读 第1分节

第一章 鬼蜮

    小叶世界,离国,栖霞府,北郊一处青灯孤庙之地。

    栖霞郡王反叛后被抄家,牵连者遍及无辜,后来有官员同情,捐出棺材,将这些民众都埋在北郊,传闻有鬼魂、狐妖出没,鲜有人前往。

    这一日深夜,北郊之地,鬼火交错中,隐约可见有一处青灯孤庙,里面传来一个少年朗朗的读书声,声音清越从容。

    在这鬼庙荒寺里,什么人有这样的胆子敢独处?

    还思绪不乱,心性自洁,在鬼火中读书?

    少年穿着普通而带有残破的白衫,相貌还算英俊,唯独只有他身体极为虚弱瘫软,仿佛没有骨头,仿佛骨节被人彻底剥走了一般,疼痛入骨。

    但这样也依旧无法掩饰他脸上的坚毅。

    他的目光凝视着荒寺外的古槐树。

    那里黑雾笼罩,仿佛有着鬼妖狐媚之音。

    “时间快了。”

    少年喃喃着,目光寒意闪烁,继续看向手里的书卷。

    他读的是《左传》卷首。

    “郑伯克段于鄢”。

    内容指的是妇人率性干政,遂成家国之祸。而郑庄公夺回政权后,报复毒辣,但在一位善良之人的指点下,母子和好。

    读完掩卷,少年的眼神里却忽然如同灯盏炸开一般,爆灯如血,杀意直冲云霄。

    “只因为我与那郑庄公一样,都是倒着生出来,结果便被家族云大夫人宣称代表着不详,毁我经脉,夺走我的骨髓,把我的文运骨断裂,还因此连累了我的母亲,导致母亲病故,甚至只是草葬,连进祖坟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我要一定为母亲讨回公道,重设牌位,迁土重葬,让朝廷封为夫人!后天的院试先中秀才,年末的乡试再中举人,再修炼出文宫,便有资格让朝廷加封三代。”

    少年楚云亭拳头一凝,指甲深深地刺入他的手掌心,心中想起了他六岁时逝去的母亲。

    他的母亲出生于书香大家,文采斐然,因为栖霞郡王反叛一事而被牵连,家族被灭,母亲被贬为贱藉,最后被南宁府第一家族楚家族长纳为小妾,却因为容颜与才华而受到那云大夫人嫉恨。

    妾的地位向来很低,甚至连仆人都不如,受尽各种欺凌,而因为楚家族长极为怜惜她,更遭来府中其他人的嫉恨。

    他逆足出生,被云大夫人打断文运骨断了文运后,他的母亲在云大夫人面前跪了数日,却并没有用,反而伤身而虚脱,气血郁结,伤神病了数年。

    他深深记得他六岁那年,母亲临死之前,那满眼的歉意,因为母亲把一切的罪责都怪到她自己身上,死不瞑目。

    而在母亲死后,那云大夫人变本加厉,以不详的名义,让管家对他百般压迫,克扣月俸,不让他有读书的机会。

    唯一的出路,只有中举。

    若是能中秀才,便有十亩免役之地,能进文院修炼文气,而中举人,则能脱离楚家而名扬天下,入文曲宫修炼文宫,一旦成功,便可以给母亲加上“夫人”的名分。

    一般的豪门贵族里,只有发妻才被尊称为夫人,而若是被朝廷加封夫人,绝对是无上的恩德,无人敢有半丝僭越。

    他没有钱购买书籍,好在他天赋极高,过目不忘,平时去书摊阅读,便将科举所需要的各种文藉经典都理解通透,文采斐然,哪怕无法释放出文气,却也考上了童生。

    何为文气?

    修炼文气者,可养自身之气,延年益寿,强健体魄,以一敌十。

    而文气修炼到极强的地步,在文曲宫里修炼出文宫,甚至能消耗自身的精气神,动用文宝来发出逆天恐怖的一击,剑破万林,劈开众山群海!

    拥有文宫者,一人为万人敌,一念掩日月,一念凝雷威天劫,视如等闲,是无数小叶世界里受尽无数人供奉着的圣尊。

    当然,想要修炼出文宫,需要拥有强大的文宝,强大的体魄,经历特殊的幻境试炼,这才能修炼成功,难度逆天。

    但一旦成功,到时候追封他的母亲为夫人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后天的秀才试,在典籍上我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但同时还要重凝气运才行。”

    楚云亭心中想着,目光向着那古槐树下望去。

    那里,黑影交错,仿佛有着鬼魅影子往来。

    前几日,他无意里从一本典籍里翻阅到,鬼蜮里有一种宝物名为气运珠,可以吸取天地万物的气运为己身,能改善他现在的身体情况。

    而附近只有这栖霞府北郊之地堪称鬼蜮,他便不惜危险,千辛万苦地赶到这里,与这命运进行抗争!

    此刻,已经接近午夜子时,而那鬼怪呼啸着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仿佛有某一个地狱之门即将会被打开,仿佛眼前即将会出现一个血腥般的鬼蜮之界。

    楚云亭毫无畏惧,向着鬼蜮之界走去。

    他今年已经是十六岁,一旦过了这个年纪,就需要离开家族自立,而到时候一旦云大夫人再行暗算,他必然没有任何生路。

    只是便在这时,忽然从远处传来读书声,声音苍老,念动着的赫然正是他之前读过的《左传》,但仿佛却破开苍穹,铿锵有力,一下子把那些鬼怪之音全部给掩饰了。

    那古槐树周近一下子恢复了安宁,那些鬼影妖雾,全部消失不见。

    楚云亭心下一惊,便向那声音来源之处望去。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让他终生难忘着的场景。

    孤庙之外,一处荒坟乱冢之间,一个儒雅老翁盘膝而坐,吟诵着《左传》,身边围着几十只狐狸,面色端庄,手捧书本,蹲坐在地上,不住地跟着老翁默诵着。

    会念书的狐妖?

    尤其是当中的那位老翁,声音有着浩荡之意,竟是把那鬼蜮之门给封住,绝对不简单。

    若是普通人见了,只怕会吓破胆子。

    甚至连楚云亭心下也是一阵惊悚,涌起了一丝寒意来,离国里的诸多典籍,多有一些鬼狐妖媚迷惑人心的故事,虽然他早就下定了决心,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这么多的狐精,不免失神。

第二章 狐妖

    “不过眼前这些狐精既然懂得念书,而且还是以仁义礼德为核心的《左传》,读书即做人,对方应该不会胡乱害人。”

    想到这里,楚云亭当下一整衣冠,借此平稳心绪,然后向这些狐狸走了过去。

    那老翁非同凡响,刚才封禁那鬼蜮之门,当有深意,而且对方同样吟诵着的是《左传》,其中却仿佛有着圣人慈悲之心,似乎是在指点于他。

    如果说楚云亭就如同那位报复严厉的郑庄公,而眼前这老翁便如同让母子和好的君子颖考叔,天大难事,在老翁手里只如儿戏般化解,气质过人。

    此刻,见到楚云亭走过来,老翁当下起身相迎,而狐狸们也都捧着书,像人似的站了起来,向楚云亭行礼,脸上露出欢愉的表情来。

    “看来,这些狐狸果然懂礼。”

    见状,楚云亭回礼后,心下越发安定,便问那老翁:“在下楚云亭,前辈刚才用《左传》之音,封禁鬼蜮之门,似乎是在指点在下?”

    此刻,这老翁却是没有直接回答楚云亭问题,反而凝神在楚云亭身上,打量了一番,问道:“此地乃是阴鬼之地,鬼怪横生,普通人进来,早就被阴气腐蚀,失去神智,但我见你精神澄澈,甚至体内展示清光,这乃是读书读到骨髓里的表示,这才能避开鬼邪之气,你这是如何做到的?平时所读何书?师承何人?”

    听到这里,楚云亭乍然一怔。

    此地居然有这般危险?

    他想起典籍里的记载,进入鬼蜮周近数里,就会被妖鬼侵蚀,他之前正疑惑为什么不见鬼怪出手,原来是因为自己精神澄澈的缘故。

    他也没有丝毫迟疑,便坦然说道:“在下没有银两购买书籍,只能去书摊翻阅《五经》《论语》《孟子》等等,只求明白其中道理,并没有什么老师。”

    听到这里,不仅是老翁惊愕,连那狐狸们也是诧异不已。

    因为这些经卷极为晦涩,狐狸们的经卷里都充满了注释。

    而在书摊里阅读,匆匆几眼,竟能读到这个地步?

    一时间,众多狐狸全部沉默下来,看向楚云亭的眼神满是诧异,仿佛与楚云亭读的并不是同一本书一般。

    “原来如此。”这时,那老翁失神之后,忽然抚掌大笑说:“读书即明理。圣贤的语言,原本就不艰深,甚至都是口口相传,而后来人,一味的进行阐释,阐释的越是详细,经书便越杂乱,越发支离破碎。像先生这般阅书之法,当真是每一步都踏踏实实,这才是真正的读书之道。”

    此刻,他已经把楚云亭称为先生。

    听到这里,那些狐狸们看向楚云亭的眼神里,如同人类一般,流露出震惊与膜拜着的表情,如此地生动。

    “不敢不敢,前辈谬奖了,在下只是情势所逼罢了。”楚云亭苦笑不已,他读书能过目不忘,固然能理解其中道理,但中举与读书却不是一回事,中举之道,并不是死读书,需要与考官的学派、文风、心性契合,这才能中举。而利用那些阐释,才可以揣摩出其中的学派与思想、喜好来。

    便在这时,那老翁凝视在楚云亭头顶片刻,这才点头说:“不过我看你文采清光斐然,却并没有文运,前来鬼蜮,大概是受到典籍误导,想要来这鬼蜮之地,求取文运珠?”

    听到这里,楚云亭心下震惊,暗道对方居然只凭肉眼能看出这一点,不凡至此!

    当下他恭敬地说:“正是。”

    “那你所读的典籍里有没有记载,鬼蜮危险,凡人绝不能入?”老翁继续问道,语气里极为凝重。

    “没有。”楚云亭一怔,摇了摇头,他过目不忘,自然不会遗漏任何一句话。

    “任何记载鬼狐之书,必然会有如此记载。那典籍里竟残缺至此,也罢也罢……你若是真想要文运珠,明日此时正好是七月十五中元节,你可以去栖霞府东佛寺庙外,当能见到鬼市,或许有机会能交易到文运珠。”

    “多谢前辈指点。”楚云亭眼神不由一亮,没有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居然从老翁这里,知道得到文运珠的方法。

    不过按照老翁的说法,这文运珠珍贵无比,他想要以物易物,难如登天。

    但事在人为,只要有可能,便有希望。

    “不必客气,难得你是这样一位明理之人,读书之道对我辈大有启发,而且昔日我曾受过一个人的恩惠,与你有几多相似,也算一饮一啄,”老翁颔首说:“我这里有一套呼吸吐纳之法,乃是狐狸修炼成人的方式,耗时需要百年,但胜在安全稳定,不知是否对人类有用,你可以有所借鉴。”

    说完后,老翁从怀里掏出一本极薄的经卷,递给了楚云亭。

    也不待楚云亭回答,老翁长笑一声,便在那些狐狸的簇拥下,消失在远方。

    握着那经书在手,感觉上面还有着余温,尤其是那老翁如同文人雅士一般,楚云亭心下涌起了一丝敬意来。

    这老翁必然是狐狸所化,用那吐纳导引之法,以狐身修炼到人身,至少花费百年之久,何等艰难,又何等可敬。

    毕竟整个离国,妖狐鬼怪作乱,以吸人阳气,吸人文气为主,便可以极大地缩短修炼的时间,像老翁这般气质,绝无仅有。

    而对方居然能向一个人类的自己赠书,与其他狐妖鬼族,心性相差何等之大。

    但几乎同时,楚云亭想及老翁刚才的话来,忽然眉头猛地一凝!

    按照老翁所说,一般记载鬼妖鬼蜮的典籍,必然会提及鬼蜮危险,凡人绝不能入,但自己所阅读的典籍,并无残缺,却怎么会有如此疏漏?

    那典籍,乃是他数日前于院子古井的枯草旁所得,平时也只有那些侍女、护卫才会经过,而他受尽冷眼,并没有书童、侍女,现在想来,那本典籍出现得极为古怪!

    “这是有人故意设置的阴谋,蕴藏着害我的意思!”

    “楚家家规森严,不许内乱。但独自来到鬼蜮,便等于自寻死路,怪罪不了别人。”

    一时间,楚云亭的目光寒光猛地闪烁:“记得云大夫人的管家,就负责典籍印刷,常去东城进书,故意让那边印刷之时残缺数页也是正常。而若真是那位管家的话,他行事毒辣果断,面面俱到,力求雷霆一击,必然不会让我有任何逃脱的机会!”

    “既然这次是对方的阴谋,那对方必然用阻挡自己的退路,甚至会动用鬼术!”

    “不过我阳气旺盛,心神宁静,君子藏器其身,只要不被鬼迷心窍,对方绝对无法奈何我!”

    “迟早有一日,我要让你们反受其害!”

    他的目光闪烁着毅然。

    但他的精神却警惕起来,把老翁赠送的典籍匆匆看了一遍后,藏在身上后,便准备离开这孤庙,离开北郊之地。

    此地不易久留!

    然而!

    但他想要离开这孤庙的时候,却发现周围有着数千座荒坟,密密麻麻,如同一处迷阵一般,根本无法分辨方向!

第三章 神秘古屋

    此刻,对于楚云亭来说,周围有着无数的荆棘荒草,荧荧鬼火闪烁不停,甚至能听到时断时续的狐鸣,与来时之路完全不同。

    连续走出数千步后,乍然回头,却发现依旧身处在原地。

    记得刚才老翁在时,分明是月明星稀,但现在,整个空中甚至有着一轮血月,血腥之意从天空上密布而下!

    难道是鬼蜮之门的鬼妖现身了?

    “不!应该是那位管家出手了!他动用的不是鬼怪,却是动用更高明的迷惑之阵,让我在这里如同鬼打墙一般!”

    “只是这种手段,需要花费极大的精神,极大的代价,对方居然有如此决断,看来是非杀我不可了!”

    “这种迷惑之阵,我必须找到生门才能脱逃!”

    他的目光,寒意闪烁。

    而后,他毫不迟疑地做出了决断,顺着体内的一丝清光,向着记忆里那老翁的方向而去。

    按照老翁的说法,他读书读到骨子里,体内虽然没有文气,却有着阳气清光,可以阻止邪气,而他冥冥感应到的方向,应该就是邪气最弱的地方,便是他唯一的出路。

    便在这时,他慢慢地发现,那天空的血月越来越浓,腐蚀之力越来越强,他原本就有些破旧的衣服,更是开始腐朽,而怀里的那本典籍,也被腐朽得支离破碎。

    若非他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刚粗读过一遍,否则这绝非凡品的呼吸吐纳之法,就一下子化成灰烬了。

    “好毒辣的手段!”楚云亭目光里越发寒意闪烁,步伐更快。

    同时他也开始施展那老翁刚传授给他的呼吸吐纳之道。

    他天性聪颖,过目不忘,而这吐纳之道并不复杂,只需要保持心神清明即可,他很快就掌握了,仿佛行走之间,轻灵了许多。

    正如同老翁所说,此功法胜在稳定,却需要长年累月才有效果。

    这样的情况下,不知走了多久,他的肉身终究疲倦到了极限,精神已经出现了恍惚。

    甚至听到鬼怪呼啸的声音,此起彼伏。

    仿佛只要再前进一步,他的肉身就会被这些怪鬼吞噬一空。

    “再进一步,应该就是生门,而对方居然在这里埋伏了大量的鬼怪!”楚云亭的眉头猛地一凝,知道自己处在危机重重的局面。

    “没有退路了,拼了!”

    他凝神静气,猛地向前一踏!

    只是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独特的风铃声,声声悦耳。

    这风铃声与整个封禁住他的阵法气息截然不同,仿佛是沙漠里的绿洲。

    仿佛正是迷惑之阵里,唯一的出口。

    声音一出,那些鬼怪的声音全部不见。

    他不由精神一振,向着风铃传来的声音走去。

    “哗!”

    只一下,他仿佛踏入到了一处奇特的地方,周围的邪气一下子被驱散了。

    整个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唯独只有一处古屋,散发着温馨的灯光,古屋上面有着许多的风铃摆动,而古屋门口写着“卜”字,旁边还写着一行小字:“有缘者方可到此”。

    在古屋的面前,则有着许多的红颜少女、白发老婆婆挤着,在排队着。

    她们都是人首妖尾,而手里都拿着各色各样的刀币,眼里满是诚恳与祈求,仿佛把毕生的希望都寄托在那一处古屋里。

    不过她们彼此之间,并没有交流一句话,只是虔诚地祈祷着。

    这种景象极为逼真,已经完全超出了幻阵的极限。

    与此同时,楚云亭心下满是诧异。

    对他来说,他能过目不忘,所以哪怕是在各处书摊,却是把里面所有的书籍都翻了一遍,全部记忆了下来。

    书摊里,最多的便是那些才子佳人狐妖鬼怪的书,还有那些山海经等等游历着的书籍。

    但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会有这般地方。

    鬼怪之地的卜卦命运之处?

    鬼怪也信任卜卦?

    不过楚云亭并不信神,也不信命。六岁丧母后,他在家族里步履维艰,受尽欺凌,哪怕家族里不允许兄弟倪墙,但若非他有大无畏的精神与毅力,同时做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只怕他早就死在家族内斗之中。

    更何况他天性有傲骨,相信天生我才必有用,何须神灵庇护,何须卜卦指点?

    求人不如求己。

    不过此地香气浓厚,紫气腾腾,居然能隔绝外面的阵法,仿佛又自成一方空间,让楚云亭不由心下涌起了一丝好奇来,此地究竟是什么地方,能让自己无意里进来?

    这样的情况下,队伍很快便排到了他。

    屋里有一间密室,上面挂着帘子,看不出里面有什么。

    而在帘子面前,则有一个大香鼎和一个蒲团。

    同时,周围的青灯、木鱼、香炉、功德箱都井然有序地摆放,一百零八支蜡烛大放光明。

    旁边阴影处还有一位巫婆,看起来老迈龙钟的样子,低沉地对他说:“把想要卜卦的内容默念于心,然后上香即可。”

    这巫婆说完后,眼望空中,嘴巴一张一合,仿佛一直是在代人祈祷一般,却听不清在念动什么词。

    整个房间虽小,却有一种*肃穆的感觉。

    “卜卦的内容吗?”

    楚云亭注意到这巫婆与平时那些街摊上的相差无几,气质并无过人之处,心中微微失望,摇了摇头。

    而后他没有在功德箱里投钱币,心里什么也不求,随手上香。

    他读过前朝史书,说及一次院试,有一位才子上榜,名列榜尾,结果填写草榜的时候,蜡烛被阴风几次吹灭,后面换了别人的卷子这才不吹了,当时主考官认为,只怕这人定是受了地府的惩罚,便暂时罢黜。结果次年再考,这才子却是榜首。据说是因为这一年这位才子立下了大功德,重新改变了命运。

    所以楚云亭认定,天地之生才,哪怕命数限人,但事在人为,终究可以逆天改命。

    心下这么一顿,他上香便已完毕,而不多时后,那帘子无风自动,有一张纸片飘落在地上。

    捡起这纸片,楚云亭注意到上面没有字,却是一幅画。

    画中有殿堂楼阁,旁边有一座假山,当中有一处古井,旁边怪石嶙峋,荆棘丛生,却有一颗晶莹之珠在荆棘之中,天空之中仿佛有雷云交错,雷电就要劈向那珠子。

    那珠子,晶莹剔透,如同典籍里记载的文运珠一样,深邃明亮,甚至就仿佛是他梦里母亲的眼睛一般,震荡他的心扉。

    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文运珠!

第四章 娇娜

    一时间,楚云亭心中猛地炸开。

    若非他向来信念坚定,只怕这瞬间就要对着那巫婆与帘子恭敬行礼了。

    捧着纸片,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屋外,余光却是注意到旁边的那些红颜少女,都捧着手里的纸片如圣物一般,仿佛那纸片记载的内容,与她们的卜卦一样,没有丝毫的差错,都能让她们重获新生。

    一时间,他心神震荡起来。

    相传孔圣人整理《周易》,十分推崇蓍草,因此龟卜就逐渐被蓍草而取代,据说灵验之事十之八九。但哪怕如此,孔圣人的卜卦也会有错误遗漏之处。

    怎么可能精准如此?

    他再一次向纸片凝视而去。

    这一刻,他看到了那画上,不止有他看到的那些景致,在较远的地方,还有隐约着的人影,人群簇拥,风姿卓越,以及人影手里所捧着的书卷等等。

    “原来如此!”

    一时间,楚云亭豁然开朗,眼神恢复了清明。

    画中包罗万象!

    无论任何人要求姻缘、求命运、求高官,都几乎被囊括其中。

    哪有不准之理!

    他不由哑然失笑。

    但不知怎么,他再一次凝视那纸片,不由一阵诧异。

    因为这张纸片文气缭绕,显然是笔墨初成,而这么多的时间,寥寥几笔,竟能勾勒出这样宏伟的图案来,纳入在极小的纸片当中,这般手段,绝非常人。

    对方必有古怪!

    他不由向那古屋望去。

    只是这时,他却是注意到周围白茫茫一片,那古屋早已不知所踪,甚至那周围的迷惑之阵也已经不见。

    而天色已经是凌晨,他赫然站在栖霞府外的泗水江岸,正是那北郊鬼蜮之地的入口,距离栖霞府只有五里之遥。

    周围有上山的砍柴人,渔夫,以及夜里寄宿城外僧院着的书生等等,不一而足。

    出来了!

    他竟是从迷魂阵里直接出来了!难道是因为那神秘卜卦古屋的缘故?

    刚才一切是梦是幻?

    还是自己记忆出现了残缺?

    一时间,他满是震撼。

    但无论怎么样,他能从那迷魂阵法里出来,当真是万幸。

    而且此刻他手里捏着的那纸片,正告诉他这一切是真的。

    只是几乎同时,他感觉到一阵寒意。

    仿佛如同被毒蛇盯上一般,全身毛骨悚然。

    他心下一惊,回头望去,那远处,赫然有一位中年管家,站在江岸的另一边,正死死地盯着他。

    对方的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就好像见到一位明明已经死着的人,却复活在面前一般。

    这位中年管家,正是云大夫人的大管家,名为安海轩。

    据说其深通鬼术,能动用五鬼搬运之术,整个家族的辟邪之阵,也是此人布置。

    此人受到云大夫人重用,平时看人眼睛都抬到天上去,但却无人敢得罪,因为其性格阴狠毒辣,睚眦必报。

    这些年来,安海轩克扣了他大部分的月俸,对他不屑与轻视,彼此之间,势如水火。

    对方显然没有想到,他能从这鬼蜮迷阵里出来,所以目光里满是不信,又杀意十足。

    而后,对方的身体慢慢隐藏在江边的水雾里,消失不见了。

    整个江岸上,那水雾弥漫笼罩,仿佛如同一阵妖风作恶一般,有一些遮天蔽日的感觉,妖气袭人,甚至让周围那些书生忍不住身体瑟瑟发抖起来。

    见状,楚云亭涌起了一丝杀意来,毫不示弱。

    但同时,他心神猛地一凝。

    对方手段强大,那布置的迷惑之阵,必然是百密而无一疏,但却被自己逃出生天,其中可见那古屋的神秘莫测,或许那卜卦纸张另有乾坤。

    一时间,他归心似箭,便向栖霞府郡赶去,他要第一时间回到住所,好好探知一下那卜卦纸张的秘密。

    ********************

    虽然炎暑盛夏天气,但栖霞府却是热闹繁华,街道上,多是一些书童、侍女购买各色笔墨书画的身影。

    栖霞府是离国南阳州七府之一,临海而立,交通发达,虽然三十年前栖霞郡王作乱,军队纷至沓来,整个府城近乎分崩离析,但经过三十年整修,已经恢复当年光景。

    只是据说当年栖霞郡府军气凝聚,浩荡无双,结果却被鬼神镇压,所以如今整个府郡里,到处都弥漫着对鬼神敬仰的气息,连那些侍童侍女们购买书卷之时,都会添上一份辟鬼邪的符咒,买上一些河灯。

    楚云亭所在的楚家也是一样,奴仆们把角落全部打扫得一尘不染,点起辟邪的青萝灯,给各处法阵进行缜密地修补。

    当然,这些楚云亭全无关系,他所在的是府里的北院,依旧冷冷清清,荒草丛生,仿佛遗世而独立。

    不过这也正合楚云亭的心意,他因此落得清静,能用心揣摩文章。

    只是就要踏入小院时,他忽然注意到远处有一个藏匿在丛林下的影子,仿佛是在等待着他一般。

    那身影见到他时,仿佛气机有所凝动,便向他这边走来。

    仿佛又有喜悦,又有担心。

    眼前这人,赫然是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女,如雪的眼睛水灵灵的,流露出聪慧的光芒,身材纤细,俨然如同阳春的婀娜杨柳,楚楚动人。

    “是她,娇娜。”楚云亭见状,心下不由一阵温暖。

    楚娇娜是他的一位妹妹,是六夫人所生,刚出生不久她母亲便病死了,无所依靠,被放逐到北院,恰逢楚云亭那年母亲病逝,所以楚云亭便照料着她长大,而后两人相依为命,仿佛如同一花一树叶,虽然形状不同,但却是同根上的植物。

    而她天生玲珑心,虽然生性羞涩,但依旧靠自身不凡的文气凝出了秀才文运,被文院破格录取。

    以她的文气,在文院里甚至受到院长的青睐,名气远扬,不过她只是去文院听课,平素都回到府里居住,甚至帮楚云亭洗衣做饭,俨然如同楚云亭的侍女一般。

    便在这时,娇娜走得近来,低声说:“三哥,刚刚不久前,我听到你这边有异响,注意到有几个奴仆去你家,仿佛是找些什么,可能是那安管家的人,你小心一些。”

    “有人搜我房间?”

    听到这里,楚云亭的眉头微微一凝,看起来,这应该是安管家认为自己必死后的安排,自己的屋里别无其他物品,对方最可能的事情,便是消除痕迹,把自己所翻阅过的那本古藉给销毁。

    这样一来,自己死无对证,那安管家便再无后顾之忧。

    一时间,楚云亭再起杀意,对方如此肆无忌惮,置自己于死地,自己如何能干休!

    不过他深吸了一口气,很快恢复了平静,轻轻地拍着娇娜的螓首,低声说:“多谢娇娜提醒,我自有分寸。不过如今府上鬼魅横行,楚家已经显示出崩溃没落之征兆,你当断则断,这段时间就去书院安心修行,不要回来了。”

    这是他特殊的警觉。

    楚家这些年来,在栖霞府保持繁荣,是因为家规森严,行大事时不急不躁。但这次安管家出手陷害他,满是破绽,经不起推敲,很契合云大夫人的手段,如此可见,云大夫人开始掌握权势,干涉家规了。

    正如《左传》里的评述,妇人率性,往往遂成家国之祸。

    “那你呢?”娇娜享受着被楚云亭抚着螓首的动作,不过脸上却涌起了对楚云亭文运骨的担心。

    “明日的院试,我必成秀才,同样能进入文院。”楚云亭声音如同为人一般,铮铮铁骨。

    “三哥,我相信你。”娇娜认真说着,脸上满是希冀之色。

    她是相信楚云亭的才华的,她这些年来,所学的文理,都是从楚云亭身上学来,她视楚云亭为亲友,又视楚云亭为严师,相信迟早会有一日,楚云亭会如同蛟龙出渊,文气溢满天下。

    然后她便向旁边的院子走去,只是走了很远,她稚嫩的脸上猛地露出一丝毅然来,喃喃着说:“安海轩,若是你敢伤三哥哥一根毫发,我哪怕拼了文运,也要把你斩杀!”

第五章 文运珠之谜

    楚云亭进入院子,先是一股白薇的药香迎面铺来,这是安中益气、弥补文运的药草,遍布一地,是娇娜特意布置的,宛然如画。

    不过院子与房间极为简陋,房间里房梁破旧,盛水的水缸也有几丝残破。

    推开房间,楚云亭发现房间里的书籍散落不堪,书页撕裂,被散落在房间各个角落,仿佛如同被强盗洗劫一空一般。

    三日前刚从院落草坪找到的那本古藉,果然已经不见了。

    “蛮横之道,凶残至此!这是已经把我当成死人了!”这一刻,楚云亭的目光森严。

    心潮汹涌之下,他用自制的毛笔写了一个“定”字,笔走龙蛇,字迹却是端端正正,这才把心神定了下来。

    然后这才从怀里掏出那张卜卦纸张来,准备好好专研一番。

    只是打开一看,他忽然面色大震!

    依旧是那幅风景画,殿堂假山古井之处,荆棘丛中,晶莹之珠正闪烁光芒。

    但此刻,那颗珠子与之前大不一样,闪烁着的光芒,竟从画卷里透了出来,而且其中有着莹莹水波荡漾。

    “这珠子的光芒居然能从画里射出来?画卷如水,珠子异动!难道是文宝?”

    一些强大的文宝可以虚空描画,可以画中生花,但这种宝物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需要经历天大难度的幻境试炼才能驾驭,整个栖霞郡也是绝无仅有。

    楚云亭大感诧异,再一次仔细观察。

    这一次他赫然,发现不远处那盛水的残破水缸,正水波荡漾,映照进画卷里,与画交相辉映。

    “这画因水而动?”

    而后,更诧异的情况发生了。

    不知什么时候,画里居然有两颗珠子,小珠粘在大珠旁边,两者互相契合,光芒更盛,仿佛与月亮的盈亏对应。

    “大珠生小珠?这是什么情况?”

    一时间,楚云亭心里满是惊讶,这看起来显然是文宝。

    难道那神秘古屋主人随手所画的图,居然是价值连城的文宝?

    他不由拿着画走到残破水缸的上方,想要近距离仔细观看,查知究竟。

    “砰!”

    只是便在这时,他听到了院子门外传来重重敲门的声音。

    声音急促暴躁,仿佛要把整个门劈碎一般。

    这是有人要强行闯门的标志。

    这可是楚云亭在府邸里,十六年来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楚云亭眉头一轩,把画贴身藏在怀里,便自泰然地走了出去,打开门,整个人如同渊渟岳峙一般站立。

    来者不善,但他可不会有任何退缩。

    “三公子,昨夜里东佛寺丢了一颗文运珠,如今整个栖霞府都开始严厉搜寻,有人密报,昨日深夜有人在东佛寺里见过你,所以,我等奉命前来搜查公子的房间,公子不介意吧?”

    说话的,赫然是那安海轩,此刻的他,脸上满是嘲讽,看向楚云亭的眼神仿佛看向死人一般。

    在安海轩的旁边,有着四个全身青衣的男子,脸上木讷,满是死气,显然正是他所养的死士,只要一下令,随时可以不要命地来斩杀楚云亭。

    安海轩深通鬼阵、鬼术,境界堪比秀才文士,这般身份在楚府里自然是飞扬跋扈。

    文气的级别,分为文童、文士,文师、文君等,文童对应童生,文士对应秀才,文师对应举人,文君对应进士,泾渭分明,每提升一级,都需要经历常人难以想象的考验。

    楚云亭不过文童境界,与对方相差实在是太远,根本是以卵击石。

    明明知道对方在陷害自己,但楚云亭脸上却一直保持着冷静,沉声说:“你们搜吧。不过你在我秀才试前一日故意刁难,我上告文院,让你流放八千里,算是少的了。”

    说到这里,他声色俱厉,竟有着王者之势。

    这一瞬间,那安海轩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来。

    他虽然有文士境界,但却是通过鬼术的偏门左道修炼,如何敢与文院作对?

    不过他口称不敢,语气却满是骄纵说:“楚家的府规,向来是家主所定,三公子这是僭越了。老奴奉令行事,虽死无撼。不过为了证明三公子清白,我会让手下仔细搜查,不会出现任何一丝遗漏的。”

    他这些年有云大夫人为后盾,位置水涨船高,事情从来都是一帆风顺,却没有想到楚云亭居然能逃出生天,不过云大夫人已经开始掌势,楚云亭纵然逃得过初一,也逃不过十五,所以他此刻已经视楚云亭为无物。

    随着他的命令,他身后的四个死士,目光从死灰色转成一种炙热的表情,在楚云亭房间里开始四下搜寻起来。

    这样的情况下,那四个死士横扫周围,再一次将房间弄得狼狈不堪。

    此刻,楚云亭眉头微微一凝,心下有一丝疑惑。

    对方这般作为,以下犯上,一旦传出去,绝对有损云大夫人声誉,这是极为不智的选择,但对方却有恃无恐,为什么?

    “还有那个水缸,也好好给我搜搜。”这一刻,安海轩出声了,脸上阴沉之中,露出一丝微微的精光来,意有所指。

    只听这话,楚云亭整个身体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内心如同惊雷一般响动!

    对方这次派人前来,不单单是为了将那古藉收走,必然还将一颗文运珠藏在水缸之中,而自己哪怕再戒备,又怎么会看水缸里的情况!

    这般手段,毒辣无比,怪不得对方志在必得!

    这时,注意到楚云亭难看的面色,那安海轩脸上越发骄纵:“难道三公子被我说中了不成?既然这样,就有劳三公子去府邸里的水牢走一遭,待我明日上报栖霞府文院,想来以文院的公正,是不会诬陷一个好人的。”

    整个离国注重佛道,东佛寺又是名寺,楚云亭若敢偷盗东佛寺的文运珠,必然会剥离文童资格,被下到大狱!

    此刻,楚云亭沉气凝声,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已经准备破门而出,无论如何,他不能落在对方的手里。

    “恩?”

    只是这时,旁边的一个死士一脚踢碎水缸后,水缸里水全部喷溅了出来后,里面却是空空如也。

    不要说一颗珠子,就连叶子都没有一片。

第六章 震慑

    不单是安海轩惊呆,甚至连楚云亭也是满是不解。

    对方不可能出现这样的纰漏!

    而几乎同时,楚云亭脑海里如被雷闪一般,猛地出现了一个让他都惊骇不已的想法来:“那画里大珠套小珠,难道是这画把对方栽赃的文运珠给吸在了画中?这画甚至是一方世界,另有千秋?”

    能做到这一步的,只有文宝。

    而哪怕普通的文宝,甚至都只有到了举人境界,这才有资格掌握。

    “三公子真是好生手段。”这一刻,安海轩显然愤怒到了极限,没有想到居然赔了夫人又折兵,那可是云大夫人亲赐的文运珠,价值连城,甚至可以把一个毫无文气的人,凝成一位秀才!

    而后,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不过房间里还有一个地方还没有搜过,那便是……”他目光径自盯向楚云亭的身体。

    而同时,他嘴角念动着某一种咒语,仿佛有一种死亡鬼影闪烁而出,在空中成型。

    然后在天地之间出现了许多的媚影,如同杨柳般晃动,仿佛如同众多绝色美女,依偎在楚云亭身边,窃窃私语。

    美女温香在怀,仿佛可以忘却世间其他的一切。

    这种手段,正是他最强的鬼术,媚心之术,通过驾驭五鬼来形成魅惑之道,连续三息时间,甚至可以迷惑住秀才境界的文士,更不要说楚云亭了。

    “居然是媚心之术?”楚云亭根本来不及防备,顿时觉得全身发软,仿佛身体失控,完全不受自己主宰。

    看到这样,安海轩脸上露出一丝喜色来,这媚心之术极为狠毒,被控制者心智皆失,完全任由他的摆布。

    然后他冷笑着说:“楚云亭,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把那文运珠藏到身上了?你又是如何能从我的鬼阵里脱逃的?”

    听到这里,楚云亭面色大变,若是对方知道那画画的秘密,后果不堪设想!

    但此刻,他身体虚弱无比,越来越沉,眼前满是旖旎景象,那些美丽的女子们仿佛贴在他怀里,让他无法自己。

    好在他这些年来,养气沉神,在这危机关头,依旧还保持一份灵智。

    “必须要破解此道,否则必死无疑!”

    这时,他心念一动,想起了一个典故来。

    古时有一个名为元晓的人求法,奔走于高山峻岭,有一次半夜醒来,口渴欲死,便从旁边的一个洞穴里捧水喝,只觉得甘甜无比。第二日醒来,却发现他喝的乃是骷髅里的积水,顿时恶心无比,一下子全部吐了出来。

    几乎同时,他因此得道:心生则种种法生,心灭则骷髅无异。

    只一下,楚云亭强提一丝精神,把眼前的那些媚影,想象成红粉骷髅。

    “嗯?”

    周围并没有任何变化。

    楚云亭定下神,再一次想着骷髅的狰狞样子,全身都是阴森森的白骨,上面还有许多的骨纹,再融入到眼前的这些媚影之中。

    他心下觉得一阵恶心。

    而几乎同时,安海轩的媚术,在他身上完全失去了作用,楚云亭的心神马上恢复了清明。

    于是,楚云亭一巴掌,如同雷电,如同一把坚不可催的冰锥一般,直刺而出,猛地劈在安海轩的脸上。

    声如雷落。

    “啪!”

    安海轩还处在浑浑噩噩之中,根本没有想到楚云亭会忽然不怕媚术,来不及防备,被打得结实,顿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满是血印,嘴角溢出鲜血,嘴唇都被打歪,彻底肿了起来。

    那可是秀才文士境界都很难抵抗的媚术,他施展过数百次,向来无往不利,怎么会失效!

    他不由猛地后退一步,甚至对楚云亭涌起了一丝恐惧,感觉楚云亭身上有着王者尊严,喋血沙场,掌控命运一般。

    见到对方脸上有血痕,只退了一步,但却并不损害修为,楚云亭心下猛地一紧,他原本这一掌出其不意,是准备打废对方的,但他的境界却与对方相差太多。

    而这时,那安海轩显然已经回神过来,脸上满是暴戾,对那四个死士喝道:“给我上!把他拿住!我要好好拷问出他的秘密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受过这样的羞辱,同时觉察到若是不杀楚云亭,必成大患,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把楚云亭栽赃陷害至死!

    “竖子安敢!”

    只是便在这时,一道娇影闪过,发出冷蔑之声,而后“啪”的一掌,重重地劈在安海轩的脸上,竟是把安海轩打得三魂幽幽,七魂晃晃,打飞在地上,直接打了两个滚,直接滚出了房间,重重砸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整个头上、身上满是血迹,就好像一副血色的泼墨山水画一般。

    而同时,那四个死士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也一下子被重重劈飞,直接飞出了院子,落在外面的丛林荆棘里,生死不知。

    而在楚云亭面前,那含愤出手的,正是楚云亭的六妹娇娜。

    她境界早就进入秀才文士,而且底蕴扎实,文气冲天,远强于普通秀才,此刻见到楚云亭差点受辱,连忙赶过来,自然是全力出手。

    “六小姐!”这一刻,安海轩猛地想起了娇娜可是被那文院院长重视与青睐,甚至有可能被收为关门弟子,天赋过人,他如何敢与文院作对?

    他慌乱之中,忍住疼痛,连忙从怀里掏出一面云大夫人的令牌来,说:“六小姐,我是奉云大夫人之令前来的,既然三公子没有嫌疑,我定会在云大夫人面前澄清黑白。”

    保命是他此刻当务之急。

    “有云大夫人之命,便能颠倒黑白了?你动用媚术以下欺上,我告到文院,置你八千里流放罪刑,哪怕云大夫人亲临,也改不了你的罪名!”娇娜余怒未歇,不准备饶过眼前这安海轩。

    “小人不敢!只是若是惊动文院,三公子必然要作证,便会耽误明日的秀才试。”安海轩此刻左右脸上满是红印与血迹,眼里满是惊慌,同时捏紧了怀里的鬼器宝物。

    他身上鬼器众多,甚至还有布鬼阵的阵图可以释放。只要全力出手,绝对能拼个鱼死网破。

    “这……”只是这时,听到此事会耽误楚云亭明日的秀才试,娇娜不由一怔,向楚云亭望去,显然是在等待楚云亭的命令,让楚云亭来抉择。

    “让他走吧。”楚云亭摆了摆手,若是他境界再高一些,能与娇娜拿下对方,他绝对不会姑息。

    听到这样,那安海轩也顾不得生死不知的那些仆从,起身如同鼠窜一般地逃开了。

    “三哥去我院子里温习吧。”娇娜目光一转,看着狼狈不堪的房间,眼里依旧有愤怒之意,说:“等明日三哥考完秀才试,我再向云夫人讨一个公道!”

    “他们既然已经已经被你震慑了,就不敢再来了。”楚云亭微微一笑,走近了些,轻轻抚摸着娇娜的螓首:“今日多亏你了,不过三哥不会受这些影响的,你放心。”

    听到这里,娇娜仿佛想起了那无数日,三哥心境如山,秉烛夜读,不断指点她文法、文理的场景,心旌不由微微一荡,脸上微红,然后低声说:“那我来帮三哥整理一下房间吧。”

    她速度很快,帮楚云亭把房间整理了一遍,只小半会功夫就好了,而后娇嫩如同花儿一般,轻盈地走了。

    看着娇娜的背影,楚云亭微微松了一口气,有这样的妹妹,何人不怜惜?同时,他也越发体会到自身实力的重要性。

    只有提升实力,这才能有能力制服那安管家,免于后顾之患。

    随后,他便再次从怀里取出那纸张来,仔细凝视。

    纸张上,两颗珠子交相辉映,一大一小,小的分明是刚渗透进入的文运珠,而大的更加光芒流溢,使得画卷上平添光彩。

    楚云亭不由陷入了沉思,那古屋里的主人究竟是何方人物?居然真的画出这样的文宝来!

    “若是能掌控这文宝,那其中的文运珠自然便任我掌握,能解我的燃眉之急!只是这等文宝,所需要的考核试炼难度登天,不会亚于那文师的举人试了,以我童生资质,想要通过,根本是天方夜谭!”

    楚云亭不由眉头一皱。

    但同时,他脸上露出毅然的表情来:“如今四面楚歌,那安管家与云大夫人不会罢休,我若不拼,只怕到时候我与娇娜一起,都会遭遇浑身碎骨之灾!”

    一时间,他毫不迟疑地动用心神,在自己的心口里凝出了一滴心头精血来,滴在那画卷之中。

    这心头精血乃是每一个童生体内的精华所在,一旦消耗,自身就会疲倦万分,需要数十日才能恢复过来,但这心头精血却是融化驾驭文宝的不二之选。

第七章 何为人道?

    便在这时,楚云亭瞬间发现,随着心头精血的渗透,眼前的那画卷忽然变得模糊,而他周围的世界也在旋转,天翻地覆一般。

    再乍然一睁眼,他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一处山崖峭壁上的石室里,上下隔绝,里面有着金床玉几,而从旁边的玉窗向外望去,竟似乎有数千丈之高,周围满是云彩,深不见底。

    “嘤嘤……”

    就在楚云亭还没回过神的时候,石室的书桌上,却有一只全身雪色的小狐狸,慵懒地盘着身体,冲着楚云亭一笑,似乎意有所指。

    其笑容可掬,仿佛如同聪慧着的女子般的笑容。

    “又是狐妖吗?”楚云亭心头一怔,不过这小狐狸可爱娇嫩,他油然涌起了一种怜惜的念头来。

    “深山悬崖,高千丈的石室,以及聪慧着的小狐狸,这个场景似乎有一些熟悉?”

    想到这里,他不由向着狐狸所在的书桌看去。

    上面有着文房四宝,玉雪纸张上则赫然写着:“何为人道?”四个大字。

    字迹遒劲,仿佛有着仙气缭绕。

    一时间,楚云亭心头恍然。

    眼前的场景,便是那卜卦画卷里的考核。

    不过这卜卦画卷非同一般,里面另成一番世界,演绎出这千丈孤峰,这考核绝非像字面上的那么简单。

    文宝之试,至少是进士级别的试炼。

    楚云亭却没有答题,反而先观察周围。

    想要答这样的题,必须要知道出题人是谁,了解其心性,明白其题意。

    而查看房间,找出蛛丝马迹,才能做出判断。

    在他仔细的观察之下,他终于发现,在床边刻着一个“婉”字。

    “婉?还有笑容可掬的玉狐?是了!”

    楚云亭脑海里猛地如同雷光一般闪过,喃喃着说:“传闻里的仙界女仙里,婉姓仙子婉罗敷,出行之时,经常捧着一只笑容可掬的玉狐!”

    他曾在一本游记上,无意里看到关于太真夫人婉罗敷的轶闻,据说这太真夫人乃是王母的小女儿,主管天界官员纠察,结果喜好游乐荒废政事,被弹劾后贬到人间五百年,掌管鬼神之师来弥补过失。

    他过目不忘,仔细回忆起当初阅读的书籍,不由历历在目。

    “游记里提到,太真夫人拥有七品仙丹,一卷《九天太上道经》,出行之时,御凤携狐,嬉笑人间!”

    “当年她荒废政事,契合道圣老子遵循自然的道理,哪怕她被贬到人间,依旧嬉笑人间,便是视万物为刍狗,清静无为之道。”

    “所以这篇何为人道,要在契合她的清静无为,再下功夫!”

    楚云亭看着桌上的纸张,脑海里灵光闪烁。

    只是便在这时,他就要动笔之时,发现那桌上的玉狐如人一般,仿佛在掩着口,笑声不断,声音越来越大,甚至隐约有着轻视轻蔑之意,而后,整个玉狐越来越大,甚至有着数百丈高一般,撑破了石室,猛地向他踏来,就要把他踏成肉酱。

    周围的石桌飞溅,石室炸开,他已经处在悬崖边上,随时就会掉入那万丈深渊,他只能勉强一只手扶住悬崖,但却是支撑不住了。

    风在他衣服上刮着,猎猎作响,疼痛入骨髓。

    “这是太真夫人仙威八变的试炼!”楚云亭想及那游记里,玉狐向来娇憨可掬,贪玩爱笑,不知道什么是愁,怎么会害人?以此类推,这便是仙威八变里的心性之测,一旦心中胆怯了,便真的会落入万丈悬崖,失去了试炼的资格。

    不仅如此,精神上也会被伤及,气血萎靡,至少要休养大半月才好,这也是文宝试炼的难度。

    不过楚云亭此刻已经明晰其真意,如何会被吓倒,当下静气凝神,从那悬崖边上爬了上来,径自走到那残破着的书桌面前,无视那数百丈高的玉狐,抓住刚才涌动的灵感,开始答题。

    “人道,安身立命之道!”

    “一生的困穷显达,当安于命运。”

    “不安于命运就会奔走争夺,排挤倾轧,无所不用其极,却未必有善果。”

    这一刻,楚云亭想起了古藉里关于道家的一个典故来。

    相传一位李卫公在没有显达的时候,曾经与一个道士一同渡江,当时有人与船夫争吵,那道士便叹息说:“性命就在顷刻之间了,还在计较那几文钱呐!”不一会儿,那人被船帆尾扫了一下,掉到江里便淹死了。

    李卫公心下诧异万分,知道道士是一位异人,便问道士为什么不救,那道士摇头说,那人注定要掉落江中,这是命,我救不了。

    这便是道家里,学道成功后的感悟,看一切机变胜败,乃至家国兴亡,都如泡影一般,也正是清静无为的理念。

    而楚云亭写到这里,还指古时的一些奸臣来作为例证。

    那些奸臣们倾轧陷害好人,包括传闻里的李林甫、秦桧等人,最后当上宰相,终究只是给他们增加罪状,最后命运凄惨,遗臭万年。

    写到这里,楚云亭忽然发现,身边的石室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样子,旁边的狐狸依旧嗤嗤地笑个不停。

    可以说,他现在已经算是度过了仙威八变之劫,这答题也是契合太真夫人的理念了。

    但他却知道,这还远远不够。

    自己童生之躯,甚至文运衰落,单单只是叩题,却不够创新,无法震撼对方。

    于是他笔锋一转,毫不迟疑地写下:“但,若是事关国计民生的利与害,便不可以听从命运。”

    “天地之生才,朝廷之设官,乃是补救气数也。”

    “身握事权,束手而委命,天地何必生此才,朝廷何必设此官乎?”

    正如相传的故事里,那李卫公与道士渡江到江中,狂风大作,眼看船就要翻了,但那道士踩着禹步念动咒语,结果让风停了下来,安然过江的事情一般。

    李卫公又是感激又是不解,问道:你能救我,刚才为什么不救那人?

    道士则答:“您是贵人,天地之才运也,救您乃是补救天地气数。”后来李卫公官至一品。

    多年前,楚云亭正是被这故事所撼动心神,从而不信天地不信鬼神,只信自己,立下了“天地之生我,乃是补救气数”的理念。

    写到这里,楚云亭笔锋里光华万道,开始收笔。

    “诸葛武侯曾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成败利钝,非所逆睹。”

    “这便是人间立命之道也!”

    当年诸葛武侯,在军事力量远不及魏国的情况下,六出祁山,消耗了大量的军力、物力,哪怕成事在天,但也坚持谋事在人,正因为这样,诸葛武侯这才封圣,最后进入仙界。

    这般写完后,楚云亭的心神无比的通达。

    既是叩题,又抒心意,振聋发聩。

    最关键的是,游记里曾提到,人间曾有天灾地亏,哪怕连圣人都无法消除,而太真夫人因此而无法拯救她在人间的那位情人,耿耿于怀。

    他提及这些,更是直刺太真夫人的心扉,让她心神震撼!

    唯有如此,才能深刻!

    “好大的胆子!”

    便在这时,只一下,楚云亭猛地听到一个愤怒之声,冷厉而来,响彻在天地之间。

    一个女子,全身紫色的云光绣袍,脚踏云彩,座下有着凤凰,身后有着众鸟飞翔,猛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第八章 天灾地亏

    这女子,自然是此地的主人,太真夫人。

    此刻,她身上虽然仙气缭绕,但却怒容满面,冷冷地喝道:“你一个世间的俗人,心肺单危,经胃内薄,血液疲弱,没有文运,也敢质疑清静无为,质疑道教?”

    “你文气清明,能进入鬼蜮古屋,得到我赐下的文宝画卷,算是有缘。但你真以为我太真夫人太过仁慈,不敢废你吗?”

    这一刻,她喝声一出,天地之间,仿佛有着雷霆万钧,阴阳割昏晓,异变众生,仿佛只要楚云亭再敢有半丝违逆之言,她绝对会将楚云亭劈成碎片。

    这时,那旁边的小狐狸却是吓了一跳,而后忽然笑弯了腰,仿佛从来没有遇到这般可乐的事情一般,惹得太真夫人随手一拍,把小狐狸给拍到了书桌下面去了。

    太真夫人对这狐狸宠爱万分,何曾如此,只怕真的是大怒。

    不过这一个小事,却让楚云亭有了缓冲的余地。

    心神镇定下,他很快理好了思绪,先是恭敬行礼,然后沉声道:“楚云亭见过太真夫人。据古藉记载,天灾九千九百年,地亏三千三十年,连圣人都无法消除灾难,但这段时间里,却有大禹治水而三过家门不入,最终引导沟渠海路,肉身与灵性齐妙,成就圣人。若是因为天灾而无为,圣人如何能出?”

    “更何况!”说到这里,楚云亭目光冷严,说:“据说您当年在仙界荒废政事,结果被贬到人间,仙界为什么贬你?若是人人都如您一般无为,整个仙界,只怕早就混乱不堪了!”

    想要对方印象深刻,楚云亭必须要用猛火灌药!

    毕竟他知道,这太真夫人曾游历人间,在红尘里度过数百年,对人族有一种认同感,不会如其他仙子一般,视人类为蝼蚁,轻易打杀。

    听到这里,太真夫人先是勃然大怒,但听到这话,精神却有一些恍惚。

    她原本乃是王母的小女儿,受尽无数尊崇,甚至母亲答应她,担任司直管理纠察一事可立下仙功,可获真正的自由自在,却没有想到,她竟是被贬。

    她修道千年,最后终于摒弃人间,游于世外,断绝所有的念头。

    只要对世上无所见,便不会有是非感,便不会有爱憎感,就不会消损精气。

    但她始终对被贬到人间,以及情人陨落之事耿耿于怀。

    因为这与她所习的清静无为之道,背道而驰。

    所以她忍不住反驳:“唯独只有无为之道,这才能成就道,乃是道家的核心,正因为如此,道法传承之下,才有无数的儒者王君诞生!”

    “不!”楚云亭铿锵有力地说:“我认为,真正的无为之道,是在不违反天时地性人心的情况下,顺天之时,随地之性,因人而心。而非不加干预,任其发展!”

    这些正是他这些年的思索,凝成的结晶。

    这话瞬间如同响雷一般,振聋发聩地在太真夫人的脑海里响起!

    甚至天地之间,涌现了无数的天花、地莲。

    整个世界也在不住地震荡,仿佛因为楚云亭的话而灿烂!

    一时间,太真夫人恍然。

    楚云亭的话,独出机杼,竟自成一方文华。

    而后,太真夫人感觉到自己终于悟到了其中真意。

    她甚至感觉到在她身上的束缚全部解开,而她竟随时能摆脱人间的桎梏,回到仙界去。

    甚至她有一丝叹息,原来自己在人间千年,还不及楚云亭的这一番话。

    仙界同样有道家,但这其中真意,是用来自己悟的,只是太真夫人却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凡人所点破。

    她原本在鬼界与人间里设下古屋,等待有缘人,只是人间纠察官的职责而已,但却收获了属于她的星辰大海。

    旁边的小狐狸,更是嘤嘤地笑个不停。

    一时间,太真夫人认真地凝视着楚云亭,说:“你文气清明,人间罕见,可惜天妒英才,人间鬼魅太多,损你文运,不过以你的坚韧与灵性,日后必然能如同蛟龙出渊。既然这样,我便赐你七品的九转霜雪仙丹,以及《九天太上道经》,不过这两物非凡品,除非你修炼到举人文师的地步才能打开禁制。”

    顿了顿,太真夫人继续说:“如今这人间是地亏之时,大海即将干枯,沧海变成高山,流沙在原口成尘,入气在山泽蒸腾,这个时候,想要成圣进入仙界,如同天难,你好自为之吧。”

    说到这里,她在楚云亭的身上指了两下,两道清光渗透进楚云亭的身体里,其中是一本书籍以及一颗仙丹,看不清样子,但其仙气缭绕数百丈,绝非凡品,显然正是她说的两样宝物。

    七品的九转霜雪仙丹,虽然不知道其品阶究竟如何,但绝对不是人间能炼出来的仙丹,据说能让普通人直接突破到文师举人的地步,甚至打通仙脉,延年益寿。

    而《九天太上道经》,更是一本顶级的道卷,哪怕连当今离国君王,都只是听说过这名字,梦寐以求。

    而同时,随着太真夫人的消失,眼前的景色也化成无数碎片,楚云亭发现自己依旧在水缸旁边。

    周围旭日初照,旁边水缸波光粼粼,一切恍然如梦。

    只是体内多了两缕清光,虽然暂时被封禁,可是却滋养着他的身体。

    刚才那一切是真的,他的确是通过了文宝的试炼,得到了比那文宝更强的两样宝物。

    一时间,楚云亭喜出望外。

    他向来渊渟岳峙,不以物喜,但此刻也忍不住有一些忘形了。

    龙腾于渊,这些年的磨砺,终于到了锋芒皆出的地步了。

    这些年的隐忍,终于到了尽头。

    不过他很快注意到怀里的那画卷却不见了,仿佛随着太真夫人的离开,而彻底烟消云散。

    而在搜索画卷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了异样。

    “咦?我的身体,怎么感觉文运贯通,文气流溢,而且身上的筋骨,仿佛都彻底凝固了?”便在这时,他发现自己的身体竟从来没有过如此舒坦,气息运转自如,甚至骨骼凝固,身体强健,仿佛刚服下了文运珠一般。

    “文运珠?是了!那画卷摄取了文运珠于其中,很有可能把文运珠炼化,然后直接渗透在我身上,把我的文运补齐,提升我的筋骨,恢复我的肉身!”

    一时间,楚云亭心下豁然开朗,更是灿烂无比。

    那安管家想要害他,自己却因祸得福!若是对方知道的话,只怕肠子都要悔青了。

    更主要的是,那两样圣宝他如今还无法使用,这文运珠却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既然文运珠已经弥补我的文运,明日的秀才试,我必然能高中!到时候能入得文院,就能摆脱这楚家,能专心明年的乡试,一旦考上举人,就能解开两样圣物的禁制,还能给我母亲加封夫人!”一时间,楚云亭踌躇满志。

    这一日,他捧卷而读,思维如电,仅仅一个白天,竟将明日秀才试所需要考核的书籍,全部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确认再无遗漏这才安定下来。

    一直到了天色渐暮,迟迟不见送晚斋的仆人,他这才回醒。

    按照府里的规矩,每日的晚斋是必不可少的。

    不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他心头诧异,走出院子,琢磨着去府外的街道上吃一碗素面。

    走了几步,他顿住了身体。

    他如今恢复文运,身轻如燕,耳力比以前好了数倍,赫然听到远处角落里传来极为轻微的声音。

    “这饭给那三公子送过去,药性等到秀才试这才发作,必然会让他浑浑噩噩,昏昏睡睡,根本不可能通过。你多留点心,不要让他看出破绽来。”这是一个仆人骄纵的声音。

    另外一个仆人有一些畏缩,显然是送饭的下人:“安管家真的答应我,今日完事后,外派我去南门锦绣阁去管事?”

    先前那仆人冷笑着:“那是当然。今日云大夫人特意给安管家赐了好几样法器,一旦安管家驯服那些法器后,便能轻易地斩杀秀才级别的文士!到时候一个小小的三公子,也敢在安管家面前摆谱?”

第九章 娇憨玉狐

    听到这里,楚云亭凝神静气,注意到草丛之间,一个身穿绸缎劲装着的男子正背对着他,气势颇为虎虎生风,满是傲慢,赫然是那安管家的一位远房亲戚,担任楚家的仆从。

    而听到这劲装男子说及“法器”两字,另外一个送饭的仆从不由打了一个机灵,讨好地说:“好的,那我即刻便去送饭,若是太晚了,只怕会引起疑心。”

    “很好,只要让楚云亭科举失败,那他便是死路一条。”劲装男子满是冷笑。

    听到这里,楚云亭目光微冷,寒意四起。

    “阴谋机变又如何,宵小之道,焉能害我?”

    如今他重凝文运骨,气机清明,哪怕毫不知情,也不可能中这样的计谋,但对方如此不死不休,百般破坏他科举之路,当真是其心可诛。

    不过他也是知道,那绸缎男子曾因为在外横冲直撞,触犯家规被重罚一顿,最后却是迁怒那告密之人,心思歹毒无比,自己若是冒然出手,就容易打草惊蛇,反受其害。

    “让你们暂时多猖狂几日吧。”楚云亭暗暗防备,向房间走回去,准备不动声色。

    “吱吱。”

    只是这时,远处忽然传来娇细甜润的声音,打破了周围的宁静。

    乍一听,如同女声,但仔细一听,却是动物鸣叫。

    这时,那两个仆从面色大变,吓得仓皇变色,简直是被吓破了胆,但当他们向声音来源处望去,不由喜形于色。

    那发出声音的,是在湖畔的杏花丛中,一只全身雪白色的狐狸,娇憨可人,笑容可掬。

    这只雪色狐狸迷恋花丛,痴呆得仿佛如同婴儿似的,对周围的一切浑然未觉。

    “是从哪一家逃出来的兽宠?”这时,两个仆从彼此对视一眼,那劲装男子脸上满是贪婪。

    栖霞府乃是离国偏远之地,距离鬼蜮、边荒兽国都极近,多年战乱,民众难以种植良田,所以进出鬼蜮冒死得鬼器、前去蛮荒山猎取宠兽便成为民众生存的支点。

    而眼前这狐狸全身晶莹雪色,绝对是上佳宠兽,势必会受到市场追捧,一旦捕捉到,价值昂贵无比,堪比数百年的老参。

    他们可不认为眼前这只狐狸会是狐妖,狐妖至少要修炼百年,才能凝成人身,拥有幻术,极为稀少,断不会像眼前这样如同痴呆婴儿一般。

    他们甚至已经想象着这雪色狐狸被他们所擒,不住地凄婉求饶的样子了。

    只是这时,楚云亭却是赫然注意到,那雪色狐狸,像极了太真夫人身边那只笑容可掬着的玉狐。

    当时仙威八变考核之时,那太真夫人动怒,这玉色狐狸因时而笑,给他一个缓冲的机会,让他对这玉狐颇有好感。

    只是太真夫人飞升仙界之后,这玉狐却没有跟着她离开?

    “吱吱。”面对着越来越近的两个仆从,那雪色狐狸依旧在痴笑着,仿佛迷恋于这杏花丛,但哪怕痴笑,也丝毫无损她的美丽。

    仿佛万千苦闷,因为她的笑容而全部化解。

    然而,这使得两个仆从的贪婪之色更甚,此刻的他们,距离雪色狐狸已经只有半丈距离。

    “我得太真夫人圣宝秘传,怎么能坐视不管?”楚云亭目光一寒,就要冲出去,哪怕他如今阳骨重凝,身体依旧虚弱,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也在所不惜。

    只是便在这时,那雪色狐狸娇嫩地笑着,忽然目光径自盯向旁边的花丛之地。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那花丛之地里有着晶莹的光芒,如同宝物出世一般,灿烂无比。

    似乎是圣宝!

    圣宝价值连城,周围的七府五城之地,拥有者也都是凤毛麟角,价值堪比这狐狸兽宠的数万倍。

    一时之间,那两个仆从心神都迷醉了,连忙冲着那圣宝抢去。

    只是用力抓到圣宝后,他们赫然感觉到手上传来一阵阵刺骨椎心的痛苦,简直是痛不欲生。

    再仔细看时,发现那根本不是圣宝,却是一只毒血蜂,乃是毒蜂之王,一旦蜇中,全身胀痛,哪怕用对药,数日也无法缓解,严重时直接丧命。

    “刚才看到的是幻术?”

    当下,他们惊骇不已,还想要挣扎,却是毒性发作,口吐白沫,顿时晕迷了过去。

    “嘤嘤。”便在这时,那雪色狐狸忽然一跳,直接跳到了楚云亭的怀里,脸上依旧笑容可掬,仿佛只是做了一件最简单的事情一般。

    “果然是太真夫人身边的这只狐狸,娇憨可笑,但却有着独特的灵性,能轻易地分辨人类的好坏。而且刚才那幻术手段,甚至不亚于那管家施展的媚术了。”楚云亭确认了正是这只狐狸,应该能听懂他的话,不由问道:“你是刚才听了他们的阴谋,特意前去教训他们的吗?”

    但这雪色狐狸却并没有说话,仿佛是刚施展了那幻术而变得异常疲倦,依偎在他的怀里,不多久,便沉沉睡去。

    甚至是在睡梦之中,伸了懒腰,把楚云亭抱得越发紧了。

    “记得这玉狐娇憨可掬,从来不知什么是愁,但生性聪慧,不能以兽宠视之。”楚云亭当下抱着玉狐便向房间走去,放在床上,取了件轻纱给她披上。

    至于那晕迷着的两个仆从,是否会毒性加重,楚云亭并不在意,举头三尺有神灵,这两人是自作自受。

    吃了点素食糕点,楚云亭开始继续温习。

    经此一变后,他更是明白,自己被大夫人以及管家视为肉中钉,已经是不死不休之局,若是自己考不上秀才,马上就要自立出府,到时候必然是死路一条。

    明日的秀才试,不容有失。

    正在这时,他忽然听到床上的玉狐发出轻微的响动,玉狐哪怕是在睡梦里,也发出痴痴的笑声,心永远向着阳光,温暖而笑不可抑。

    不知不觉地,楚云亭忽然被这种笑声而感染,仿佛入迷了一般,越发振奋。

    这种心神安宁温馨着的感觉,已经很多年不曾有过了。

    这一夜里,他秉烛夜读,重整文思。

    这一夜里,他仔细阅读典籍,以及娇娜帮他搜罗到的这一次主考官的点评、文风。

    这一夜里,他做好了所有的筹备,只待明日的科举试,只待东风。

第十章 圣贤异动

    清晨,逢秀才试之时,栖霞府南城的文院前,人声鼎沸,但这里的应试书生,却独成一番风景。

    许多的书生,甚至都是猎人打扮,手持长斧长矛,风尘仆仆的样子,杀意十足,而他们的手边,也有着不少的兽宠,被他们新卖到附近的商铺去,赚得一些钱,换成上好的笔墨。

    这些年来,栖霞府灾乱重重,哪怕许多考上童生的,生存也难以为继,只能去捕捉一些兽宠度日,朝不保夕。

    与那些安稳的郡县里死读书的童生不同,栖霞府的人,经常面临着的便是餐风露宿,便是生死杀戮。

    从远处而来,楚云亭的目光微凝,可以说,若是他这次考核失败,自立出户,便与这些人一般无二。

    “让让!”

    便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与冷劈之声,刺破了此刻的肃穆与宁静。

    科举之时,为了示隆重,没什么人敢纵马行驶,因为这等于犯了大戒。

    而从远处那华丽的骏马的装饰上看,来者身份极高,早就知道这一点,却故意践踏这般规则,当真是引来众怒。

    只是众人注意到那来者的容貌时,却是心下忌惮,纷纷地低下头去。

    来者是一个少年,全身绫罗绸缎,看起来气宇轩昂,眼神斜睨过周围那些猎人打扮般的书生,脸上满是不屑,满是冷傲。

    “嘶!”

    而这时,那少年骑马到了楚云亭不远处,目光落在楚云亭身上,嘴角泛出一丝轻视。

    然后他猛地一拉马缰,马身高高扬起,发出“嘶”般的声音,仿佛整匹马从千军万马里厮杀而出,带着马势要把楚云亭吓得仓皇失措。

    此人,正是楚家的七公子楚凌,乃是云大夫人的次子,今年刚好也参与这秀才试。

    他用这一招,吓破过无数人的胆子,而此刻,却是想用这样的手段,让楚云亭心志大乱,根本无法参与这次秀才试。

    “云大夫人这般对待我,原来也有楚凌的关系。我与他同时参与科考,彼此成绩高下立判,便显示出她教子的能耐来。”注意到来者是楚凌,楚云亭心下暗暗摇头,整个人却是如同渊渟岳峙一般,岿然不动。

    马势如山,却根本无法镇压于他。

    而且他只一眼便看出,这楚凌体内的文气晦涩,只是体内有某一种法器来吸取周围的天地元气,看起来文采斐然,杀意凛然,但实际上却是草包一个,根本不足为惧。

    “三哥。”便在这时,楚凌下了马,还以为站立不动的楚云亭被吓傻了,心下更是得意飞扬,随手打了招呼,然后斥退了从远处狂奔过来的众多楚家护卫,径自向着考核的文院走去。

    楚凌趾高气扬,霸道无双,这些年纨绔名声在外,甚至还把那些进行搜身着的士兵吓到了,也没有检查仔细,便把楚凌放了进去。

    “有些人文运不行,就想着用盘外招,你们若是搜查不利,一旦牵出作弊,你们这些人也难辞其咎。”便在这时,楚凌想着刚才楚云亭被吓破胆的样子,更是得意,意有所指,声音宏大,响彻整个文院。

    只听了这话,整个文院外面的众多童生不由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楚凌这般作风,越发犯了众怒。

    一时间,众人不由摇头,楚家数十年来,家规严格,但怎么出了楚凌这般人物?

    他们看向楚云亭的眼神里,不由满是同情。

    众人皆知,楚云亭在家族里受尽压迫,读书艰难,但反而磨砺出了他的文章风骨,文采飞扬。只可惜命数有限,始终无法考上秀才。

    若是这次科举不成,楚云亭只能自立,又受楚凌等人倾轧,结果可想而知。

    经此一变,众人经历的搜身比之前越发严格,怨意也就更浓了。

    这样的情况下,楚云亭经历了最苛刻的搜身,最后这才进入书院,却是一眼便瞧见了供奉在正中央的几位圣贤雕像,气势阳刚,充斥天地。

    进入考场后,历来的规矩是要先拜这些圣贤,才能进入座位。

    这些圣贤雕像用的是石雕,但却是有一些木讷,并没有什么出奇,大部分的考生心系科举,依礼行事,心思也不在这里。

    但楚云亭心神澄澈,很快注意到这次的雕像里,多了一尊女像于其中。

    “居然是她,前朝的秦玉将军。”楚云亭一眼便认出了这雕像的身份。

    “学就四川八阵图,鸳鸯袖里握兵权,由来巾帼甘心受,何必将军是丈夫。”

    这说的便是先朝蜀中女将秦玉,为夫君报仇,领军万战,战功显赫,最后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被无数人奉若神明,年老之时归隐,因国家有难而再次出征,立下奇功。

    可以说,她的事迹整个离国家喻户晓。

    但谁也没有想到她居然被列入圣贤雕像,这可是离国第一位被列为圣贤的女子。

    被列为圣贤,死后魂魄不散,便能进入仙界,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更尤其是,这尊雕像仿佛充满了浩然正气,香火缭绕,气势不在其他雕像之下。

    “我记得一本草堂笔记里,曾提到他国一位媳妇拼死拯救婆婆的事情,这媳妇虽然身份低微,但却是真正的孝妇,这媳妇死后不久,有邻居告诉婆婆,说梦里见到这位媳妇因代人而死,已经成神。这般传扬出去,众人皆信,然后供奉雕像,久而久之,这孝妇所在的寺庙,香火缭绕,凝聚成神。”

    楚云亭心念一动,当下想起了这则故事来。

    众生愿力,便是众生心之所向。

    那位媳妇甚至连名字都不可考,但却成神。而这位秦玉,忠孝节义俱全,更让人膜拜,死后成为圣贤,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一时间,楚云亭忽然一阵明悟。

    当下他对这尊雕像虔诚地行礼。

    只这瞬间,随着楚云亭的虔诚行礼,那雕像忽然出现异变,隐约闪烁着一丝光芒。

    仿佛某一种念头与楚云亭进行应和,因为楚云亭而灿烂。

    这般异变,一下子引起了周围众人的注意与震撼。

    只是他们再仔细凝视时,却是发现眼前一切并没有异样,仿佛刚才他们看花了眼一般。

    “这是圣贤共鸣?圣贤异动?”许多人回醒过来,乍然震撼,这可是离国多年不曾出现的事情,只有当今的帝师,十年前在秀才试里,答题之时引发帝星凝动,引发圣贤共鸣。

    离国帝师的地位,在寻常百姓心里可谓高不可攀,敬如神明。

    一时间,他们对楚云亭满是赞叹,但同时满是不解,若真是圣贤共鸣,绝对会持续良久,天降异象,与眼前这样截然不同。

    而传闻里,楚云亭文运骨都被毁,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一步。

    但无论怎么样,他们对楚云亭开始多了几分留意与关注起来。

    而此刻,有所明悟的楚云亭却是精神一振。

    这时节,离国忽然新奉这位秦玉为圣贤,怎么之前都不曾耳闻?难道是朝廷上起了什么变化?

    科考文章,先叩准主题,写出锦绣文章,又迎合考官的喜好,自然是极好。

    但若能契合朝廷大势,契合天地大势,写出出乎考官意料之外的文章,能让考官震撼,这自然更佳。

    一时间,他的思维高速地转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