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玉华全文阅读 第1分节

第1章 三场丧事

    启元隆德二十二年,二月十六。

    淮州府,凤阳县,兰溪镇。

    巡夜报时的更夫敲着梆子沿着青石铺成的长街缓缓走过,那鸣报子时的声音在静谧的夜色中传向远处......

    二月已然过半,整个临江以南的各个州府早已在不知不觉间甩掉了隆冬的严寒,二月春风似剪刀,此时已是春回大地,万物又披新绿的季节。

    白日里阳光和煦温暖,直把人照得懒洋洋的,相邀三五好友聚在街边的酒楼茶馆里聊天打屁,或者瘫坐着偷会儿闲......不过到了夜里,晚风还是不可避免的带上了几分凌厉,不过淮州当地的人们都知道,这几分凌厉不过是兔子的尾巴,不消个三五日便会消弥无踪了。

    俗语说,春困秋乏。眼下子时刚过,又是料峭微寒的气候,除了那不知疲倦的十里秦淮,作息正常的人们恐怕此时早已陷入了深眠,此时整个兰溪镇每一处都是静悄悄的,只除了那一处,今晚注定是平静不了了的......

    紧挨着兰溪县主街的一条巷子里,从外往里数,右侧第三家,一个半月前刚刚搬进来一对母女,只是她们刚搬进来,还没安置妥当,第二日就满府搭起灵堂,挂上了白蕃,一场丧事刚过,不出几日,住在这家隔壁的人家便又隐隐听到了几轮声嘶力竭的哭喊声,旁人只以为是失去亲人哀痛不已,却没想到,之前搭建的灵堂还没拆掉,这户人家又发生了一场天人永隔。

    停灵半月,再次吹吹打打的一场丧事过后,住在隔壁的邻居却都忍不住开始提心吊胆,只因之前他们瞧见了那操持丧事的小姑娘一脸的病容,不见半分血色,身形瘦小孱弱,连着两场丧事下来,本就娇弱不堪的身子就愈发显得不耐,哀哀切切,好似一阵风就能把人给吹散了。

    不过这并不是让他们提心吊胆的真正原因,实在是住在这条巷子里的人家都太太平平的住了好多年,偏偏新搬来的这户刚住进来还不满月余,就连着办了两场丧事,明眼人看那小姑娘的样子都忍不住揪心,这丧事该不会一个月内要连办三场吧?要是那样对此地风水深信不疑的人家恐怕也得考虑考虑携家带口的到庙里拜拜,再找个大师回来做场法事驱驱邪了,毕竟连续三场丧事,实在是太过晦气。

    可这世间的事儿,十之七八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的。

    钟晚颜恢复意识的时候,视线从一片黑暗再到朦胧,逐渐清晰,甫一映入眼帘的是一顶黛青色的帐子,接着是不知是什么木材做的拔步床……

    只是还没等她理清为什么她会在完全陌生的地方醒来,难倒……她这是被绑架了?这样的怀疑瞬间袭上心头,一口气憋在喉尖,钟晚颜下意识的放轻了呼吸,生怕惊动房里正在翻箱倒柜找着什么东西的两个人。

    这两个人都是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人,脑后梳着圆髻,头戴银钗,如果没有看错,这两人身上穿着的衣服应该叫做褙子,是中国古代的一种服饰,想到这里,钟晚颜愣愣的看着两人不停翻找的忙碌样子眨了眨眼,又使劲儿眨了眨眼。

    一个荒谬又离谱的猜想瞬间产生,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她应该不是被人绑架,而是穿越了……

    她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突然穿越了?可怜她留在现代的存款还没有花完!刚装修完的别墅还没住上几天!养了宠物还没托付人照顾……

    天呐,她竟然穿越到了女性地位十分低下的封建古代!没有空调,没有卫生巾的古代!一时间钟晚颜的大脑里思绪乱飞……

    杂七杂八的念头渐渐停止,钟晚颜双眼放空了一会儿,就被屋内两名妇人翻找东西发出的响声惊得回了神,她本就是随遇而安的性格,相比想太多没用的,接受眼前的现实比较实际一点。

    因为没有继承到原主的记忆,纵是钟晚颜心思敏捷,处变不惊,面对这眼前两个妇人不把地砖掀开三尺誓不罢休的样子,也忍不住皱了眉。

    大概是因为太久没有喝水,刚发出了一个音节,钟晚颜便觉得喉咙火辣辣的疼,瞧这那两个妇人忙碌而专注的样子,估计也不会理她,便打算自己起身去喝水,却没想到她刚打算坐起,上身还没离开床铺超过半尺,下一瞬又力竭跌回了被子里。

    这具身体也太虚弱了!钟晚颜憋红了脸,喘着粗气愤愤的想。

    “啊!诈尸啦!鬼啊!”一名妇人尖叫着打开房门跑出去。

    钟晚颜被这声惨嚎吓得一个激灵,诈尸?鬼?

    是了,按照穿越定律,她能成功穿过来,那么原主想必也已经离开了,瞧着房中两名妇人的反应,她们在此之前应该就已经发现原主断气了,那她要如何自圆其说呢?她突然醒过来吓了这二人一跳,她要是解释不清,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麻烦,不过瞧着妇人的打扮,应该是下人一类的,而她睡得床上铺着不知道是什么面料的寝被,颜色虽然素净,却手感丝滑,应该不是便宜的面料,由此推算她的身份应该是个主子,钟晚颜悄悄放下了心......

    这厢钟晚颜冥思苦想着死而复生的借口,之前尖叫的婆子已经跑出去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而另一个婆子之前也被钟晚颜诈尸吓了一跳,却一直忍者没有出声,此时从她的位置满目惊骇的向床上看去,恰好能看到钟晚颜喘着粗气和憋红的脸。

    见钟晚颜再没有任何举动,那婆子屏息等了一会儿便镇定下来,动了动吓得僵硬的双腿,眼睛骨碌一转,便瞧见烛光照在床上人儿投下的身影。

    那婆子顿时松了口气,心里忍不住呸了声:哪来的什么鬼!那个杨婆子乱吼乱叫个什么,吓得她乱了方寸,净坏她的好事,不然耽误这会儿功夫没准儿她已经把卖身契找到了,加上夫人去世后被她据为己有的钱财,最迟明日她就能到官府脱离奴籍。

第2章 恶奴噬主

    想到此处那婆子下意识的转身,想继续翻找被放在某处装着卖身契的匣子,可一转过身,才瞬间发觉不对!

    她的主子,这个家最新的当家人明明已经活过来了,她就算找到卖身契又有何用?依旧还是一个要起早贪黑伺候人,看人脸色行事的卑微下人而已。

    这婆子姓钱,为人刁钻刻薄,极善逢迎,又好占便宜,贪图享受,却也很有眼色,谄媚起来也不会让主子厌烦,府里的老爷夫人都相继过世后,只剩下还留一口气儿的病弱小姐,等小姐再去了,凭她的能耐,再到任何人家府上都能混的不差,如果不是不想再当下人,她也不会趁着钟晚颜气息游离之时在晚饭里下迷药,让满府除了她和吓跑出去的杨婆子之外的五六个人都昏睡过去后寻找卖身契,以至于她们在小姐闺阁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过了这么久都没有人发现。

    钱婆子瞧着屋里被翻得不成样子,又看了看恢复了几分生气的钟晚颜,想着这病弱小姐一时半会儿恐怕是死不了了,等她缓过劲儿来自己必定逃不过一场重罚,凭着这些年攒下的钱财和趁着府中无人主事的混乱之时她秘下的金银,只要脱离奴籍,她也能过上当家做主,呼奴唤婢的舒坦日子。

    可恨这该死却没死的臭丫头,让钱婆子的美好期愿都化为了泡影,她浸淫内宅多年,深知将要面临的重罚至少会要了她半条老命,自从她混成夫人面前得脸的管事婆子,就再也没有被人下过脸面,就算是那病弱小姐开恩,轻罚与她,她也不想受那皮肉之苦。

    自从发现钟晚颜‘还魂’之后,钱婆子的目光就一直紧锁着她,此时见她躺在床上,正满脸的挣扎之色,这是想起身而起不来?钱婆子忍不住暗啐了一口:呸!这还真是个身娇体弱的病小姐。

    想到此处,钱婆子看向钟晚颜的目光不免带上了几分不善与轻蔑,那双略带几分混浊的眼珠顿时骨碌一转,目光一厉,似想到了什么,下意识的攥紧双拳,习惯性的嘬了嘬后牙槽仿佛在做着什么重大决定......刚刚跑出去的杨婆子也不知是躲到哪里去了,没有再回来,屋里只剩下她和钟晚颜,此事不出手更待何时?

    钱婆子没想太多,她只想拿回自己的卖身契,再花一笔钱到衙门去消除奴籍,然后回乡置产,再买几个小丫鬟伺候自己,如果可以,没准她还能找个男人一起过日子。

    钱婆子心里想着美事儿,便越想越不甘,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伸手抄起近身的红木圆凳,不由分说劈头盖脸的朝着钟晚颜的脑袋狠狠砸去......只要小姐死了,府里只剩下人,大家都一样,看谁还能责罚她。

    钱婆子憧憬的日子原本近在眼前,却被这个忽然诈尸的臭丫头给毁了,心里自然是愤恨至极,要怪只怪钟晚颜明明已经断气了为什么还要醒过来,还得让她脏了自己的手亲自送她一程,钟家的老爷和夫人早就已经入土为安了,现在她就送她们的掌上明珠下去,让这一家三口在地府里团圆团圆。

    钟晚颜虽然没有再发出声音,但是却将屋内的情景都收入眼底,奈何她此时全身无力,与沦为砧板上的鱼肉并无二致,眼瞧着视线中逐渐放大的凳子,她使出全身力气,双手抱头,翻身一滚。

    圆凳砸在床上发出一声闷响,钟晚颜躲过被砸破头的危险,却把后背暴露了出来,一个力竭的病人就算使出全力也无法躲过一个健壮的婆子使出全力的一击,圆凳的边缘砸中钟晚颜的后背心,撞击过来的力道让她一口气没提上来,缓了好一阵才顺过气来。

    可时间不等人,钟晚颜这厢刚缓过气来,那边钱婆子见钟晚颜这个病秧子竟然躲了过去顿时气得牙痒,一个虎扑过来,一双手死死地掐住了钟晚颜的细颈,动作之迅猛打得钟晚颜来不及反应,双手挣扎之下,摸到了一个硬物,没机会细看,不作他想照着钱婆子的头狠狠砸了下去

    不要小看濒死之人爆发出来的力量,钱婆子只觉得眼前发黑,便松了几分手上的力道,钟晚颜趁此机会,将手里的硬物又朝钱婆子连续敲击了几下。

    一道血痕顺着钱婆子的发迹流下,大概就是连钱婆子自己都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小姐会做出如此反击,在她眼里的钟晚颜是她可以随手就能捏死的存在,她震惊的睁大双眼,以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紧紧盯着钟晚颜,缓缓倒下......

    她......杀人了?

    钟晚颜吓得扔掉了手里的硬物,一枚瓷枕,落到地上发出碎裂的脆响,惊得钟晚颜打了个哆嗦,思绪回笼,强自镇定地抖着手指上前探了探钱婆子的鼻息,感触到尚存的呼吸,钟晚颜才松了口气,跌坐在床上,扯过散落在一旁的衣物按在钱婆子留着血的头上,再不帮钱婆子止血,她可能就真的杀人了。

    钟晚颜自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更加不会对想害死自己的人心慈手软,

    钟晚颜撑着双臂,奋力起身,先是帮钱婆子止了血,再将散落在地的衣物布料拧成绳,绑住钱婆子的双手双脚,行动的时候她突然想到在现代看的电视剧里的剧情,古代的布料质量太差,随便一撕就能扯开一大片,十分不结实,钟晚颜咬牙使力,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拿着自制的‘绳子’将钱婆子缠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再也使不出力气,才停止,抖着双腿栽倒在床上,不过几息也昏睡了过去。

    第二日,钟晚颜甫一睁眼,就见原本钱婆子昏倒的地方早已空无一人,而散落一地的衣物摆件,家具也被收拾规整,显然是有人在她昏睡的时候打扫过,钟晚颜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小姐,您醒了么?”

第3章 惩治刁奴

    经过一夜的休息,钟晚颜勉强恢复了一些体力,虽然喉咙还是不舒服,但是正常发声却没什么问题了,轻声答道:“进来吧”

    一个梳着双丫髻,簪着对儿雪色绒花,一身碧色衣衫的丫鬟正端着装着清水的铜盆推门而入,待她将铜盆放在洗漱的架子上才朝钟晚颜施了一礼,脆声开口道:“小姐,您感觉怎么样了?奴婢服侍您先洗漱一下吧,管家昨天连夜请了大夫来,说您如果醒了就没什么事儿了,药正在炉子上温着呢,大夫可是叮嘱了,您一醒就得让您服下呢”

    钟晚颜见这丫鬟一进来便兀自说个不停,十分捻熟的模样,自然是猜到这应该是原身的贴身丫鬟了,只是如何称呼她却是不知,不由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昨晚被钱婆子掐过,现在还有些疼的脖子,那丫鬟见钟晚颜做此动作便以为小姐是想问昨夜的事情,立即意会道:“回小姐,昨日钱婆子在晚饭里下了迷药,趁府里众人熟睡之时想寻身契私逃,还意图加害于您,后来还是杨婆子跑出去喊醒的管家,才带人过来......这钱婆子实在可恶,连奴婢也被迷晕了,幸好小姐您没事儿,不然奴婢实在不敢想,不过那钱婆子现在已经被关在柴房里了......”丫鬟边说边觑着钟晚颜的神色。

    钟晚颜听出眼前的这个丫鬟是想为跑出去的那个杨婆子脱罪,她刚醒过来时明明记得是两人合伙作案,古代人信鬼神,两人见她死而复生被吓到也在所难免,可是眼前的丫鬟她却把罪责都推到钱婆子身上,杨婆子的错处只字不提,只说功劳,避重就轻,钟晚颜初见这丫鬟便觉着透着几分机灵,可说出这样的话来,要么就是笃定她昨晚没看到杨婆子跑出去,要么原主就是个好糊弄的,不管是哪种原因,这个丫头都不是可靠的,啧,古人也是不简单的。

    钟晚颜有多希望眼前发生的一切如果只是梦的话该有多好,她依旧是钟氏集团即将上任的财务总监,可如果不是梦,昨天经过一场谋杀梦都没醒过来,估计她是真的回不去了,钟晚颜有些郁闷的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的时候,之前的抑郁全都随之消散,她是个相信能量守恒的人,她之所以能穿越,或许是在现代的寿命已尽,这一世可能是上天看她努力生活的奖励?钟晚颜不敢确定,但她此刻真实的存在着,那她何不照着自己的意愿去活着?在现代有诸多的无可奈何,身不由己,可是在古代,她会极尽所能的为自己而活!

    钟晚颜没有穿越后的记忆,现在连身边的一个丫鬟都需要堤防,不得不打起精神:“这事稍后再说,先洗漱吧,用过早饭,你去把管家请过来”

    丫鬟见原本的病弱小姐并没有像之前一样随着自己的话头发问而是转移了话题,不免有些吃惊,她打量着钟晚颜,总觉得她今天有些不一样了,特别是那双澄澈黝黑的杏眼,以往这双眼睛美则美矣,却没有自己的神采,可是此刻,这双眼睛就像活了一样,眼神里仿佛有了某些东西,丫鬟一时形容不上来,总觉得钟晚颜经历过昨天的变故之后,有些不一样了。

    丫鬟打量的目光有些直白,钟晚颜皱了下眉头,抬头目光有些震慑力的迎向丫鬟的目光,丫鬟从没有想过病弱小姐会用这样的目光看她,有些被吓到,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收回目光,上前服侍钟晚颜起身洗漱。

    钟晚颜用过早饭,服下汤药,休息了会儿才由丫鬟扶着走到花厅,期间钟晚颜已经通过丫鬟碧儿的嘴将自己和身边人的信息了解了个大概,她还是和现代的名字一样叫钟晚颜,父亲生前是八品县丞,突发恶疾过世后半个月,母亲带着原主扶棺回乡,路途颠簸,原主母亲身体本就娇弱,钟父离世对她的打击太大,生了场大病,路上舟车劳顿,钟母突感风寒,等他们在兰溪安顿下来,料理完钟父的丧事之后,钟母也跟着去了,也就是说现在整个钟家,钟晚颜是唯一能当家做主的人。

    钟晚颜坐在花厅里端着碧儿新端上来的一盏燕窝微微有些出神,既然她穿到这具身体里,那她就是古代的钟晚颜了,以后当家做主,维持府里开销进项的自然也是她,也不知道她现在经济情况如何,古代置办丧事可是花费不小呢,前世留下来的职业习惯使然,钟晚颜的思维发散,想着哪些是古代可以做又不打眼儿的营生,以不至于将来承受不起家里的开销。

    正想着,碧儿引着一位四方脸,络腮胡,身材高壮的中年男子走过来,

    据碧儿话中带的意思,严管家和钟父应该是交情颇深,不然他一副江湖草莽的模样气概怎会甘心在一个八品县丞的宅邸里当管家,而钟氏夫妇相继去世,府上之所以没乱,就是因为有严管家在,想到此处,钟晚颜不禁有些高看严管家。

    “见过小姐”严管家上前颔首行礼。

    “严管家请起,碧儿看座,请管家坐下说话”钟晚颜打量过严管家,转头对碧儿吩咐道。

    “不知小姐唤我前来可是为了昨夜的事儿?”严管家落座后方问道。

    钟晚颜点点头。

    “不知小姐是想如何处置?”

    “杨婆子呢?”钟晚颜抬眸,余光恰好能看到碧儿瞬间攥紧的手。

    “回小姐的话,杨婆子和钱婆子被关在一处,听候小姐发落呢”

    “一般都是该如何处置呢?”钟晚颜问。

    “钱婆子意图谋害小姐,杖毙并不为过,可若小姐仁慈,愿意放她一马,打三十板子后发卖出去便可,杨婆子虽也想私逃,但罪不至死,罚一年月银,打十板子也就是了”严管家将心里做好的打算说出来后便不再多言。

    钟晚颜闻言盯着严管家看了半晌,脸上没露出任何表情,严管家也保持这微微低头以示恭敬的模样。

    钟晚颜还不清楚严管家替这两个犯事婆子说话的意图,她端起装着燕窝的瓷蛊,拿起调羹轻呷了一口,放下才道:“那就按管家的意思去做吧”

第4章 天降福缘

    两个婆子被按在前院行刑,钟晚颜没去看,听回来的碧儿说,管家让全府的下人都去观刑,钱婆子被打的时候一直叫着小姐的闺名口出恶言,被严管家让人堵了嘴,多打了十板子,原本就承受不住的钱婆子受完刑后奄奄一息的被拖出去发卖了,却是杨婆子无论是罚月银还是打板子都没什么异常。

    钟晚颜听说后,并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反而一直留意着碧儿对她罚了杨婆子有没有怨怼,不过目前还看不太出来。

    钟晚颜午睡了一个时辰,起来后便让碧儿知会严管家这几日将家里的账目都整理出来,她要过目,碧儿压下心中的震惊,小姐何时看过账本啊,以前老爷夫人还在的时候也没教过小姐......

    似乎是察觉到了碧儿的惊讶,钟晚颜撇了她一眼,端起茶杯一手抚着盖子轻声道:“爹娘都去了,以后我若不自个儿立起来,还能依靠谁呢”

    碧儿一听,觉得也对,小姐在这世间也再没有任何亲人了,世事艰难,就连她自己不是也想......

    碧儿顿了顿,道:“小姐说的是,我这就去通知管家”说罢转身便出去了。

    钟晚颜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神逐渐放空,静坐了片刻突然想到,要看账目,首先她得先识字啊!从小接受的就是现代的应试教育,繁体字钟晚颜只会看,根本不会写,再一想想古代书写需要用毛笔,顿觉头大。

    钟晚颜下意识的看向她右手腕内侧,前世她一无所有的时候的保命底牌,金手指就是在这个位置,不知道穿越后还在不在有。

    目光看过去,细腻白皙的手腕上正有一粒黄豆大小的红痣,钟晚颜压下心中的激动,只觉得压在头顶上的‘用毛笔写繁体字’的重压顿时消散,兴奋的她想欢呼,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虽然钟晚颜没有得到原主的记忆,但身体记忆却是刻在骨子里的,加上她本就认得繁体字,一个下午的练习,字虽然没写的像模像样,但是也能叫人认出一二来。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所有人都睡下了,碧儿也在外间睡熟了,钟晚颜躲在帐子里,抚摸着手腕间的红痣,心神一动,瞬间消失在床上。

    这颗红痣是前世她十一二岁的时候在乡下帮外婆烧火做饭的时候被点燃的柴火烫了一下,伤好之后就留下了一个红色的疤痕,疤痕没过多久就渐渐变成了红痣,直到某一天她突然出现在另一片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类的空间里,才惊觉,这是天降福缘,或许她会穿越,也有这个空间的因素。

    钟晚颜因发现空间随她一起穿越而惊喜激动了一下午的心情直到进入了空间,看到眼前一片空空如野的情景才荡然无存!

    她记得前世第一次机缘巧合进入空间的时候,空间里就是这幅样子,山林,河流,湖泊还有一块近十亩的空地,一切都是原始的模样。

    钟晚颜做过试验,她的空间除她自己以外,任何人类都是进不来的,无论是她想带人进来,还是邀请,都不行,但是动物却可以。

    空间的时间比外界快十倍,也就是说,空间十天,外界一天,她也是利用这个时间差才只用了三年时间就拿到的耶鲁金融硕士和法律博士双学位的。

    只是,十多年的时间,钟晚颜靠着自己的双手,一点一点建设的空间,从一片荒芜到不仅有了小型的发电和供水循环设备,她还自己动手建了座竹屋,做了内装修,地板都是她一块一块自己拼的花色,卧室厨房卫生间浴室,一应俱全,甚至书房里还有她从小到大所有用过的参考书,工具书,原文小说等等各类书籍。

    就是不提这些,空间里还有她种的果树,搭的秋千,玫瑰花园,到处都是她的生活痕迹,还有刚得到空间时她正处于比较爱幻想的年纪,以为会像涉猎的末世小说情节一样,快要世界末日了,她头脑一热,当时中二的她就大批量的购买了许多物资,结果世界末日没来,她直到多年以后,出国攻读学位也没有把那批物资用完......

    可是现在这些东西,竹屋,花园,秋千,果树,物资,通通都不见了!

    钟晚颜不知道此刻该不该用乐极生悲来形容自己,本来她以为穿越到古代的生活困扰可以因为有空间而得到解决,结果空间里什么都没有了!

    钟晚颜平复了一会儿心理落差,既然来了古代既来之则安之,空间能一起过来已经是上天恩赐了,不能奢求太多,贪心是会被惩罚的!钟晚颜告诫自己。

    如此又过了两日,钟晚颜都是在练习写字的过程中度过,利用空间的时间差,她的字已经写得可以入眼了,第三日的下午,严管家将两本账本送了过来,一本记着外院,也就是钟父还在世时的开销,另一本是整个钟家的日常开销和进项,钟晚颜用了一天时间捋清所有账目,这天下午,再次让碧儿请来了严管家。

    “这间宅子是赁的?”严管家坐下后钟晚颜问道。

    “回小姐,是,当时夫人带您刚到兰溪,老爷的事情拖不得了,所以匆忙之下我就租下了这个宅子”严管家回说。

    钟晚颜点点头:“还有多长的租期?”

    “今日已经是三月初一,租期到三月末”

    钟晚颜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方才道:“严管家,府里现在还剩多少银钱想来您也知道的,我看账目上在常州还有三间铺子,劳烦您去将这三间铺子处理了吧,只要价钱合适就可以出手”

    严管家闻言皱了皱眉,道:“小姐这是想定居兰溪?也对,老爷夫人都在这里,可...若我出去了,家里有事该如何?不如我派个人去......”

    严管家话没说完,钟晚颜便打断了他:“管家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您也知道,爹娘的丧事花费不小,如今我们所有的现银加上银票区区不过一千两,固有资产也就是这三家铺子,除了您,交给别人我不放心”顿了顿,钟晚颜接着开口道:“父亲在世时便十分信任您,到了我这,也一样。”

    几句话说的严管家眼圈发红,沉吟片刻,起身抱拳道:“严某必不辜负小姐期望,待我稍作安排便是,若是顺利此去常州来回,脚程快半月有余也就回来了......”

第5章 定居桃源

    严管家一颔首抱拳转身就要走,钟晚颜及时叫住了他:“严管家且慢,常州的铺子还不急,劳烦您先在镇上打听打听,哪里有合适的宅子,庄子出售,也不用拘泥于镇上,周边的村子也可以,如果是村子里的话,最好挨着山林,能买到大片土地的位置,就劳烦您多打听打听了”

    钟晚颜的话说得严管家一愣:“小姐此番的意思是?”

    “听闻整个启元王朝最大的药材集市就在凤阳,如今爹娘故去,我一个还未及笄的姑娘总得为以后考虑,若是能买下一片山林,安家落户,至少能维持以后的生活”

    严管家恍然大悟状:“小姐远虑,言某不及,此事我这就去办”

    严管家带着小厮早出晚归,用了十几日接连走访了三家牙行,将兰溪镇以及周边村落都走了个遍。

    出兰溪镇北门走官道朝西行一个时辰,官道旁会有一个小路,走小路行两刻钟是一个岔路口,再往前是是片山谷,山谷面积不小,里面有三个村子,岔路口往右是花家沟,往左是萧家村,走萧家村这条路行一刻钟还有一条岔路,顺着岔路往西走两刻种,就是严管家看中的地方了,桃源村。

    十几年前,临江以南的部分地区暴雨肆虐,洪水突发,百姓流离失所,渐渐往北迁移,桃源村就是其中一部分流民途径此地,便不愿再往前走了,于是留下落户,渐渐形成的村子,加上地处江南,风景秀丽,让这些亲身经历过家园被毁,饥饿疾病,大难不死之后的安心之所,新生之地,故此起名为桃源村。

    村里约有七八十户人家,照比旁边花家沟和萧家村这种氏族村落,虽底蕴不足,但气氛也是颇为祥和宁静。

    严管家与人伢子约去桃源村看宅子是在午时过半,正打算出门,突然眼前一亮,就见一十一二岁的面如傅粉三分白,唇若涂朱一表才,鬓挽青云欺靛染,眉分新月似刀裁,着青衫直裰秀翠竹的俊秀小公子出现在眼前,严管家一愣,觉得这小公子甚是眼熟,再一细看,双耳的耳坠儿上分明穿着耳洞,这俊秀小公子不是钟家小姐钟晚颜又是哪个?

    严管家不禁讶异:“小姐您这身打扮......这是打算同去?”

    “一起去瞧瞧,听您说的桃源村美景,令我心切慕之,毕竟是打算要安家落户的地方,我去看看也好”钟晚颜笑着解释。

    严管家看中的是靠近桃源村尾近山的位置,一座新修的没几年的二进宅院,原户主一直在凤阳做烟草生意,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次,桃源村这又不是故乡,所以生意越发做大之后,户主便打算卖掉宅子,举家搬到凤阳去。

    钟晚颜打量着眼前的二进的宅院,靠近村尾,再往后三四家便能进山,位置上和她想的比较合适,宅院虽是二进,但着实修建得很不错,青砖黛瓦,亭台楼阁,轩窗临水,翠竹垂柳,锦鲤浅游,回廊通幽,步步变换,处处精致。

    就连前世生于北方,长于北方的钟晚颜也不禁为这江南秀色所动容,然后便暗自盘算,钱袋里的全部家当够不够买下这座宅子。

    “二位可是看好了?”人伢子姓黄,名春,笑呵呵的看着钟晚颜二人。

    严管家见钟晚颜没应声,但见她神色满意也不需多问,便答道:“看好了,宅院不错,只是这价钱......”

    不待严管家说完,黄春便接过话头:“哟,严爷,我给您这价格可是您满兰溪找不到第二家的低价了,我也是看在您的面儿上,您是爽快人儿,咱就六百两,行咱们就去衙门写契书,换成其他人,少于七百两,我都不可能带人进来瞧的。”

    黄春在兰溪所有牙行里算比较有名气的人伢子了,此人极有眼力,只凭人谈吐穿着便能分门别类的为雇主推荐最适合的,就比如严管家,见识虽然也广,但初到兰溪总归是不熟悉,被钟晚颜嘱托,几乎快走遍县城,也没遇到令他满意的,直到遇见黄春,接连看了几个宅子,都比较合乎心意,这也是一份能耐了,所以听到价格严管家虽然觉得颇高,但也没打断他,主要还是要看钟晚颜的意思。

    “后山那片竹林,周围的山林,荒地,良田可是也在出售?”钟晚颜抬手一指,比了个大概范围,笑吟吟的问向黄春。

    黄春一愣,他看着面前的二人,以为是家中叔伯带着子侄出来长长见识,没想到其实二人中做主的是这位唇红齿白的小公子,其实这也不怨他,实在是严管家那身阳刚气质,没掺杂半分奴相。

    黄春的惊讶只在一瞬,敛了神色,面带七分笑:“有是有,但有多少我得查查记档,小公子稍等片刻”

    黄春请钟晚颜二人到宅院的暖厅稍坐片刻后,便来回道:“东边有两座山头,一大一小,山脚下的荒地七十余亩,良田不多,十亩,小公子的意思是?”

    钟晚颜一手托着茶盏,一手轻扣杯盖,听了黄春的话,微微皱了皱眉,沉吟片刻,抬头笑吟吟的看向他不紧不慢的说道:“这个院子加上你说的两个山头,荒地,给你七百两,十亩良田也要,价格你另算,你看可好?”

    不只是黄春,就连严管家听后都有些哑然的看向钟晚颜,一个不识柴米油盐,一直养在深闺的娇弱小姐能把价格估算的这么精准?不仅他们能用合适的价格买下,而且也没有亏待黄春,这......老爷夫人的故去对小姐影响这么大?严管家有些不可置信,但也未曾多言,只将钟晚颜的变化看在了眼里。

    桃源村的地方不错,但位置较为偏僻,轻易是脱不了手的,难得碰上一个想买的,黄春本想再还价一二,可是一对上钟晚颜笑吟吟的目光顿时觉得被看穿了一般,其实这笔买卖他不亏,给主家办完了事儿,他也有得赚,忙笑道:“得嘞,今儿算我交了您二位朋友,您是立白契还是红契?”

第6章 初次相遇

    请输入正文。红契是古代不动产买卖或典当经向官府纳税盖官印的契约,而白契则是民间自写的契约,不具有法律效益,也就是说,如果灾难或者战争等不可抗的天灾人祸到来,待平息过后,有红契的人依旧能拿回自己的土地房产,白契则不被国家承认,所拥有的土地房产等不动产会归公所有。

    钟晚颜一挑眉,看了眼黄春,黄春立即意会赔笑道:“得嘞,您二位考虑周详,是我多问了,小公子,严爷,咱们这就去衙门?”

    三人坐上黄春赁来的马车走在官路上,正好经过一个着布衣白衫,带着一书童的少年,黄春驾车放慢车速走到少年身侧招呼道:“萧小哥儿,这是上哪儿去啊?”

    那白衣少年见是黄春,笑了一下回道:“去趟镇上”

    黄春回身对钟晚颜二人小声道:“小公子,严爷,这位萧小哥儿就住在是桃源村旁边萧家村的,姓萧名濯,其叔父是萧家村里长,其父在京城听说还是个三品大官呐,日后您二位搬到了桃源村,如今也好结个善缘”说着用眼神询问二人。

    严管家本是不愿的,理由很简单,他不信黄春这个人精儿子没看出来钟晚颜是个姑娘,不过这位萧公子的身份也不是他们现在的身份就能得罪的,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严管家有些为难的看向钟晚颜。

    钟晚颜将严管家纠结的脸色看在眼里,觉得有些好笑,粲然一笑,看向黄春道:“就请萧公子上车同行吧”

    萧濯一人坐进车厢,书童和黄春坐在车辕上,严管家同萧濯寒暄了几句,只觉得眼前的少年俊朗非凡,气质温润,谈吐不俗,不知不觉竟也聊了一路。

    同萧濯在兰溪县主街分开后,钟晚颜几人向东而行,到衙门办理了契书,黄春送钟晚颜二人回去,马车停在巷子路口,因离得不远,马车调头颇有些麻烦,遂钟晚颜同严管家提前在巷子口下车,经过别邻居家门前的时候,几步路的距离,便察觉到有视线明晃晃的窥探,钟晚颜不禁转头看去,见一妇人透过大门微开的缝隙正盯着她瞧,见被钟晚颜发现,露出了一个不料被逮了个正着的神情,讪讪的笑了笑,抬手关上了门。

    窥视的视线消失,钟晚颜把玩着手里的折扇,走在严管家半身前的距离,语音带笑:“严管家好意,晚颜在此多谢了”说完正好走到家门口,从小厮半敞的门洞一跃而入。

    严管家站在原地,嘴角微抽的看着钟晚颜进门的背影,眉头皱了皱,这几天只要是得闲的时候他便忍不住去思索在钟晚颜身上发生的变化,要说变化有多大,却也不是,就好像原来的钟晚颜是被打扮好的精致玩偶,一举一动都在条条框框里,而现在的钟晚颜有了自己的思想,突然开了窍,整个人周身都仿佛笼着一层灵气一样,一下子失去双亲的打击严管家也经历过,这更让他想不明白,也不能理解钟晚颜的变化因何而来,就好像......突然换了一个灵魂。

    到了晚上,钟晚颜将宅院和山林荒地的契书放到专门的匣子里,然后取出三张常州铺子的契书,打算交予严管家。

    其实,钟晚颜从对严管家的称呼由‘你’到‘您’的变化不是没有原因的,对他的信任也不是凭空而来的。

    因为练字,钟晚颜让碧儿带人去将钟父生前的书籍,如今已被整理封存的书箱都抬了过来,她从中找到一本钟父生前的手记,就是类似于日记一样的东西,看过之后,方知为何严管家这样一身草莽,江湖匪气的人却要在小小县丞的府上当管家了。

    管家姓严名宽,湖州人,年少时顽劣,向往江湖游侠潇洒不羁的性情,逍遥自在,红尘作伴的日子,不顾家中父母阻拦,偷跑出门拜师学艺,一走就是许多年,毫无音讯。

    十几年前湖州大水,严宽家中老父因此故去,只剩老娘一人,洪水突发,严母一路随流民北上,乞讨度日,到沧州时已骨瘦如柴,深染重病,幸得途中有钟父一路照顾,钟父此人虽无出身,但此人仗义,乐善好施,极有头脑和眼界,又颇擅钻营,不然也不会从一挑货郎出身,道捐了个芝麻小官,不出几年就连跳两级,成了正八品的县丞。

    钟父尽心尽力的一直照顾了严宽老娘两年多,直到严母油尽灯枯,钟父为她养老送终,自己亲生儿子没做到的事情,钟父做到了,严母临终前,含泪看着十几年未见的儿子,让他在她临终前立誓,余生当牛做马替她还恩于钟父。

    严宽也没想到一别经年,再回家中已是物是人非,一地残垣,多方打听,辗转寻找了两年,再见面父亲故去,母亲将死,子欲孝则亲不待。

    严宽处理完老娘,整个人瘦得脱相,他没想到当年的任性妄为,再见面已和父母天人永隔,生来没报生恩养恩,便用余生履行誓言,替母报恩。

    钟父本意想就此作罢,奈何看严宽痛苦难当,未免他想不开钻了牛角尖,便同意了,这一来就是十几年,故此严管家虽不是奴籍,却做着管家的差事。

第7章 各有打算

    过了契书,钟晚颜交给严管家一张百两的银票,让他提前去置办些家什细软,别过些日子等到他们搬家再去准备,免得到时慌了手脚。

    三月二十五这日,钟晚颜举家搬离了兰溪镇靠近主街的巷子,当他们最后一辆装着箱子的马车离开巷子,转过街角,这条巷子里住了十几二十年甚至更久的人家都不约而同的打开大门出来观望,仿佛是在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走了,场面颇有些滑稽。

    去往桃源村的路上,碧儿没有同钟晚颜待在一辆马车里,而是坐在后面装着行李的车架上,凑在杨婆子的身边,小声抱怨道:“也不知道小姐是怎么想的,好好地镇上不待,非得跑去乡下,也不知道管家给她喝了什么迷魂汤,连累我们也得跟着受苦”说着看了看眼婆子的脸色道:“特别是您的伤还没好全,这一路颠婆,可怎生是好?昨儿我拿去的白玉化瘀膏,婆婆可是用了?”

    杨婆子是个四十多岁,低眉顺目的妇人,着一身靛青色的交领襦裙外罩褐色比甲,头发梳得整齐,戴着银钗,上次被打的十板子伤还没好全,此时歪靠着软枕倚在车壁上,听了碧儿的话淡淡的道:“劳你有心,那白玉化瘀膏可听说是不易得的物件”

    “听说是管家给小姐淘换来的呢”见杨婆子肯定了自己的功劳,欢喜的接过话道:“婆婆您说管家怎么就对小姐那么好呢?”

    杨婆子听了这话,转头用眼角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轻哼了一声:“不就是那么点事儿,他们的事儿你少打听,知道的多了,死的也快”

    碧儿闻言有些讪讪,杨婆子满意的看着她的表情,像是施舍般的继续说道:“也不用眼红那些有的没的,她一无父无母孤女,将来会怎么样来两说呢,严宽虽然不是奴籍,但听说交友甚广,你在她身边伺候着小心着些,等生哥儿回来接我出去了,我再叫他来替你赎身,你们的事儿我这个姑母就能作主了,到时候,你的将来也不比闺阁里的那位差”杨婆子说着说着似想到了什么,忽然一笑:“或许她以后还不如你呢”

    杨婆子的侄子杨生是被她从小拉扯大的孩子,哥哥早逝,嫂子生产后便缠绵病榻,当时十七八岁的杨婆子早就到了嫁人的年纪,可是条件好的,人家有更好的选择,条件差些的,又怕娶回去会是个拖累,杨婆子一气之下便自卖自身,二十多年来,每个月的月银全部攒下托人送回家中,维持家用。

    前几年,十几岁的侄子杨生开始跟人出海,最近两年也能独当一面了,年前的时候给杨婆子来信说,等他走船回来就接她出去养老。

    杨婆子不识字,信是找碧儿帮忙读的,知道杨婆子有这么一个子侄,碧儿当时也没在意,当时钟父还健在,她可是官家小姐的贴身丫鬟,将来是要给小姐做陪嫁的,最不济也是配给官宦人家有些脸面的管事儿的,一个船夫岂能如得了眼。

    直到钟父钟母离世,以钟晚颜如今的身份,再想嫁进高门大户简直就是妄想,到了年纪的碧儿不得不为自己开始打算,如此杨婆子的侄子杨生就入了碧儿的眼,开始围着杨婆子打转,钟晚颜用不上的好东西都拿去孝敬了杨婆子。

    杨婆子就算再蠢笨,也活了四十余年,岂能看不出碧儿的心思,但她也没有点破,默默受着碧儿对她的殷勤,没有任何表示,直到上次挨打,碧儿忙前忙后的伺候,杨婆子才松口,说是替她做主。

    此时碧儿听见杨生的名字,脸染红霞,忙低头替杨婆子捏腿,一脸娇羞的道:“婆婆又取笑碧儿了”

    杨婆子瞧着碧儿害羞的模样,眼珠转了转,心想:你都没见过杨生,何来的倾慕?又盯着碧儿看了会儿,见碧儿一直紧着手上的动作,心下满意,复又闭上眼。

    过了几日,钟晚颜终于在桃源村安家落户,办理过户籍后,她将三张房契和仅存的二百两银票交予严管家,严宽本想推拒,银票他身上还有,可钟晚颜却说:“哪有管家拿自己钱替主家办事儿的,穷家富路,出门多带点银子也方便”

    严宽只得接过,离开前叮嘱了家中下人好生照顾小姐,又交代钟晚颜他已写书信给自己的师妹,近几日便会到,有师妹在严宽也能放心一些,不然一院子老弱妇孺,叫他如何能安心离开。

    严宽走后第二天,钟晚颜叫碧儿找来一套男子的衣服,一套粗布短褐,待服侍钟晚颜穿上后,碧儿方犹豫问道:“小姐这是打算出去?”

    钟晚颜闻言转头看向碧儿掀唇一笑,那笑容似有深意:“是啊,出去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营生,不然再过不久我们就得吃糠咽菜了”

    碧儿被那笑容烫了一下,心下有些慌乱,总觉得小姐似乎知道了什么,再想细看,钟晚颜已收起笑容,转身正要出门。

    碧儿急忙道:“小姐您不带上奴婢么?”

    钟晚颜头也不回道:“不了,我一会儿就回,你留在家等门吧”

    两句话的功夫,钟晚颜已渐渐走远,碧儿只得看着她的背影道:“那小姐你早点回来......”声音只有她自己能听到。

    且说钟晚颜出了门,沿着眼前的村路,向右是穿过村子可以去镇上的方向,向左再绕过几户人家,便是进山的路。

    每天八月十五到九月十五,启元王朝的药商协会都会在淮州府的凤阳镇上,举办为期一个月的药材集市,南来北往的药商在这一个月内都会聚集此地,金钱往来数目更是庞大。

    如今钟晚颜初来乍到,虽然也可以凭借现代的一些技术赚的盆满钵满,但是有违钟晚颜本意,这一世她只想太太平平的,不出头,不冒尖,享受生活,过过安稳日子,做做想做的事情。

    而钟晚颜目前的当务之急,便是赚钱,不然可养不起下人,来了古代她连衣服都不穿,更别提其他的生活能力了,所以她还是想想怎么赚钱,过被人伺候的日子吧。

第8章 山中再遇

    钟晚颜左转,走向进山的路,在淮州做药农药商的多如繁星,多她一个也不起眼,何况她有空间在手,也有几分底气,如今是要先了解草药的习性,如何种药,采药,炮制药材,不过这些不急,她先进山转转......

    钟晚颜沿着山路向山中行,临出门前两条裤腿都用布带缠紧,避免蛇虫鼠蚁爬进来,路上捡了半截干树枝,执在手中做探路之用,山中湿气重,钟晚不一会儿就看见好几片生长着蘑菇的地方,便顺手移植了一些到空间里,还有一些可以食用的野菜,种植药材不是立即就能赚到钱的,提前置备些口粮,免得到时候全家饿肚子。

    前世,钟晚颜的父母是家族联姻,夫妻二人之间并无感情,非要说亲密度估计也就比高中三年没怎么说过话的同学好上一些而已,毕竟他们有个共同的女儿,说白了钟晚颜就是他们不得不为各自家族做个交代的产物而已。

    因为没有感情,钟晚颜的父母各有情人,他的父亲在外和情人有了孩子,而她的母亲也是快到了显怀的时候,不得已,这对貌不合,神更不合的夫妻终于拉下脸面,做到了离婚的谈判桌上,一番纠缠推诿,因为各自金钱独立,又有婚前协议在前,离婚并不是利益分割,纠缠的只能是钟晚颜的抚养权了。

    钟晚颜作为不是爱的结晶,谁都不想要这个拖油瓶,争论到最后的结果是两家轮流扶养,直到钟晚颜成年,而十四岁之前,她一直跟着外婆住在乡下,所以农活,和一些常识性的东西钟晚颜是懂得一些的。

    钟晚颜估计了小时间,她大概走了有一个时辰,已经放慢速度休息了两回了,她现在的这具身体自打她穿越以后,已经强健了不少,至少不会像刚来的时候那样,站一会儿走几步都要休息一下。

    再次慢下速度,钟晚颜打算原地休息一下,就在这时,‘嗖——’一下,一只灰扑扑的野兔嚣张的蹦到钟晚颜面前,还挑衅的驻足看了钟晚颜几眼,然后头也不回的继续向山中蹦去,钟晚颜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然从兔子的眼神里看到了鄙视!

    钟晚颜活了两世,竟没想到有一天她居然被一只兔子给嘲笑了!

    泥人也有三分脾性,钟晚颜心中憋着一口气,朝着野兔跑开的方向追去,那野兔也好似在山中能常见到人一般,不怕生,见钟晚颜尾随而来,竟也无丝毫惊慌,几次见钟晚颜慢下来,气喘得厉害,野兔竟善解人意的几次停顿,等钟晚颜靠近些了再往前跑。

    钟晚颜却丝毫没有领悟到野兔的好心,此时气得快原地爆炸,咬牙切齿的在心中发誓,定要活捉那只张狂的兔子!

    钟晚颜随着野兔跑上一处矮坡,也不知是为何,一路在前面跳跃的兔子突然一个停顿竟掉转方向,向着钟晚颜而来。

    此时的钟晚颜已经看不到旁边的事物了,眼中只有这只嘲笑她的兔子,见它竟然嚣张至此,也使出全身力气猛扑向兔子,却不曾想,脚下踩中苔藓,一滑,接着又被枯枝一绊,整个人失去重心向缓坡下摔去......

    好在,落地的一瞬间,钟晚颜感觉怀中毛茸茸的,接着发现自己不是摔倒而是在向地势低矮的位置滚落,下意识的双手护头,只能撒开兔子,真是叫她好不甘心。

    直到钟晚颜一路滚落,后背撞到一颗树桩方才停下,晨起的时候天气还是有点凉,钟晚颜现在的病娇体质让她十分自觉的让碧儿帮她穿上了夹袄,此时钟晚颜也不得不感叹自己的先见。

    夹袄和外面的罩衫已经被树枝刮破了几道口子,里面棉絮裸露出来,钟晚颜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没有什么皮外伤,就是跌落下来被石块咯的有点疼,还有撞到树桩那一下,后背和身上隐隐疼痛,有可能已经青紫了。

    钟晚颜叹了口气,前世,她外婆的母亲是民国时期的大家闺秀,一身优雅得体的气度完美的被外婆继承了,而她自小在外婆身边长大,言传身教耳濡目染,钟晚颜在外人的眼里也是温婉可人,气度端庄的,没想到穿越后竟被一只兔子气到失了稳重,如今浑身青紫犯疼,实属不该,钟晚颜暗自警醒自己,修行不够。

    平复了呼吸钟晚颜又休息了一会儿,从空间里取出清水和早晨藏起来,用帕子包着的几块点心,用了一些,她出来至少也有两个时辰了,竟一刻也没休息过,此时实在有些受不了,待体力恢复了一些,钟晚颜才起身,寻找离开的路。

    缓坡的右侧地势比较低矮,且生有树木,从那借力钟晚颜估计自己应该能爬上去,便抬步向前走去。

    却没想到绕过一处草丛,一截雪白的衣角映入眼帘,钟晚颜定睛一看,见一一身白衣的少年晕倒在地,青丝遮住了脸,衣服上刮蹭的痕迹与钟晚颜的相差无几,想来也应是一时不慎,失足摔下来的。

    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能穿越多活一世,自然要多做好事,善事,钟晚颜自是不能见死不救。

    钟晚颜暗自运气,先检查少年的四肢,肋骨,脖颈等部位有没有受伤,确认没有之后便将少年拖到地势开阔些的地方,拨开少年面上的青丝,便觉得眼前少年有些眼熟,再一细想,竟是与她们同车到过兰溪镇上的萧家村少年,萧濯。

    钟晚颜来不及细想为何这少年出现在此,就看到萧濯眉目俊朗的眼下隐隐泛着乌青,双唇紧抿,脸色苍白如纸,钟晚颜心中一惊,这幅样子怕是中毒的模样,且有些时辰了,若是再耽搁下去恐怕为时已晚......

    在青山野林里中毒,应该不是误食了什么东西,最可能的是毒虫毒蛇一类的,紧迫关头钟晚颜强自镇定下来,冷静分析着。

    想到便伸手上前仔细检查少年身上是否有被毒物咬伤的痕迹,此时钟晚颜深深地觉得古代衣服一层一层的十分碍事,毫不犹豫地抽出严管家临行前交给她防身的匕首出来,顺着外衣上的点滴血迹,一下划开萧濯小腿的裤管。

    找到了!

第9章 山中救美

    钟晚颜瞪圆了眼睛,萧濯左腿的小腿内侧赫然出现两个黑点,再一细看,竟是编织针般粗细的血孔,紫黑色的血液溢出来,这应该是被毒蛇咬的,伤口周围的皮肤钟晚颜用手指轻触了几下,有些浮肿僵硬,瞧着中毒已经有些时候了。

    找到这一处,而萧濯身上却不止这一处血迹,钟晚颜凝眉敛目拨开萧濯的长衫,竟在右大腿和右手臂上找到了另外两处伤口,而手臂上的伤口看着竟比腿上的伤口还要严重几分。

    钟晚颜救人心切,先是将萧濯的外衣撕成带状,拧结成绳,将萧濯被咬伤的位置偏上三寸,都紧紧的系上绳结,这样可以防止蛇毒继续扩散。

    接着从空间里找出火折子,点燃了一堆干草,将匕首在火焰上炙烤消毒,差不多了方将火焰熄灭,再用土掩埋。

    钟晚颜右手执着匕首,在萧濯的伤口周围划开十字形的刀口后,便双手用力往外挤出毒血,直到流出的血液已是红色才停止,三处伤口依次轮流做下来,钟晚颜已是满头大汗。

    可是这还不算完,钟晚颜前世生活在乡下的时候听村里的老人说过,生有毒物的地方,百步之内必有解药。

    钟晚颜顺着萧濯跌落下来的位置为中心,以她前世有限的草药知识开始寻找解药,内心在不断祈祷,千万不要让这么好看的少年就这样死了。

    许是钟晚颜的祈祷起了作用,没过多久,她竟看到不远处的湿地里生长着一片,叶子呈长椭圆披针状,表面暗绿色,叶片下为暗紫色,质地肥厚的杂草。

    鸭跖草!

    钟晚颜心中一喜,鸭跖草是一年生草本植物,喜欢在潮湿的草地中生长。可治疗咽喉肿痛,痈疽疔疮,毒蛇咬伤可以一边煎汤内服,也可同时用鲜草适量,洗净捣烂外敷。

    此时情况不允许,钟晚颜只好采了适量的鸭跖草,没有捣药工具,便将叶子塞进嘴里,上下咀嚼,不得不说味道是真的不怎么好,钟晚颜皱着眉嚼碎草叶,再敷到萧濯的伤口上,接着用萧濯外衣撕成的布条缠住固定。

    待钟晚颜暂时处理好三处伤口,再抬头时,日头已经偏西了,而这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将萧濯弄下山,找大夫帮他清理余毒,她方才只是把表面的毒素排了出来,已经扩散的蛇毒只能尽快找大夫救治,不然还是有生命危险的。

    钟晚颜用清水漱了漱口,又给萧濯喂了一些,萧濯身量不矮,钟晚颜若是想将他拖上矮坡十足要废一番力气,她想过用杠杆原理,用绳索或者藤蔓将萧濯拦腰缠住,支点就是矮坡上足有两人合抱般粗的大树,只是不行,一来她没有力气拉动藤蔓,再说,她没有绳索,周围也没有合适的藤蔓。

    钟晚颜用匕首削了几条柔软的藤条,将萧濯拖起,背靠树桩呈坐姿,自己则坐在萧濯身前,藤条绕过萧濯身后,系在自己身前,绑了好几道。

    萧濯的双臂搭在钟晚颜的肩上,若是萧濯此刻有知觉,没有那几道难看的藤条,或许画面会静谧美好许多,苍翠如烟的山林里,红霞西映,落日余晖,俊男美女浓情蜜意,相得益彰,一副唯美画卷,挥洒而成。

    可是现实情况完全没有如此诗情画意,钟晚颜背着萧濯,说是背也不准确,萧濯那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正拖着地,钟晚颜此时觉得脚下冒火,重心全在上面,紧紧抓地,借着矮坡上的灌木和树枝一点一点地往缓坡上前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钟晚颜感觉身上的夹袄都已经被汗水浸湿的时候,终于距离矮坡的高处只有一步之遥了。

    只是这一步的距离,高度有些陡峭,需要一次成功,不然很有可能失去重心,再次滚落下去,前功尽弃。

    钟晚颜再次停顿休息,狼狈的深呼吸,试图以此来积蓄力量,此时她背靠在萧濯怀里,而毫无知觉的萧濯则垫在钟晚颜身后,紧贴着树干。

    萧无咎再次有知觉有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姿势,湿气透过凹凸不平的树干传到身上,粘腻异常。

    而怀里竟然还有一个.......少年,只是少年一直忙着喘气,竟没察觉到背上的人已醒。

    萧无咎意识清醒了只是一瞬,接着便察觉到四肢无力,僵硬,浑身泛冷,头脑昏沉,如此明显不对的情况,萧无咎正打算抬眼环视四周,就在这时,怀中的少年发力了!

    只见少年紧了紧身上的藤条,双足蹬地,双手借力抓着周围的灌木树枝使力,凭着一股冲劲,三两步便蹿上了顶峰。

    只是刚到达,还没站稳,钟晚颜双腿一软,连带着萧濯一起摔倒在地,有萧濯在身后,钟晚颜大半个身子都摔在萧濯身上,倒是没什么事,就苦了刚恢复意识的萧无咎,这一下竟然差点又昏了过去。

    钟晚颜赶紧将身上的藤条解开,查看萧濯有没有摔坏,复又检查伤口,见没什么问题,才放下心来,此时天色越来越晚,山林中天黑得尤其早,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不然山中野兽开始活动,他们两个都有危险。

    钟晚颜安置好萧濯便起身用匕首削了一些树枝,堆在地上,再用藤条捆起来,压扁,将紧闭双眼的萧濯拖了上去,再用藤条固定住,便抓起没有枝叶的那端走在前面,拖着被固定在用树枝临时做成的简易担架上的萧濯下山了。

    而萧无咎虽然还没明白为何自己突然在此,记忆也像是被隔绝了一般,一片恍惚,可就是在方才,貌似救了他的少年凑上前来替他检查伤口,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瞬间占领了他整个嗅觉,淡雅怡人,几分婉转,不失清甜。

    暗香袭来,萧无咎感觉脑子更晕了,只是方才,他却不成想,透过半遮的双眼缝隙,竟没注意到少年五官,而是看见那一双元宝耳小巧精致,还能看到上面的绒毛,只是......少年的耳坠上竟然穿着耳洞?

第10章 谋士萧濯

    下山的速度比上山快很多,尽管如此,山林间的能见度也快速的越来越低,钟晚颜托着树枝临时做成的担架一路飞奔,狼嚎声不时响起,远远传来,冲出林间小路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刚擦黑,钟晚颜瞬间像是从一个危机环生的世界闯进另一个和平世界一般,觉得全世界都安全下来,身上竖起的汗毛贴服下去,全身毛孔舒展,一直紧绷的神经得到了放松。

    钟晚颜停顿了几息,再次加快脚步向村子的方向快步走去,萧濯的情况刻不容缓,需要先带着他去找大夫,她听严管家说过,桃源村里有位大夫姓刘,只是钟晚颜并不知那刘大夫家在何处,需要到村子里去问问......

    就在这时,一声哭嚎炸响:“少爷!少爷!”

    接着钟晚颜就见一身着靛青色布衣短褂,头戴方巾的少年从另一条进山小路的方向朝她奔跑而来,不,更准确的应该是朝她身后的萧濯而来。

    少年像是没看到钟晚颜一般,径直绕过了她,扑到因为下山路途颠簸,早已陷入昏迷的萧濯身上嚎啕大哭:“少爷您跑哪去了,常安找了您一天,腿都快跑断了,嗓子都快哭哑了......”

    少年来得迅猛,钟晚颜不得不停顿下来,听了这话再定睛一瞧,可不,这小少年一双眼睛哭的又红又肿,白嫩嫩的脸皮几道泥痕,整个儿一花猫儿。

    不等钟晚颜发问,就听少年继续哭诉道:“那李家公子本就是激您,您又不是不知道,还非得与他打赌,看谁先找到能在夜里发光的兰草,到董先生寿辰的时候作为寿礼,那玩意听都没听过,您上哪找去啊?您说您怎么就这么傻......”

    钟晚颜听了半天,也听明白萧濯因何上山的缘由了,只是此事不得不让人多想,萧濯的三处伤口都伤在四肢,身上重要部位却没有丝毫损伤,钟晚颜眉头一挑,此事看来另有隐情,总不会是那毒蛇偏爱四肢上的位置?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

    只是......眼下这少年,钟晚颜记得,他是萧濯的书童,此时竟越哭越不像话,再让他哭下去没准山上的狼都能让他引下来,不得不开口呵斥一声道:“闭嘴!再哭就把你扔到山里喂狼!”

    那少年被钟晚颜吓得一惊,竟像是才发现她的存在一般,瞪着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看向钟晚颜道:“你,你是哪个?我怎么从没见过你?”见钟晚颜不回应,反而一直凶巴巴的瞪着他,少年又想哭:“好凶.......”

    只是他刚有泪盈于睫的预兆,就见钟晚颜的目光更凶了,竟吓得生生把涌出来的眼泪憋了回去。

    钟晚颜见少年的一系列反应有些头痛,此时不是与他闲话的时候,便语气严肃的说道:“你是萧濯的书童?”

    少年双眼通红的点点头,表情有些害怕,脑子里却是在想:这么凶的人是谁,他为什么认识少爷?

    钟晚颜继续问:“那你可知这村里的刘大夫住在何处?”

    见少年继续愣愣的点头,钟晚颜方展颜一笑:“喏,拖着这个,快带你家少爷找大夫去吧,晚了就来不及了”说着将手里紧握的树枝一递,交给少年。

    只是那少年先是被钟晚颜瞬间绽开的笑容一晃,只是还没产生想法,就被她接下来的话吓了一跳,竟也忘记了害怕,音量不自觉的放大:“什么来不急了?你说谁来不及了?”

    钟晚颜嘴角微抽,目前的情况不允许,她这一天几乎没怎么休息过,从山上搬一个昏迷不醒的人下来已经耗尽她所有体力,如果中途没有眼前少年突然跑出来,或许她可以凭着一股冲劲儿,能一口气撑到刘大夫家,只是少年突然出现打断了她,钟晚颜停顿太久,提着的一口气散了,身上的疲惫感,疼痛感,瞬间袭来。

    脚下冒火似的疼,古代的鞋子本就不耐磨,钟晚颜这具身体一直娇生惯养,连那脚底板都是水嫩水嫩的,此时疼起来,也不知道长了多少水泡。纤纤玉指上劈了三个手指甲,刮痕遍布,掌心火辣辣的疼。此时静止下来,钟晚颜方才感觉到脸颊和脖颈竟也有树枝剐蹭的伤痕,被汗水浸透,直泛疼。

    钟晚颜的体力不足以支撑到她送萧濯就医,只是......见眼前这少年一惊一乍的,十分靠不住的样子,犹豫道:“你家少爷在山上被毒蛇咬伤,我已经替他排除了一部分毒素,只是我发现他太晚,一部分蛇毒已经扩散了,现在需要你带着他去找大夫,不然你家少爷可能就活不成了”

    “活,活不成了?”少年顿时傻眼,张大嘴,一副震惊的模样。

    钟晚颜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是,所以你现在赶快带他去找大夫,他能不能活就全看你的了,能做到么?”

    钟晚颜目光郑重,带有安抚性的看着少年,少年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慌张的情绪渐渐镇定:“能,我能做到”说完不再看钟晚颜,接过树枝,头也不回的朝村子的方向跑去。

    直到再也看不到少年的背影,钟晚颜方才舒出口气,此时她的意识思维十分活跃,身体却疲惫至极,动一动手指都十分困难,本来不算远的距离便能到家,可对现在的她来说却有如远在天边。

    且说萧濯这厢,等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了,他仿佛做了一个十分漫长的梦,前世的他是长公主之子,被当今封为镇远侯,十几年镇守边关,直到他救下一个被毁了容,断了双腿的男人,他帮男人延了一口气,男人便将生平当成故事说与他听,却不曾想,故事听完,男人魂归西方,一转眼,他就变成了这个男人!

    男人的故事说的简洁,但是他听得仔细,现在他继承了这个男人的全部记忆,全部思想,自然十分清楚,前世男人弥留之际说的故事竟然都是真的。

    而他,萧无咎,此刻也不能再说是前世的镇远侯萧无咎了,他竟然变成了前世才名响亮到他在边关都有所耳闻的谋士,萧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