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玉华全文阅读 第29分节

第281章 都习惯了

    对了,刚才钟晚颜说要把她们交给官府,完了!完了!如果真的进了官府,那她们的性质就相当于是逃奴,按照律法是要被处死的,碧儿想到此处当即便被吓白了脸,伸手死死地扯住了杨婆子的衣袖,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一线生机一般。

    杨婆子一边哭,心疼地上散开的包袱里的物件被人糟蹋脏了,一边竖起了耳朵,听到此处,也被钟晚颜说的话吓了一跳。

    不过,杨婆子见的世面比碧儿可多多了,城府也深,倒是没有像碧儿那样吓得整个人都白了脸,浑身忍不住颤抖,杨婆子只是脸色有些不太好,下意识也跟碧儿一样,伸手拽住了身旁男子的手臂。

    年轻男子被杨婆子猛然用力的抓住了手臂,力道之大,让原本一颗心跟着钟晚颜飞走的他回了神,见身侧的杨婆子脸色不太好,忙安抚道:“姑母你放心,此事多有误会,我见这位钟小姐不像是个不讲理的人,待会儿把事情说开了就好了,姑母不必担心。”

    这人就是杨婆子的外甥,杨生,是钟家家道中落后,碧儿挑中的夫婿人选,不过这会儿杨生可还不知道碧儿的心思,或者说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因为这会儿他的整副心神都恨不得扑到,刚才只见过一面的钟晚颜身上。

    不过,按理说,以杨生如今的年纪也不算小了,二十三四岁,而钟晚颜就算长得再是貌若天仙,可如今她年岁还小,五官还未完全张开,以杨生的阅历和见识,见到钟晚颜都实在不该如此着迷。

    杨生十几岁便跟着商队出海打拼了,因为船上的时间太枯燥无聊,便找了些书来看,恰好船上也有读过书的人在,前几年出海回来,正好赶上童试,杨生一时兴起便也报了名,这一考,还真的叫他考上了,得了一个童生的名头。

    不过杨生也算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不是读书这块料,考上童生之后,商队再次起航,他便没有留恋的跟着商队走了,后来得到商队头领的赏识,在船上当上了账房先生,因为有着童生的名头,算是个读书人,所以在商队里颇受优待。

    杨生在船上度过了七八年的时间,阅历和银钱都攒下了不少,以他的阅历来说,怎么都不该一副被钟晚颜迷住了魂的样子,可这会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要不是被杨婆子抓着,他简直想抬脚跟上去。

    钟晚颜不用人引路,直奔前院,这会儿院子里跟外面一样,都点着火把,钟晚颜在距离大门口不远的地方,就看见了正勾着身子,趴在院子里的常伯,旁边守着两个人,瞧那架势也只是守着,根本不敢上前,钟晚颜心里更急了,跑上前去,双膝跪地扑到常伯身前,喊道:“常伯你什么了?你哪里疼?”

    常伯整个身子都贴在地上,见他闭着眼睛,眉心皱出深深的凹壑,一脸惨白,钟晚颜吓了一大跳,以为常伯这是不好了。

    哪知刚听到钟晚颜的声音,常伯便睁开了眼,看着钟晚颜,刚想露出一个笑容,可是一激动,又碰到了他那条早些年就伤了,并留下了病根的断腿,顿时疼得龇牙咧嘴,想说话,最终却只发出‘嗬嗬’的声音。

    钟晚颜看着常伯皱纹遍布的一张脸,没有血色,显然刚才默不作声是在忍着疼,这会儿更是一张脸皱成了苦瓜。

    钟晚颜心里着急,转头看向正走过来的祁神医道:“祁老先生,麻烦您帮常伯看看。”

    此时天黑,看不太清楚,祁神医瞧这架势也以为常伯怎么了,顾不上回答,忙上前来,先是伸手把脉,这时候周围的人连大气的不敢喘,生怕惊扰了祁神医看诊。

    祁神医收回手,只叫人再点灯过来,等周围光线更亮了,才抬手翻了翻常伯的眼皮,紧接着又伸手摸向常伯的断腿处,并问道:“可是这里疼?”

    常伯这会儿疼得冷汗直流,顾不上说话,只点了下头,算是回答了。

    钟晚颜看向祁神医,着急的问:“祁老先生,常伯如何了?”

    祁神医摆了摆手,松了一口气,才道:“没大事儿,想来是被人推倒时,又碰到了早年的伤处,这会儿旧疾复发,我开几服药吃下去,再配合针灸,也就没事了。”

    钟晚颜一听常伯没有大事,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忙指挥着人将常伯送回房去,叫人照顾好。

    祁神医也跟着过去了,这会儿常伯旧疾复发,若是严重了,可能还会发热,他还是跟在旁边看着的好。

    钟晚颜也想过去,但是这会儿还有事情需要她处理,而有祁神医在,正好能让她放心,便暂时留在前院,刚才钟晚颜冲进来的时候只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常伯,周围的一切都没有留心,这会儿才发现除了跟着她回来的人以外,院子里还有两个举着火把,对上钟晚颜的目光有些束手束脚的妇人。

    钟晚颜皱眉,刚想问:“你们是谁?”

    那两个妇人刚刚被常伯摔倒后的模样吓到了,而大门外又拉开架势,紧跟着这宅子的主人便回来了,一波接一波的事情,这两个妇人显然是在担心会被钟晚颜迁怒,战战兢兢的回道:“奴,奴家两个是,是被严管家,买回来侍候药田的。”

    钟晚颜了然,原来是先前被严宽买回来的那些药农,不过钟晚颜这会儿还没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刚刚只在大门外听了个一鳞半爪,所以便不好随便处置这两人,要等她弄清楚事情的经过再说也不迟。

    钟晚颜转身走进前院的正堂,在主位上坐定,抬眼看向下面的人,见人这会儿都在,只少了十三燕和祁霄两个,便问:“十三姨和祁霄呢?”

    烛影回道:“燕姑娘刚刚出去了,说要帮小姐您看着外面的那些人,让他们一个都跑不了,而祁少爷也跟着燕姑娘一道去了。”

    反正是有十三燕出现的地方,自然就少不了祁霄的身影,这一个多月以来,她们这些人都习惯了。

第282章 好不狼狈

    钟晚颜听后也没有再多问,只叫来刚才那两个妇人和摇红,让她们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个明白。

    原来,这些药农在侍候药田的空闲时间,便自主盖起了房子,他们当中正好有会这门手艺的人。

    这些药农刚来的侍候,都住在用泥夯成的墙,搭建成的屋子里,只是江南雨水丰沛,转过了年便是春汛之期,泥做的房子耐不住雨水的洗礼,钟晚颜便十分有先见的让这些人提前在从荒地里划出来的宅基地上建起了青砖瓦房。

    江南的冬季不像北方那般,天气冷的时候,脸土地都被冻结实了,刀砍斧劈都不得寸进,江南的冬天虽说也会大雪纷纷,湿冷难耐,但是要想挖出地基,建房子,还是可以的。

    将近年底,给药农住的房子差不多也快建成了,但是需要建房子用的青砖就有些不短缺,至少还差了三间房的青砖,现在负责盯着建房子这事儿的是六福,便趁着下了工,天黑的时候,就带着药农里的所有壮劳力一起去了临县,想一趟把青砖都给拉回来,不耽误白天干活,以后也不用再费事了。

    哪想到六福刚带着人离开没一会儿,那时候天刚擦黑,杨婆子就跟碧儿两个,一人挎着一个大包袱朝门外跑,正好被在门房当值的常伯给堵了个正着。

    常伯见两人带着东西,眼神闪烁,当即便沉下脸,呵斥两人,叫她们把东西放下,滚回院子里去。

    杨婆子和碧儿本就心虚,又被常伯阴沉的脸色吓到,慌忙间只想着挎着包袱往外跑。

    常伯本就身有残疾,这两人一下跑开,他根本顾不上,只得抓住稍慢一点的杨婆子,扯着她的一条膀子往前院里拉。

    杨婆子本就惊慌失措,又被常伯这么一拉,就在快要走进前院院门的时候,杨婆子突然伸手一推,常伯脚下不稳,一下就顺着力道被推了出去,常伯的断腿就磕在了前院大门口的石阶上,当时人痛得就惨叫了出来。

    这一变故,杨婆子和碧儿吓得以为常伯怎么了,更是撒开了腿往外跑,摇红就是这会儿从建房子的宅基地回来的,她见常伯倒在地上,而杨婆子和碧儿又跑出门去,当即便让跟着她一起回来的两个妇人去看常伯,而她自己则是追着碧儿两人出去,一定要将她们给逮回来。

    碧儿和杨婆子一老一少,哪敌得过从小就练拳脚功夫的摇红,三两下,摇红便将这两人给扭了回来。

    刚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杨生就带着人赶了过来,碧儿之前没有见过杨生,不过她心心念念了杨生大半年,早就当他是自己日后的依靠,等杨婆子确定了杨生的身份,顿时觉得有了倚仗,趁着摇红的注意力都被杨生吸引过去,猛然间长大了嘴,出其不意的咬了她一口,等摇红吃痛撒开手的瞬间,碧儿反身就朝杨生的身后跑去。

    摇红当时一急,见碧儿跑了,赶忙去追,这下不得不将杨婆子也给撒开了,等她再次揪住碧儿,抬手就是一个大巴掌扇到了碧儿脸上,碧儿一侧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肿了起来。

    碧儿吃了亏,又跑不掉,也聪明的没有再动手,只和摇红在大门口互相拉扯,对骂。

    而杨婆子这会儿早就跑到杨生的身边,寻得庇护,刚刚她们两人带出来的包袱也早在拉扯间散开了,包袱里的东西多是些布料,还有些钗环首饰,不过没人注意到这些,加上天黑,这些布料和首饰便左一个,右一个的散落在了地上。

    杨婆子心疼得不行,这都是她这些年好不容易攒下来的,这一下全都毁了,她想将东西一个一个的都捡回来,可是又怕摇红突然冲过来给她也一顿好打,顿时伤心得顾不上十多年没见面的侄子杨生安慰,心痛的坐在地上直哭。

    就在这会儿,钟晚颜一行人正好回来,就见到了当时的那副情景。

    而被摇红吩咐去照看常伯的两个妇人,没有基础的急救常识和护理知识,她们原本想把常伯扶到屋里去,哪知道刚把人扶起来,只走了两步,常伯的叫声就比刚才还要吓人,两个妇人被他的叫声吓得一身冷汗,当即不敢在动,只好将人慢慢的放到了地上,又让后面跟回来的人去请大夫,又叫人去宅基地里将其他人也叫回来帮忙。

    两个妇人和摇红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原本在宅基地里的妇人和孩子们也都赶过来了,就侯在门外。

    钟晚颜暂时顾不上这些人,等清楚了事情的经过,便站起身来往常伯住的地方走去,刚才去请大夫的妇人也回来了,跑得呼哧带喘的歇在一旁,那个被她请来的大夫也一把年纪了,受不住这一溜儿小跑。

    钟晚颜看着这位有些眼生的大夫还有些诧异,来的竟然不是刘大夫?

    不过她倒也没有多想,这会儿有祁神医在,也就不需要其他大夫了,钟晚颜吩咐烛影,等那位大夫歇好了,送十两银子,再将人好生的给送回去,十两银子算是夜里出诊的诊费和刚刚惊扰的补偿。

    钟晚颜到的时候,祁神医已经开好了药,月慢正拿着药方出来,见到钟晚颜,便将药方递了过去。

    钟晚颜接过药方一看,见上面需要的药材都有,只需要去车上取就行了,便没有再进屋看常伯,直接让人去取药,然后带着其他人朝大门外走去。

    钟晚颜站在大门口,抬眼瞧着,杨婆子这会儿已经不坐在地上哭了,正死死地拽着杨生的手,躲在他身后,而碧儿也被钟晚颜突然回来,吓得缩在了杨婆子身后,一手也学者杨婆子,扯着杨生的衣袖。

    杨生经过方才的骚乱,这会儿又被两个人一左一右的拽着,一身绸衫皱成一团,上面还印着几个泥手艺,梳得整齐的发丝也凌乱了,好不狼狈。

    不过杨生这会儿是顾不上这些了,见到钟晚颜再次出现,一双眼睛登时就亮了,直直的朝钟晚颜看过去。

第283章 声势如虹

    钟晚颜的视线从这三人身上移开,看向远处举着火把的十几个人,个个都生得孔武有力,双腿叉开站在围观人群的前方,皆是一身短打,露出的皮肤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粗狂黝黑,钟晚颜心下了然,这些人应该都是杨生带来的,而那群围观的人想来应该是村子里听到动静赶过来的村民。

    钟晚颜收回视线,吩咐长禧和永寿先将马车架进院子里,又吩咐拜星带着那十几个妇人孩子,帮忙卸掉车上的东西,再安置好众人休息的屋子,格局还是按照在凤阳的时候一样,十三燕住西跨院,祁神医叔侄住在东跨院里。

    一行人跟着马车刚刚离去,人群之外又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仔细听着还有驱赶马匹快走的声音,正有人驾车马车朝这里赶过来,待行到近处,这群人见到前方灯火通明的阵势有些震惊,围观的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是六小子回来了!”

    钟晚颜一听这个六小子,难道是六福?

    车队中打头那人刚忙跳下车,挤入人群,确认了身份,围观的人纷纷给他让路,让他几步就跑到了最前面,抬眼一看,竟然是自家主子回来了,扑通一跪,喊了一声:“小姐。”

    钟晚颜见果然是六福,这会儿刚才跟着他出去拉砖的那些壮年药农们也跟着过来了,人多不方便说话,钟晚颜便让六福起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六福原本要将青砖卸到宅基地上去,只是回来时远远的就看到院门口的火光,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再顾不得其他了,赶忙就带着人赶了过来。

    这会儿得了钟晚颜的话,六福便又带着人,拉着车去卸车上的青砖,钟晚颜就带着人在门口站着,杨生上前来想跟钟晚颜说话,奈何杨婆子和碧儿这会儿就好似惊弓之鸟,死活不撒开攥着杨生的手。

    杨生没得办法,只好形容狼狈的跟钟晚颜说道:“钟小姐,刚才的事情多有误会,我不是带人打上门来的,我是来找我姑母的。”

    钟晚颜闻言不由冷笑一声,拿手指了指躲在他身后的杨婆子,问道:“她可是你的姑母?”

    杨生点头应是。

    “那你可知道你这位姑母是我钟家的下人?”钟晚颜又问。

    杨生再次点头承认。

    “呵,深更半夜的,你带着十几个好手围在我家院子外面,试图带走我家的两个下人,还说不是打上门来?你又从何解释?”钟晚颜柳眉倒竖,愤然反问道。

    杨生早先就承诺了姑母杨婆子,等他出海回来,就来接她回去享福,前些日子刚下船,就有人给他送来了姑姑的口信,杨生依着地址找来桃源村,姑侄二人多年不见,自然是要好好的抱头痛苦一场,诉说一下这些年的辛酸与苦难。

    自那日之后,杨生又来过一趟,正好就在几日前,当时杨婆子叫他赶在今天晚上,天刚擦黑的时候来找她,杨生点头答应,又想到夜黑风高的晚上,乡下的土路难走,姑姑也是一介女流,还是带上几个人一起过去。

    杨生在商船上人缘还不错,这一叫人,一下就来了七八个,在路上又遇上了一伙儿吃饭回来的同伴,一问,便都一道儿来了。

    杨生现在想来,自己带着同伴来还真是画蛇添足,倒叫他们看了一场笑话,杨生现在都不敢去看同伴的眼神,生怕在里面看到嘲笑的神色。

    可是面对钟晚颜的质问,却更是叫他百口莫辩,他无法解释带这么多同伴过来的意图,张了张嘴,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钟晚颜见杨生无言以对,哼了一声,便收回目光,不再看向他们三人。

    见杨生都没话说了,杨婆子当即就紧张了起来,朝杨生说道:“生子,你可得救救你姑母我,你救救我!”

    碧儿初次跟杨生见面,这会儿也想跟着求,却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满眼祈求的看向杨生。

    不过杨生却没感受到碧儿的眼神求救,眼下只顾着安抚姑母杨婆子道:“姑母放心,我一会儿将事情讲清楚了便是。”

    杨婆子听着杨生承诺的话,可是这心里却如何都放心不了了,她的卖身契还在钟晚颜手里攥着呢,原本她今天把杨生叫来,是想着趁六福离开的功夫,院子里正好没人了,将自己这些年攒下来的东西悄悄交给杨生,让他提前带回去,哪曾想原本那个时候每天都回房吃饭的常伯竟然没走,还守在门房里,将她和碧儿给堵了个正着。

    闹出这场风波,她又失手推了常伯一下,钟晚颜又突然回来,木已成舟,事情已经闹大了,是肯定不能善了了,一会儿那个钟晚颜指不定要这么整治她跟碧儿两个呢。

    杨婆子以前见过下人犯了错,被主子罚了板子,被打得浑身鲜血淋漓的,不说远的,就说年初的时候,钱婆子不就是被打得浑身是血,最后还被发卖了么。

    杨婆子当时也挨了打,不过数量却并不多,只有十板子,但尽管如此也让她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才将将恢复过来。

    杨婆子想:她今天犯的错等同于逃奴,送到官府,论罪当死,就算不是也得被发配到边疆苦寒之地,或者是去当苦役挖矿,早晚也是个死。

    就算钟晚颜不将她们送去官府,可是一顿毒打也是跑不了了,杨婆子越想越绝望,前后都是个死,杨婆子越发抓紧杨生,这个侄子是她如今唯一的生路。

    杨生没想到不仅没把姑母安抚住,反倒叫她越来越怕,心里不禁有些无奈,只得一直安抚劝慰着。

    过了一会儿,六福带着二十多个壮劳力回来,原来拉着青砖的车驾已经不见了,那是从砖窑里雇来的,卸了货,又结了钱,砖窑的人自然是要把车子驾回去的。

    六福带着人走到钟晚颜面前,垂首躬身道:“小姐。”

    他身后的二十余人见此都跟着叫了一声:“小姐。”

    场面有些震撼,二十多个青壮年同时发声,声势如虹。

第284章 戛然而止

    钟晚颜点点头,神色不变,目光再次向杨婆子三人看去,六福见状,便带着人退到了钟晚颜身后。

    “把那两个背主的东西给我捆了!”钟晚颜指着杨婆子和碧儿沉声吩咐道。

    六福手边正好就有绳子,得了钟晚颜的吩咐,立即就带人朝杨生三人过去。

    杨婆子见六福带着人越走越近,嘴里不由发出杀猪般的惊叫声,直喊:“生子救我!生子救我!”

    见钟晚颜动真格的了,碧儿吓得也开始喊道:“杨生哥救我!”嘴里喊着,更是手脚并用,一下攀到了杨生的身上。

    六福无视这两人的呼救,直接带人围了过去,上手将杨婆子和碧儿从杨生身上扯开。

    杨生这会儿已无法保持直立,随着碧儿和杨婆子的紧紧拉扯,在六福带人将两人从他身上拉开之后,他整个人直接扑到了地上,啃了一嘴泥,一抬头正好对上钟晚颜看过来的,清清冷冷的目光,杨生顿时难堪至极,心里第一次对从小待他极好的姑母生出一丝了埋怨。

    六福带着人几下将杨婆子两个捆好,踢到一边,杨生尽管对姑母有些不满,但却是不能不管她,他站起身来,不顾身上沾染的泥土,急切的走上前去,朝钟晚颜说道:“钟姑娘,此事多有误会,还请钟姑娘你大人大量,放了我姑母一码,我这次回来就是要给姑母赎身的,还请你听我解释!”

    钟晚颜看着杨生不由挑了挑眉,转而冷冷的说道:“要赎你姑母回去是吧?好啊!明天带够了银子再过来赎人。”

    听话听音,六福领悟了钟晚颜的意思,一挥手叫人将杨婆子和碧儿两个提走。

    杨婆子听到钟晚颜答应杨生同意赎人,一直惊恐不安的心反倒没有落下,反而更加担心了,不由将钟晚颜想成了十分卑鄙的恶毒小人,这会儿被带回去指不定得被打多少板子呢,然后明天杨生还得拿钱将她赎回去,不行,绝对不能等到明天!

    杨婆子使出吃奶的劲儿,瞬间爆发,如脱了缰的野马一般,状若癫狂,一下就挣开了提着她衣领的人的禁锢后,失去了力的支撑,杨婆子一下摔倒在地,紧接着也顾不上疼,动作十分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来,并口中尖叫着朝杨生跑去,正跑到杨生面前,却被脚下的坑洼绊一下,脸朝下噗通一声,脸先着地,叫声戛然而止。

    这一变故,让整个场面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这对姑侄。

    杨生现在也顾不上别人投过来的,种种含义的眼神了,在姑母摔倒的时候,他好像听到了骨头断掉的声音,那声音清脆得让他心惊,杨生除了亲生母亲意外,就跟这个姑母最亲了,这会儿因为担心,刚才生出的那一丝埋怨早已烟消云散。

    杨生一下扑到杨婆子的身前,嘴里叫道:“姑母,姑母,你如何了?”

    杨婆子刚刚猛然那一下,显然是被摔疼了,听见杨生的询问,一点点抬起头来。

    杨生看见杨婆子的脸瞬间倒吸了一口气,失口泣声道:“姑母,你这是怎么了!”

    钟晚颜被杨生这突如其来的一声高喊给惊了一下,紧接着便给身边的摇红递了一个眼神,摇红意会走上前去,就见到杨婆子被地上的碎石割破了脸,而刚才摔的那一下,撞到了她的鼻子,殷红的血正从她的鼻端不断往外溢出,嘴唇也被磕破了一块,血流不止,看着十分惨烈。

    摇红回去朝钟晚颜一说,钟晚颜心下有些不忍,她原本只是想这会儿天色已晚,还是先让人回去,这个杨生要赎人也好,还是要解释也罢,都等到明天再说,今日因为要赶路,天刚亮的时候她就起了,又坐了一天的车,这会儿正觉得累,想早些回去休息了,哪知道只是吩咐让人将杨婆子带回去,她竟然就怕成了这样,哪还有平时的整洁体面。

    钟晚颜看着眼前的种种,只觉得心累,不想再跟这三个人纠缠,刚穿越来的时候,钟晚颜就发现杨婆子和碧儿其心有异了,留着这两人不过是想看看她们要耍什么把戏罢了。

    钟晚颜摆了摆手,叫人放开了杨婆子,又着人去取来止血的药粉,不是钟晚颜圣母,只是不愿意看到有人在自己她面前血流不止,鲜血淋漓的的样子。

    既然杨婆子执意要今日解决,钟晚颜也随了她,吩咐烛影将人带进来,便转身朝院之里走去。

    等杨生搀扶着杨婆子走进前院的正堂的时候,钟晚颜已经在主位上坐好了,碧儿也跟着杨生亦步亦趋的走进来,却发现钟晚颜竟然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她过。

    钟晚颜直接从袖袋里抽出杨婆子和碧儿的卖身契,拍在手边的桌子上,也不绕弯子,直接看着杨生问道:“你打算花多少钱来赎人?”

    按照杨生原本的打算,是想要等过几日再拿钱来给杨婆子赎身的,没打算今天就带着人走,所以这身上带的只有几两银子,根本就不够给杨婆子赎身的。

    杨生囊中羞涩,而杨婆子今晚又非得要跟他走,简直是一时半会儿都等不了了,逼不得已,杨生朝一起过来的同伴们张口借了一圈,铜板、碎银,还有银票,勉勉强强凑了一百多两银子。

    烛影将钱点好,一共是一百二十四两零六十三文,钟晚颜算了一下,杨婆子如今的身价顶多能算十八两,只是她推了常伯的那一下,导致常伯旧疾复发,所以这医药费也得算在她的身上,算上抓药的钱和补品,一百两将将够。

    “刚才她抱着的那个包袱算怎么回事?”钟晚颜刚回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地上散落的东西,既然要清点,当然不会忘记这一茬。

    听见钟晚颜问起,杨生也正要解释这件事,忙道:“钟小姐有所误会,那两个包袱不过是我姑母多年来攒下来的体己,今日唤我过来只是想提前让我带回去罢了。”

第285章 万不得已

    钟晚颜听了便忍不住冷笑:“我倒是没听说过,这人还没赎人,就先把体己给送回家去了。”

    钟晚颜这一声嘲讽让杨生顿时羞红的脸,也反应过来,他姑母的说辞好像并不能站得住脚。

    钟晚颜可没理会杨生现在的心情,又继续说道:“再说了,我钟家从来不苛待下人,就算是攒下来的体己,赎身的时候查验过,就可以全部带走,这一点杨婆子你在我钟家当差多年,不可能不知道,既然明明知道却还做出这等偷偷摸摸的事情,显然那包袱里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你怕不是把人都当傻子了吧!”

    钟晚颜一向以规矩治家,十分注重体面,不到万不得已,她是真的不想当着外人的面处理家事,惩治下人,这事若传到外面去,别人只会说她钟晚颜治家不严,杨婆子和碧儿两个恶仆根本不会溅起什么水花。

    所以杨婆子这会儿非闹着要走,情势已经到了让钟晚颜不得不亲自将这块遮羞布揭下来的时候,这种处事方式简直是杀敌一万自损八千!

    钟晚颜与人打交道一向顾惜别人的颜面,给人留脸,像今天这般咄咄逼人的说话显然是被气极了。

    杨婆子既然打定主意要闹开了,她钟晚颜也没什么好怕的,就好好跟她清算清算!

    钟晚颜说完,便朝六福吩咐道:“去让人将那两个包袱捡回来,再让人看看里面的东西是不是全都是杨婆子的体己。”

    那两个包袱在刚才进门的时候,六福就让人收拾了起来,这会儿正好拿出来,放到正堂中间的空地上。

    杨婆子虚着眼,看向地上已经沾了脚印的绸缎和实心的赤金首饰,顿时两眼一黑,又是心疼东西,又是觉得在劫难逃。

    那包袱里装的确实是她的体己,不过在之前,她跟钱婆子一起趁着钟晚颜卧病在床,翻箱倒柜找卖身契的时候,叫她翻出来不少好东西,便趁钱婆子不注意,手疾眼快的给收了起来。

    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想到会在今天大白天下,杨婆子觉得一切都完了,双腿发软,一下跌到了地上,杨生见杨婆子这般反应,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更是觉得当下羞愧难当,脸颊火辣辣的,都不敢再抬头看钟晚颜一眼。

    不过钟晚颜不欲再与他们多做纠缠,只让六福找出杨婆子偷窃金银首饰的证据,二话没说就叫人将这两个包袱都扣下了,转而又抬手指向站在一旁的碧儿,道:“你把她也一并赎走,我便不追究杨婆子偷窃一事,不然我现在就让人将她送到官府的大牢里去。”

    碧儿闻言愣愣的站在原本,她原本都已经绝望了,看刚才的架势,杨生已经掏光了身上的钱,才刚够给杨婆子赎身的,钟晚颜又逼得紧,杨生哪里还能顾得上她,她今天得罪了小姐,指不定也得跟年初那会儿,钱婆子犯事的时候一样,被打得浑身是血的发卖出去,要是卖到好人家还行,可她是犯了错才被发卖出来的,有哪个好人家会买她这样犯了错被赶出来的奴才?最后只怕是会把她卖进最下等的勾栏院里,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几句话的功夫,碧儿越想越害怕,双腿打颤,只觉得自己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心里也不禁后悔,恨不得能让今日重新来过。

    所以,这会儿听到钟晚颜的话,碧儿只觉得不敢置信,同时也忍不住两眼放光的看向杨生。

    碧儿对于杨生来说跟陌生人无异,面对钟晚颜这一要求只觉得十分为难,不说他身上还有没有银子,就算有,他也不可能买下碧儿。

    杨婆子是真的害怕钟晚颜将她送去官府坐牢,闻言赶忙催促杨生道:“碧儿一直照顾我十分尽心,你就将她也一并赎回去了吧,以后还能在你身边侍候着。”

    碧儿听着杨婆子的话,这会儿也顾不上是不是跟杨婆子曾经给她的承诺一样了,只想跟着杨生一起离开,逃离即将要被卖进勾栏院的下场。

    杨婆子一声一声的哀求让杨生心里十分复杂又为难,只觉得是被钟晚颜当众架在火上烤一般,杨生忍了忍,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钟小姐,我跟这位姑娘非亲非故,你为何执意要让我将她买下?”

    钟晚颜听了就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轻笑一声,反问道:“若是没有你姑母,碧儿就还是我家的丫头,可惜她一心为你姑母尽心尽力,小心服侍,连我这个主子都没有被她放在眼里,现在你姑母捅了篓子,连累了她,你要为你姑母出头赎身,若是今天你单单把碧儿撇下,我注定是不可能留下一个背主的东西的,你说一个犯了错的下人,又青春貌美,最后会有什么下场?”

    钟晚颜笑意不改,看着杨生本就难看的脸色在她说话的时候就像被放进了染缸里,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遂又加了一把火道:“碧儿遭杨婆子连累,你为她赎身是应当应分的,若是你不管的话,岂不是在你的同伴面前显得无情无义,那日后谁还敢跟你结交?”

    钟晚颜本来可以不把话说的这么明白的,其中隐晦的意思可以叫他们回去自行体会感悟,但是杨婆子和碧儿今天闹出来这件事儿,伤到了常伯,钟晚颜就不能忍,别以为杨生替杨婆子赔了医药费,这件事儿就能过去了!

    杨生骑虎难下,面对钟晚颜的逼迫他无能为力,特别是刚刚那一番话,更叫他如芒在背,他杨生活了这二十多年,只今天一个晚上就把脸给都尽了。

    杨生忍不住迁怒杨婆子,恨她为什么非要闹出这么一件事儿来,为什么要手贱的去推别人。

    只是现在想这些也无济于事,杨生攥紧了拳头,此时不用他再去感受,他也知道整间屋子里的人都在盯着他看,其中就包括今天跟他一起过来的那些同伴。

    杨生不敢去想别人是怎么看他的,只想尽快的结束眼前这一场事。

第286章 万不得已

    请输入正文。杨生认命的闭了闭眼,抬手从怀里掏出来一只椭圆形的金色物体,拿在手里说道:“这是我跟商队出海,在西洋买回来的怀表,你看看要是可以,我就拿这块怀表抵了赎身的银子,要是不行,我身上现在也没有钱了。”

    钟晚颜给一旁的烛影递了一个眼色,烛影上前从杨生的手里接过怀表,拿到钟晚颜面前一看,表身是用黄金做的,上面刻着蔷薇的花纹,钟晚颜一勾唇,收下了这枚怀表。

    见钟晚颜点头,杨生接过杨婆子两人的卖身契,当即便逃也似的带着杨婆子走了,碧儿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

    而和杨生一起来的那些同伴,一个个眼睛都贼亮贼亮的,没想到今天的无意之举能看到这么大一出戏,太精彩了!

    不过,这会儿戏散场了,人家钟家也不可能留下他们,遂也抬脚跟着杨生一起走了。

    等人散去,钟晚颜叫六福关好大门,闹了这么大一出,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让那些药农也早些散了回去休息,剩下的事情明天再说。

    应该是累极了,当晚钟晚颜回去,只匆匆洗漱了一下,顾不得再去空间里例行劳作,就睡下了。

    一夜无梦,第二日一早,钟晚颜一觉睡到自然醒,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烛影坐在外间的软塌上绣着帕子,听见里面的动静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推开内室的门走进来。

    掀起了床上的纱幔,就对上了钟晚颜看过来的视线,烛影笑道:“小姐醒了,可是现在就要起来?”

    钟晚颜没说话,只点点头,烛影侍候钟晚颜起身洗漱。

    用过了早饭,钟晚颜先去看了常伯,今天常伯的脸色已经没有昨日那般惨白吓人了,连嘴唇也恢复了一丝血色,钟晚颜看着心里稍稍安定。

    等她出来的时候就看见祁神医背着手站在院子里。

    钟晚颜一挑眉,知道祁神医这是在特意等着她,便走上前去,笑道:“乡下粗野地方,祁老先生住的可还适宜?”

    祁神医捻着下巴上半长的胡子,一挑眉,直接说道:“还不错,主要是这灵雾山其名不虚。”

    钟晚颜笑了,祁神医说话还真是直接,他的话可以解读成:是因为这灵雾山好,所以他住着还不错。

    钟晚颜摇摇头,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转而说道:“我那里有上好的碧螺春,请祁老先生尝一杯可好?”

    祁神医看了钟晚颜一眼,想着昨天夜里钟晚颜的处事方式,突然觉得这个女娃娃有点意思。

    又捻了捻胡子道:“我不爱碧螺春的味,你那有大红袍吗?有的话就给我沏一杯。”

    钟晚颜还能说什么,直接叫烛影回去取茶,到了前院,净了手,拿起紫砂壶开始冲沸水,等到整个壶都热透了,亲自给祁神医点了一杯大红袍。

    祁神医端起青花盖碗,掀了茶盖,未喝,只凑到跟前细细看着,观其色,闻其香,最后送入口中,品其味,一口下肚,舒服得直眯眼,又呷一口,滋味浸透每一处味蕾神经,唇齿留香。

    祁神医把只剩了一个杯底的茶碗放下,浑身都洋溢着一股心满意足,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钟晚颜也静静的等着他,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祁神医才说道:“女娃娃,你这手泡茶的手艺还不错。”

    钟晚颜只笑笑,不欲多说,她这手茶道还是前世的时候跟着祖母学的。

    那时候,祖母家里有一座茶山,产的就是绿茶,祖父跟祖母两人结婚以后,就开始做起了茶叶生意,从白手起家,到稍有资产,在准备涉猎别的行业时,祖母再无助力,祖父就抛弃了祖母。

    二人离婚后,祖父搭上更有钱有势的富家小姐,借着东风,开始在商界大展拳脚,一展报复,直到地位无可撼动,家财万贯。

    而祖母离了婚,又回到乡下守着那座茶山,后来又一手将她养大。

    钟晚颜想着祖父和祖母的婚姻,不禁连想到了萧濯,心里突然有些难过。

    祁神医没注意到钟晚颜的情绪,又给自己添了一杯茶,刚端起来,就给钟晚颜扔了一个炸弹过去,老神在在的说道:“女娃娃,你想不想治好常老头的瘸腿?”

    钟晚颜一听,飞出去的心思瞬间回笼,瞪大了眼看着祁神医,似乎是在判断他这句话的真假。

    见祁神医不似在开玩笑,再说他也没有跟她开玩笑的必要,祁神医是谁?天底下能当得了一句神医的大夫有几个?

    钟晚颜赶忙点头,生怕回复晚了,祁神医就会变卦。

    祁神医一笑,只端着茶杯,慢慢喝茶,也学着钟晚颜刚才的样子,不说话,好似没有听到钟晚颜的回答一般。

    钟晚颜见此一愣,接着眨了两下眼,便看明白了祁神医的意思,笑了笑,说道:“之前我跟着村里的刘大夫学习药理,在山中采药的时候,碰见了一株罗汉果树”

    钟晚颜提到罗汉果树,祁神医的眼睛就亮了起来,罗汉果呀!那可是极其珍贵的好药材,罗汉果树十年一开花,十年一结果,二十年的时间,一棵树只结五枚果子。

    这还是不算自然原因和飞禽走兽的侵害,果子脆弱,常常等了二十年,也得不到一颗。

    钟晚颜看着祁神医亮亮的双眼,就知道鱼儿这是上钩了,只要他感兴趣就好,接着说道:“我不太确定这罗汉果要怎么用才能保留最大的药效,要不送到祁老先生那里,你再帮我看看?”

    祁神医一听,立马瞪圆了眼,眼睛都红了,那意思是:你只是让我帮忙看看?

    祁神医生气了,一气之下猛地撇过头,意思表达的很明确:不看!

    钟晚颜都快要忍不住嘴角的抽动了,努力压住笑意,道:“当然了,若是祁老先生你喜欢罗汉果的话,那我就投其所好,将那颗果子送给你。”

    祁神医见此才嘴里哼着气,算是默认了钟晚颜的话。

    钟晚颜趁热打铁,道:“不过还请祁神医能帮常伯看看旧疾。”

第287章 有点意思

    祁神医心满意足,自然点头,他今天提出这件事来,就是打算给常伯治腿的,本来只是想逗一逗钟晚颜的,却没想到她手里还有罗汉果这等稀奇的好东西。

    “不过你还是去问问常老头的意思,要想治他的腿,得将原来断掉又长好的骨头再次打断,这痛苦不是常人能忍的,再说他年纪也大了,受不受住这苦还不好说。”祁神医这会儿满意了,人就特别好说话。

    钟晚颜没想到要给常伯治腿会这么复杂,便点点头,从前院出来后又绕去了十三燕的院子里,说了会儿话,才出来。

    下午的时候,钟晚颜便去跟常伯说了这件事,祁神医的提醒,也是钟晚颜的担忧,哪知道常伯一听就同意了,而且还十分高兴。

    钟晚颜便让常伯先将身体调理好再治腿,还把永寿暂时调过来照顾常伯。

    摇红等钟晚颜终于有空了才上前来,道:“小姐,昨天杨婆子的那两个包袱里的东西,您看该怎么处置了?”

    钟晚颜一挑眉,她倒是把这事给忘了,便问:“都有什么东西?”

    摇红回道:“几乎都是布料和饰,有几卷绢绸和绸缎,我打开看过,应该是一整匹料子直接叠起来收进包袱里的,还有几张五十两的银票,一荷包碎银子,十几件实心的赤金饰,听六福说,里面足足有八九件东西是原来夫人的呢。”

    摇红说着,从带过来的东西里取出一个雕花添漆的桃木匣子,摇红说的那八九件饰整齐的摆在里面,钟晚颜抬眼一看,有钗,有环,一对二龙戏珠的绞金丝虾须镯子,中间龙口处衔着的是一枚足有桂圆大小的东珠,还有一支镶着水头极好的碧绿色玉片做成的枝叶,嵌着红宝的牡丹花簪,双蝶恋花的赤金芙蓉石步摇,还有一件小巧的珍珠花冠。

    不过在昨天撕扯的时候,杨婆子的包袱散了,里面的饰全掉了出来,天黑也没人注意脚下,这几件饰均有破损的痕迹,特别是那只精致小巧的珍珠花冠,瘪了一角,还掉了六七颗珍珠。

    钟晚颜心里掂量了一下这些饰的价值,只觉得昨天真是太轻易的就放过杨婆子了。

    这些饰都是钟母的遗物,意义非凡,钟晚颜抬手将桃木匣子盖上,吩咐烛影道:“等过了年,记得让人把这些饰都送去银楼里修补好。”

    烛影接过桃木的饰匣子,点头应是,转身下去将东西放好。

    “碧儿的房里可搜过了?”钟晚颜看向摇红问道。

    摇红回道:“回小姐,上午的时候我带着人里里外外的都搜过了,除了攒下的几两银子以外,再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钟晚颜点点头,道:“东西你们就拿回去看着分了吧,还有昨天的那些药农们,那些布料虽然有脏污,但是裁掉一部分还是可以用的,看谁想要,剩下的你点一下数,看看银子和布料差多少,要确保每人都有,然后报给我,我出钱补上,当做是昨天护主的奖励。”

    摇红早就知道钟晚颜对下宽和,这会儿也笑了起来,正准备下去清点银钱和布料,又突然想起一事。

    摇红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说才好,犹豫了半晌才决定直接说,便道:“小姐,还有一事,奴婢觉得应该跟您说一下。”

    钟晚颜正准备练一会儿字,刚站起身,正要往书房走去,便随口接道:“什么事?你说便是。”

    摇红说道:“刘大夫,没了。”

    摇红嗓音清脆,虽然音量不高,可是刚刚那句话就好似平地惊雷一般,钟晚颜刚欲抬起来的脚一下便顿住了,愣愣的转头看向摇红,过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怎,怎么回事儿?”

    月慢见钟晚颜突然失了魂一般的站着,她比烛影和摇红两个到小姐身边要晚,见这会儿钟晚颜这个人都不对了,也不敢问,怕说错话,只得上前将钟晚颜扶到软榻上坐着。

    摇红才道:“这事情要从八月开始说了,就在小姐您准备去凤阳之前,刘大夫就因事出了远门,连教小姐您药理的事情都推迟了,就是那时候的事儿,刘大夫从那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过,一连走了好几个月,连一个口信没有,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刘大夫家里都要急疯了,就在小姐您让我回来的前大半个月,才有人把刘大夫的骨灰给送回来。”

    钟晚颜听得愣愣的,根本不敢相信摇红说的事情,见她停顿,便忍不住追问道:“后来呢?那人可有说什么?”

    “那个送回刘大夫骨灰的人也是拿了钱帮人办事的,一问三不知,连谁叫他送的都不清楚,刘家没有办法,实在问不出来也只好将人放走了,至于刘大夫的夫人,刚听到信儿,人就病倒了,现在刘家都是由刘大夫的大儿子撑着。”烛影说道。

    生老病死,天降横祸,是最让人无能为力的事情了。

    钟晚颜跟刘大夫虽没有师徒之名,但是刘大夫确确实实的当过她的老师,非常用心的教习过她药理知识,现在突然听说刘大夫没了,钟晚颜哪能没有触动。

    直到第二天早上,钟晚颜都没有什么胃口,被烛影几个劝着,才堪堪用了小半碗燕窝粥,然后就让人带上东西,朝着村东头的刘家而去。

    今日去刘家,钟晚颜还是跟之前每日过去学习药理时的打扮一样,束着头,一身男装,只是再没有了当时的轻松和欢快。

    钟晚颜步履沉重的走过刘家门前的石子路,到了门口,摇红过去叫门,开门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长得眉清目秀,好似一棵春日里刚披了新绿的小白杨一般挺拔俊秀。

    钟晚颜知道这个少年,是刘大夫的二儿子,刘清,在兰溪镇上的书院里读书,除了逢年过节时回来,平日里基本都是住在书院里的。

    钟晚颜同他见过几次,少年开门一见是钟晚颜,有些惊讶,不过也知道钟晚颜为何而来,因为不熟,少年的性子也有些腼腆,只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然后便侧身,将钟晚颜一行人让了进来。

第288章 无能为力

    只听到刘大夫过世的消息,刘大夫的妻子张氏就病倒了,如今已有一月有余,村里该来看过的村民们都来看过了。

    刘家的顶梁柱刘大夫倒了,再没有人三不五时的过来求诊,原本热热闹闹的小院已是满目萧条。

    刘大夫的大儿子刘芃侍候在母亲张氏的左右,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刘清又一直没回来,便以为是生了什么事,紧跟着走了出来。

    却没有想到是钟晚颜回来了,还有些惊讶,接着便扯了一下嘴角,努力露出一个笑容来,说道:“钟姑娘回来了。”

    钟晚颜对刘芃还是比较熟悉的,因为之前刘大夫给她上课的时候,刘芃也会在一旁听着,但也只是听着,在刘大夫教习钟晚颜的时候,即使有问题也不会出声询问,影响钟晚颜学习。

    钟晚颜欣赏刘芃的踏实本分,不过见他照比之前憔悴了不少,原本就没挂多少肉的双颊早就凹了进去,眼窝深陷,眼下青黑。

    钟晚颜看着心里不落忍,但这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怕提起往事又要让当事人再难过一场,跟着笑了一下,道:“听说张婶子病了,我过来看看。”

    因为没有拜师,即使刘大夫教授钟晚颜药理,平常的只称呼刘大夫夫妇为刘叔和张婶。

    刘芃点点头,将钟晚颜引进了张氏房里,屋子里点着油灯,一灯如豆,散不出多少光亮,好在是白日里,即使窗纸糊得厚,屋子里只是有些昏暗,却并不暗得叫人压抑。

    屋子里药味有点重,钟晚颜不由问向刘芃:“张婶具体生的是什么病?”

    刘芃有些为难,不知道跟钟晚颜该怎么说,但是想着刘大夫生前十分用心教导过钟晚颜,私下里也时常夸过她聪慧过人,显然是十分喜欢这个学生的,那就理应不是外人,便道:“突然受的刺激太大,有些心肺虚弱,一直吃着汤药也不见好,想来还是心病。”

    钟晚颜一时无言,她虽然没学过医术,但医药不分家,她学习药理也懂一些粗浅的医术,自然知道心肺虚弱不算太大的毛病,只要用心调理,吃几幅汤药下去,在辅以膳食调理,不用太长时间就能康复了。

    张氏连吃了一个多月的汤药还没见好转,可见刘芃说得没错,刘大夫这个顶梁柱倒了,对张氏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钟晚颜沉默的站了一会儿,才抬脚走进内间,一进去就见张氏阖目躺在床上,听见钟晚颜的脚步声才睁开了眼睛,一见是钟晚颜,便扯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

    钟晚颜贴着床边坐下,看着躺在床上的张氏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看得她十分揪心,忍不住问道:“张婶怎么瘦成了这样,你这般,不说两个孩子,就是刘叔也走得不安宁,你这是何苦?”

    张氏知道钟晚颜是好意,伸手拍了拍她的手,声音有些虚弱的说道:“我是真的吃不下东西,你也知道,我大儿刘芃老实忠厚,二儿刘清勤勉好学,都是极其孝顺的,每天都做好了吃食送来,可我就是吃不下。”

    钟晚颜之前每天都来,自然清楚刘大夫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也是极其满意这两个儿子的,根本不担心他们两个不尽心,只不过,张氏一直这样吃不下东西也让人没有办法。

    便试着劝道:“我给你带了些燕窝过来,还有从凤阳带回来的粳米,一会儿让刘芃给你熬上一碗燕窝粥喝喝,燕窝可是好东西,你若吃得下去东西,这病也就会好起来的,等你把燕窝吃光了,我再叫人给你送来,你不用担心。”

    刘芃和刘清守在张氏的床边站着,自从刘大夫过世后,母子三人可算是体会到了人走茶凉的滋味,除了平时处的好的左邻右里和本村人以外,碰上别村的人,再没有了之前的热脸相迎。

    只不过村里的人日子也不好过,哪里送得了什么精贵的东西,家里的钱之前都被刘大夫带走了,所剩不多的银子也用来给刘大夫置办丧事,加上张氏卧病在床,虽然看病吃药不用花钱,但是调理身子的补品却是没钱买的。

    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可难。

    要是钟晚颜不来,张氏哪里还能吃上什么燕窝,早就连鸡汤都喝不上一口了。

    原本刘大夫在的时候,刘家的日子虽然也不富裕,赚来的银钱都用来供二儿子刘清读书用了,但因为一手好医术,隔三差五的还能吃上一顿好的。

    刘大夫也算明眼人,知道老大刘芃踏实本分,就教他医术,日后子承父业,二儿子刘清聪明好学,就供他读书科考,以后光耀门楣。

    读书是最费钱的事情,没有一点家财想供出来一个秀才都极其困难,更别提再往上考举人或者进士了。

    如今的刘家,刘芃虽然学了医术,但是他年纪尚青,本事还没有学到家,一般人可不敢找他看病,自然没什么进项,而刘清也早就不去书院读书了。

    钟晚颜在来之前,自然听摇红说过刘家的事情,毕竟桃源村从东头到西头,就这么点儿大,有什么事,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能传遍村子里每一个角落,更何况像刘家这样的大事。

    所以钟晚颜这一次过来,自然带了不止燕窝这一样东西,接到钟晚颜的示意,摇红走出去,站在门口叫人一样样的把东西送进来。

    用布袋子装着的粳米足足有五六个口袋,刘芃用眼睛估计,就这些粳米加起来也将近有两担了,够他们一家三口甩开腮帮子,连着吃上三四个月也吃不完。

    还有分别装在两只大竹笼子里的十只母鸡,每只母鸡每天都能生一个鸡蛋,除此之外,还有一整扇排骨,两条猪后腿,两板猪板油,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就足有二十多斤,还有同等分量的羊肉,十多条活鱼,六包泰丰楼的点心,一袋白面,一袋玉米面,红糖、茶叶也装了好几包,熏好的腊肉,腊鱼,腊鸭子堆了满桌,还有满满一竹筐的绿叶蔬菜,院子里还有一推车的木炭,是专门用来烧火盆子的。

    *

    刘芃péng

第289章 上门探望

    一样样的东西都快堆满了张氏的屋子,母子三人瞪大了眼睛。

    钟晚颜笑着解释道:“这不是要过年了么,我今天来顺便把年礼也一并送过来。”

    张氏眼中含泪,直拍着钟晚颜的手,感动的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偏偏钟晚颜说这些东西是年礼,这个说法让她连拒绝的机会也没有。

    这还不算完,钟晚颜伸手从袖袋里掏出一叠银票,每一张的面额都不大,多是二十两和三十两的,最大的面额也才只有五十两,也只有两张而已,又接过烛影递过来的一只装了满满登登碎银子的荷包,放到张氏的手边。

    钟晚颜这是打着财不外露的主意,不然一介普通百姓,一出手拿的就是白花花的银锭子,或者是面额一百两一张的银票,只怕是谁看了都要生疑,心思不轨的,还会见财起意。

    张氏自然看出了钟晚颜拿的是什么,她哪里敢收?还没等钟晚颜说话,就赶忙拒绝道:“你这是做什么,快拿回去!”

    钟晚颜笑了,不顾张氏的推拒,依旧将东西放下,并说道:“婶子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到时候你再拒绝也不迟。”

    这话叫张氏推拒的动作停了下来,钟晚颜笑了笑,继续说道:“以前常听刘大夫夸赞刘清是个读书的苗子,你们一家人辛辛苦苦,供了他这么多年,不说花出去了多少钱,就这样因为一时的困难让他放弃学业,不说身为母亲的你了,就是我这个外人听了也觉得惋惜,头脑聪明,会读书是天赋,是老天爷的奖赏,我虽然也没有多的,但是支持刘清考学的钱,还是负担得起的,这事于我来说并不是难事,可是如今对你们来说就是天大的难事了。”

    钟晚颜说的是事实,且语气真诚,虽然说得直白,但是言辞中并没有丝毫嘲笑的意思,有的只是真心实意,她语气缓缓轻柔,倒似有股温柔的力量,脉脉涌入心头,有种安抚人心的作用,原本情绪有些激动的张氏都在她的安慰声中恢复平静,认真的听她说话。

    只听她继续道:“过完年,就是一年一度的乡试,现在正是紧要的关头,以刘清年纪和学问,早晚能挣一个秀才的功名回来,眼下的情况,我想就算刘大夫在,也会接受的,我虽然没有拜刘大夫为师,但是却有师徒之实,如今你家中有难,我出手相帮是应当应分的,况且这是关乎他一辈子的命运,张婶你切勿不可为了一时的颜面就推拒了,白白毁了他的前程。”

    钟晚颜设身处地的一番话,叫张氏和刘芃早已红了眼,张氏更是泪流满面,而刘清则低着头,叫人看不到他此时的神情,只能看到他下意识攥紧的双拳。

    “我又何尝不想让他念书,只是这命太苦了,这孩子投错了胎,要是投到了好人家,哪里还用的着受这么多苦”张氏哭道。

    张氏的哭诉被刘芃断,他朝张氏说道:“娘,你别说了,钟姑娘说得对,小弟现在正是紧要的关头,钟姑娘是好意帮助我们家,我是家里的老大,这个家理应得由我来撑着,钟姑娘既然愿意让二弟继续读书,咱们就接受了她的好意,我也学了医术,钟姑娘开了医馆,若是她不嫌弃,我可以去医馆里打杂,要不然,让我去药田里侍候药材也行,如今拿的钱,算作是借的,一会儿我就写下借据,早晚我会把钱都还回去,娘你放心。”

    张氏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大儿子,一时间忘记了言语,只有眼中的泪意更加汹涌,心里却突然有种儿子长大了的欣慰感觉,自豪感。

    刘清虽然聪敏,但是性子腼腆,情绪并不外露,这会儿听了刘芃的话,终于露出少年的天性,红着眼睛,愣愣的看着他大哥。

    钟晚颜看着这一幕,十分感慨刘大夫将两个儿子都教养得这么好。

    最后,刘芃写了借据交给钟晚颜,又说让刘清明天就回书院去。

    古代女子,幼从父,嫁从夫,夫死从子,是为三从,刘芃既已做了决定,张氏再没有意义。

    钟晚颜来了一会儿,张氏生着病,又哭了一场也该累了,便适时离开,刘芃和刘清将她送到大门口,钟晚颜让他们留步,自己带着烛影和摇红几个走了。

    走在半路上,摇红忍不住凑到钟晚颜身侧小声的说道:“小姐的心肠真好!”刚刚她都忍不住跟着哭了呢。

    钟晚颜转眸看她,见她眼睛亮晶晶的,圆圆的一张脸挂着喜气的笑意,看着憨态可掬,钟晚颜忍不住好笑的伸手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颊。

    “呀!小姐你真坏!”摇红怪叫着一下跳开。

    这会儿正在村路上,摇红反应太大,钟晚颜不好再逗她,叹了口气说道:“不是我好心肠,只是看着不忍心罢了。”

    烛影听了忍不住问:“那小姐是不是看见谁有了难处,力所能及的都会帮上一把?”

    这个问题钟晚颜没想过,她皱了皱眉,一边往回走,一边思考,等快要到家门口的时候才很认真的说道:“若需要帮助的那个人值得帮助,又是我力所能及的,我应该会出手相帮。”

    烛影笑了,一双清冷的眼睛笑得都眯了起来,钟晚颜第一次见她笑得这般毫不保留,只听她说道:“那小姐不仅是心肠好,还是十分理智的,奴婢们跟了您这样一个有智慧,有远见的主子,是奴婢们的福分,是平生一大幸事。”

    摇红听了在一旁很用力的连连点头,十分认同烛影的话。

    钟晚颜忍不住笑了,正要说话,大门里的六福听到外面的动静便打开了门,打断了钟晚颜即将要说出口的话

    ***

    京城。

    刚从国子监赶回家中的潘绍文失魂落魄的坐在书房的官帽椅上,他简直不敢相信从贴身小厮嘴里听到的消息。

    原来,他竟然与人订下婚约了!

    还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

    上天为什么要如此捉弄他!

    给他一桩他根本就不想要的婚约!

第290章 出手相助

    潘绍文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简直不敢置信,这比把他的心挖出来还要叫他难受。

    他早就心有所属,那个人是他心中的仙子。

    只是仙子高贵,他还配不上她。

    不过他愿意为了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而努力读书,考取功名,待得明年他中了一甲,他就能离她更近一些。

    却不曾想,年初是时候仙子已被圣上赐下婚约,连他也要被他根本不认识的人用一纸婚书束缚住,这是何等的不幸!

    潘绍文痛苦至极,中午从国子监赶回来,就闷头坐在书房里,还叫贴身的小厮去拿酒来,他要一醉方休。

    小厮没敢去厨房要酒,平日里无论是老爷还是夫人都对大少爷的日常行为,要求的极其严苛,明年就是秋闱,眼下正是最需要用功读书的时候,绝对不会允许他喝酒移了性子的。

    但是,他是少爷的小厮,少爷的吩咐他不敢不听,只得揣着钱,一路小跑出了院门,刚跑到半路,想了想还是没有朝大门的方向跑去,而是掉了个头,朝隔壁的院子里去,这府里除了厨房和老爷的前院以外,也就只有二少爷潘绍武的院子里有酒了。

    小厮从潘绍武的院子里要到了一小坛子酒,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不敢叫人看见。

    潘绍文之前一心读书,十多年以来,除了让他一见钟情的仙子以外,再无让他感兴趣的事物,虽然也尝过酒的味道,但每次都是浅尝即止,而且他也并不喜欢酒的滋味。

    这会儿之所以要酒喝,也是因为书里说过,人在伤心难过的时候,都是要借酒浇愁的。

    所以,潘绍文的酒量就显而易见了。

    还没有巴掌高的小酒坛子,里面只下去了三分之一,潘绍文就摔了酒杯,趴在桌子上说起了胡话,嘴里只嚷嚷着:他不要娶妻,不要婚约,他要去娶他梦里的仙子!

    这是潘绍文有史以来第一次醉酒,所以闹出来的动静有点大,小厮担心,再让少爷这么喊下去,老爷和夫人早晚会知道,小厮有点压不住了,急得团团转,连忙让人去烧醒酒汤。

    而他自己一边服侍潘绍文宽衣洗漱,因为潘绍文吐了一身,口中还不断说道:“我的少爷呀,您可别叫了,万一一会儿老爷和夫人来了,我这条小命也就玩完了,我的”

    小厮正说着话,书房的大门一下便被人大力的从外面给推开了,京城地处北方,冬季又干又冷,前几日还下过雪,这几天正冷得要命,书房的门被推开,冷风一个劲儿的往里灌。

    小厮一抬眼,见书房的门外站的赫然就是尤大夫人,当即便被吓得屁滚尿流,双膝着地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尤大夫人紧张潘绍文的情况,听到动静急急忙忙赶来,至于瑟瑟发抖的小厮她是连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过。

    不过倒是嫌他跪着的地方碍事,被尤大夫人身前的婆子一脚踢开,小厮被踢疼了也不敢出声,兀自低头龇牙咧嘴。

    尤大夫人哪见过自己的儿子这般烂醉如泥的模样,再听那醉酒之言,简直气得发抖,不过这会儿还不是让她发泄的时候,尤大夫人沉着脸,叫丫鬟婆子手脚麻利的侍候潘绍文梳洗赶紧。

    醉酒的潘绍文被脱了外面沾染酒气和呕吐物的衣服,只剩下寝衣,又被人用温热的布巾擦洗了脸和手脚,灌了一杯解酒茶,终于不再乱喊,被人扶进书房内间里的软塌上呼呼大睡。

    见潘绍文终于不再闹腾,尤大夫人在一边看着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潘绍文的小厮是被人拎着脖领子,提溜到尤大夫人的面前的,小厮一下栽倒在地,尤大夫人坐在书房正中的,铺着吉祥如意纹的三色锦垫的红木圆凳上,脸色沉沉的看着跪趴在地上的小厮,伸手一拍桌面,啪的一声,道:“说,是谁给大少爷拿的酒?”

    尤大夫人曾陪着潘柄经历过最痛苦艰难的时候,这么多年不离不弃,十分得潘柄爱重,一手打理着潘府,应酬外面的交际往来,在府中积威甚深。

    尤大夫人的问题,潘绍文的小厮不敢不回答,也不敢说假话蒙骗,只得半真半假的说道,是少爷在外面就喝了酒,后来又让他去二少爷的院子里要酒的。

    小厮能这么说瞎话,凭的潘绍文回府的时候是做了轿子,轿子是进了侧门里,在二门上停下的,潘绍文一路快步回到书房,并没有多少人看见,他是大少爷的小厮,老爷和夫人面前没脸,但是在别的下人面前,还是有三分颜面的,他既然把话说出去了,就不信有人敢掀他的台子。

    果然,尤大夫人信了小厮的说辞,又问他:“那大少爷是如何知道婚约一事的?”

    尤大夫人本来就已经决定了,在所有人都还不知道的时候,让人速去江南,将这件事情给处理了,拿回婚书,到时候,再有人想要追究,也已经是木已成舟,无法改变了。

    她最担心知道此事的是潘柄,怕他知道钟家发生的事情会横加干预,会认准了这门亲事,所以她只能速战速决,等以后潘柄再问罪的时候,也已经晚了,他们是多年夫妻,她就不信,他会因为这事将她如何。

    不过眼下潘绍文这场醉酒胡闹,极有可能被潘柄知道,尤大夫人只得严令府里的下人不许再提及此事。

    尤大夫人这个问题才是潘绍文醉酒的关键,小厮这回可不敢再半真半假的回话了,因为就算他说了,过后夫人也一定会查出来的,尽管害怕,也比说了谎以后再被罪加一等的好。

    小厮只得哆哆嗦嗦的,将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其实关于潘绍文有婚约在身的事儿,整个潘府里知道的人不超过一手指数,除了潘柄和尤大夫人两个以外,剩下的三个人都是尤大夫人身边的婆子。

    前些日子有一个婆子吃醉了酒,将这件事儿顺嘴就给捅了出去,这话传来传去,就被潘绍文身边的小厮给听到了,小厮对潘绍文也是个忠心的,这话他知道了哪里还能不跟自家少爷说起?

    只是他这一说,就坏了事,尤大夫人气得咬牙,只不过今天潘绍文醉酒胡闹了一场,再罚了小厮和婆子,只怕潘柄回来的时候也会听到风声,这事儿尤大夫人最担心的就是被潘柄知道,只得暂时将这两人的事情压下,以后在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