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玉华全文阅读 第28分节

第271章 相交莫逆

    萧濯目光柔柔的看着钟晚颜,眼中的情意简直能溺毙一整条街的人。

    前几日,萧濯便让暗一在泰丰楼定了位置,只不过他跟钟晚颜身份不同,借了那个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亲爹的东风,让他能在凤阳城里比一般人多了一些特权,就比如他能订到泰丰楼不对外开放的后院小筑。

    萧濯的马车根本没有停在泰丰楼的大门口,反而是行进了后街的巷子里,停在一扇刷着黑漆,一排排,一列列的门钉上漆着金色,狮首铜环泛着光亮,气势不凡,加上门口两只黑色的大石狮子,更是显得威武雄壮,大门上方的匾额上只提两字——兰园。

    钟晚颜看着匾额上兰园这两个字,笔迹劲瘦有力,至瘦而不失其肉,笔锋转折处又处处可见绰约风姿,可风姿里头又见细劲疏朗,钟晚颜日日苦练书法,见到好字便要多瞧上几眼,这匾额上的两个字就属于在好字的范围之内。

    萧濯下车便见到钟晚颜抬着头望着门上的匾额,走到她身侧说道:“你可知这两个字是何人所提?”

    钟晚颜转头看着他,摇了摇头,示做不知。

    萧濯笑道:“是沈家现如今的老爷子。”见钟晚颜惊讶的瞪大了眼,便又补充了一句:“对,就是沈昊的祖父所提。”

    暗一上前叫开了兰园的大门,二人顺着曲折的小路走了进去,说来也是奇怪,泰丰楼里生意最冷淡的时候,站在大门几丈外也能听到楼里面的喧嚷人声,可是这兰园是泰丰楼的后院,挨着主楼这般近,前院的人声竟没有漏到这里一丝一毫。

    二人顺着店里小二的指引,来到一处水上的小筑,见门窗之上已经换上了透明玻璃,钟晚颜忍不住会心一笑,暗道:这泰丰楼应当是个大客户,要不然以玲珑轩供不应求的情况,沈二的动作也不会这么利落。

    等点好了菜,钟晚颜突然想起一事来,便问:“赵明德就是你在这里认识的吧?”

    乍一听赵明德这个名字萧濯还没有反应过来,想了一下才想起来是哪个,便道:“那日我见他机灵又不失稳重本分,眼神清明,便叫人去查了他的底细,想着你初来凤阳,定缺人使唤,便把他指派了过去,如何,他用着可还顺手?”

    钟晚颜此时才亲耳听到萧濯一直给她送人的本意,心中一暖,确实,无论是他送来的烛影、摇红、拜星、月慢四个丫鬟,不仅忠心,还各有各的本事,就是半路被他捡到的赵明德,跟在马玉身边几个月,也初见才能,日后定是能手掌乾坤,稳住四方的大掌柜之才。

    钟晚颜心里佩服萧濯这份识人用人的本事,嘴上也同样不吝赞赏,萧濯被钟晚颜这般发自肺腑,真心实意的溢美之词团团包裹,整个人就好像是泡在了热水里,虽然从外表上看,依然冷静自持,但是只瞧他早已绯红的耳尖,就足可见他内心火热的端倪。

    未时过半,又等了一刻钟,萧濯今日请来赴宴的客人才刚到,那人一走进来,看见萧濯便笑道:“我还特意早来了一会儿,却不想你们也这般早。”

    来人足有三十多岁,唇上留了两撇胡子,稍显老成,脸部的线条有些冷硬,显得他为人有些古板强势,但其双目慑人,精光毕现,唇角上挂着世故的笑,又恰好推翻了前一种给人的印象,真真是个矛盾至极的人,叫人看不透,摸不清,更显得多了几分神秘莫测。

    钟晚颜一见到这人不禁心中一凛,暗道:这位张大人果然深不可测。

    钟晚颜看着张大人,那位张大人的目光也落到了她的身上,笑道:“这位便是钟姑娘吧。”

    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已透露出他跟萧濯的交情,不然他一个七品知县,又从何得知,更是能张嘴就叫出钟晚颜的身份,显然他是听过萧濯提起过。

    钟晚颜上前一步,见礼道:“晚颜见过张大人。”

    张怀哈哈一笑,抬手让她起身,等几人都坐下来之后,寒暄几句,萧濯便将话题引到了今天的正事上。

    钟晚颜也乖觉,从烛影的手里接过玲珑轩上个月的三成红利,递到张怀的面前。

    之前钟晚颜想要送萧濯一份大礼,便是玲珑轩三成的红利,哪知萧濯竟然要让她将这红利送给张大人,萧濯虽然没有说明此举的意图,但是钟晚颜知他为人行事颇有深意,便也没有多问。

    如此,才有了今日之约。

    张大人便是张怀,他与萧濯结识已有几个月的时间,期初是因为他的身份,他的父亲萧青山如今可是正三品的户部侍郎,又有一个得势的岳丈,不出几年,熬走了上官,升任为正二品的户部尚书是指日可待的。

    张怀当年也是进士及第,不过他迄今为止官路并不算一路平坦,在地方已连三任知县了,如今前路迷茫,但他还年轻,为官者总有上进的野心,他也不能免俗,还想再往上爬一爬。

    张怀的官职要比萧青山低得多,说是仰望也不为过,碰上萧濯的有意结交,他如今除了一身官袍外就再无长物,也没有让萧濯有所图谋的地方,只是想了想,加上萧濯这人年纪虽轻,可谈吐见识远非一半学子可以比拟,张怀与他颇为投契,继而引为知己,相交时日虽浅,但是用相交莫逆来形容也不为过。

    前几日,萧濯到他府上,说要为他引荐一位朋友,当时张怀便来了好奇,一问之下,萧濯倒也没有隐瞒,直将钟晚颜的名字报了出来。

    钟晚颜的名字张怀倒有印象,前些日子的那场大火让他头痛了半月,至今仍未告破。

    事发那日萧濯与他同去临县,并结伴而回,路上听闻这位钟姑娘身陷火海,萧濯竟然急切得连掩饰多时的腿疾也顾不上了,就奔赴火海救人。

    张怀与萧濯深交之后,倒是对他家里的情况有所了解,知他掩饰腿疾有所图谋,可为了一个女人就轻易放弃了,张怀虽然并不认同,但是多少也能理解,少年慕艾,人总有更重要的东西。

第272章 有所依傍

    外官连坐三年算是一任,张怀如今已经连任了三任县令,已有将近九年的时间,前两任在西南,那地方多是山林,瘴气又多,百姓靠山吃山,周边村子里的百姓多以寨子为据点而分散居住,种族又多,风俗不同,所以发生纷争不可避免,又因为山路难行,所以寨子里面的百姓生活的有些穷苦。

    那时候的张怀一心想要将管辖下的县城和周边治理出一番新的面貌,让百姓的生活能不必再像之前一样拮据,他花了大力气整改,让各个寨子之间能够互通有无,又找了商队,将大山里的宝物带出去,换成生活所需的物品还有银子。

    如此六年,张怀终于做出了一番成绩,接到调任的时候,官职却是半点没升,不过却从一个穷苦的地方调到了水米丰富的凤阳来当县令。

    张怀心里也猜到了上面让他来凤阳的意图,只不过他三年的任期将满,考评在即,这会儿正是需要银钱打点的关键时刻。

    所以,萧濯今日带钟晚颜过来是向他投诚,若是旁人,张怀可能还要多想想,但是萧濯引荐的,张怀只是笑了一声,就接了过去。

    钟晚颜见张怀这么轻易就接了过去,还有些惊讶,她原本以为会互相推让一番的,不过张怀收下的容易,她提着的心落地也快。

    想想萧濯此举,玻璃在现如今是个稀奇的玩意儿,而且卖出去的价格又高,可以算是一本万利的东西,老话说:清酒红人脸,钱帛动人心,钟晚颜无依无靠,虽然借了沈家的一股东风让铺子开了起来,但是沈家如今也并不占玲珑轩的干股,若是出事,沈家可以完全不当成是自己的事儿,所以钟晚颜必须得有自己的依傍,如若不然,就好像三岁孩童抱着重金行走于闹市之中。

    萧濯为她引荐了张怀,其实就是在给钟晚颜递大腿,张怀连任将满是众所皆知的事情,任期满了之后是继续在凤阳当知县,还是调任去别的地方还都不好说,钟晚颜仔细想过,萧濯的用意虽然没有同她说明过,但是她也能猜出来几分意思。

    他不会在这么尴尬的时间,让她捧着钱送上去,虽然此举有一半的可能会让这笔钱有去无回,但是钟晚颜还是选择相信了萧濯,他的用意她早晚会知道。

    虽然张怀如今只是一个七品县令,凤阳城里的达官贵人又多不胜数,一个七品的官职在这些人眼里就好似一粒尘土一般,只不过凤阳是江南的重镇,凤阳知县官职虽小,可是一举一动都是被旁人,被上官,再往大了说,是被皇上看在眼里的,所以,张怀虽然官职小,可是却无法让人忽视,钟晚颜靠上张怀也有借势的意思。

    张怀为人清廉,家中又无妻儿,像今日这种收了商户的孝敬,还算头一份的,他见到钟晚颜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倒是忍不住笑了。

    钟晚颜今日来见张怀是换了女装的,所以说过正事之后,又将话题扯到别处说了一会儿,张怀就以公务繁忙为由提出了告辞,萧濯也坐坐样子似的挽留了几句,不过显然,在场的其余两人都看出了他的不诚心,气得张怀好想锤他一下,不过想到他的身子骨便又收回了手,想着下次再找机会跟他算账。

    钟晚颜在一旁看得一脸稀奇,据她所知,张怀跟萧濯结识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交情怎么就能这么要好了呢。

    不过男人之间的友情也真是来得莫名其妙,投契了,就能当场举酒结义,对天盟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钟晚颜不是男人,她虽然对此有所感触,却无法真正做到深有体会。

    钟晚颜跟萧濯独处了一会儿就提出离开,萧濯显然是多日没见她,有几分依恋和不舍,只是他们如今男女有别,钟晚颜又在孝期,他无法上门提亲,没有婚约这一纸保护,那他要单独见钟晚颜只能小心再小心,举止谨慎,不然就会害了身边人。

    萧濯虽然不舍,但还是亲自将钟晚颜送了回去,只不过萧濯想了想,如今已将近年底,钟晚颜要是再有大动作也应该等过完了年再说,年关已近,休养生息,他不太清楚,钟晚颜如今还这么忙是在忙什么,便忍不住一问。

    哪知钟晚颜听了便笑,直言道:“先不告诉你,你也不许问烛影她们。”

    萧濯原本只是一时好奇,钟晚颜说就说,不说就算了,并没有深究的打算,可谁曾想,他心里的好奇感会因为钟晚颜这一句话而旺盛起来。

    不过钟晚颜有言在先,萧濯也不好再追问,他是个能耐得住的人,事情总会知道的,不用急在一时。

    萧濯亲眼见到钟晚颜进了门去,才让暗一驾车离开,哪知钟晚颜一进门,月慢又等在了侧门那里。

    经过上次祁神医叔侄的事情,钟晚颜打外面回来,第一眼见到的是月慢就知道家里一定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儿了,不由得心中一紧,还不等月慢开口,便问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回小姐,锦绣坊的掌柜上门说有要事找您商议”月慢回道。

    钟晚颜听了一愣,她好像从来没有跟锦绣坊打过什么交道,倒是烛影经常上街采买,对这个锦绣坊倒是有几分了解,便上前道:“小姐,锦绣坊是凤阳城里最大的绸缎庄。”

    钟晚颜听了点点头,抬脚往前院走去,心里想着锦绣坊今日登门的意图。

    等见了来人,是个四十余岁,眉眼温和的中年男子,他一见了钟晚颜便上前见礼,自我介绍道:“见过钟小姐,在下是锦绣坊的掌柜,姓佟,今日冒昧登门拜访,实有打扰,还请钟小姐见谅一二。”

    见人说话客气,钟晚颜也好脾气的礼让一番:“佟掌柜请坐,不知你今日过来是有何事?”

    佟掌柜闻言有一丝迟疑,不过只在稍纵之间,和颜悦色道:“说来还是冒昧,不知钟小姐眼下可有开绸缎庄或者布行的意思?”

第273章 强强联合

    钟晚颜不知道这位佟掌柜问起这事来是什么意思,不由反问道:“佟掌柜的今日来有何要事请直说便是。”

    佟掌柜一笑,答道:“还请钟小姐见谅则个,在下今日过来的意图跟钟小姐是否会开绸缎庄或者布行有很大的关系,需要听到钟小姐的回答后,在下才会道明。”

    钟晚颜伸手端起手边的茶杯,只是端着,却并没有喝的意思,她抬眼打量着站在对面,弓着身子,却没有显露半点卑微的佟掌柜,过了半晌,才听她说道:“暂时,还没有。”

    佟掌柜听了,点点头,身子站直,视线落在身前的地面上,并没有看着钟晚颜说道:“听闻近来钟小姐的玲珑轩里的玻璃生意极好,在下有幸见过遮挡这种透明玻璃的窗帘,回去后也让人试着做了做,既然钟小姐没有打算做布匹生意的话,那在下想出钱买下窗帘的图纸。”

    钟晚颜挑了挑眉,原来这佟掌柜早就让人研究出了窗帘的做法,也是,主要就一个拉杆,多看几眼就能会的东西,钟晚颜从来不敢小看古人,窗帘的安装制作简单,能被人研究出来也没什么稀奇的。

    这位佟掌柜今日过来是想得到钟晚颜的允许后在锦绣坊里卖窗帘,因为窗帘是从玲珑轩里流出去的,他今日过来是想跟她打声招呼,也将售卖窗帘的事儿过到了明路上。

    钟晚颜忍不住笑了,这世间从来不缺聪明人,她欣赏这位佟掌柜灵活的脑子,能从如今正火热的玻璃生意中率先窥到先机,同时也更欣赏他做生意踏实本分这一点。

    若是碰上贪图利益的小人,这窗帘的工艺让人瞧会了去,再公开售卖,钟晚颜也没有办法阻止,更说不出什么来,毕竟她没有做窗帘生意的意图,也没有不允许别人售卖,若是她强行去阻止,或许会有更多的烦心事,惹上小人,这是没有必要的,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她没有意图的事儿,别人既然想做,她也不会断了别人的财路。

    相比较来说,佟掌柜虽然突如其来的冒昧到访,张口就问她是否有开绸缎庄布行的意图,若是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单单开始的这点表现,若是碰上一个计较的性子,说他失礼也不为过,但是好在钟晚颜一向比较喜欢有什么说什么,直来直往的人。

    钟晚颜掀开杯盖,喝了一口温度正适宜的茶汤,抬起头来看了佟掌柜一眼,道:“佟掌柜,请坐,你今日来是要跟我谈生意的,我们坐下说话。”

    等佟掌柜依言坐下后,钟晚颜才慢悠悠的说道:“佟掌柜这份率直的性子,我倒是十分欣赏,刚刚你说起的事儿,我有一个更好的想法。”

    佟掌柜听了有些惊讶,便道:“钟小姐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钟晚颜一侧的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声音轻轻缓缓,不疾不徐:“佟掌柜的头脑和品行,让晚宴敬佩,若是换做旁人恐怕都不会知会我一声。”

    钟晚颜说到这里轻笑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佟掌柜的倒是提醒我了,窗帘的工艺并不难,只要多看几眼,再研究研究只怕就能学会,而且凤阳城里,多得是绸缎庄和布行,窗帘这个生意其他人早晚也会想到,到时候,即使锦绣坊抢占了先机,只怕这生意也会被别的铺子分走不少。”

    佟掌柜凝眉想了想,觉得钟晚颜的话不无道理,只是他们锦绣坊是凤阳城里的头一份,主要买成衣,达官贵人,高门大户都以来锦绣坊定制衣裳为荣。

    窗帘这个生意,制作简单,成本比一件成衣要低上不少,但是两者的价格却差不多的,可以说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他能慧眼独具,不代表别人也看不到,只不过是他跟着的东家家财颇丰,玻璃现在还只在上层人的家里出现,不过在他看来,这玻璃是一个长远的生意,早晚有更多的人会用上。

    玻璃的生意长远,就能带动着窗帘的生意持久,她听钟晚颜说到此处,差不多就想明白了她的意图,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表示认同。

    钟晚颜看着佟掌柜,唇角的笑意更深,继续说下去:“佟掌柜为人爽快,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若是玲珑轩和锦绣坊能合作,倒是能收拢住不少笔生意,佟掌柜既然研究过窗帘,也定是知道我的玲珑轩里的生意都是定制的,每户人家格局不同,门窗的尺寸也不同,若是客人从我的玲珑轩里定完玻璃,再跑去城东的锦绣坊里在定做,路程太远,只怕是有些麻烦,再说人家在路上说不定就改了主意,倒是不如从我铺子里隔开一点空间,请了你锦绣坊的伙计过来帮忙,定完玻璃,窗帘的尺寸就能拿到手,省时省力,况且你锦绣坊的口碑极好,手艺精湛,我们强强合作,这生意跑走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佟掌柜你看呢?”

    佟掌柜兀自想了半晌才说道:“钟小姐说的极是,只不过这件事在下做不了主,需得回去请示一下我家东家。”

    钟晚颜点点头,颇为认同:“佟掌柜是得请示一下,毕竟这透明玻璃的生意如今整个启元王朝独我的玲珑轩这一份,再说了这透明玻璃早晚会顺着船只或者车队北上、南下,听说锦绣坊的生意在凤阳以外的州府也有铺子,这么一大笔生意,佟掌柜回去还是要先请示一下才好。”

    佟掌柜听着钟晚颜话里描述的情形,心里不禁勾起一股热火,两条手臂上因为激动而泛起了一片片鸡皮疙瘩,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不过他虽然激动,面上倒还稳得住,只拱手垂眸道:“钟小姐所言甚是,在下商议后再过来拜访。”

    钟晚颜也没有挽留,只笑着提醒道:“那还请佟掌柜尽快给我答复,毕竟玲珑轩里每天都生意进来,最近还有人从临县赶过来买玻璃的,只怕要忙到年底铺子里都休息不下来,佟掌柜晚答复一天,就少了一天的生意。”

第274章 来者不善

    佟掌柜连连点头,原本的沉稳也被钟晚颜这番话搅碎了不少,神情中都不免带上了急切,跟钟晚颜告辞后,便步履有些匆忙的急急离去。

    直到三日之后,佟掌柜才再次上门拜访,同钟晚颜签订了合作的契书,不过锦绣坊的窗帘生意却没有占用玲珑轩里的位置,而是财大气粗的买下了锦绣坊隔壁的铺子,打通了中间阻隔的墙壁,装上门,白日里打开门板做生气的时候,两间铺子只要拉开门,就能合在一处,互通有无,夜里打烊后,再关上中间的门板,各归各处。

    钟晚颜也是认同锦绣坊的这种做法的,毕竟他们不占铺子里的地方,她就有空间放一些别的东西了,譬如春节过后,出了正月,她打算开始卖的水银镜子。

    钟晚颜跟佟掌柜一番唇枪舌剑,最终以三七分账的方式签订了契书,钟晚颜这才让烛影将窗帘的图纸拿给佟掌柜,他之前说要重金买下窗帘图纸的事情被钟晚颜拒绝了,说是算作合作之初的诚意,送给锦绣坊。

    佟掌柜将图纸接过来一看,竟发现即使他们研究出了窗帘拉杆的结构,也不如图纸上的详尽,便拱手谢过了钟晚颜的好意。

    既然是两家合作,钟晚颜也不藏私,直将窗帘的两层,纱帘和布帘如何搭配,又如何装饰的想法说了一下,还抽空画了几张设计图交给佟掌柜。

    钟晚颜的诚意让佟掌柜很是受用,如此一来,两家铺子之间的合作愈发的融洽起来。

    两日后,城西的锦绣坊分店就在玲珑轩的隔壁开张了。

    处理完锦绣坊的事情,钟晚颜终于得到一个空挡得以休息一会儿,烛影带着人抬了一张茶台过来,钟晚颜不由惊讶的问道:“这是打哪来的?”

    烛影一笑,回道:“回小姐的话,是马先生叫人给小姐送过来的,这不是快过年了么,有人给马先生送年礼,就送了这张茶台,先生屋里已经有了一方茶台了,这个说是用不到,听闻小姐有一手高超的茶道手艺,便借花献佛转送给了小姐。”

    钟晚颜听了便笑,直言道:“那我可得亲手点茶,来请马先生过来品上一杯了。”

    烛影跟着笑:“正是呢小姐,这张茶台可是上好的紫檀木呢。”

    钟晚颜一挑眉,这比马玉突然送了她一张茶台还让她惊讶,说道:“那可别辜负了这好东西,将它摆在我书房里靠窗的矮塌上吧。”

    烛影点头应道,让人收拾东西将茶台放好,几个丫鬟各有想法,撤走了原来的甜白瓷茶杯换上了一套白玉的茶杯,又抬过来一个小巧的足以技能放在矮塌边上的博物架,上面陈列着钟晚颜喜欢的雨前、明前、竹叶青、还有几种花茶,几个丫头叽叽喳喳的凑在一起讨论,偶尔又跑过来问钟晚颜的意思,钟晚颜觉得她们说的热闹有趣就在一边坐着看她们忙活。

    过了一会儿,钟晚颜突然想到什么,就问烛影道:“严叔去哪了?”

    烛影是除了在桃源村的碧儿以外,最先跟着钟晚颜的丫鬟,和救了钟晚颜一命的摇红一样,深得她的信任,如今六福不在,烛影便暂时身兼了二管家之职,钟晚颜问起严宽的去向,自然是不用在问旁人,张口就能答上来的。

    烛影回道:“回小姐的话,严管家说是日今上午有事儿,跟人约了在泰丰楼,大概要下午才能回来,小姐您是有事儿要找严管家么?”

    钟晚颜点点头,道:“是有事儿要找严叔说一下,等他回来你让人请他过来一趟。”

    烛影点头,表示记下了。

    而钟晚颜问起的严宽,此时正坐在泰丰楼后院的兰园小筑里,坐在他对面的正是墨发如瀑,白衣款款,正单手执着茶杯的低头品茗的萧濯是也。

    等萧濯放下了杯子,严宽才故作大笑道:“今日突然请无咎前来,还请无咎恕罪。”

    萧濯一笑,道:“严叔怎么这般客气,无咎欣赏您的为人,尊您为长辈,您有事直接吩咐无咎便是了。”

    萧濯这番话说得毫不见外,又分外真诚,严宽坐在他对面面上虽然笑意十足,但是心里却不由一紧,接着便是无限遗憾,虽然这个萧濯无论才学还是样貌,身份见识都是极好的,和他家小姐也十分相配,但是人生中就是有太多的阴差阳错,他也只能抹下脸,来当这个恶人了。

    严宽壮似不经意的摆了摆手,道:“嗨,其实今日请你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从我家小姐那里听说,你帮忙引荐了县令张大人,我这心里感激,就想请你来喝一杯酒。”

    萧濯无声扬了扬眉,将严宽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严宽往日都是豪放直爽,举止大方,义盖云天的,今日却不知怎的,竟然整个人都别别扭扭的,虽然他有意掩饰,但是逃不过萧濯这份经历两世的毒辣眼力。

    萧濯心里捉摸着:严叔今日找他来,定然是有事情要说,而且事情还不小。

    萧濯心思一转,虽然不知道严宽有什么事,但是他心里已经有了些准备,他不动声色,佯装不知,静静等待着严宽道明来意。

    几杯水酒下肚,严宽渐渐将话题引到了钟晚颜的身上,说了一通钟晚颜在钟父钟母过世后如何的不容易,又如何辛苦的学习药理,参加行业考核,开芝林堂和玲珑轩等等,最后末了才说道:“不过,也得谢谢无咎在其中的帮忙,我敬你一杯。”

    严宽说着端起倒满的酒杯就朝萧濯敬了过去,萧濯心知严宽这是终于要将话题引到正事上来了,也赶忙拿起酒杯回敬回去,口中连连道:“严叔说得哪里话,我与严叔颇为投契,又十分欣赏钟小姐的为人和品行,出手帮帮忙自然是应该的,严叔您要是再说谢,那可就是见外了。”

    萧濯抢占先机,将自己的心意说了出来,他相信以严宽的头脑,他这么一说,不会不清楚他话里隐含的意思,因为他突然感觉今日的严宽来者不善,虽然他还猜不出来是因为何事,但直觉中还是先将他的态度说明的好。

第275章 不知死活

    果然,萧濯此话一出,严宽脸上的神情果然变了,渐渐露出为难的神色,萧濯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心中不太好的预感更加强烈,捏着酒杯的手指不由用力,显露出棱角分明的指骨。

    萧濯没有说话,静静地抿着酒,口中却早已失去味觉,不知酒滋味的等待着严宽的宣判。

    严宽脸色不停的变幻,一会儿是为难,一会儿是不舍,更多的是纠结,过了半晌才终于说道:“无咎,我视你为知交朋友,但是为了你好,有句话也不得不说了。”

    严宽说道此处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在我家小姐两三岁岁的时候,那时候我家老爷还在世,那一年春天,老爷曾经资助过的一位考生进京考试考出了些名堂,已经入朝为官,为了感恩于我家老爷的出手相帮,就写了一封信回来......”

    这名学子是钟父无意中结识的,那时钟父才刚买了个官职,刚刚上任,听闻这个学子中了举人,突然家中遭难,再拿不出来盘缠让他进京赶考,钟父为人颇为仗义,看不得有人因为银钱而断了前途的事儿,让严宽调查过他身家背景之后,便拿出了家底——他买官后仅剩的一百多两银子,全部给了这名考生,让他立即启程,进京赶考。

    严宽还记得从那之后,他跟钟父足足啃了半年的杂粮窝窝头,好在那名学子也争气,在隔年的春闱中了三甲,被赐予同进士出身,半年之后就奉皇命外任为官,不过那个学子中了三甲的时候,年纪比钟父还要大上五六岁,如今算来已有四十余岁了。

    后来,钟父的官职也渐渐提升,又娶了钟母为妻,一年之后就生下了钟晚颜,在钟晚颜两三岁的时候,当初的那个学子已经是七品的知县了,听闻钟父有了一个女儿,就派人送来了一封信。

    信中的内容无非是感念于钟父当初的仗义出手,没有钟父的帮忙就没有他的今时今日,感谢与怀念的话说了一堆,最后提及到他膝下有一长子,品学出众,现如今已有七八岁,与钟父之女钟晚颜年纪相当,若是钟父没有异议,他想将这两家小儿结成娃娃亲,待成年之后两家再议嫁娶之事。

    起初,钟父接到曾经的学子,现在已是七品知县的这封书信的时候,还是比较犹豫的,因为他的官职是买来的,而那名学子的官职是通过本事考出来的,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而钟父要想出头就得靠他自身的努力还有上下打点了,不过即使这样,最终的官职也不可能升的太高,钟父的犹豫,是因为两家有差别。

    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但是钟父也不想两家家世差距的太大,不然自家的女儿嫁了过去就该受委屈了。

    那名学子想结娃娃亲的书信钟父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复,直到第二封,第三封的书信过来,信中的言辞愈发恳切,钟父这才有所动容,可见这学子是真心感谢他当初的帮助的,想来因为这份感恩以后也不会怎么亏待钟晚颜,再说了,钟父也会自己努力,不叫女儿嫁过去吃亏。

    可惜,钟父想得虽然好,却忘记了天有不测风云这句话。

    两家定了娃娃亲之后,那名学子官路还算通畅,如今十几年过去,早在去年就已经调任回了京城,如今在京城里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儿。

    而可惜的是,去年隆冬时分,钟父突然身染恶症,没过几日就撒手人寰了,钟母的身子一直柔弱,又因为伤心过度,扶棺回乡的路上太过操劳,刚到兰溪没几日也跟着去了。

    钟家一下没有了两个能当家做主的人,可以说是整个天都塌下来了,只剩下钟晚颜一个十三四岁的孤女,用柔弱的肩膀撑起钟家的门庭,虽说现如今看来,钟家是越来越好了,但是如今钟家只是一个商户,要与已经成了京官的学子家境相比,就差的太远了。

    自从钟父钟母过世之后,严宽便对这门亲事有了担心,若是自己小姐能顺利嫁过去,倒也不必像现在这么辛苦了,若是不然......

    自从前段时间,严宽亲眼看到萧濯从钟晚颜的院子里走出来的时候,他便开始留意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倒是还真叫他看出了一些名堂,想到钟晚颜的婚约,还有跟萧濯交情,严宽考虑了几日,才有了今日之约。

    萧濯猜到严宽可能会不同意他跟钟晚颜的婚事,却没想到这个不同意的原因竟然是因为钟晚颜已有婚约在身。

    萧濯一时无言,一手捏着酒杯,垂眸沉默,仿佛是在适应这断崖式的心理落差。

    严宽没有提及他已经看出萧濯和钟晚颜之间的情愫,也没有说不赞同他们这段感情的话,只将钟晚颜的婚约前因后果,原原本本的陈述出来,末了还帮钟晚颜澄清,她不清楚已经跟别人订了婚约的。

    严宽本意是想让萧濯知难而退,也不会伤了日后的交情,只是严宽没想到,他陪着萧濯坐了半天,也没有等到萧濯再发一言,临走之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好长长的叹气,伸手拍了拍萧濯有些垮下来的肩膀,示做安抚。

    兰园小筑的房间里,只有萧濯和严宽在,严宽走后就只剩下萧濯自己,暗一一直守在门口,没有得到侯爷的召唤,他也不敢随意进去,严宽离开时的神情,说明他跟侯爷一定是说了什么的,屋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暗一不敢进去,只能在门外守着干着急。

    直到夜色已深,月上树梢头,清清冷冷的月光撒了一地银白,暗一才听到萧濯的传唤。

    暗一应声而进,室内一片漆黑,暗一点了灯,才发现自家侯爷竟一直枯坐在饭桌前一动不动,桌面上早已冷掉的残羹剩菜散发出油腻生腥的气味,暗一顿时有些心疼,暗道:这个严宽到底跟自家侯爷说了什么!

    还不等暗一想太多,只听萧濯用有些暗哑的声音说道:“去查一查,跟钟姑娘有婚约的是哪个。”

    萧濯语气轻轻的一声吩咐,直叫暗一心中腾翻起惊涛骇浪,一脸的了然:难怪!难怪光风霁月的侯爷会这般失态!不过,钟姑娘竟然有婚在身!到底是哪家这么不知死活?

第276章 尤大夫人

    京城。

    城西百子胡同,潘府。

    身为一家主母的尤氏,尤大夫人,近来很是头痛,哦不,更准确的说应该是自从今年年初,接到从江南过来的消息后,她就开始头痛了。

    今年三月初的时候,尤大夫人的长子通过了国子监的入学考试,成为了一名监生,只要进了国子监,入仕为官也算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只等着来年中秋,再考上一场秋闱,还有一场转过年的春闱,就算大功告成了。

    尤大夫人对这个争气的儿子极其满意,只是这满意里头又有那么点不顺心,当然了,这个不顺心可不是对她的长子,而是她长子身上的那一纸婚约。

    尤大夫人现在想想还是忍不住有些埋怨自己那个已经是五品的顺天府通判的夫君,就算他当初没有盘缠进京赶考,但是以他当时举人的身份,只要稍微周旋交际一下,那些富商大户还不得上赶着往他手里送钱,怎么就非得用那个姓钟的银子,还把她儿子的婚事给赔了出去。

    尤大夫人现在这么想,显然是记得钟父只出过钱,全然忘记了别的事情。

    潘大人名叫潘柄,他中举的时候,已经跟尤氏成婚三年了,那时尤氏也已经生下了长子潘绍文,当时潘家突遭巨变,潘大人的父亲得罪了当地的一个颇有势力的大官,潘柄考过秋闱,出了考场只休息了半日就开始变卖家产,上下打点。

    可惜潘家得罪的那个大官可以说是当地的土皇帝,可以只手遮天,潘柄为了疏通关系送出去的财物就好比沧海一粟般微不足道,而那些收了潘家银钱的,也只敢收钱,不敢办事。

    最后,潘柄的父亲遭受的打击太大,一病不起,母亲也不堪遭受精神上的折磨,在潘柄中了举人之后,也故去了。

    那时候,潘柄顾不上中举的喜悦,还得继续一边往外送钱,也不为疏通关系了,只是想着那位土皇帝不要再继续为难潘家,送钱出去只为了能让潘家好过一点,还有就是要花钱操办二老的丧事,这两件事几乎就掏空了潘家的家底。

    最后事了,潘家也没钱再往外送,手里只剩下几个铜板,也是潘柄的幸运,他的功名顺利到手,没有被土皇帝干预掉,但不幸的是,那时候长子潘学文才只有两三岁,一丁点儿大,他们一家三口挤在一间原来是一个破牛棚,后来用木板拼钉成的墙,搭成的屋子里,眼瞅这天气越来越冷,牛棚里还四下漏风,他们在这里一住就是一个多月。

    潘柄和尤氏在那一个多月里风餐露宿,可谓是尝尽了人间疾苦,尤氏本可以向娘家求救,但是她怕连累了娘家,并不敢朝尤家伸手,而尤家也被土皇帝盯着,只能看着尤氏他们遭人践踏,束手无策,无能为力。

    好在那时候天气还不算冷,他们所在的县城在江南以南的位置,即使是冬天,也只是湿冷,温度也低不到哪里去,年纪小小的潘绍文身子骨也好,没有被冷天气折腾生病了。

    后来天气越来越冷,潘绍文即使身体强壮,也耐不过越来越冷的温度,那时候潘柄已经不再考虑进京赶考的事情了,他们潘家得罪的那个大官在京城也颇有势力,他能中举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他要是敢进京赶考,说不定会死在上京的路上,那土皇帝将潘家折腾的这么惨,又怎么会再想看到潘家东山再起?

    潘柄不是不想报复,只是他认清了现实,再说只要他人能好好活着,就不愁没有报不了仇的那一天。

    后来,潘柄在城外找到了一间破庙,破庙背靠大山,进山多砍一些柴禾回来,在破庙里凑合凑合,他们一家人也能挨过一个冬天。

    就是在这间破庙里,潘柄遇上了钟父,钟父在听过潘柄遭遇的不幸后,思索了几日,便朝他伸出了援助之手。

    那时候严宽才刚到钟父身边不久,正是意气风发,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而钟父也刚刚花钱买了个小吏的官职,刚上任没几个月就带着严宽出来办差,在这间破庙里认识了潘柄。

    钟父带着严宽帮潘家离开土皇帝的管辖之地,又给了银钱送他们上京,并帮忙抹去了沿路的踪迹。

    那时候钟父也能力有限,做到这种程度已属不易,潘柄也算有几分本事,他灰头土脸的进了京,又费尽心思的投奔到了如今的恩师门下,得以庇护,才算脱离了仇人的辖制。

    春闱之后,潘柄中了三甲,在恩师的意思之下去偏远的县城出任知县,在任上辗转了几年时间,终于把曾经的敌人熬下马,他的恩师再一运作,直接将他调回了京城,在顺天府里任通判一职。

    自回了京城,潘绍文又考进了国子监,潘家可谓是一时风光无限,尤氏当着光鲜亮丽的五品通判夫人,来往应酬的都是高门贵妇,满府上下全凭她一人调遣,而潘柄对她又十分爱重,与娘家尤家也早就恢复了联系,日子简直不要太顺心顺意了。

    只不过时间过了这么久,好日子终于来了,尤氏满意当下的同时,更恨不得将当年遭受过的屈辱统统忘掉,但是曾经钟父的帮助,还有潘绍文身上的那一纸婚约都在时时提醒着她这份屈辱确确实实的存在过,就好像头顶上悬着一把要落不落的利刃一般,随时都有掉下来一命呜呼的可能。

    过去的屈辱就是如今尤氏的逆鳞,她现在苦恼于如何将这块逆鳞彻彻底底的抹煞掉。

    跟钟家的婚约是一定要解除的,她不能看着她相貌堂堂,品学兼优的长子娶一个无父无母,没有身家背景的妻子回来。

    只是这件事情难办的是,潘柄至今还十分感念钟父当年的帮助,所以,年初的时候,她接到从江南过来的钟父去世的消息,尤氏当下便让来送消息的人闭了嘴,也并没有跟潘柄提过此事,因为她怕潘柄知道会直接将钟晚颜接到京城来,到那时候,只怕这婚事是想退也退不掉了。

第277章 见不到人

    “夫人,大少爷回来了”丫鬟走到尤氏身侧,禀报道。

    尤氏闻声抬头,远远的就看到潘绍文穿着一身绣青竹的淡青色长袍,步履从容,风姿优雅的走进来。

    尤氏眉眼含笑,颇为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右手却暗自用力捏紧,心里做了一个决断。

    ***

    这日下午,钟晚颜刚用过了午饭,被万珍珍派来给她送年礼的人就到了,东西抬到了前院,有庄子上产的粳米、活鱼、茶叶、熏鸡、熏鸭子,贵重的有几匹淡色的织锦,一对儿青瓷冰裂纹的插瓶,一架鸡翅木绣梅兰竹菊四君子的炕屏。

    钟晚颜将万珍珍送来的年礼一一看过,心里有些感慨,她穿到这个世界,不过只出去应酬交际了一次,竟然就能结交到万珍珍这样的朋友,心有感慨之余也是十分高兴的,毕竟谁不想有个意气相投,能聊得来的朋友呢。

    钟晚颜吩咐人将年礼收下,手里捏着一封刚才送年礼的顾家下人一并送来的一封书信,钟晚颜将信拆开,纸上不过寥寥数语,要表达的事情却尽数陈列其上,钟晚颜的目光在信纸上一扫而过。

    原来,万珍珍准备过几日就要起身赶回京城去了,顺便准备跟她爹娘双亲说一下她跟顾金科的婚约一事。

    钟晚颜将万珍珍的书信放下,叹了口气,知道万珍珍这是做了决定,准备跟万家还有顾家摊牌了,就是不知道事情会不会顺了她的意。

    过了一会儿,钟晚颜才问道:“给万姑娘的年礼可送去了?”

    烛影听见便回道:“回小姐的话,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正准备明日就差人送过去呢,还有沈家和锦绣坊的年礼,明日都会一并送过去,小姐您先看看这张礼单如何,要是有什么疏忽的地方,我再重新拟定一份,叫他们赶紧准备去,不会耽误明日的事情。”

    钟晚颜伸手接过烛影递过来的礼单,展开一看,上面不能免俗,有活鱼、鲜藕、玻璃花房里产的绿叶蔬菜,还有几缸将开未开的玉台金盏、四盆打着花苞的山茶花,品种分别是十八学士和满月对半,还有钟晚颜奉献出来的,她空间里产的茶叶、上年份的药材几株、一面镶金嵌宝的穿衣水银镜、两套水晶茶具、还有玻璃烧成的首饰、耳坠若干。

    钟晚颜看着礼单,以钟家如今的能力,送出这份年礼是在能力之内的,况且这礼单也没有不周到的地方,便点点头,让烛影去办了。

    烛影刚准备抬脚出去,钟晚颜突然问道:“给萧家的年礼呢?”

    烛影闻言回道:“回小姐,给公子的年礼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昨日就已经送过去了。”

    钟晚颜听了点了下头,摆摆手让烛影下去。

    烛影走后,钟晚颜上身靠在软塌的引枕上,手里攥着一卷书册,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从几日前,她就开始没由来的心慌。

    开始,钟晚颜以为是疏忽了什么事情,可问了下面的人一通,一切家事和铺子里的事情都进行得井井有条,她自己也回想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什么遗漏。

    直到她想起萧濯,自半个月前,就再没有接到他主动传过来的只言片语了,她若是让烛影去问,得到的回复就是‘近日在忙,过后联系’这样类似的话。

    钟晚颜也以为萧濯真的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便不主动去打扰他,可是这心里就是有些空牢牢的。

    钟晚颜扔掉手里的书册,一下从软榻上站了起来,叫道:“来人,给我换衣。”

    侯在内室门外的拜星、月慢两人依声推门而入,月慢是烛影不在时侍候钟晚颜穿衣的,她问道:“小姐可是要出去?”

    拜星自从来了,就负责给钟晚颜梳头,听见月慢问了,她也等着钟晚颜的吩咐。

    钟晚颜看着两人有声和无声的问询,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无力感,一时间整个人都泄了气,跌坐回软榻上,过了一会儿才听她道:“算了,算了,今日便不出去了,我还是再等等吧,或许真的是在忙呢......”

    前一句话是说给两个丫鬟听得,而后一句则是钟晚颜说给她自己听的,她本想去萧家看看萧濯在忙些什么,可是又觉得,万一萧濯真的在忙,她突然上门,岂不是给他添了麻烦?

    算了,还是再等等好了,钟晚颜心里这般想着。

    又过了七八天,凤阳的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钟晚颜准备提前回桃源村准备过年,明日便启程。

    这七八天里,钟晚颜挂心着萧濯,让烛影去问,得到的回复跟之前也没有什么不同,明日她就要离开凤阳了,钟晚颜一鼓作气,今日说什么她也得见到萧濯一眼,哪怕是耽误了他的事情,她就不信他就算再忙,喝水吃饭上厕所的时间总有吧,她就只看他一眼就行,不说话都可以,这样怎么可能就耽误他了。

    钟晚颜换了男装出门,转了两条街,没用上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萧家门前,烛影上去叫门,叫了半天里面才有动静。

    钟晚颜坐在车里,撩起车帘,远远的看着烛影和萧家的门房说话,过了一会儿的功夫,烛影蹙眉而回,之前小姐让她传信回去,问侯爷可是忙完了,得到的回复都是让她好好照顾小姐,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话了。

    说侯爷在忙,过后会联系小姐的话,是烛影擅自做主代侯爷传达给小姐的。

    其实今日,在来之前,烛影就担心钟晚颜可能会见不到人。

    果不其然,即使钟晚颜都在门口等着了,也没有就见到萧濯本人,烛影心里叹气,不知该怎么跟钟晚颜回复。

    钟晚颜看着烛影垂头丧气的回来,心里顿时一沉,一股委屈之感顿时从心间溢散开来,松开了车帘,不禁红了眼眶,过了一会儿才哑着嗓子吩咐烛影上车回去。

    烛影听到钟晚颜略带哭腔的沙哑嗓音,心疼得都纠成了一团,自她到钟晚颜身边,即使面对再难的困境,她也从未见过钟晚颜这般模样,紧接着便忍不住对旧主萧濯有了一些埋怨。

第278章 直觉可怕

    萧家。

    暗一一直藏在暗处,没敢露面,见钟晚颜的马车走远了,才从隐蔽处出来,叹了口气,抬脚便往主院的书房走去。

    书房里临着书案的窗户敞开,里面的人正拿着一只狼嚎在纸上泼墨挥毫,提笔走势酣畅淋漓,行云流水,没有一点拖沓迟缓。

    只是这般架势的人本该全副心神都专注在面前铺开的纸面上,可那人刚一听到院子里响起来的轻微脚步声,拿笔的手便一顿,仿佛是失去了走笔的连贯性,拿笔的人停了两三息,抬眼视线射出窗外,直直看向院中正大步走来的暗一。

    并问道:“人走了?”

    暗一心里那叫一个苦,刚才烛影临走之前,还愤愤的瞪了萧家的大门一眼,看那样子今日没见到侯爷是必要让她纠缠不休,暗一头痛,想直接过来跟侯爷禀报一声,却刚走进来就听见侯爷的问话。

    暗一不由叹气:侯爷你既然在乎,又何必这么折磨别人,也折磨自己?

    不过说到底,自从知道钟晚颜是跟别人定有婚约的,暗一虽没有亲身体会过感情的滋味,不知道这其中甜咸苦辣,也不清楚这其中的难分难解,柔肠百转。

    只不过,他出于道义的角度来看,他家侯爷对钟小姐避而不见反而是为她好的事情,那个严宽之前约侯爷出去,跟侯爷透露钟小姐是有婚约一事,不就是想拉开两人的关系么。

    再说了,钟小姐有婚约在身,侯爷之前不清楚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若是没有避嫌,继续让她跟他这个适龄的青年男子频繁来往,现在可能没有人说闲话,可是当别人以后知晓钟小姐是订有婚约的,只怕会引来口舌,流言能杀人,这种事情对男子来说可没有什么影响,只能说是风流韵事一桩,可对女子来说就是灭顶之灾了,到那时候,钟小姐又该如何自处?

    “回侯爷的话,人已经走了。”暗一走到书房的廊下才回道。

    只听‘啪——’的一声响起,暗一不禁抬头一看,萧濯手中的那只狼嚎被扔进了笔洗中,青瓷的笔杆撞击到笔洗的边缘,溅起一片水花,再朝人看去,已经整个人跌坐回了身后的玫瑰椅上,背脊微微弯曲,靠在椅背上,垂着眼眸,叫人看不出里面的神色。

    暗一见此不敢再说话,只关了窗,走进书房,侯在一旁,匿身在无尽蔓延出来的沉寂与落寞中......

    到了晚上,烛影正跟拜星和月慢一起检查明日回兰溪的东西,她们这次回去,只怕是过完年不能立即赶回来了,小姐随身用的东西可得带齐了,免得要用到的时候,耽误了事情。

    正忙着,守着门房的古婆子来通报,烛影便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才回来,面带笑意的跟钟晚颜说道:“小姐,公子让人送来了一辆马车。”

    钟晚颜下午回来之后,也不免觉得自己反应过度,小题大做了,没见到人就没见到嘛,可能是真的在忙。

    只是这种想法却如何都说服不了她自己,有的时候女人的直觉是很可怕,很准确的,她心里直觉,萧濯这是在躲着她。

    钟晚颜虽然不清楚原因,但是心里的委屈更甚,回到家后整个人都萎靡不振,连烛影来询问她明日回兰溪的事情,也根本提不起半点精神。

    这会儿听到烛影的话,钟晚颜立即抬起头来,看着她,眼中似有询问的神色。

    烛影笑道:“回小姐,是真的,马车就停在侧门,暗一亲自送来的,说是之前听闻小姐来凤阳的时候,受不住颠簸之苦,这辆马车是公子特意让人给小姐您订做的,您可是要出去看看?”

    钟晚颜原本在手中攥着一本书册,只不过书册上的内容却是连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一整个下午加上一个傍晚,思绪一直在乱飞,这会儿整个人的精气神终于恢复回来了,刚想起身,可是就在即将要站起来的一刹那,钟晚颜又坐了回去,脸上的喜意顿收,将手中的书册扔到小几上,略带傲娇的说道:“天太晚了,明日一早就启程了,没工夫去看。”

    钟晚颜心中不禁暗哼:你想理我的时候就纸头不断,隔三差五的尽是偶遇,不想理的时候就避而不见,没有只言片语,想哄人了就送点东西过来,试图和好,她钟晚颜的感情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让人捏在手里的?

    哼!就不看!

    钟晚颜的拒绝叫烛影十分诧异,不由抬头看了她一眼,并眼尖的发现,自己小姐虽然傲娇的扬起了下巴,眉眼冷冽,但是眼神中透出来的欢喜之意却是骗不了人的。

    烛影心下了然,侯爷送来的这辆马车虽是用心之物,但是更大的意图是为了安抚小姐用的,现在果然达到了目的,东西看不看也无所谓,再说了,她家小姐也是有脾气的,不是能让一点小东西就轻易哄住的。

    烛影心里觉得这二人之间的博弈甚是好笑,不过此时她家小姐脸上还生着气,她这个做贴身丫鬟的自然也要跟主子同仇敌忾了。

    不过她口中却说道:“那我让人赶紧将马车布置出来,别耽误了明日的出行。”

    烛影说完等了几息,也没有等到钟晚颜的回复,心下知道钟晚颜这是默认了,只勾了勾唇,转身下去让人准备去了。

    第二日一早,一辆车队从桐花胡同启程,打头的车里坐着钟晚颜主仆四人,后面的马车里坐着十三燕带着一个小丫鬟,再后面是祁神医叔侄的马车,缀在车尾的是下人的马车,还有几辆码着箱子和一应年货物品的车子。

    因为还未贴近年根,芝林堂和窑厂,玲珑轩都没有歇业,严宽和马玉只得暂时留在凤阳,等到腊月底才会关门休息,到时再赶回兰溪,所以钟晚颜这次回兰溪,除了古、李两个婆子,和贴身侍候严宽和马玉的人以外,几乎都带回了兰溪,等到严宽和马玉也要离开的时候,古、李两个婆子也会放假,会回家跟家人团聚过年,然后再从窑厂里调过来几个人到桐花胡同的宅子里暂时守门。

第279章 加一把火

    钟晚颜的马车出了城,渐走渐远,远远地,城门之上立着一个身穿白衣,披着鸦青色鹤氅的青年男子,直到远处车队的影子化成了一个黑点,即将要消失于视线尽头的时候,他身后的长随才上前道:“侯爷,人已经走了。”

    萧濯望向路的尽头,久久无言,半晌之后才问道:“可有消息了?”

    什么消息?

    暗一不用问也知道自家侯爷在问什么事情,他朝左右四周看了看,确定此时说话不会被人偷听了去才回道:“爷,刚刚从京城传回来的消息,跟钟家订有婚约的是去年才被调回京城的顺天府通判潘柄的嫡长子,潘绍文。”

    接着暗一又将暗卫查探到的消息,钟父当年对潘柄的帮助,和潘柄意图回报,遂两家订下娃娃亲的事情说了一通。

    萧濯听到潘家当年得罪了一个大官,被他整得家破人亡的事情不由皱了皱眉,吩咐暗一道:“这件事情再让人去细查,一点消息都不能放过。”

    暗一道了一声:“是。”

    萧濯继而又问:“可还有别的消息?”

    暗一回道:“这个潘绍文据说学问还不错,今年年初的时候考上了国子监,想来明年是要参加秋闱的,”暗一说到此处不由抬头看向自家侯爷,心说:他家侯爷明年也要参加秋闱,这两个人迟早会遇上,也不知道到时候会是什么情景。

    暗一心思飘飞了一会儿,又瞬间回归原位,继续说道:“我们的人去探过潘柄的口风,现在他还不知道钟家的事情,不过看他的态度倒是对这门亲事是极其支持的,但是,潘柄的那位夫人的态度倒是跟他有所不同,她并不想跟如今的钟家结亲,还有,那个潘绍文好像也心有所属。”

    潘柄夫人的态度倒是没有叫萧濯意外,以潘柄如今的年纪,还有提升的空间,再有为潘绍文的前程考虑,潘柄夫人想要给嫡子结一门有助力的亲事是在意料之中的,反倒是潘绍文有了心上人叫他有些意外,不由问道:“是谁?”

    暗一面有难色,潘绍文这个心上人刚才他知道的时候也有些意外,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的,只是这会儿听到萧濯问起,却觉得有些一言难尽,暗一抿了抿唇,心里犯了难,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萧濯没等到暗一的回答,倒也没有怪罪,而是眉头一挑,反问道:“跟我有关系?”

    就在暗一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的瞬间,萧濯一脸了然,又问:“是她?”

    这个人是谁萧濯没有点出来,但是他从暗一的反应来看,他这是猜对了,不由轻笑一声,这件尘封的往事他早已放下了,连带着那个人都触动不了他丝毫的情绪。

    萧濯看了一眼提到那个人就变得小心翼翼的暗一,又看了一眼路的尽头,才抬脚离开。

    暗一刚要跟上,就听萧濯的声音淡淡的传来:“去给潘柄的那个夫人加把火吧。”

    ***

    马车出了城,上了官道,两旁的树木飞快的往后退去,盯着看了一会儿视线便不由转移到了远处的青山之上,凤阳城外那两座如利剑一般卓然耸立的孤峰又出现在眼前,钟晚颜还记得初次见到鹊桥山的情景,那时候她受不住马车颠簸之苦,一路上从兰溪过来,看到鹊桥山,才松了口气,觉得胜利终于在望了。

    再次见到鹊桥山,没有了颠簸之苦,心里只感慨于时间流逝得飞快,仅仅几个月,就有了一种沧海桑田之感,钟晚颜不禁回想了一下到凤阳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差一点葬身火海,又开了窑厂,烧制出了透明玻璃,参加了行业考核,开了两间铺子,先后达成了与金六儿和锦绣坊的合作。

    对于这几个月忙碌的成果钟晚颜还是比较满意的,不禁勾唇露出一抹笑意,烛影正好注意到钟晚颜脸上的这一抹笑容,她本就守在角落里的红泥小炉边,见炉上的水滚了,便抬手给钟晚颜冲了一碗油茶。

    这油茶又叫油茶面,是北方的一种吃食,跟南方讲究精而细作的饮食习惯不同,这油茶略微显得有那么一丁点粗狂,不过闻着味道倒是芳香四溢,让人食指大动。

    烛影本来也是不知道这种吃食的,还是在要动身离开凤阳的前几日听钟晚颜说起的,制作方法倒是简单,吃着也方便,就赶忙让厨房准备了半口袋。

    “小姐,这冬天天黑的早,咱们中午原定的就是不停顿休息了,出了凤阳城就直接赶回兰溪,争取在天黑日落之前回到家,这会儿都要将近午时了,早晨起来您就没怎么吃过东西,这会儿就用一些吧。”烛影将冲好的半碗油茶放到钟晚颜面前的小几上,开口说道。

    钟晚颜点点头,转而问道:“祁神医和十三姨那里可也备上了?”

    烛影回道:“小姐放心,祁神医和燕姑娘那里有长禧和白芍侍候着,启程之前我又叮嘱了一遍,必不会短了什么东西。”

    马车一路向西南方行进,正好赶在日落之前进了兰溪镇的城门,一路穿行,在城门关闭之前出了城,走了一段官路,又拐上了乡间小路,这回离桃源村中的家就是真的近了。

    旧时乡村的夜生活没有城里那么丰富,天一黑,人们早早就睡下休息了,钟晚颜前世儿时有在农村住过的经历,便吩咐烛影道:“一会儿车队进了村子,注意声音放轻一些,别闹出太大的动静,惊了村里的人。”

    烛影点点头,掀开车帘出去,马车在乡道上减速,烛影将钟晚颜的吩咐传达给了驾车的永寿,永寿灵活的跳下车,往后跑去,一辆车一辆车的吩咐,车队不停,永寿通知完了,又快步跑了回来,一下跃回车辕上,见他回来了,烛影才将缰绳还给永寿,自己又退回到了车里。

    却没想到,钟晚颜本无意惊动旁人,可灵雾山脚下的二进小院门口这会儿正热闹至极,远远的就传来了喧嚷的声音。

第280章 看准时机

    钟晚颜心里有些惊讶,听着声音是从院子门口传过来的,当下便给烛影递了一个眼色,烛影意会,用帕子遮住了半张脸,起身下车而去。

    烛影下了车,永寿便将车速放慢,远远的停在了喧嚷之外,抬眼看向远处的灯火通明。

    钟晚颜也让人撩起了车帘子,坐在车里凝神听着从车外传来的喧嚷之声,隐约的好像听到了摇红惊叫的声音,钟晚颜一急,也顾不得等了,直接便让永寿将马车驾到院门口去。

    烛影先一步到了喧嚷的源头,挤到了围观人群的中心,一抬眼就看到摇红一手指着,另一只手扯着碧儿的一条胳膊破口大骂道:“好你个黑心背主的东西,要是我再晚回来一会儿你和杨婆子是不是就要把宅子里的东西都给搬空了?走,小姐不在家,你就仗着没人制得了你,我还就不信了,我这把你扭送到官府,看看青天大老爷管不管得住你这个家贼!”

    碧儿哪里敢跟摇红去官府,她本就心虚,不过她也不是什么善茬,到了这会儿与其被摇红拽着走,还不如争取一把,反正她们人多!

    碧儿空着的那只手出其不意的伸到了摇红的腰间,狠狠的拧了一把,摇红没注意到她伸过来的手,痛得当即失声尖叫,扯着碧儿胳膊的手不由松开了,碧儿见机撒腿就跑到了后面,正坐在地上摸着眼泪直哭的杨婆子身后。

    摇红被碧儿这番动作气得涨红了脸,刚想抬脚上前将碧儿扯回来打一顿消消气,刚欲冲上前去的她,猛然间便被人给制止住了。

    “摇红,这是怎么回事儿”烛影的声音突然响起,她从没见过摇红这般有如泼妇打架的样子,不由伸手揪住了欲冲出去的她,高声问道。

    摇红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被杨婆子那边的人给拽住了,反手就要打回去,一转脸,见竟然是遮住了半张脸的烛影,愣了几下才反应过来,收回手,有些惊讶的说道:“烛,烛影姐?你们回来了,那可太好了,小姐呢?小姐可也回来了?”

    烛影见她情绪平复了下来,说道:“小姐也回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被烛影这么一问,摇红又想起了正事,伸手指向站在杨婆子边上的一人,恨恨的说道:“就是这个人,来家里要带杨婆子和碧儿离开,还带了一堆打手,我下午在荒地那边做事,刚一回来就见到常伯被他们推倒了,我便拦着他们不让走,你们就回来了。”

    烛影听了一惊,赶忙问道:“那常伯现在如何,六福呢?去哪了?药田里那么多人,怎么不叫过来帮忙?”

    摇红听烛影这么问,脸不由气得更红了,咬牙看着对面的几个人说道:“六福带着壮劳力去临县拉青砖,家里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已经派人去叫了,还是你们回来的早,比她们先到,常伯还在院子里躺着,我不敢挪动,已经让人去请大夫过来了,这些人就是听说六福和那些壮劳力们都不在,看准时机,才敢过来抢人的。”

    烛影知道摇红的性子,虽然看着跳脱,但本人办事极其稳妥,也极其忠心,碰上这样的大事儿自然不会添油加醋,况且当事人还站在对面呢,要是说谎了,立即就会被戳穿。

    烛影听了摇红方才的话,不由也气红了脸,哪有这样背主的东西,还敢上门打人?眼里没有王法了吗?

    见烛影目光似刀的飞射过来,一直站在杨婆子跟前的那人开口说道:“姑娘,这事儿多有误会。”

    烛影闻声看去,见那人竟然是一个穿着藏蓝色绸衫的年轻男子,不由冷哼一声:“哼!误会?有什么可误会的?”

    这男子刚要说话,人群外传来清晰的人马之声,正有人赶着马车过来,原本挡着路,围观的众人赶紧往两旁撤去,烛影转头一看,竟然是永寿驾着马车过来了,烛影赶忙放开摇红,朝马车走去。

    永寿见这架势率先下车,并拉住马,免得一会儿两拨人发生冲突的时候再惊了马,烛影从车后取下马凳,掀开车帘伸手扶着钟晚颜下车,坐在后面马车上的十三燕和祁神医叔侄这会儿都跟着下来了,永寿见势立即将马车牵到了别处拴好,远离是非之地。

    待钟晚颜双脚着地,人站定了才向烛影问起眼前是怎么回事,烛影便将方才从摇红处听来的说辞对钟晚颜说了一遍,摇红这会儿也来到钟晚颜的身侧,听烛影说着,有遗漏的部分便在一旁补充。

    当钟晚颜听到常伯摔倒的时候,不由一急,忙问:“人在哪?”

    摇红赶忙回道:“常伯就在前院。”

    钟晚颜不由抬脚就要往院子里冲,这时杨婆子身侧的那名男子突然出声道:“这位小姐,请听我说一句”

    听见常伯摔倒,钟晚颜首先的反应是着急担心,这会儿突然被人拦下,怒火才有时间在她的心中熊熊燃起。

    钟晚颜立着眼睛看向说话的男子,声音冷冽,语气含刀:“说什么?你带着人打到了我的家门口,伤了我的家人,这会儿还想说什么?你不必说了,有什么事儿咱们公堂上见!”

    钟晚颜穿着一身素服,外面披着绣缠枝纹的淡青色斗篷,帽兜上还嵌着毛茸茸的白色狐毛,衬得本就长得粉雕玉琢,莹润如玉的小脸更显得玉容生辉。

    那男子被钟晚颜厉声斥责了一通,也不见他显露半分异样,双眼的视线紧紧的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钟晚颜撂下一句话,抬脚便进了院门,身后跟着的烛影,摇红,还有十三燕和祁神医等人都跟着进了去,门外只剩下长禧和永寿几个,见对方来的人多,便没有跟着进去,尽管心急,但是马车还有车上的东西都还在外面呢,总得有人留下看着。

    碧儿见到钟晚颜突然出现,再没有了之前跟摇红对着干的气势,这才是捏着她卖身契的主子,刚刚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儿,要是惹毛了钟晚颜,叫她一气之下不放她们离开,可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