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鸾令全文阅读 第4分节

第三十一章:顺水推舟

    第31章顺水推舟

    齐娘去告诉了王川,暗地里派了人出府往齐王府寻黎晏,其实她并不是觉得这样有多好,进退两难有什么好的?

    太医要说胡氏根本没那么严重,那便是章氏买通了那些个大夫,她意欲何为呢?魏业一辈子精明能干的一个人,不会连这个都想不出来,可是那再然后呢?休妻吗?真的把事情闹大了,对魏鸾自己也没什么好,小小的年纪心思这样重,虽说是继母设计,可她十三岁的一个姑娘,能看穿了章氏这样恶毒的手段,她又是个什么好的?

    要是太医真的说,胡氏见红,确实严重到了不好好保养便会小产的地步……

    可不管怎么样,她眼下也没法再拦着了,真惊动了齐王,横竖有他护着魏鸾,也不怕闹的太僵,魏业也要看着那位殿下的面子,不好对魏鸾做什么。

    而黎晏带着人匆匆往魏家来时,魏业也正从庄子上赶回来,彼时脸色难看得很,写满了阴沉二字,可在府门外遇上了齐王府的马车,登时一怔,勉强缓和了神色,翻身下马迎过去两步。

    黎晏从马车里钻出来,一眼就瞧见了他,为着魏鸾的缘故,他一向也肯和魏业说上两句话,虽然心里一直都觉得,魏业这个人太世俗,那种利欲熏心的气息,真是扑面而来,并不是个能够相与的,但面上到底不好说他。

    此时他踩着下马墩缓步下来:“在王府听说贵府上出了事,这齐州城中凡有些名气的大夫,都叫夫人请到了府上来,”他一面说,一面随手指了指身后,“我府上六名太医,属周太医医术最精,我带他来瞧瞧。”

    魏业自然是一副诚惶诚恐又受宠若惊的表情,心里更清楚的是,黎晏的举动,不过为着魏鸾而已。

    他深拜一礼:“太医是宫中随行而来,草民实不敢……”

    “客套话就不要说了。”黎晏板起脸来,对他的推辞和拒绝显得很是不悦,“魏老爷,不头前引路吗?”

    魏业看出了他脸上的不痛快,大概其就明白过来。

    魏家出什么事,就是把天捅破了,也跟他齐王没关系,他今儿个来,实则是给魏鸾撑腰的罢了。

    本来底下奴才来回话,说的也是支支吾吾不甚详尽,他只知道胡氏是去见过魏鸾后,才见了红,如今弄得大夫们都说有小产的征兆。

    他知魏鸾从来无法无天的样儿,但孩子是自己的,再胡闹,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这里头究竟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儿,怕就怕是章氏心存不满,又生出的事端。

    其实这会儿黎晏跟着……家丑不可外扬,他并不想叫黎晏一起进府,但是他跟着来,也有他跟来的好处。

    章氏当着黎晏的面总不敢放肆,魏鸾就是真做了糊涂事,他是一家之主不好偏颇,有黎晏回护,谁也奈何不了她。

    于是魏业侧身让了半步,弯了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出来。

    黎晏眼底的不满才稍稍敛去,脚尖儿踢了一回长袍下摆处,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迈开腿,径直上了台阶入了府。

    魏家的内宅,是黎晏一个外男不好擅入的,太医自是跟着王川一路往西院去请脉看病,章氏也一直在等消息,原本以为是再无差错的事,谁承想半路又杀出个黎晏。

    彼时章氏得知黎晏带着太医登了门,而魏业在府门口还没把人拦下,这会子太医已经往西院去了时,差点儿一口气没倒过来。

    沅寿稳住了她,打发了回话的小丫头出去:“夫人,您这会儿得往西院去啊。”

    章氏一眼剜过来:“她只是个卑贱的妾,死了都与我不相干!”

    “是,您不知比胡氏尊贵多少,可齐王殿下都带着人上了门,咱们都知道是为着二姑娘来的,可太医到底是来给胡氏诊脉的,您是主母,怎么能不去呢?”沅寿又劝她,一面上了手替她扶正鬓边钗,“胡氏见红是真,见了红加上她先前一路奔波,容易小产也是真,夫人,您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都是胡氏自己的命数,和二姑娘也没有关系,不是吗?”

    章氏的手上感受到了力道,那是沅寿握紧了她的手,紧三分,再紧三分,她甚至感到了一丝痛意。

    而她眸中闪过的狠厉和坚定,让她在一瞬间就忘记了那轻微的疼痛。

    是,她被黎晏带来的太医吓昏了头了。

    她干了什么?她原本不过是想顺水推舟而已,既然现在做不成了,她一样还是可以顺水推舟——替魏鸾挽回名声,护着魏家的这个二姑娘,齐王殿下的心头肉,哪怕她再不情愿,这样做,眼下也于她无害。

    陈平的事,她和子衍其实就已经算是得罪过齐王的了,这一回可不能把人更得罪个透彻。

    章氏定了心神,慢吞吞的站起身来:“沅寿,陈平这一走,外头好些事都要指着你,你跟我去西院守着,外面的事情也还是要上心,你儿子不是在外账房当差吗?”

    她是什么意思,沅寿全明白。

    哪怕是顺水推舟,也少不了她先前的推波助澜,不然何至于所有的大夫都成了一条舌头。

    沅寿点头,又上手去扶她:“夫人放心吧,外面的事情,我也不会办的比陈平差。”

    章氏这才抿平了唇角,眼中的狠辣渐次敛去,等到出了门,已然是一派温和的主母做派,哪里还有半分阴狠。

    又说魏鸢那里刚一出了小佛堂,因见府中上下乱成了一团,她心中生疑,知道章氏一向最不喜欢这样没章法的乱,便打发了丫头去问,等知道了胡氏出事,又是在见过了魏鸾后出的事,她眼皮突突的跳,大为惊骇,领了人就往清乐院寻魏鸾去了。

    魏鸾倒老实,听了齐娘的话,任凭外头乱翻了天,她躲在清乐院半步都不出。

    这会子见了魏鸢满面急色而来,把手上的绣花针往荷包上一别,连着刚起了头要做绣的荷包,一块儿扔回了小筐里:“姐姐拜完佛祖了吗?”

    魏鸢见她云淡风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闯了天大的祸,你都能坐得住吗?”

第三十二章:扬起的巴掌

    第32章扬起的巴掌

    金芒是从魏鸢头顶上打下来的,一道光柱直照到地面去,魏鸾眯了眼去看,只见魏鸢身前那道光柱中,细小的尘埃旋转着、跃动着,可最终都落了地,然后消失不见了。

    她心头猛然一颤。

    她们这些人,其实不就如同这光束中存在的尘埃一样吗?

    她们曾经努力过,挣扎过,想活着,想流芳千古……可最后又怎么样呢?命,都是命,她们都不过是这尘世中最渺小不过的一个,最后尘归尘,土归土,什么都不会留下。

    魏鸾深吸口气,面上是一派温和无害:“我哪里闯了什么祸?齐娘今儿刚从老家回来,她都没骂我闯祸了。”

    魏鸢脚下也不动,看着她止不住的摇头:“鸾儿,胡氏到底是怎么回事?”

    “姐姐觉得是怎么回事?”

    她说这句话,语气却已不自觉有了寒凉。

    魏鸢被她话中寒意冻了一番,几乎冻伤。

    她本是好心,真的担心这个妹妹,她无心伤人,只是就怕她中了人家的圈套,胡氏也好,章氏也好,她们都有了自己的孩子,所以鸾儿哪怕只是个姑娘,在这内宅中,她过分的得了父亲的喜欢,对她们而言,就始终不是好事。

    可鸾儿怎么……

    魏鸢秀眉紧蹙:“你这是什么态度!”

    魏鸾一时惊诧:“姐姐跑到清乐院,诚然,是担心我,我也信姐姐一定是担心我,怕我稀里糊涂着了旁人的道,毕竟我若要害胡氏,自然也不必那样费心的出主意——姐姐总还记得,叫爹劝服母亲往扬州去信,是我的主意,说来日告诉黎晏,叫他派人回扬州去抹平有关胡氏的一切,也是我的主意。不过两三日工夫,姐姐总会记得的,是以旁人或许疑心我,姐姐则必不会。”

    此时再去看魏鸢,小脸儿红透了,也不知是叫她这话噎的,还是羞的。

    魏鸾看在眼里,心却愈发沉了下去。

    足可见,其实魏鸢这个做姐姐的,是怀疑过她的。

    那念头也许只是一闪而过,毕竟魏鸢也是个明事理辨是非的,可出了事,容易手足无措慌了神,在那一个瞬间,她怀疑过自己!

    魏鸾连带着眼神也暗下去:“我没碰过胡氏,她带着奴才到我这里不规不矩,我不过叫人去回了母亲,她身边的奴才实在不像话,将来要在咱们家服侍,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吧?”她翻了眼皮睇过去一眼,“是胡氏自己金贵的不得了,那样护着她身边的奴才。”

    看起这气是真的受过了,只是魏鸢这会儿不再犯糊涂,毕竟魏鸾先前那一番话说的实在太重。

    她定了心神想了片刻,敛去脸上所有的表情:“可是鸾儿,是不是你派人到齐王府,让齐王殿下带着太医过府来的?”

    这回反倒轮到魏鸾怔了神,她又不愿欺骗魏鸢,便盯着她打量了好久,才缓缓点了头。

    魏鸢一见,果然变了脸,高高的扬起手,却终究没落到魏鸾脸上去。

    魏鸾眸中的惊诧再收敛不起来,她几乎惊呼出声:“姐姐?”

    那只手,素日里是穿针引线,教她打络子的。

    那只手,平日握笔描丹青,是教她何处下笔、何处勾勒、又要在何处以何种力道收势的。

    今天那只手高高扬起,养的水葱一样的指甲,在那金芒下,更是透亮,却无端刺痛了魏鸾的眼。

    她猛地一合眼,偏头躲了下。

    魏鸢也是心有不忍,可实在是生气:“你好糊涂!先前听你说胡氏的事,那样头头是道,连大哥都觉得你主意正,丝毫不反驳,我原还想,经历了宋宜那件事,你竟好似突然就长大了,如今真能叫人放心,说不得还要你反过来替我们操心。这两日我不知如何的欣慰,便是今日佛前参拜,我还感恩佛祖,这样庇佑我们兄妹。可你一转脸——”

    她气的大口喘气,一顿声,指尖儿对上了魏鸾站着的方向:“我问你,要是太医说,胡氏并无大碍,那些大夫不过危言耸听,你要如何?爹这一辈子,白手起家,攒下今天的家业,昔年连皇商都做得,你觉得爹是糊涂,还是没脑子?”

    魏鸾觉得意外,看样子她真是气急了,不然不会说出爹没脑子这样的话。

    可是她插不上话,因为魏鸢只不过换了口气,就又把话接了上来:“来给胡氏诊脉的大夫,说辞全然一致,若说无人指使,这话你信吗?鸾儿,这是家丑——家丑不可外扬,也不该外扬!这个道理你懂不懂?”

    不可是为丢人,而不该……

    魏鸾眼皮一垂:“我懂。家丑也该自己家里头解决了,惊动了外人,想遮都遮不住,到头来,一家子跟着丢人现眼,一个也跑不了。”

    “那你还敢请齐王!”魏鸢咬着牙斥她,“你匆匆派人去请,八成也说了大概的吧?你根本就是怀疑母亲要害你,才派人去的齐王府,是吗?”她一面说,一面又拿眼睛四下扫了一圈儿,临了冷笑一嗓子,“我看齐娘是年纪越大越乱了主意,她头一个就该拦着你,竟还纵着你,跑去齐王府替你传话。”

    魏鸾不好再把王川扯进来,横竖齐娘担下来也没什么,这府上从没人敢拿捏齐娘,姐姐今儿在她这里气也撒过了,将来也不会再为难齐娘,那毕竟是她的乳娘,又是当初娘在的时候亲自选的人,这点脸面,姐姐再生气都会留给齐娘。

    “姐姐,我知道此事并不该,可不这样做,叫我怎么办?”魏鸾面色镇定,“母亲是不是要害我,只能等太医诊脉过后才知道。如果不是,算我多心,姐姐怎么骂我,我都认了。可如果是呢?”

    她往前逼近了半步:“我今天得罪了胡氏,而母亲不喜欢我早不是一天两天的,为了胡氏肚子里的孩子,爹会对我做什么,姐姐说得准吗?老来得子,爹有多看重那个孩子,哪怕他只是个庶子,上不了台面的庶子,不然母亲也不可能拿这个来赌!我是叫了黎晏来帮我,可我也叫人告诉过他,除了帮我,其他的一概不要插手,哪怕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也不能追究任何人!”

第三十三章:冷血

    第33章冷血

    魏鸢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说来说去,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其实她有理的,只是事情闹成这样,真不是什么好事。

    魏鸢长叹一声,看着眼前这个红了眼眶的妹妹,心底升起一股子无奈来:“你不要怪我发脾气,这么大的事,你谁都不商量,自己就做了主,哪怕是来问我一声也好啊。”

    说这样的话实则她自己也底气不足,她从来就不是个拿主意的人,前几天胡氏那件事,她所有的表现都尚不如魏鸾,也怪不得魏鸾凡事自己做主,从不去问问她了。

    想到这里,魏鸢又垂下眼,敛去的是一丝悲哀。

    那是她为自己而感到的,悲哀。

    魏鸾不是不知道,姐妹之间原该亲亲热热,可这几日经历了种种,她又实在是提不起亲热的劲儿,反而一肚子失望。

    人家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怎么到她这里就行不通了呢?

    她冷眼去看魏鸢:“姐姐,你发脾气我不怪你,你怕我闯祸,怕爹责骂我,也是惦记着我,可是我不懂,难道我就什么都不做,任由母亲说什么便是什么,难道那样子,姐姐你又不怕爹责怪我了吗?”

    “我……”

    她两个正说话的工夫,魏子期从月洞门负手而来,他走的急切,脚下生出了风。

    魏鸢的后话被打断了,她暗松了一口气,魏鸾这样的质问,叫她有些哑口无言。

    魏鸾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只是那份失望更多些。

    她三两步往魏子期方向迎了迎:“大哥脸色这样,想必都知道了,所以也是跑来骂我的?”

    魏子期的目光就先落到了魏鸢身上去,旋即略摇了头:“不是。”

    简短却坚定的两个字,让魏鸾的一颗心,终于有了些许温暖萦绕。

    她脸上有了笑意,却没再说话。

    魏子期观她神色,更觉无奈:“才在前面见过齐王,他说叫我进来看看你,这会子府里乱,胡氏那里还不知道究竟如何,爹和母亲的心思也都在西院,他到底不好擅入,挂念着你,可见不着。”

    “我没事。”魏鸾那笑意更浓,“齐娘今儿也回来了。”

    他说知道:“但你怎么想到叫王川的儿子去齐王府的?”

    魏鸢也吃了一惊,跨步过来,眼皮突突的跳:“你不是说齐娘去的?”

    魏鸾翻了眼皮:“我又没说过。”

    这成了耍无赖了!

    魏鸢气不打一处来:“你……”她真不知道还要说魏鸾什么,只好气鼓鼓的转头看魏子期,“大哥,我先前指责齐娘凡事由着她性子,她可没说不是齐娘去的齐王府,这不是耍赖吗?好好的姑娘,现在成什么样了!”

    魏子期也是蹙拢了眉心,但毕竟有更要紧的事,他便安抚了魏鸢几句,又去问魏鸢:“是你去招的王川?”

    魏鸾摇头:“是齐娘说的,这事儿她不好办,还得让川叔派人去,我也不知道他是叫自己儿子过去的。大哥,有什么不好吗?陈平被赶出了府,二总管的位置,难道大哥还想叫母亲再提拔个人上来?”

    “你打量着……”魏子期眉头越发皱的紧。

    那天回府,王川莫名其妙跑到书房跟爹说了那番话,事关鸾儿,爹一时气急了,又有之前生的一场大气,自然静不下心来思考。

    这件事改回,早晚也要回一声才好,可一定不是那个时候。

    是以魏子期这几日怎么看,怎么觉得王川奇怪得很,他不是向着章氏的,可也不像是向着爹,为着魏家好的,那他图什么?真是无心的吗?

    在魏家服侍了大半辈子的人,要说还能犯这种无心的错,魏子期是头一个不信的。

    偏偏就这么巧,这回魏鸾派人到齐王府去找黎晏,又是王川出的头,派去的还是他儿子……

    他还是觉得这其中有猫腻,但当着魏鸢和魏鸾自然是不会再说,于是摇了摇头:“这些事情你插不上手,我也顶多在爹面前说上两句而已,内宅的事,还是母亲做主,你别胡思乱想了。倒是齐王那里,他还怕你不放心,还有句话叫我带给你。”

    魏鸾觉得她哥哥有心事,事关王川的,但他此时不愿意说,她自然就不再问。

    他有心转了话头,她略想了想,顺着魏子期的话就岔开了话题:“他还说什么了?”

    “不管胡氏脉象如何,他都叮嘱了周太医,说见红确实不好,但不至于那么厉害,寻常大夫说得严重些,一则为着诊金,一则也是为了将来万一有什么不好,府上总不能说他们没诊出来,还是不愿意担责任,到底是得罪不起魏家。”

    他才说了一半,魏鸢拧着眉打断了:“可要真的严重呢?也这么说?”

    魏子期斜过去一眼:“是。”

    她一愣:“大哥,那是……”

    “是,那也是咱们的弟妹,但又怎么样?”

    这样冷血……魏鸢心头一寒:“大哥?”

    “到什么时候,你的亲妹妹,都只有眼前这一个,齐王尚知道如何能护着她这回不栽在母亲和胡氏手上,你做姐姐的,反而不操这份心吗?”魏子期冷着脸斥责她,“严重又怎么样?爹和母亲都是不通医理的人,横竖这次周太医来诊了脉,胡氏到底好是不好,他会告诉齐王,倘或不好,齐王自然找了说辞,叫周太医看顾胡氏,直至她身体好转。这是胡氏的福气,是鸾儿借给她的福气!”

    他说的理直气壮,魏鸢却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魏鸾面上一派肃然,越发看不懂她这一母同胞的亲姐了。

    “大哥,齐娘之前交代我,天塌下来,今儿也不能出清乐院半步了,我现在能出去吗?”

    她的话是有心打断兄妹之间的这份僵持,魏子期别过脸,不再看魏鸢:“你想去哪儿?”

    “去西院啊。”她按了按太阳穴,“之前齐娘不让我去,是因为你们都不在家,现在你也回府了,黎晏和太医也在,我总应该到西院走一趟吧?这件事是跟我没关系了,但胡氏闹成这样,毕竟还是因为先在我这儿闹了一场的。说实在的,爹才从外头回家,我一点儿也不愿意让他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烦心,但不行啊,人家处处算计我,我只能找爹说明白了,是非曲直,也只有爹自己心里明白了。”

第三十四章:翻脸

    第34章翻脸

    她还是不甘心,忍气吞声本来就不是她的性子,而如今章氏这样阴毒,更叫她想起前世的很多事来。

    她可以不让黎晏插手,为了家丑不外扬这五个字,可该解决的,她还是自己要解决。

    章氏也好,胡氏也好,都不是什么心思清澈的人。

    如果胡氏安分守己,不来招惹她,那不管爹是不是过分宠爱胡氏,都和她没有关系,她不喜欢章氏,自然不会帮着章氏正什么内宅风气,章氏要是自己争不过人家,那是她自己没本事,与人无尤。

    可现在——

    魏鸾拉平了唇角:“大哥,不是我要闹的家宅不宁,也不是我想看着内宅中鸡犬不宁的。今天胡氏来找我,说的那些话,分明就是她自己肆意打听来的,而有些,本就不是她该知道的,譬如爹为了她的出身,叫母亲修家书这样的事。大哥,她不过是个妾,还是个出身卑贱的妾,这些咱们早就说过的,她不安分,刚进府就有了这样的心思,我一定要跟爹说清楚的!”

    魏子期倒不是说不赞成……打从章氏这件事情来看,他爹呢,还是个很分得清的人,甚至于,魏鸾挨打的这件事。

    什么最要紧,爹心里一直都明白。

    再怎么喜欢胡氏,也不会到昏了头的地步。

    他深吸口气:“那你去吧,只是这会儿怕爹还在气头上,周太医的话,固然能叫爹宽心些,但胡氏从清乐院出来就出了事,你现在过去,怕母亲也不会给你什么好脸色,自己掂量着些,别说得太过了。”

    她说知道,慢吞吞的站起身来。

    那头魏子期又叫住她:“让鸢儿陪你去吧。”

    魏鸾连看都没看魏鸢一眼:“还是我自己过去,姐姐不是个硬气的人,更没必要无端受我牵连,万一爹要骂人,她平白无故的扯进来,我成什么了。”

    她说完几乎头也不回的就往月洞门方向走,压根也不给魏鸢反驳她或是起身来的机会。

    魏鸾临到了门口时,又收住腿,回了头叫声大哥。

    魏子期以为她改变了主意:“还是叫……”

    “大哥,齐娘跟我说,不管到什么时候,也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事,爹都不会责骂我,他会一直喜欢我,一直宠着我,你觉得齐娘说的对吗?”可魏子期的话没说完,她扬声打断了,顺势也忽略掉魏鸢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

    其实已经站得远了,看的不那么真切,但也许是姐妹间的心有灵犀,她就是感受得到魏鸢的失望。

    可那又怎么样呢?

    至少在这件事上,她谁也不打算指望了。

    姐姐是不理解她的,甚至想跟她动手,为什么求助于黎晏,真的就那么难理解吗?

    魏鸾不愿意再多想,骨肉至亲还是骨肉至亲,但总归这个事,没商量的余地,是姐姐叫她寒心失望在前的。

    魏子期好似皱了下眉,可又好像没有,总归他还是笑了的:“齐娘说的也不算错,你是爹最喜欢的孩子,没有做父母的,会和孩子怄气,哪怕你一时糊涂做错了事,爹会教导你,也许也会责骂你,但他还是会喜欢你,宠爱你。”

    魏鸾稍稍放下心,可那种怪异,仍未能全然褪去。

    她说了句知道了,再没后话,提了步子出门,一路往胡氏住的西院而去了。

    而魏子期目送着她出了清乐院,登时就拉下了脸:“你做了什么,叫鸾儿这样排斥你?”

    魏鸢心下一沉:“大哥,我和鸾儿都是你的亲妹妹,你和颜悦色的对她,一转脸,阴沉着脸质问我吗?”

    魏子期眯起眼睛来:“你是做姐姐的,我从前教过你,她是最小的那一个,你要学会护着她。但是你告诉我,这回我和爹出城不在家,她挨了宋宜的打,那时候,你做了什么?母亲和子衍把她送到庄子去的时候,你又做过什么?你是嫡长,是发妻嫡女,鸢儿,你的气度呢?我教导你的那些,可不是叫你把这些气度也全丢掉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魏鸢的成长,和他所预期的,越来越不同。

    等到魏子期想回过头来纠这个错,却早已经无从下手。

    她开始处处端着小心,分明该是和鸾儿一样的……

    他长叹:“你将来许配人家,是要做宗妇的。魏家现在虽不是皇商了,可根基到底还在,官宦人家,你也不是嫁不得。可你这样子,怎么做的了宗妇?在自己的家里,尚且护不住自己的妹妹,我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魏鸢觉得委屈,打心眼儿里觉得委屈,可是她有苦说不出,更不能指责兄长什么。

    在她不懂事的那些年,明明就是他教会了她谨慎二字,对爹、对章氏,都是一样的。

    可是等到她长大了,已经没法子再改过来了,他又劈头盖脸的数落她,好像一切都成了她的错。

    而他,还有魏鸾,都是对的,他们永远也不会错吗?

    她赌气似的昂起下巴来:“为着她惊动齐王殿下,我差点动手打了她。大哥,你是不是要打回来?”

    魏子期自然大吃一惊,兄妹三个扶持着长大的,什么时候动过手?

    “她惊动齐王,也是为了自保,说穿了,是我们做兄姊的护不了她周全,她才自己筹谋,你凭什么要打她?”

    “凭什么?”魏鸢冷笑,“大哥,你紧张鸾儿,是不是也有点太过了?”

    魏子期坐在那里,却越发看不懂魏鸢,他面色凝重,竟一时不知该怎么去接她的这句话。

    魏鸢见状,连冷笑也笑不出了:“那是齐王,是今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鸾儿是说过,不管怎么样,不要插手追究咱们家的任何人。可是大哥,凡事有个万一,齐王要是追究了呢?他护鸾儿,也把鸾儿放在心尖儿上疼着,当年他为什么自请往封地,不顾太后和陛下的劝阻,一意孤行,大哥你真不知道吗?”

    不,他知道,就连魏家为什么放着好好的皇商不做,离开京城,举家迁回齐州,他也一清二楚……

第三十五章:恃宠而骄

    第35章恃宠而骄

    魏子期和魏鸢也闹了个不欢而散,兄妹两个各自散去,也各怀心事。

    只是两个人都想不通,怎么府里进了个胡氏,就闹成了不可开交的样子呢?

    爹和章氏也闹,胡氏和鸾儿也闹,现在他们兄妹也这样闹。

    撇开胡氏的出身不提,府里添了新人,还有着孩子进府来,这本该是高兴的事,可现在想想,从胡氏进府,就没有一件事是高兴得起来的。

    而那头魏鸾也正是怀着这样的心思,踏进了西院去。

    院子里服侍的仆妇奴婢站了一堆,魏业在正屋外的垂带踏跺下来回踱步等消息,一脸的焦急不安,这样的神色,魏鸾有很多年没在他脸上看到过。

    她心一沉,愈发明白了她爹有多看重这个孩子,晾着黎晏在前头,他跑到西院守着胡氏一个妾,实在太没规矩了。

    魏鸾喉咙发紧,踩着细碎的步子近了前去。

    章氏是先瞧见她的,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秋香色的裙摆,便知道是魏鸾来了。

    她正了神色扭脸儿去看魏鸾,更把眼神一沉又一暗:“你来干什么?”

    这话问的不客气的很,把两个人的那点子面和心不合全都带到了脸上来。

    魏鸾也估摸到了,章氏吃了个暗亏,给扬州去家书的事儿,她八成得打听清楚了,弄到最后,反正是他们兄妹的主意,于是见了她更没好脸色,自然了,也很可能是为这个,章氏才有了今次的成算。

    这件事是她急切了些,可是没办法,事发突然,一时之间想要两全,她只能出此下策,至于章氏之后对付她……反正没有这样的事,章氏也不会善待她,多一件也不算什么。

    魏鸾蹲身礼了礼,张口请母亲的安,可话却冲着魏业说的:“爹,姨娘从我那儿回西院就闹不舒服,我本来应该早点过来看看,但是您和大哥都不在家,齐娘又交代我不要添乱,所以才这时候来。”

    魏业回过头,先瞥了章氏一眼,那眼神分明有不满。

    章氏一怔,旋即明白过来,这是为着她方才的语气和口吻啊。

    可真是怪了,照这么宝贝胡氏和她肚子里的那块儿肉,这会儿最该对魏鸾没个好脸色,不就是魏业他自己?

    于是她也缄默下来。

    魏业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没什么事,齐王殿下还特意带了府上的太医来,一会儿听听周太医怎么说,说到底,这还是看着你的面子,你姨娘安康了,得谢你才对。”

    魏鸾自己也吃惊纳闷儿呢,合着齐娘全说中了?她做错什么,爹都还是会一如既往的疼爱她?

    眼下连半个字的斥责都没有,重话也没有……

    她有些惶惶然,看看章氏,又盯着那道门看了半天:“爹,我还有些话想跟您说。”

    她在魏业面前一向是无拘无束的,魏业也依着她顺着她,越发纵得她上了天。

    这会子她不藏着掖着,明摆着避讳章氏,魏业又多看了那道门两眼,显然不太放心:“很着急吗?”

    魏鸾点头:“还挺急的,但不会耽误爹太多的时间。”

    章氏心里不痛快,这会儿却不敢随便往脸上带,等周太医出来,会说些什么她还不知道,魏业今儿没撒出来的火气,到底会落在谁身上,她也不知道——眼下看着还和颜悦色,可谁知道是不是为着齐王还在府上,就连他这个当爹的,都不好骂魏鸾两句呢?

    是以她接过魏鸾的话:“老爷去吧,难得见鸾儿有这样正经的模样说有话跟你说,胡氏这里还有我,等周太医出来,我叫人去回老爷一声。”

    魏业犹豫了须臾,叫上魏鸾,说了声走吧,果真迈开腿往西院的月洞门方向去,可就是一眼都没多看章氏。

    这是疏离,越发叫章氏心下惶恐。

    魏鸾瞧出不对劲儿,心想着她爹果然更精明,章氏那点子伎俩,还不大能瞒过他的眼呢。

    ……

    魏业没有领魏鸾到书房去,一来二去绕的太远,他实在不放心西院,哪里肯走远了,知道她只是想避开章氏而已,于是出了门,穿过了一片小竹林,就站住了脚。

    魏鸾眉眼弯弯,却没什么正经的笑意,就怕他不高兴:“爹,您不骂我吗?”

    魏业爱怜的揉她的脑袋:“傻孩子,骂你做什么?”

    她抿了抿唇角:“姨娘毕竟是从我那里……”

    “从扬州回来,她就不舒服,大夫看过,嘱咐她静养两天,她自己也不当回事,刚过了两天就下地四处走动,动了胎气也未可知,和你有什么关系?”魏业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你年纪小不知道这些,你娘当年怀你大哥,也见过红,虽然不太好,但不一定就保不住孩子,等等周太医怎么说吧。”

    魏鸾哦了一声,其实还是觉得奇怪的,怎么她爹反而先找了借口替她开脱?按照常理来说,第一反应就是她气着了胡氏,惊了胡氏的胎才对吧。

    她低下头,躲了躲魏业的手:“那爹,我要是说,我也确实什么都没做,反倒是姨娘……她瞎打听不该打听的,您会不会骂我呢?”

    魏业咦了声:“从小到大,你是最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咱们住在京城那会儿,你都没见有多收敛,今儿是怎么了,问一句就要问问我会不会骂你?”

    “爹现在有了姨娘,也有了弟弟,跟从前不一样了。”她就是不抬头,做足了惹人怜爱的姿态。

    前世没少跟她父兄还有黎晏这样撒娇,偏他们都吃这一套,被她吃的死死地。

    这一招用顺手了,如今重活一世,还是觉得,撒撒娇就能结局的事,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去解释呢?有时候恃宠而骄,是很有必要的。

    果然魏业语气更轻缓下来:“有了姨娘,有了弟弟,你也是爹最喜欢的孩子,是谁跟你说什么了吗?怎么人不大,主意却大,胡思乱想的,这样可不好。”

    魏鸾略略抬起头,只叫魏业看着一半的脸和她的眼,那眼中有感动,还有安心:“爹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就是怕您更喜欢姨娘和弟弟,我说了这些话,您要觉着是我编排姨娘,还不如不说了。”

第三十六章:果不其然

    第36章果不其然

    魏业果然是极吃这一套的,他黑了脸,却并不是冲着魏鸾,倒觉得她这番话说的实在招人心疼。

    一时间他又不免想起,这些年他总有外出办事的时候,章氏对孩子们什么样,他多少知道,只是他疼爱魏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章氏多少顾着脸面,没有十分过分的事情,他从来也就不过问,内宅的事情插手太多,叫章氏这当家主母面上无光,是他并不想看见的。

    昔年白手起家,求娶章氏时,他虽已能稍稍立足,可那之后,章家也的确没少帮扶他,现如今他功成名就,翻脸不认人,那是狼心狗肺,散了德行的。

    可突然之间,一向娇俏明艳的小姑娘,怎么就学会了低眉顺目和不安呢?

    若不是章氏,魏鸾何至于此!

    魏业阴沉着脸:“编排什么?你和胡氏本是不想干的,又为什么要编排她?我还没糊涂,虽然眼下偏爱胡氏多些,可她与你,还是没法比的,你长了这么大,爹什么时候为别人而疏远冷落过你?傻丫头,真是越大心思越多,偏如今年纪大了,又不愿意跟父兄说那些小心思,觉着不好意思是不是?”

    其实他很了解孩子的心理,魏鸾想了想,还真是他说的这么回事儿。

    前世在她十三四岁的年纪上,也爱胡思乱想,有时候闹章氏,带着不服气,觉得章氏平白占了她娘的位置,仗着得宠又无法无天,但心里总是后怕,怕爹为此厌烦她,时常觉得烦躁,但又不知道跟谁讲。

    魏鸾那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收起来,像是叫魏业的话都笑的。

    她笑了,魏业脸色才稍稍好看一些,又开口哄她:“想跟爹说胡氏什么?”

    直到魏业再次提起这话茬,魏鸾像才想起有正经事情一样,敛了神色:“爹,您跟姨娘说过要母亲修家书回扬州的事吗?还特意跟她说,这是我出的主意,如今叫她对我感激的不行,才刚养了两天精神,就急着到清乐院来走动。”

    不出魏鸾预料的,魏业阴森起一张脸,全黑了。

    她没想错,爹也没糊涂到这地步,宠妾灭妻的事情他不干,或是有那么一点儿苗头,也并不是真正要把胡氏抬得多高,归根结底,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魏家,且轮不到胡氏占这个名头。

    魏鸾又接上话来:“姨娘特意来,说是感激我的这份心,全了她的颜面,她一听说,就感动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可是大夫嘱咐了要静养,所以才隔了两天才来看看我,想着以后也该多走动……”

    她越说,魏业的面色就越难看,她怯生生的望一眼:“可是爹,我觉得这些你不会说给姨娘听才对。”

    魏业从愤怒中回过神:“为什么?”

    魏鸾歪了歪小脑袋:“我是个姑娘,只有十三岁,这些日子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心思重,本来我该打打络子,放放纸鸢,到别家府上去寻人家姑娘赏赏花,怎么却要钻营内宅事呢?这未必是好事,爹也不一定愿意给姨娘知道。况且这事情,其实叫母亲很伤心,虽然是无奈之举,可为了解眼下困境,只有如此,母亲点了头,只是心里未必没有气,爹就更不会轻易叫母亲知道,这里头还有我的事儿了。”

    魏业长出口气,去抚摸她的头顶:“我的鸾儿,果然是长大了。”

    “所以爹——”她拖着尾音叫他,装作果然不知的模样,“真不是您说的啊?”

    魏业点头,一点也不瞒她:“王川也跟我说提过一嘴,说是嫣娘不……”

    “爹,母亲给她改了名字,现在叫顺儿了。”

    她把魏业说的一愣:“好好地,怎么给改了名?”

    眼下魏鸾是并不想节外生枝的,要是再叫她爹以为是章氏不容人,现下动不得胡氏,就拿了胡氏身边服侍的做筏子,那才不好。

    于是她赶忙接过话来解释:“先前她陪着姨娘一起到的清乐院,张口就称姨娘做夫人,对着弟弟一口一个小主子。爹,不是说我看不上她,真没有这样的规矩,母亲本来就心里不痛快,这些话给母亲听了,又要怎么样呢?我听不下去,叫当珠带着人,把她送到了母亲面前,好歹要罚上一罚,也好叫她知道,魏家高门之中,是有规矩二字的。我听当珠说,母亲原也没要拿她怎么样,只是听见她名字起成这样子,才随口叫改了。”

    其实个中缘由,魏业也知道,恐怕是没有她说得这么简单。

    多少好的字不能挑,偏给改了个顺儿,是打算叫她顺服,还是打算让胡氏顺服?扬手落下去,一巴掌还是打在西院脸上。

    魏业面上不露,毕竟魏鸾还能替章氏说几句话,这就很难得,他认真计较,叫女儿寒心失望,只是心里到底还是更多出些隔阂来,一时间竟越发觉得,章氏这些年所作所为,其实没有一处是安分守己的。

    他对她失望,也慢慢生出厌恶来。

    魏鸾不知道他心里转过这么多的念想,只是看他许久不吱声,就叫了一声爹:“您在听我说吗?”

    魏业忙应了一声:“改了就改了吧,也不值什么,这个名字是从前胡氏给她改过一次的,现在进了魏家的门,你母亲再给她改一改,也没什么不对的。”

    魏鸾哦了声,其实讪讪的,是听出了他话中的敷衍,看样子,为章氏分辨的这几句,是没什么用了。

    她反手摸了摸鼻尖:“那……爹,姨娘她又从哪里听来这样的话啊?我听着心惊胆战的,这样的事情,怎么能给我扣在身上,这不是叫母亲不待见我吗?”

    魏业此时已经冷静了很多,胡氏八成是瞎打听来的,王川早说了顺儿这两日一点也不安分,她主子怀着孩子不舒坦,她不在跟前尽心伺候,成天在下人房东走西窜的拉家常。

    原本他不在意,反正刚进府,跟底下的人热络些,也没什么。

    只是现在看来,怕不是那么简单的。

    魏业深吸了口气:“这件事情爹会处理,你放心,倘或你母亲问起,你就一概推说不知,叫她查,查这府里是什么人多嘴多舌,什么话都敢拿出来随意攀扯主子,记住了吗?”

第三十七章:恩怨纠葛

    第37章恩怨纠葛

    有魏业的这些话,魏鸾就定下了心。

    她怕什么呢?

    她怕的,无非是魏业这个亲爹也厌了她。

    黎晏对她再好,家宅中事总不能过问插手,她生事魏家的女儿,一辈子也改变不了的事实,难道将来爹不疼她了,她还能怂恿着黎晏对付魏家?

    眼下魏业的一切安抚都不做假,这令魏鸾浑身暖意十足。

    果然齐娘在这家里待的久了,见过的也多了,还是她看得准。

    正经的事情说完了,魏鸾原想拉着他撒撒娇,横竖他这一走好几个月,父女两个也许久未见,自他回家之后,又是非不断,没有一刻安生,她此时动了心念,就上了手去挽魏业的胳膊。

    魏业低头看她,眼角是带着笑意的,可是笑着笑着,眼神就多了些飘忽不定。

    魏鸾正好抬头,瞧见那样的眼神时,愣了一下。

    飘忽不定,像是透过她再看另一个人,可等他看到了,又猛地生出三分恨意和寒凉。

    那寒意刺骨,魏鸾打了个哆嗦,下意识抽回手:“爹?”

    魏业敛起心神,合了合眼又别开:“你和你娘,越来越像了……”

    她长得很像娘,大哥不止一次说过这样的话,她不知道娘生的何等模样,可却从齐娘口中听到过——昔年名动京城,倾国容色的孙夫人,多少王公为之感到惋惜,因她草草嫁与乡野匹夫,实在是可惜了那样的容色。

    魏鸾时常对着铜镜照着看,这副皮囊……原来皮囊真这么重要吗?

    娘出身不好,非富非贵,和爹算是年少共患难的夫妻,当年爹白手起家是不假,可娘家里一点也帮不上忙,哪有什么可惜不可惜?

    可等到了京城——那时爹已然能在京中立足,可那些个所谓王公,并不是感慨爹娶妻如此,无任何助益,反倒惋惜娘错嫁,所配非良缘。

    此时魏鸾不知是为何,生出三分惊惧来。

    爹看着她的这张脸,想起了娘,可为什么会有恨意,又为什么会有那样的阴鸷闪过?

    她不懂……大哥说过,爹是很爱娘的,哪怕当年娶了章氏这么个平妻,也依然很爱娘。

    她一直都信了的。

    “爹,娘她……”

    “走吧,周太医也差不多看完脉了,你是要跟我回西院,还是回你自己那里去?”魏业没容她问完,握住了她收回去的那只手,也没看她,就带着她往回走。

    魏鸾所有的话,一时间全都哽在了喉咙里,说不出,可又咽不下。

    爹分明是不想提起娘吧?

    她好像察觉出什么不对,但究竟是为什么,这里头,到底有什么,是连大哥都不知道的?

    她还是想问,不死心,毕竟和她亲娘有关。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哪怕她是重生而来,那即便是在前世,她也迫切的希望知道有关于她娘亲的一切。

    她知之甚少,才更加想要探知,好像知道的多一分,那样的亲密,才更紧凑。

    哪怕她娘亲早就不在了,可也许,冥冥之中,娘一直都在守护着她,而她想要靠近,这也是唯一的办法。

    “爹,我娘她……”

    魏业不再看她,周身也再没有任何戾气表现出来。

    就像是方才那一瞬,不过是魏鸾花了眼看错的。

    可是那阻断的意思实在太明显了些……

    魏鸾后话依旧没能问完了,因为章氏已经打发了人来请魏业。

    在魏鸾刚要说后头的话时,打远处匆匆而来的一个容长脸小厮,近了前,端了礼,回话说是周太医那里诊完了脉,这会子夫人叫来回一声。

    于是魏鸾什么都不能再说了。

    ……

    这位周太医单名一个谌字,有四十出头的年纪,据说从前郁郁不得志。

    在宫里服侍的时候,太医院的能人太多了,实在轮不着他这号人。

    但人生的机遇就是这样的,不知道哪一日,高升的机会就砸到了你的头上来。

    他偶有一回给太后进过药,打从那时,太后有个小病小痛,就点了名叫周谌去请脉,一直到齐王出京往封地,太后因不放心,选了六名太医同行,从此长住齐王府,而周谌,则也一跃成了这六个人中最得脸的那一个。

    没见识的都笑话他是外放,比在京中差远了,一去齐州,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有机会回到太医院。

    可周谌自己明白,在齐王府当差,那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

    太后和陛下看重齐王殿下,老人们总说疼幺疼幺的,就是这么个道理。

    他如今在齐王跟前得脸,太医院值什么?

    魏业见着他时,还算是挺客气又尊重的,以前在京中时没打过交道,后来到了齐州,也从没见过面,平日就是魏家有个宴,也从没给周谌下过帖子,这回为着这样的事惊动人家,其实魏业仔细想想,多少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咳了声,让了让座:“周太医,怎么样?”

    他虽然客气,周谌却并没有就势坐下去,面上是回了他个客气,另带着三分疏离淡漠,一开口说出的话,果然和魏子期先前所说一般无二。

    魏鸾跟着魏业进来的,站在他右手边,眉心动了动,其实有些不大放心,万一真有什么不好……

    也是她多想这一宗,周谌那里又开了口:“殿下既带了我来,脉也是我诊过的,今后还是我来照看的好。魏家家大业大,外头的大夫,哪怕是小有名气,估摸着也想多拿些诊金,说到底,不是为着病人着想在先。”

    魏业不知其中还另有猫腻,只当他是医者父母心,加上还有黎晏这样一层,才主动揽下了这桩事,要替胡氏安胎。

    于是他忙又站起身来,再不好端坐着,连连道谢,说的有是些吹捧一类的话。

    魏鸾听来皱眉,却知道这是场面上少不了的事,虽不乐意听,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临了了,问了一句:“周太医,姨娘的这一胎,先前劳顿,这次又动胎气,养起来会不会很艰难?”

    谁也没料到她突然有此一问,自然是谁也不会想着,小姑娘家能懂这些。

    旁边儿章氏先拧眉轻斥了一句:“多嘴!”

    魏业当着有外人在,不好跟她吊脸子,只是多看了两眼。

    周谌只当是没看见,知道黎晏对这位魏家二姑娘很不同,便回了她两句:“安心养着,也未见得多艰难,只是这一两个月,最好是不要下地走动了。”

第三十八章:颠倒黑白

    第38章颠倒黑白

    周谌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就叫胡氏禁足了。

    其实魏业也不是明着要禁足她,她怀着孩子,又刚动过胎气,他有再多的不满,不会这时候责罚她,况且短短两个月而已,魏业也正在兴头上,魏鸾所说的那些,他虽也知道是胡氏过于不安分,但内宅的这点事,要料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

    自打他从外头回家,最看不上的,只有章氏,这时候罚了胡氏,那更是给了章氏脸面了。

    不过周谌说最好是这一两个月都不要下地走动,这话夸张,人在床上一趟两个月,那才要出事,只是……

    魏业略拢了下眉心:“周太医,这样厉害吗?”

    “不是说有多不好,只是先前劳顿,本来就身子虚,这位小夫人多年也不是养尊处优的,底子也有不足,今次一动胎气,仔细调养,是无恙,可要自己不爱惜,弄得气血两亏,便是华佗在世,也回天无力。”周谌仍旧是不卑不亢的语气,魏业问什么,他就回些什么,多余的一个字都不说。

    章氏古怪的看了魏鸾一眼,嘴角动了动,却叫魏业把她的话给拦住了:“既然周太医这样说,那这两个月,就不要叫她四处走动了,一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二也是为着她自己个儿的身子。”

    他一面说,一面侧目去看章氏:“回头你多上心,再拨几个调教过的来服侍,也少招她不痛快。”

    章氏说好,又笑吟吟的谢过周太医的辛劳,后魏业又谢过一番,便着人送了周太医出去。

    等走了人,章氏见他不动,大概猜想他还是想去看看胡氏,于是叫了声老爷。

    魏业看她时,发觉她面色如常:“你说。”

    “齐王殿下过府有一阵了,先前为着胡氏不好,老爷悬着心,不去前面陪着,殿下不挑理儿,眼下周太医诊过了脉,既说了无大碍,老爷该去陪着殿下才好,不然也太失礼。”

    魏业略一顿,眯缝着眼睛看她,好半天才点头说知道了,又瞧了魏鸾一眼,背着手迈开腿,出了门一路往前院去了。

    “折腾这么半天,我也累了,鸾儿,你送我回上房院去。”

    章氏的声音清冷下来,魏鸾能听得出来,她有些不高兴。

    兴师问罪?为哪一桩?

    她不言声,只是上了前去扶上章氏的胳膊,连沅寿都往后靠了靠。

    几个人临出门时,章氏脚下一顿:“沅寿,你先在西院安置打点吧,看着往西院调拨人,这些日子周太医少不了过府给胡氏诊脉,底下服侍的人要选的精细,别在太医面前失了规矩,叫人家笑话咱们魏家。”

    沅寿蹲身一礼:“奴婢晓得了,夫人只管放心。”

    她这才恩了一声,反握住魏鸾的手:“你累不累?叫人准备些点心,咱们娘儿俩一会儿坐着吃吃茶说会儿话,这一天,怪累人的。”

    魏鸾其实下意识就想把手抽回来的,但她忍住了。

    古有霸王鸿门宴刘邦,今儿个章氏一反常态,也不知道她究竟想要干什么。

    她若是先露怯,岂不是正合了章氏的心意?

    于是魏鸾噙着笑摇头:“我倒不累,就是累着母亲了。”

    章氏也笑,但笑不达眼底,再没跟她多说什么,就这么着从西院一路回到了上房院中。

    一进了门,章氏果然打发人去备茶备点心,可就是不留人在屋中服侍。

    魏鸾一看她打发了左右退出去,便坐的端正了三分:“母亲是有话教导我吗?”

    “不是说闲话家常吗?”章氏挑眉看她,“鸾儿,你老实跟我说,今儿胡氏到清乐院,你到底碰没碰过她?”

    魏鸾心下冷笑,章氏真是有胆子的很!

    她抬了黎晏来,还带着齐王府的太医,章氏也许真的做过那些见不得光的肮脏事,现在周太医说了无碍,又替她开解了,她一转脸儿,仍旧来质问自己?

    魏鸾也果然扬了唇角:“我不明白母亲的意思。”她脸上再没有那样的天真无辜,横竖章氏也不吃这一套,也知道她不是个叫人省心的。

    从前装腔作势,那是为着爹和大哥他们都不在,她要尽力保护自己不受到章氏的打压和迫害,只能处处忍让,处处都敬着章氏。

    现在是章氏手上的牌打烂了,她为什么还要做出那副姿态呢?

    “母亲是问我,有没有跟姨娘动手,害的姨娘动了胎气见了红吗?”

    章氏一愣:“你这孩子,何时学的牙尖嘴利。先前时候胡氏哭哭啼啼说你欺负了她,一度哭死过去,请了多少大夫来看,都说她气急攻心才至于如此,实在是不好。我那会儿还想,你再怎么胡闹,她怀着孩子,你也不会跟她动手才对,怎么这会儿一问你,你反倒这样尖锐的对上我了?”

    章氏的大道理好似一套一套的,魏鸾但凡糊涂些,就能轻易的被她给绕进去,一不留神,跳进她早就挖好的坑里去。

    而章氏呢?章氏始终看戏的一样,就站在边儿上,随时等着把坑埋起来,活活把她埋死在里头!

    她也见过继妻主母,可章氏这样的,真是前所未见。

    魏鸾深吸了口气:“可母亲话里的,不就是这个意思吗?怎么又成了我牙尖嘴利呢?我只有十几岁,爹总说我心性未定还不懂事,母亲怎么要给我扣上个牙尖嘴利、顶撞长辈的名声?”

    章氏倒吸口气:“你这孩子——”她咬重了话音,“鸾儿,你这答非所问,东拉西扯的,总不是你真的跟胡氏动了手,底下的奴才不敢说而已吧?”

    颠倒黑白,章氏真是有一手。

    “我没做过,母亲再怎么问,我也是没做过。”她昂了昂下巴,“我是魏家的嫡女,发妻嫡女,胡氏也不配我跟她动手。大哥从小教过我,什么叫做自持身份,我打她?我打她还嫌丢了我的身份呢。”

    她刻意的咬重了发妻两个字,像是有意激怒章氏一般。

    可章氏却莫名冷静了下来:“所以她气急攻心,只是因为你端着发妻嫡女的气势训斥了她,又叫当珠拿了她身边人到我跟前领罚,仅此而已吗?那鸾儿,胡氏又是为什么,会到清乐院去找你呢?”

第三十九章:为何变脸

    第39章为何变脸

    魏鸾后背猛然一阵寒凉,头皮略略发麻。

    她就说,章氏的手段,怎么会仅止于此呢?

    前头说了那么多,并不是要给她扣下这样的名声,也不是为了叫她惊慌之下承认自己动手打了胡氏——事情到此就算过去了,爹今天对她的态度,章氏也是看在眼里的,即便她真的打了胡氏,爹也不会拿她怎么样,章氏心里再清楚不过,是以吓唬她几句,过的是嘴瘾,并不能成事。

    而她真正的目的,不过在后面这一问而已!

    是啊,魏家这么大,胡氏怎么偏偏就走到了她的清乐院呢?

    她得宠,魏业最喜欢她,这些都不错,可她也不是个那么好相与的傻姑娘。

    平日连不敬章氏的行径都是有过的,虽然不多,且那时年纪更小,可毕竟是有过,在这府上服侍的老人儿,没有不知道的。

    那时她就是仗着自己是发妻嫡女,连章氏也不放在眼里,更何况,区区一个胡氏?

    胡氏昔年见识过三教九流的各色人等,即便要邀买人心,从什么人下手才合适,她也会仔细斟酌。

    这魏府中,最合适的,一定是魏鸢,而不是她魏鸾。

    姐姐再不受爹重视,也是嫡长女,那样的不重视,或许只是和她相比罢了。

    魏鸾藏在袖下的手捏了捏,又松开:“那母亲就要去问姨娘了。”

    “是吗?”章氏勾了个弧度挂在唇边,“可我怎么听说,胡氏不知是打哪里听来的话,说我往扬州送的家书,是你的主意,是你撺掇着你爹,叫我干这样的事。这法子成全的还不是胡氏的脸面吗?她自然要对你感恩戴德。”

    魏鸾眼皮一跳:“母亲是听谁这样说?咱们家真有这样嚼舌根的奴才,母亲该立时发落了才好。我年纪虽然小,可不是不懂事。这府上,黎……齐王都是常来常往,要是哪一日听见奴才们背地里嚼舌头,论主子的是非短长,还不叫齐王笑话死了?母亲总不是忘了,陈二总管是怎么离开魏家的吧?”

    “是不是嚼舌根,总归要查问过才知道,但凡事不会空穴来风,不然我也想不出,胡氏怎么就跑到你的清乐院去了呢?”章氏转了转腕子上那支红碧玺的镯子,漫不经心的,“你也甭打量着我糊涂了一样。现下你还与我提起陈平呢?陈平是为什么离开的家,你不比我更清楚?”

    果然章氏什么都知道的。

    可越是如此,魏鸾心里就越是痛快舒畅!

    章氏知道了又怎么样呢?还不是拿她毫无办法。

    陈平是为着黎晏赶出府的,她敢发作,那就是打黎晏的脸。

    至于这封家书,那也是爹出面叫她写的,没人逼她,她更不敢张扬。

    哑巴亏,也总要叫她好好吃上一吃。

    魏鸾突然就笑了:“其实是非公道不过在人心,母亲若是信了,我多说无益,母亲若是不信,自然料理了那些碎嘴的奴才,不会再来问我。哦对了——”她把尾音一拖,“差点忘了。爹刚才还跟我说,这回回家,不得安生,也不知是怎么了,觉得这府里乱糟糟的。”她一歪头,噙着笑看章氏,“母亲,这府里的一切都是您打理的,怎么就叫爹觉得乱糟糟的了呢?”

    ……

    魏鸾从上房院出来,齐娘和当珠就等在月洞门外。

    齐娘是先三两步迎上来的,拉着她左右打量:“姑娘还好吧?”

    魏鸾噗嗤一声笑出来:“她能把我吃了吗?”

    齐娘一颗心跌回肚子里:“可把我吓坏了。”

    “齐娘,怕什么呢?这家里有爹在,这齐州,有黎晏在,谁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她说着话,却没看齐娘和当珠,一双眼望着天空远处,那无尽头的、一片蔚蓝,“人家说天高任鸟阔,齐娘,齐州城中只要有黎晏在的一天——”

    齐娘呼吸一窒:“这样的话,姑娘慎言啊。”

    她还是笑着,清浅的笑意衬的她整个人柔和起来:“没什么。刚才半天没见你,你去哪了?”

    “找王川去了。”说起这个,齐娘黑了黑脸,“他如今也不知是怎么了,我离开家大半年,他办事却越发没分寸一样。”

    魏鸾也愣了须臾:“川叔办错事了?”

    “他怎么能叫他儿子到齐王府去呢?”齐娘不由摇头,“姑娘可别忘了,王川怎么着也算是大夫人提拔的,当年又高看他,抬举着他。要不为这个,如今这一位,能抬举个陈平上来吗?如今陈平离开了魏家,这府上二总管的位置还没着落,他先前想叫他儿子顶上来,先管着外头的事,反正他也年纪渐渐大了,将来还是给儿子留个好前程的好,但这回……”

    魏鸾突然想起来了她大哥。

    魏子期说起来的时候,神色分明是有异的,可等她再问,他却什么也不肯说了。

    照齐娘这样说,王川本是不应该糊涂至此的。

    章氏不待见他,那是为着娘的缘故,而王川如今在替他儿子挣前程,这虽说是爹一个人说了算的事,但母亲要是不许,爹也不好就为个奴才同母亲翻脸争论。

    他想叫他儿子做这个二总管,先管外间事务,那就不该叫他儿子蹚浑水。

    “你刚才去问他了?”

    齐娘点头:“他也不说什么,只说别人信不过。”一面说,她一面啐了口,“多少年的情分,如今真是看不懂这个人,说起话来虚头巴脑,什么信不过?他在魏家这么多年,没几个信得过的手下人,姑娘你信吗?”

    自然是不信的。

    可是王川又图什么呢?

    到齐王府传话这种事,并没有多见不得人,也更不怕章氏知道,他要找什么信得过的人?为这个,还把他儿子推下水,这回算是把章氏彻底得罪了。

    魏鸾大为不解:“大哥还在前院陪着黎晏吗?”

    当珠先接过来话说了声没有:“刚才老爷往前头去了,我还瞧见了大少爷呢,这会儿估计在他自己的书房里。”

    所以大哥为王川而变的脸色,究竟为了什么——魏鸾迈开腿,头也不回的吩咐她两个:“我去找大哥一趟,你们先回去吧。”

第四十章:清算

    第40章清算

    魏鸾那天下午,并没能从魏子期嘴里问出什么来,她问得多,他也一直耐着性子,但说出来的话,却总是在敷衍。

    她有些庆幸自己重活一世,若放在从前,大哥敷衍,她也未必听得出来,就只当是真的无事发生了。

    思来想去,魏鸾觉得不大妥当。

    王川是家里的大总管……大总管这三个字,不只是说来好听的。

    外人看魏家,家大业大,不说富可敌国,可从皇商退下来的人家,能差到哪里呢?她所知道的,宋家从前在齐州城,那也是大肆铺张,连宋家老夫人过个生辰,都有京中尚书夫人送贺礼到齐州的,可魏家回到齐州后,宋平章一向不也是客客气气吗?这次宋宜的事,算是个意外,但往深里想,也说不准,宋平章心里不服气,面上不敢露,借着儿女们胡闹的说辞,生打了魏家的脸呢。

    可人家又说了,树大才招风。

    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魏家,爹和大哥所能做的其实很有限,朝中无人,就难办事,现在也不过是有一个黎晏在,那些当官儿的,忌惮魏家财力,更忌惮齐王殿下,所以魏家一向还算风平浪静,爹的生意,也做得顺风顺水。

    可暗地里呢?

    如果王川真的有猫腻,对魏家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爹做生意这么些年,贿赂朝中官员总有,昔年做皇商时,贪的、克扣下来的,也总归是有。

    王川知道多少,又能拿出多少证据,这没人说得清,只怕连爹和大哥都说不清楚的。

    所以大哥骤然变了脸色,现下又诸多敷衍,反倒更证明,王川是做了什么令他感到奇怪的事的,他在怀疑王川——

    从魏子期的书房出门,魏鸾没有再回清乐院,寻了个小厮到章氏跟前去回了话,只说是齐王府来人请她去赏一块新得的玉。

    那小厮也机灵,不多问,哪怕齐王府的人根本就没登门,甚至于齐王殿下前脚就刚走没多会儿工夫,可魏鸾说出口的话,在经过了西院这一场之后,更没人敢质疑。

    章氏得了这话时,正向沅寿问起西院的情形,一时听了这个,反倒笑出声来。

    沅寿瞧着不大好,摆手打发了人退下去:“夫人怎么却笑了呢?二姑娘如今也越发放肆了,仗着有齐王殿下撑腰,这样的慌都敢扯。”

    “她也聪明。”章氏掀了掀眼皮,“她就是明着告诉我,拿齐王做幌子,我要不信,就问到齐王府去。可是沅寿,我敢问到齐王殿下的脸上去吗?就算是我敢,齐王还不是顺着她的话说?”

    “那……”沅寿略一抿平唇角,“二姑娘是拿齐王殿下向您示威?”

    章氏抚了抚额:“本来有齐王在齐州城,我就没法子拿这丫头怎么样。宋宜打她的事儿,老爷为什么不闹?那不都是为了胡氏那个小贱人,要我一封家书,所以没法闹。齐王先前抓了人冲到咱们家,到头来不了了之,看的也是她的面子。她不必向我示威,因为这些道理我都懂。她今天这么干,无非是我先前问了她那些话——”

    她说着眯缝起眼睛:“咱们家的这位二姑娘,可真是厉害得很。”

    沅寿一吞口水:“您是说,这不是示威,其实算作警告?”

    “不然呢?”她深吸口气,“她年纪越大,我就越辖不住她了。她如今会做样子的很,在老爷面前,哪里是这幅做派?老爷还只当她是几岁的孩子,只知道撒娇贪玩,哪里又知道,她有这诸多心思。从陈平,到这次的家书,再有……”章氏拉下脸来,“你忘了她问周太医那句话吗?”

    要不是她一句话,胡氏也不至于禁足起来。

    沅寿脊背僵直着,颤着声儿:“那……二姑娘这是,睚眦必报啊?”

    “睚眦必报?你说的也太好听。”章氏不屑的嗤了声,“胡氏把她怎么样了呢?她可一点儿亏没吃,反倒是胡氏。见红是真的,孕中见了红,身子总归受亏损的,还有那个顺儿,她带进府的人,才两三天,就叫魏鸾这样打了脸。人家没拿她怎么样,她还要这么不放过。沅寿,魏鸾她就是一头狼,盯上了谁,一口咬下去,不死也要重伤才行,连皮带肉的一大口,谁受得了?”

    那夫人她……沅寿不敢想。

    这些年二姑娘隐忍不发,这才十三岁啊,要是再过两年,还了得吗?

    “您不跟老爷说吗?”沅寿愁眉紧锁,“今儿分明就是二姑娘自己要去齐王府,这总不是咱们编排她吧?”

    “你怎么糊涂了?”章氏古怪的觑她,“她和齐王走得近,老爷什么时候管过?我要是老爷,我也巴不得她和齐王成就好事。”

    “可是当年……”沅寿略一顿,“当年不就是为着齐王殿下痴迷二姑娘,老爷怕实在惹天子之怒,才从京城迁回齐州的吗?现在还不拦着,那当年何必走?”

    “只能说,今非昔比。”章氏无奈的长叹,“当年陛下看不下去,说到底魏家是经商出身的,配天子亲弟,门第实在是差了些。但你瞧,齐王才刚长成,迫不及待的自请往封地来,就连着封地齐州,都是他求了太后和陛下,自己选的。这么多年过去了,陛下不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吗?他都十六了,你见朝廷赐婚了吗?”

    凭齐王殿下所得恩宠,至今没有赐婚,那只能是他自己不愿意。

    太后和天子都拿他没法子,从小宠成了这样的,只好顺着他去。

    可既由着他性子去了,那二姑娘这头……这是撂开手不管了?

    沅寿心下咯噔一声:“夫人,二姑娘要是将来真和殿下成了,您可怎么着呢?”

    是啊,她可怎么样呢。

    从来就不是什么上慈下孝的母女,魏鸾小的时候还不知道从哪里听的混账话,说她早年嫁给魏业时,没少欺辱孙氏,就连孙氏生魏鸾难产而亡,说不准都有她从中做了手脚。

    欺负孙氏她真没干过,孙氏性子软和,也不和她针锋相对的,她不做那样没趣的事。

    而难产这一宗,她就更加问心无愧。

    只是魏鸾如何想呢?她便是解释,也要魏鸾肯听才好。

    将来她要真做了齐王妃,这些帐,还不一笔笔同自己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