钑龙全文阅读 第10分节

第91章 残云暗淡

    天心大师回过头,面色严肃地说:“我知道,可是杨志是汉人、宋人,在枢密院和耶律淳王爷的眼里,杨志要是立下不世战功,我契丹人的脸面何存。晋王,此处没有外人,杨志不走,恐怕会有性命之忧,就是老衲,也无法保全他;佛难陀接手,萧奉先就会拨来粮草物资,最起码怨军能渡过眼下难关。”

    耶律敖卢斡摇了摇头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萧斡里剌和傅遵找杨志,必定是看上了他的能力,很有可能会运作把杨志留在幽州,毕竟南院是汉人的官制,对杨志来说没有一点障碍。”

    萧其德点头说:“王爷,我打算明天与杨志同行,正好去幽州办点事。”

    耶律敖卢斡明白,萧其德说是去办点事只是借口,实际上是看自己担心,才去盯着杨志;

    耶律敖卢斡微笑着点头说:“我们马上去城里,与耶律马哥商量一下,杨志既然去,很多事不妨让他一次性办完。”

    杨志来到自己在商团的帐篷,罗吕、刘魁、吉鸿正在烤羊腿,很诧异地看着杨志进来;杨志在罗吕身边坐下说:“明天一早我们要去幽州,你等会去找沙净,把我们手中的货全部给天雄寺,我们等到了幽州再购买物资。”

    罗吕和刘魁大喜,幽州一个来回,稍微耽误点时间,一个冬天就过去了,怎么也比呆在显州这个前线强;至于折价,那是杨志这个老板的决定,亏了钱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作为伙计,尽量把价格抬高点,就算尽了力。吉鸿阴沉着脸说:“杨大哥,我就不跟你回去了,我想留在商团。”

    吉鸿还是嫩了点,留在商团的说法无形中暴露了他的打算,杨志明白,马和尚出了事,吉鸿眼下的想法就是立一个大功回到金国去;杨志还准备找个机会探探底,于是低沉地说:“那可不行,原先在中京的很多事都是你跑的,等回到中京,我找到伙计接手,你再跟着天雄寺的运输队伍回来。”

    杨志说得合情合理,刘魁等人晓得马和尚的事情让吉鸿心里不快,都帮着杨志劝了几句,吉鸿就答应了;洪日荣拿着四个酒囊,跟着薛李豹过来,见面就递过一个酒囊给杨志说:“杨统制,那边的军队交出去了,这次跟你去幽州,我可要吃香的喝辣的。”

    杨志笑笑说没问题,众人开怀畅饮;罗吕、刘魁出去一趟,把货物全部转交。一夜无话,次日一早,雪停了,太阳透过云层,散发出微弱的光芒,杨志便带着洪日荣五人和十名亲兵出发,一人双骑赶赴中京大定府;刚到显州城下,就看见萧其德带着手下站在路边等着,萧其德大笑着说:“杨兄,我想想,还是和你一起去幽州,看看有没有什么生意,正好晋王与耶律马哥也有事要安排,这是公函。”

    “那就太好了,我正担心路上不热闹。”杨志兴高采烈地说,一目十行地看完公函,其实也没有什么内容,晋王耶律敖卢斡要两车丝绸和书籍,耶律马哥要五十坛烈酒,钱由萧其德垫付,杨志只需要带着萧其德去采购。这样的事情哪需要萧其德出马,平时估计只是派出个把管事就去办了,今天不过是给萧其德找个借口,欲盖弥彰。

    残云暗淡,路上很多地方都结了冰,杨志与萧其德一路只顾着赶来,基本上也没有什么交流;不过老天还是照顾杨志的,路上只飘了两三场小雪,都是不到半个时辰就停了,几乎没耽误杨志一行的行程。两天后的傍晚,杨志与萧其德就到了中京,杨志看到城墙的第一眼就有个错觉,像汴梁城。

    等牵着马进城的时候一问萧其德,中京的城市布局还真是仿照汴梁的布局制度,有外城、内城和皇城三重。大街的两侧有对称布置的街道,南北向的经路各三条,东西向的纬路各五条,由这些街道组成的坊区,是汉族居住的地方,外城的北部有寺庙、廊舍、驿馆和官署;只不过城市的规模比汴梁小。

    杨志抬头看了看,最显眼的就是那座接近百米的高塔,造型浑厚,规模宏大;罗吕跟着看了一眼,解释说:“那是崇圣寺的舍利塔,塔建在高六米的土台基上,八角十三层,塔外的第一层正面四面镶嵌着砖雕的佛、菩萨、力士和飞天像,背面四面砌成双层塔形,上层刻佛塔名,下层铭刻着菩萨名。”

    杨志颔首称赞说:“就是在中原,这样的佛塔也不多见,可见辽国真要是想做好一件事,肯定能做好的。老罗,有没有熟悉的客栈,我们先住下来,明天办完事再逛街。”

    罗吕老马识途,没走多远就拐进一条中等巷子,找到一家青马客栈,客栈附近都是酒肆店铺,十分繁华;客栈的老板姓何,跟罗吕是熟人,很殷勤地安排人住下。萧其德的家族在中京有宅子,萧其德看了客栈后就带人回家了;杨志让罗吕去隔壁的酒肆点了一桌菜,就在客栈中吃,薛李豹有些奇怪,饭间问杨志:“将军是怕在外面出事?”

    杨志点点头说:“中京很复杂,要不是天心大师说傅遵大人要见我,我是一天都不想停留。我争取明天就把事情办完,后面的时间哪怕在城里,就当是在客栈休息了。”

    洪日荣与薛李豹都晓得杨志与萧家的过节,现在没有天心大师与天雄寺撑腰,杨志根本没有抵抗萧家的能力,低调是应该的。几个人喝着酒,说些生意,谈论着枪棒,杨志发现吉鸿明显吃得有些心不在焉,这个一餐饭也没说什么话;杨志心中一动,难道吉鸿是在考虑如何脱身,想去在中京的金国联络点。

    杨志晓得吉鸿没有什么内功,与马和尚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但是如果吉鸿真的是金兀术,不应该是骁勇善战吗?难道自己判断错了。

第92章 射杀挞不野

    史书记载,金兀术第一次参战,完颜宗望判断错误,他们百骑遇到三百辽军,交战中金兀术弓箭射完,就夺了辽兵的长枪,独杀八人,生擒五人。杨志感觉自己需要多加观察,也许前面大意了,没有发现异常;杨志特地把吉鸿的床铺安排在自己隔壁,不过隔着一块松木板,杨志把吉鸿的呼吸听得真真的。

    吉鸿的呼吸均匀,没有什么异常,但是杨志听了一个时辰,发现吉鸿并没有睡着,于是一边运功一边听下去;到了半夜,吉鸿的呼吸突然变了,无声地停顿了一下,没过多长时候,吉鸿的呼吸就变得悠长有力,那是一个高手的做派。杨志是行家,可以肯定吉鸿的内力远比马和尚高明,那么前一段时间,应该是吃了某种药物让内力不能使用,刚才恢复内力,就意味着明天,吉鸿要动了,这小子很聪明,怕出意外。

    第二天一早,杨志就安排刘魁去把原先那些商户的账清理一下,虽然是商团的账,但当时为了速度,还是有不少采购是按杨志名义去的。杨志看过了账本,都是小笔的生意,大部分的货物在商团已经卖出去,杨志的意思很简单,就是结账,在中京这些商人的面前留一个好印象,免得这些人后面与佛难陀扯皮,大家不高兴。

    还有两处欠账的地方,杨志就叫吉鸿去问一声,能拿多少回来拿多少回来;这是杨志故意给吉鸿的一个机会,所以杨志在吉鸿离开后,留罗吕在客栈等萧其德的消息,自己与洪日荣、薛李豹暗暗缀在吉鸿的后面。吉鸿很机警,在街上兜了两个圈子才走进一家卖马具的店面,肯定不是杨志有生意的店。

    杨志让洪日荣两人在外面接应,自己大步流星地走进店里,伙计笑嘻嘻地迎上来问:“客官,您要买什么?”

    杨志打量着店铺,店面不大,装修得普普通通,卖的都是马鞍、马镫、马鞭等物件,但是吉鸿不在店里,应该是里面的房间;杨志笑笑说:“把你们掌柜叫出来,我有大生意和他谈。”

    伙计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杨志在店里的一把胡椅上坐下说:“我没有多少时间,是大买卖。”

    伙计看出杨志不好对付,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禀告,不一会,一个身材敦实的老板就

    走了出来,看见杨志示意伙计回避,然后在杨志对面坐下说:“杨统制确实手段非凡,挞不野佩服。”

    挞不野,杨志没听说过,但是挞不野步伐沉稳,要说武功应该不在自己之下;杨志颔首说:“让人佩服的是你,不惜轻易冒险,就是为了让手下人逃走。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是双龙会的,还是金国的奸细?”

    “金国。”挞不野看出杨志并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回答得很痛快;杨志点点头说:“这么说,吉鸿就是金兀术了?”

    挞不野脸一僵,什么话都没说,但是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答案,吉鸿就是金兀术;杨志点点头站起来说:“我喜欢忠勇之士,你逃命去吧。”

    “杨大人,对不起。”挞不野手一按着身边的桌子,一股极大的乌云飘起,犹如转动的黑鹰,利爪遮天盖地,让杨志在店铺里无从躲避;杨志吓了一跳,这可是传说中的摄魂爪,佝偻双魔靠着这种绝技在江湖上横行十年,从未遇到过对手。杨志唯一能做的就是逃,几乎是一步就窜出了马具店。

    屋内一阵翻箱倒柜的巨响,在外面接应的洪日荣立即晓得不妙,挥舞着大斧就冲过来,正迎上挞不野的第二招;两人差距太大,洪日荣长斧飞出手,人顿时瘫倒在地。但是这一招架为杨志争取到机会,挞不野的第三招还没来得及施展,就在换气的时候,杨志的袖箭准确无误地射中了挞不野,毒药见血封喉,挞不野顿时倒地身亡。

    杨志顾不上救护洪日荣,拔出龙雀刀冲进店铺后面休息的房间,果然有后门,吉鸿与伙计逃得无影无踪;薛李豹冲进来,杨志让薛李豹搜查店面,自己回过头来查看洪日荣的伤势。摄魂爪果然名不虚传,洪日荣的五脏六腑都已经移位,面色惨淡如金纸;杨志扶洪日荣坐好,一掌贴在洪日荣后心,源源不断地输入功力,帮助洪日荣调整呼吸,让脏腑归位。

    等巡逻的官兵赶来,洪日荣的头上已经在冒着热气,脸上有了血色;杨志收了手,没有说吉鸿的事,只说自己的伙计在这家店里失踪,死去的人叫挞不野。薛李豹与巡逻的官兵都傻了,杨志低声问薛李豹:“怎么了?”

    薛李豹笑着说:“要真是挞不野,我们就立大功了。高永昌在渤海作乱的时候,挞不野就是高永昌座下第一高手,曾经刺杀辽军大将大昌朝、萧韩家奴,朝廷赏金五百两黄金。高永昌被阿骨打杀掉后,大辽东京道五十四州归入金国,挞不野下落不明,没想到被你斩杀在这个小店里。”

    大定府的官员闻讯而至,带来了不少武林高手,经过一天的辨认后,确定死者就是挞不野,无不喜悦;大定府总管萧查剌阿不特地接见了杨志,询问了案情。萧查剌阿不是个武将,中京这种地方是大辽国家命脉,契丹族只能派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哪怕在治理上差一些,但是契丹族的脸面不可以丢。

    萧查剌阿不不到四十岁,看上去精明能干,问清楚案情后,抚掌笑道:“杨统制真是我大辽福星,显州战功赫赫不说,就是来中京一趟,都能有如此斩获,真的是天佑我大辽。”

    萧查剌阿不是聪明人,照顾杨志的身份,没有说天佑契丹;对于吉鸿的身份不做推测,萧查剌阿不采取了和杨志一样谨慎的态度,画影捉拿。杨志清楚,吉鸿现在肯定知道身份暴露,应该已经在第一时间逃出了城。

第93章 保州出事了

    官府的赏金杨志自然笑纳,回到客栈杨志给了洪日荣三百两黄金,自己与薛李豹一人一百两;洪日荣的伤势已经稳定,刚喝了一碗参汤,坐在床上,看着床头的黄金,咧着嘴笑道:“薛李豹还弄回来不少东西,快点,拿给将军看看。”

    薛李豹趁着巡逻的人没到,把店里的黄金白银打了一个包,大约有一百二十两黄金,三百多两白银;杨志恍然大悟,辽人喜欢在马鞍马镫上镶上金银图案,挞不野店里有这些,是在平常不过的事情。杨志忽然想到一件事,拿出一张早已画好的图纸对薛李豹说:“你赶紧找一个手艺好的铁匠铺,让他们在两天内帮我打十支袖箭,不要在乎价钱。”

    袖箭的精髓在发射装置与箭匣,杨志并不担心有人会照着图纸打造,再说袖箭不止庞稷一家,庞稷本人不知道收了多少徒弟,这玩意对江湖上人来说未必是秘密。薛李豹看过杨志两次使用袖箭,一开始对杨志每次收回感觉不理解,后来才知道,杨志手中只有两支箭,闻言立即带着图纸出去办理。

    罗吕和刘魁也来房间看望洪日荣,罗吕心细,直接让客栈的伙计把酒菜送到房间,杨志还是很仔细地用银针检查了一番;杀死挞不野是大功一件,但是金国与双龙会肯定会报复,杨志不能不小心。四个人边吃边聊,杨志趁兴问洪日荣:“你的武功跟谁学的,内力相当不错,要是换了耶律珍或章怒,挞不野那一爪,就能要了性命。”

    洪日荣自然清楚,杨志早就知道自己身负内功,在给自己疗伤的时候,更是对自己的气息运行一清二楚;洪日荣笑着说:“我是长白仙翁的弟子,练的是风雷诀,只是没想到杨将军内力那么浑厚,多谢了。”

    杨志一愣,很熟悉的名字,想了半天问:“白猿的看护童子。”

    长白仙翁是辽国上一代高手,要是论辈分恐怕比天心大师还高一点,不过因为是在五十岁后成名,成名后几乎不在江湖走动,在辽国都没多大名声。杨志能想起来,是在大相国寺听周侗评论天下高手时说过,大概因为白猿死在周侗的师父金台手中,周侗对白猿的传人有点关注。

    可是听在洪日荣的耳朵里,更多的是吃惊,白猿是天心大师之前的辽国第一高手,二十六岁就在宋辽两国的擂台上曾经连续击毙大宋三十七位高手,只是第二年打擂时面对在少林寺面壁出关的金台,白猿过于自信,不死不休,才被金台的大力金刚掌震碎心脉而死。当时长白仙翁不过是个九岁的小孩,苦练四十年,才算小有成就,后来收了洪日荣为徒。

    洪日荣和很多人说过石门,都不知道自己是白猿的传人,杨志能想起,说明中原武林对白猿一派还是没有忘记。洪日荣颔首,有点悲哀地说:“可惜家师与我天资有限,无法把本门武学发扬光大。”

    洪日荣是有感而发,化鹏功在逍遥岛已经沦落到外人都可以学的地步,就差编写手册在汴梁卖书挣钱,但是杨志练成了,跻身江湖一流高手;杨志笑笑,给洪日荣拣了块牛肉说:“金台大师专门研究过你师祖,他说白猿的身手敏捷于常人,是因为白猿小时候在猴群中长大,误食过千年灵芝一类,内力骨骼异于常人,就算是寻常招式在他手中都是威力巨大,更不用说风雷诀。只是风雷诀对人的要求极大,你和你师父的体质不如你师祖。”

    洪日荣琢磨半天问:“杨将军,莫非你真的是吃了龙肉后才突飞猛进的,那五个人是怎么死的?”

    杨志吃龙的事情同样传遍辽国,洪日荣、罗吕等人早就心中好奇,杨志摇头说:“那不是龙,只是一种爬行类的动物,或许与千年灵芝一样有效果,但是我当局者迷,说不清楚。我那五个战友死,是因为身体承受不了这种变化,不像我,自幼练习化鹏功,有一种龟息的本能。”

    罗吕赞同说:“东家所言极是,我们上京的一家药房,伙计听说鹿茸虎骨大补,有一个伙计偷吃了两大碗,最后干活的时候气短胸闷,大汗淋漓而死。洪将军,大补恐怕有助于提高功力,但是要注意量。”

    正说着话,就听外面脚步声响,有人喊:“杨志,出来。”

    杨志一听声音,立即起身出房间,朝来人行礼说:“末将见过萧斡里剌将军。”

    萧斡里剌哈哈大笑说:“你是准备临走前再去我那里是不是?”

    萧斡里剌挥手让身后的亲兵散了,自己满面笑容地进房间安慰了洪日荣几句;杨志猜萧斡里剌这么急着过来肯定有事,提议说:“洪将军需要静养,萧斡里剌将军,要不然到我的房间里坐坐,末将正好有事请教。”

    萧斡里剌随意笑道:“也好。”

    可是两人进入杨志房间,关上房门,萧斡里剌顿时严肃起来:“杨志,保州那边出事了,十天前,宋军突然大规模进入保塞镇,各派实力都遭到绞杀,耶律磊、萧嗣先、方腊先后逃离保塞镇,我们大批的物资与财富没来得及转移。”

    保塞镇是双方默认的走私通道,宋军突然单独行动,就意味着不需要这条通道,并趁机大规模掠夺财富;这种行为就是死磕,再也不考虑后果,按照往常的惯例,辽国必须做出反应,否则辽国的威望何在,辽国子民的安全何在。辽国的反应就是派出军队报复,这种事不需要告诉自己,甚至都不需要告诉远在中京的萧斡里剌。

    杨志看了一眼萧斡里剌的神情,忽然明白了,辽国担心这是宋朝蓄谋已久的行动,面对金国的威胁,不想挑起大战,但是又不甘心这样算了,怕宋朝得寸进尺,后面还会在边境其他地方来上同样的一手。杨志低声说:“宋军是在试探,关键的是方腊他们的货物有没有被扣。”

第94章 姿态

    萧斡里剌晓得杨志说到关键的地方,宋军自然是在试探,如果连方腊的货物都抢了,就是地方上将领的一个打边草的行动,可以认为是那个将领的胆子比别人大,或者比别人贪婪;但是如果宋军只是抢了辽人的东西,那就是一个有预谋的行动,如此不怕打草惊蛇,说明大宋后面还有手段。

    萧斡里剌稍微放松一点说:“方腊的货也被查抄了,死的人比萧嗣先更多。”

    辽国在保州经营多年,就算保塞镇失去了,保州还有其他间谍网络,依旧有比较准确的情报。杨志心里有了底,不管自己穿越的是那个版本,方腊既然带着仇恨逃走,最大的可能就是回到江南准备造反;杨志沉吟道:“那就是个人行为,不管这个人位置有多高,宋徽宗还没有下决心一战;或者是声东击西,吸引我们注意力,为金国的出兵做掩护。”

    萧斡里剌死死地盯着杨志,萧奉先就猜测杨志会这么说,预先在耶律淳面前上了眼药,说杨志的一切行为,就是为了挑起辽金大战,为宋军北伐做铺垫。杨志感受到萧斡里剌的目光,淡淡地解释说:“宋军与辽金不一样,他的军队不是自带粮食,全靠沿途州府供给,若是出兵,粮草应该早就调动了,你们在中原的情报网收到了这样的消息没有?”

    没有,萧斡里剌缓缓地说:“可是宋军中若是像你这样的将领,未必需要大规模转运粮草物资。”

    杨志恍然大悟,是自己好心办了坏事,自己在宋朝不过是个最下层的军官,跑到大辽来以后有些显眼,在很多不知道的辽国权贵眼里,大宋像自己这样的人最起码成把抓;辽国与金国作战兵源损失极大,现在燕云十六州中,恐怕除了幽州等少数几个城市兵力过万,大部分的州里只有几千军队,真要被几万军队偷袭,很可能各个击破。

    杨志只能苦笑,总不能说自己天纵之才,中原找不到第二个吧,萧斡里剌能不能听进去,就看他自己了;萧斡里剌轻轻地动弹了一下说:“杨志,不是我们对你不放心,而是事关重大,我们必须反复确认,要不然南京枢密院就可以做主,何必把官司打到上京、中京,你想想,再说两个理由。”

    杨志想了想问:“你看到怨军关于马和尚的报告没有?”

    萧斡里剌一笑,从怀中掏出报告说:“昨天上午到的,应该说你做得很漂亮,杨朴的学生,正在押送来中京的路上。”

    杨志没有接报告,而是问萧斡里剌:“你们在报告中看出了什么?”

    萧斡里剌清楚杨志为什么离开怨军,并且在杨志交出商团的当天,天心大师与晋王就在佛难陀的建议下停止了调查;萧斡里剌忍不住看了一眼报告问:“难道马和尚还有什么没说的吗?”

    马和尚没说的地方多了,吉鸿是金兀术的事就没说;不过杨志想谈的是杨朴:“马和尚知道杨朴出海,和我在河北听到的消息差不多,应该是宋金海上会谈,可是无论金国与宋国都不可能立刻弄出一个作战方案,不过既然联盟,双方就会做出一个姿态。按我的看法,保塞镇就是大宋的姿态,显州就是金国的姿态。”

    萧斡里剌有几分相信了,宋金联手的判断不出人意料,国与国之间本身就是合纵连横,各显手段;按照马和尚说的时间,宋金最多是刚刚达成协议,要想调动大军根本不可能,另外也不排除两国都在拿协议做筹码。萧斡里剌问杨志:“你以为大宋会在什么情况下出兵?”

    “中京沦陷。”杨志说得很果断,历史上就是在中京大定府被金国攻占后,宋朝怕拿不回燕云十六州,才仓促出兵;萧斡里剌思考片刻问:“如果你主持大宋军务,会选择什么时候出兵?”

    “显州失守。”杨志从容不迫地说:“显州丢失,金国就逼近中京、上京,关系到国统存亡,辽国必定会全力一战,幽州等地兵力空虚,虽然苦战,但是机会难得。倘若等到中京失利,辽军在北面再也无法组建防线,主力基本上都会退守到幽州等地;宋朝再出兵,就是为金国吸引军队,让金国可以从容不迫地扫荡上京等地。”

    萧斡里剌皱了皱眉头说:“你就这么不看好大辽?”

    杨志双手一摊,不再说话;萧斡里剌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因为他知道,杨志的判断是正确的,拥有了八九个月的停战期,耶律淳与萧奉先并没有抓紧时间整军待战,反而是在推动双方的谈判,为了避免金人误会,甚至裁剪了乾州等地的军队。佛难陀接替杨志,其实也是有这个背景在其中,希望平息金人的怒火。

    杨志主动结束了这种尴尬:“萧斡里剌将军,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坐,朝中的事情不是我这种小人物可以过问的。”

    萧斡里剌摆手说:“不急,中京毕竟不是汴梁城,热闹程度还是差了些。我问你,如果你到了幽州,让你留在南院协助耶律大石,如何?原先我们同意耶律内刺的建议,就是有这个想法。”

    杨志沉默了很长时间才说:“我来辽国是为了避难,无意与宋军作战,再说,我要是统军,有些人恐怕更加担心。”

    杨志的意思就是,我可以为辽国出力,但是不准备参加对宋朝的战争;杨志的这个态度让萧斡里剌放了心,杨志要是兴高采烈地说愿意为大辽出生入死,去横扫中原,那反而不可信。萧斡里剌点头说:“这个没问题,大辽本身就是契丹族将领掌控军队,不要说你,就是土生土长的汉人想独领一军都是不容易。我们希望借助你的长处,准备让你担任兵部员外郎,负责请教幽州等地的细作,耶律磊作为你的助手。”

    杨志看看萧斡里剌说:“不好吧。”

第95章 需要圣旨

    耶律磊是皇族,在辽国算得上一号人物,自己何德何能,做耶律磊的上司;幽州等地的细作,如果所料不差,应该是宋朝的细作多一点,杨志不想挥动手中的屠刀。如果不是天心大师预先送了金银器皿,表明了希望杨志离开的态度,杨志甚至应该直接拒绝萧斡里剌的游说,自己在怨军好好的,要换地方干什么。

    萧斡里剌摇头说:“我知道你的难处,但是你在显州立下战功,却已经无法容身,拿到那批粮食以后,朝廷肯定会另作安排,我认为幽州是个不错的地方。至于耶律磊,他从保塞镇败退的时候丢失了大量物资,属于败军之将,南北两院非议甚多,责任不容推卸;况且耶律磊对你是相当佩服的,不会有异议。”

    杨志还是不答应,耶律磊是个豪杰,也许对权力不在意,但是耶律家的那些人与契丹贵族会不在意吗?

    可是萧斡里剌态度很坚决,说到最后才告诉杨志,耶律磊病了,并且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就连协助杨志,都是嘴上说说罢了,目前的安排就是为耶律磊挣点官位和履历。杨志明白,萧斡里剌是大辽第一勇士,能这样跟自己苦口婆心地说话,已经给足了面子,换一个人早就发飙了,自己必须见好就收:“那么需要朝廷给一份圣旨。”

    萧斡里剌不是莽撞的人,晓得杨志说的是关键,一般的人在南院任职,正五品以上才会有圣旨,杨志的级别不够,但是杨志目前是朝廷任命的官员,受北院枢密使管辖,如果只有南院的任命,后面很可能卷入一场争执。萧斡里剌颔首说:“我会请皇上下旨,你在幽州先把怨军的事情办好,宋朝来的使者宗泽是个不好对付的人。”

    宗泽,杨志只能苦笑,这个人起止不好对付,宗泽在大宋是个异数。宗泽十七岁闯荡江湖,游历天下,以无影剑的名声跻身江湖年轻高手之列;三十三岁,宗泽第一次参加科举,在殿试时批评朝廷轻信吴处厚的诬陷而放逐蔡确,认为“朋党之祸自此始”,因此未能名登榜首,以“赐同进士出身”步入仕途,官职一直不高,但是能力无人敢否认。

    萧斡里剌说完自己的事情就走了,留下了耶律磊在幽州的住址;杨志思考了一番,决定自己暂时什么都不用管,就等着朝廷的消息。第二天,杨志又去拜访了户部尚书傅遵,杨志知道傅遵喜好钱财,就从天心大师送的箱子里挑出一只金樽,用丝绸包好,在街上买了一个精美的木盒装好,当做礼物。

    杨志到了傅遵府上,得知傅遵在家,递上礼物报上名号,立即被邀请进府;傅遵的府邸不大,大约只有蔡京在汴梁城中的一个小花园大,装修得不错,亭台楼榭,小桥流水,有几分江南的色彩。穿过长廊,杨志在客厅见到了傅遵,傅遵身为户部尚书,官职远远高于杨志,杨志急忙上前行礼:“拜见大人。”

    傅遵急忙把杨志扶起来,笑着说:“杨统制客气了,你我不是外人,无需如此多礼。”

    傅遵嘴里不在意,心里还是比较满意的,辽国以武立国,傅遵又是汉人,契丹的一帮将领看见傅遵,眼神里总透露出一丝轻蔑,行礼想都不要想,杨志的做派还是比较周到的,尤其是礼物,说明杨志没有契丹人说的那么傲。两人宾主落座,傅遵故作为难地说:“我知道你行程紧张,只不过天心大师所托,所以请你来见上一面,让佛难陀取代你,是枢密院的命令,上面想和谈,担心你在显州惹出是非,没想到你来了中京,就杀了挞不野,这也是天意。”

    才知道傅遵想见自己,其实是受了天心大师的委托,解释让杨志离开怨军的理由,朝廷不准备与金人作战,所以不希望激怒金人,杨志的工作越有成效,耶律淳就越担心这件事,加上萧奉先对杨志有意见,天心大师不得不答应。

    杨志懂了,自己毕竟是一个外人,契丹人还是想自己玩,傅遵没有说的,是天心大师也感觉到,毕竟自己没有被解职,真要是显州出了什么事,一道命令就可以通知自己回去;假如杨志的做法换一个人也应该能做到,佛难陀接手后做的不错,自己就应该在幽州另找出路。杨志摆出一副受教的样子对傅遵说:“傅大人,天心大师过虑了,我去幽州也是为怨军办事,这点事情我还是拎得清楚的。”

    傅遵微笑着说:“杨志你放心,这个人情,天心大师肯定会记得的。”

    宾主相谈甚欢,坐了一会,杨志便起身告辞,这时候傅遵才脸上闪过一丝忧色说:“最近中京出了不少怪事,其中最诡异的就是杀人案,一连十一起,白天黑夜都有,都是毫不相干的人被杀,衙役和巡街的士兵赶到,一点线索都没有。”

    杨志一愣,或许这才是傅遵找自己的理由,作为大辽的都城,出现这样的凶杀案,确实是扰乱民心;但是中京的水太浑,萧斡里剌没提说明在萧斡里剌眼里就不算事情,杨志笑笑说:“多谢大人提醒,我会小心的。”

    傅遵无奈地一笑,傅遵要杨志来的时候才死了七个人,这几天又死了四个;杨志不会不知道自己的意思,但是不接自己的话茬,傅遵也没有办法,总不能自己替大定府和刑部开口吧。大定府和刑部想法很简单,就是自己督促手下破案,给所有人看到自己已经全力以赴,尽到职责。

    最后就算破不了案,大定府大不了交出一个凶手,或者拿一名主办案子的捕头交差;至于要两个部门说自己不行求人,肯定是不可能的。这年头破不了的案子多了去,两个衙门的官员大不了被朝廷斥责几句,要是白纸黑字说自己不行,可能案子还没破,很多官员就被撤了职。

第96章 突兀

    杨志从户部出来,和薛李豹各自牵着马在街上溜达,该见的人都见过了,洪日荣现在伤势未愈,最起码还要休息一两天,不急着离开中京,现在回客栈也没有事。街上人如潮水,毕竟是辽国的首都,纵然是显州那里形势危急,依旧没有影响到中京,大部分的人精神面貌不错,谈不上笑容满面,却也有几分汴梁的气氛。

    小孩子在人群中穿来穿去,街道的两旁,店铺里摆着各种各样的商品,琳琅满目,有江南的丝绸,有西域的珠宝,有精美的家具,还有香水书籍等;小贩的叫卖声,顾客讨价还价声,人们的欢笑声,让杨志的心情有些放松,杨志看到有卖酒的酒坊,信步走过去问:“老板,你这酒是自己酿的,还是从外地进来的?”

    “沧州、济州等地的货,我们这边的粮食气候酿出来不是这个味道,客官,你尝尝。”老板是个实在人,没有说那些噱头,直接从酒缸里舀出小半碗酒,递给杨志品尝,杨志慢慢喝了两口,感觉酒精度不是很高,有一种酒里掺水的感觉;大宋酿酒好的地方主要就在汴梁与杭州,其他地方的酒几乎只能说是村酿,都是这个水平。杨志索性一口喝干碗中酒,对老板说:“拿四坛酒给我。”

    出了酒坊,薛李豹就把酒放在自己的马背上,什么话也没有,就是跟着杨志往前面走;杨志忽然有一种被盯上的感觉,这纯粹是一种直觉。杨志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在一两百米的路上查看四周,没有发现这个人,说明对方的小心谨慎;杨志泛起古怪的念头,不会是被跟踪了吧?

    作为穿越的人,杨志从心里不敢否认玄学?即使没有看见人,杨志明白,这种玄之又玄的感觉不是每一次都会出现,尤其现在,感觉很强烈。杨志看到前面有一个卖牛肉的店铺,老耿牛肉铺,幌子是黑白的,在门口迎风飘扬,白雪的照映下很惹人注意;杨志原本买了酒,是不打算在外面吃饭的,可是现在,杨志决定等等。

    杨志回头对薛李豹:“小薛,我们就在这家牛肉铺吃完再回去,正好给他们带点牛肉。”

    薛李豹无所谓,作为杨志的亲兵,还不是杨志说了算,只不过老耿牛肉铺有些小,站在店外看过去,只有两张靠门口的桌子,还没有挡风的布帘;杨志和薛李豹在门口的松树上绑好马,一前一后进了店,杨志在门口的桌子前对着大街坐下,正好能将道路两侧的情景尽收眼底。

    “怎么了?”薛李豹不笨,能被耶律大石看重,派来跟着杨志,薛李豹还是有几把刷子的,杨志微笑着摇头说:“没什么,天太冷,先让老板上两碗牛肉汤,再来两斤熟牛肉,要热乎一点的。”

    薛李豹喊过老板吩咐,杨志一心看着外面的风景,为什么会有人跟踪自己?萧奉先的人想暗算自己,还是金国、双龙会的人要来报仇,中京对杨志来说是陌生的地方,可是对萧家他们,是经营多年的地盘,能调集的人手和潜在的实力足以让杨志粉身碎骨。杨志的住所不是秘密,甚至后面几天的行踪都不是秘密,在城外除了自己岂不是更方便,就算跟踪,也应该跟踪罗吕等人。

    牛肉汤是现成,用牛骨头熬的汤,在灶台上一遍遍加热,时间应该不短了,牛骨头里的骨髓、胶原体等就都熬到汤里了,喝起来醇厚;牛肉切成了薄片,入嘴即化,满口清香,薛李豹还要了两个胡饼,就着汤吃。味道虽然比不上中原的,但是东西还是实惠的,杨志听着老板切牛肉的声音,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大街。

    一切都很正常,没有人有意外的停留,甚至路人的眼光都没有朝这座小店瞄上一眼,中京毕竟是大辽的都城,好吃好玩的地方多了去,老耿牛肉铺还真是不起眼。不应该啊,杨志看了足足五分钟,街上的行人基本上都换了一茬,还是没有发现;会不会是自己感受错了,直觉这东西不是科学,没有根据,出错也是正常的。

    杨志喝了大半碗汤,吃了一个胡饼,老板把刚刚切好的熟牛肉也端了上来;杨志还是没有眉目,这么长的时间,连在附近店铺里的顾客都走了出来,杨志感觉自己进了一条死胡同。等杨志和薛李豹把熟牛肉吃完,杨志再也没有其他办法和理由,郁闷地站起来付了钱,和薛李豹又称了五斤熟牛肉带回去。

    可是就在杨志拐出这条大街的时候,杨志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眼光,杨志牵着马,慢慢地走着,脑海里在重复观察大街上时候看到人物场景,一定有自己遗漏的地方,那个人应该就在见到的人群当中。拐过弯没走多远,前面路边起了争吵,是两名衙役在和挑担子的人争论,听上去事情不大,就是挑担子的人碰到了巡逻的衙役,正在分辨责任。

    杨志笑了起来,天下乌鸦一般黑,大辽的衙役和大宋的衙役没区别,被碰到的衙役其实并不想抓人,只是言语敲打,想要挑担子的人拿出点钱。杨志的笑容忽然在脸上凝固,脑海里面灵光一闪,衙役,对,正是衙役,刚才坐在牛肉铺里,杨志可是看见了五个衙役,带着审视的目光,从牛肉铺前走过。

    灯下黑,因为衙役一般都带有任务,那种审视的目光就算看见,也会毫不在意,大不了心里骂上两句;譬如杨志,先前对那五个衙役并没有怀疑,只是看了一眼,最多是身份的辨认与武功的估量。杨志猛地转过身去,按照杨志的身手,动作如此迅疾,大街上的根本无法反应,如果是跟踪的人,更不能做出动作,有动作,人就被锁死。

    杨志看到了要找的人,人流依旧保持原样,该走近的走近,原本准备走远的依旧在走远,但是三名衙役在人流中就显得很突兀,因为他们感受到了杨志的动作,靠街边的两名衙役充满了戒备,走在一辆轿子旁的衙役露出了笑容。

第97章 锁定凶手

    杨志已经不需要分辨,街边的衙役没见过,轿子旁的人先前见过,从自己身后走过老耿牛肉铺;那名衙役微笑着走到杨志面前,行礼后自我介绍说:“小人是大定府的捕快宇文崖,在总管府见过杨将军,想和杨将军结识一番,有些冒昧。”

    宇文崖中等身材,貌不奇特,说话谦和从容;杨志不相信宇文崖说的话,但这就是有合理身份掩护的好处,你可以傲慢地把宇文崖打发走,但是你无法提出其他的疑问,宇文崖的身份,就算是跟踪杨志也没有问题。可是杨志怎么会把宇文崖打发走,杨志心里的好奇都在告诉杨志,不可以这样,这个人跟踪接近自己都是有目的,杨志探测过宇文崖的武功不弱,临场的反应更是老到。

    杨志微笑着说:“四海之内皆兄弟,宇文兄要是没事的话,就随我到客栈去坐坐。”

    宇文崖迟疑了一下说:“杨兄,我今天还有一些公事要办,要不然过几天过去?”

    好心机,欲擒故纵,杨志决定索性再送点东西:“原来这样,我明天在中京还要呆一天,后天一早动身,宇文兄要是事忙,等我回头过中京的时候,我们再联系,到时候我去大定府找你。”

    两人说好分手,杨志回到客栈才知道,宇文崖的名声不小,客栈的老板伙计知道,罗吕也知道;宇文崖是大定府的两大捕头之一,另一个是慕容元,都是破过不少案子的好手,在老百姓中的口碑也不错。几个人聊着天,就说到了连环杀人案上面,客栈伙计穆狗子顿时来了劲,介绍起听来的消息。

    十一个死者,老人、妇女、青壮都有,从街头流浪的乞丐到枢密院的一名千夫长,看上去没有任何关联;衙役与官军的反应也不慢,有四次是在半柱香时间内赶到案发现场,其中有两次,死者的血还是热的。可就是这样的快速反应,官府搜遍了附近的街道巷子,还是没有发现线索。

    穆狗子说得唾沫星子四溅:“宇文崖宇文大捕头那么大的本身,可是愣是在现场一次次发呆。”

    杨志随口询问:“这案子是宇文崖负责?”

    “那当然。慕容元去年负了伤,到现在上班都是断断续续,我们大定府的案子几乎都是宇文崖负责。”穆狗子得意洋洋地说,一个小客栈的伙计难得有被人重视的时候;杨志点点头说:“穆狗子,就好像你是衙门里的人似的。”

    客栈掌柜阿达尔岱笑着说:“杨将军你有所不知,大定府的仵作莽四野就在我们客栈长住,和穆狗子比较谈得来,要不然晚上我介绍你们认识?”

    阿达尔岱看出来杨志有打听案子的兴趣,自然主动提了一句,杨志颔首说:“这样吧,等会我叫罗吕去隔壁弄几个菜,晚上我请莽四野吃饭,你一起过来。反正都是在店里,不碍事。”

    契丹的姓氏复杂,多以居住地的山河或地名命令,所以他们的传统姓氏为“哈勒”和“莫昆”;当年东丹王阿保机的长子耶律倍投奔后唐,即被赐名李慕华,而他的五百名随从也被各赐穆、罕、罗、易、盖等汉姓,现在契丹人的大姓是李、刘、耶律、萧、哈勒、莫昆、阿、莽、蒋。

    杨志听到莽四野的名字,一开始以为是契丹人,谁知道晚上见面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汉人,身材消瘦,青衫乌帽皂靴,脸上有两处伤疤,给人一种不喜言语的感觉。仵作吗,整天与死人打交道,杨志不以为怪,殷勤地请莽四野入座。莽四野却不敢怠慢,躬身施礼:“见过杨将军。”

    杨志摆手说:“这是在客栈,你我不用多礼,喝点酒暖暖身子。”

    众人酒过三巡,渐渐熟络起来,杨志趁兴问到连环杀人案,莽四野平和地说:“这件案子可谓是近几年来最古怪的案子。宇文崖的每次安排都没有错,可是一次次让杀人犯逃走,实在是我们无以面对,各方面要求破案的呼声都很高,对了,我听说有人曾经建议杨将军来中京侦破这个案子。”

    杨志摇摇头说:“是户部尚书傅遵大人,被我拒绝了,我在中京还有一天的时间,对案情毫无帮助。”

    杨志此刻有点明白宇文崖的想法了,连莽四野都知道这件事,宇文崖怎么可能不知道,宇文崖跟在自己身后恐怕就是想看看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会不会跟他争功。杨志搬出傅遵,并不是想炫耀,或者以施压人,只不过是让莽四野放心,自己是有资格知道这件事的人,不至于在描述案情的时候隐瞒太多的东西。杨志想起看过的侦探小说,问了第一个问题:“你们围住现场的四次是不是在同一个地方?”

    “不是。”

    “是不是同一批衙役官军?”

    “不是。”

    门外一阵喧哗,穆狗子带着大森禅师和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年轻人显得很随和,朝大伙笑笑,便跟在大森禅师后面入座。莽四野示意杨志继续,这些案子已经延续了几个月,对每个办案人员都是一种压力,杨志说有办法,莽四野有点急不可待想知道答案。

    杨志向大森禅师介绍了情况,才问莽四野:“你想想,有没有人四次都出现在现场?”

    “没有,不。”莽四野的脸色严肃起来,还真有一个人,就是捕头宇文崖;杨志微笑着说:“不要急着下结论,仔细想想,那个人是被喊到现场的,还是出现在现场附近?”

    莽四野相了半天,叹口气说:“他是在现场附近,有两次是和第一批衙役差不多时候到的,还有一次就是报案人。”

    大森禅师身边的年轻人笑了笑说:“灯下黑。”

    年轻人很熟悉大定府的情况,甚至了解案情,想通了问题,神情轻松,对杨志是满脸的赞赏之色。杨志敬了莽四野一杯酒问:“多想一下,另外七件案子是不是也有类似的情况。”

    莽四野点点头说:“我刚才想过了,凶手应该就是宇文崖,可是他为什么?”

第98章 恶人本王来做

    杨志斟酌着说:“还不能最后确定,线索应该在第一个死者身上,查清楚死者的身份,然后看后面的死者与第一个死者有没有交集,会不会是现场的目击者,或者与第一个死者在某个地点某件事在一起。”

    杨志只是指明一个破案的方向,但是真的要给宇文崖定罪不是那么简单的,需要大定府或者刑部手中有明确的证据,宇文崖本身就是破案的高手,连环杀人案又是宇文崖一直在负责,恐怕就是有线索,也早被抹得干干净净。莽四野明显有些为难,他不担心上报以后,朝廷不对宇文崖采取措施,莽四野担心的是宇文崖背景深厚,一旦定不了罪,自己在中京将没有立足之地。

    跟着大森禅师来的年轻人笑笑说:“莽先生肯定有些为难,越级反映上差的情况,本来就不是一件好事。这样吧,这个恶人不如就由本王来做吧。”

    年轻人拍拍手,两名侍卫走进来,年轻人吩咐两人立即分别去大定府与宫帐军报信,就说宇文崖有嫌疑,需要先把人看管起来。大森禅师在两名侍卫离开后介绍说:“是老衲糊涂了,听杨志说案情一时入迷,忘了介绍,这位是赵王耶律习泥烈,天心师兄的徒弟。”

    耶律习泥烈是天祚帝的庶长子,兄弟间排行第四,由于辽国已经深受中原影响,耶律习泥烈的三个哥哥和一个弟弟都是嫡子,基本上已经断了登上皇位的可能。可是对于杨志等人,这个身份已经相当高了;杨志这才明白,晋王耶律敖卢斡那么示好,天心大师不感冒的原因;杨志在怨军的结局,恐怕也有自己和晋王耶律敖卢斡走得比较近的原因。

    赵王耶律习泥烈既然显示了身份,就不再藏着掖着,直接请杨志到一个房间单独叙话,耶律习泥烈是个聪明人,没有说那些蛊惑人心的废话,直接问杨志:“父皇已经任命我为西京留守,让我挑选一批人去西京大同府,我知道你在怨军中不得志,萧斡里剌希望你去南京,但是我认为西京更适合你。”

    从官场的角度看,耶律习泥烈没说错,天心大师希望杨志离开怨军,萧斡里剌就算回到南京也不是前三位的官员,反而耶律习泥烈是西京留守,一言九鼎,又是亲自招揽的杨志,杨志的结果应该最好。但是在杨志心里,只要辽国被金国击败,中京失守,南京、西京不过是早迟几个月的事情,没有多大差别。

    杨志不过是想在辽国避难,最终还是要回中原,在南京,杨志随时能溜回河北;西京连接的是西夏与西域,到时候杨志想跑都没地方跑。不过耶律习泥烈是赵王,再礼贤下士也有自己的脾气,杨志不能拒绝得太直接,微笑着说:“我孤身一人,到哪里都没有问题,我对萧斡里剌说听从圣旨的安排,对王爷同样是这句话。”

    耶律习泥烈倒也不见怪,杨志说得没错,最后的决定还是在父亲天祚帝和朝廷手里决定,只要圣旨要杨志去西京,杨志就会去西京。耶律习泥烈对自己能拿到圣旨毫不担心,不管如何,对于天祚帝来说,自己是他儿子,可是比耶律淳亲多了;在耶律习泥烈的眼里,和大部分的辽国权贵一样,天祚帝不是什么明主,可越是这样的人,越有亲情。

    宇文崖没有跑掉,不是来不及跑,而是根本没跑,耶律习泥烈的人到了大定府一通报,就有人在第一时间去通知宇文崖,可是中京已经宵禁,宇文崖还有一家老小,宇文崖只能束手就擒。慕容元连夜被找到大定府,总管萧查剌阿不把这件事交给了慕容元,就是确定宇文崖是不是凶手。

    慕容元不傻,杨志的分析绝对是有道理的,要不然赵王与萧查剌阿不不会一听就相信,但是证据几乎不可能找到;慕容元比谁都清楚宇文崖的能力,属于那种考虑事情没有遗漏的人,所以慕容元直接向萧查剌阿不建议,暂时把杨志留在中京,协助自己侦破此案。萧查剌阿不立刻摇头说:“如此一来,我等的脸面何在,就算我无所谓,耶律淳王爷和萧大人那里也不好交待,这样吧,你私下去拜会杨志,与他商量一下案情,真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我在和各方面商量。”

    慕容元无话可说,杨志在显州的事迹慕容元是清楚的,但就是立下了赫赫战功,对杨志欣赏的天心大师也没有抵得住各方面的压力,还是往让杨志暂时离开了怨军;中京的案子要是被杨志破了,确实有打脸耶律淳的迹象,慕容元只能替上官分忧,离开萧查剌阿不的大堂后,自己找一个地方看资料到天亮,宵禁一解除,慕容元便出门到客栈找杨志。

    慕容元的脸色有些苍白,头发蓬松,穿着常见的青色粗布长衫;兴许是熬了一夜的关系,慕容元看上去有点没精打采,即使是来拜访杨志,总让杨志认为他心不在焉。不过杨志不敢轻视,不仅仅是因为慕容元的名声,所谓盛名之下无虚士;而是因为慕容元一进屋就选择站立的角度。

    天刚蒙蒙亮,外面的素裹银装影响不到屋内,房间里的烛台上还点着两根蜡烛,慕容元进屋以后,很随意地站到了灯影之下。因为灯下黑,慕容元在暗影里如同一个魅影,杨志看不清他的脸;杨志在小说电影中都看到过,这种人往往是心里有秘密,自我保护的意识超强,不愿被别人注视。

    杨志吩咐薛李豹去泡茶,露出一个询问的笑容:“慕容捕头前来,可是有什么指教?”

    慕容元对杨志同样好奇,因为一次吃龙肉改变了人生,虽然杨志现在是在辽国躲藏,但是不可否认,杨志表现出来的能力令人惊讶,两个月上下,杨志就带着不到五百人的护卫队,杀掉了叛军、马贼、金兵八百多人,连续破获了情报网,这样的功劳,要是换个契丹人,那就是大功一件。

第99章 早离中京

    可惜杨志是汉人,并且是从宋朝刚刚投奔过来的汉人,虽然现在来辽国避难,杨志并没有表示自己将与宋朝彻底决裂,所以杨志即使屡立战功,但是依旧是现在的结局。慕容元仔细打量杨志,在杨志脸上看不到丝毫的沮丧,似乎杨志现在很满足这种情况;慕容元有些好奇,无论如何,杨志都不应该是这番神情。

    杨志请慕容元入座,薛李豹给上了茶,慕容元施礼问:“杨将军,你对宇文崖的案子怎么看?”

    怎么看案子,慕容元真是一个狡猾的家伙,既然已经锁定了宇文崖,就等于大定府认可了杨志的判断,慕容元本人可是名捕,还需要问别人,可是慕容元还是这么装糊涂。杨志猜到慕容元是想问证据的事情,可惜这不关自己的事,杨志微笑着说:“我没这方面的经验,慕容捕头应该比我更擅长。”

    杨志直接关上了聊天的门,可以说,一句话就聊死了,没有留下任何模糊的空隙;慕容元苦笑着说:“杨将军真是谦虚,如今山雨欲来风满楼,不过案子确实是我自己的事,多谢将军点醒。”

    慕容元也是有傲骨的人,上门讨教只是为了以后不出现麻烦,既然讨不了巧,那就按照自己的思路来,没有了张屠户,难道就不吃猪肉了。听了慕容元的话,杨志带着抱歉的表情说:“慕容捕头言重了,主要是我还要去幽州,军令不可违;如果真的有事,慕容捕头,等我回来的时候,我们再讨论。”

    慕容元也是官场的老油子,晓得杨志说的是场面话,如果仅仅是军令的事情,赵王耶律习泥烈都插手了,枢密院、宫帐军都在中京,随便哪一个都能改变怨军的命令。说到底,杨志不想插手,慕容元想恶心一下杨志,调侃地问道:“如果最后证明不了宇文崖是凶手,杨将军将如何自处?”

    杨志不以为然地说:“如果那样,正好证明宇文崖没有问题,也不失为一种好的结果。”

    慕容元顿时愣住了,杨志这么说就是把所有的话都圆了,到最后不管什么结果,都和杨志没关系。慕容元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能在夹缝中生存的人果然没有一个善类,杨志看上去大汉一个,心思敏捷不在自己之下,刚才自己想刺激杨志一下,没想到杨志顺着梯子就下去了,让自己后面的话根本没机会说。

    慕容元郁闷地告辞了,衙门里还有大量的卷宗要看,留在客栈只是浪费时间。杨志一直送到客栈门口,看着慕容元的身影消失在街头,才回到房间里,洪日荣的伤势还不能骑马远行,杨志只能委托刘魁留在客栈照顾,但是杨志不想就这么浪费人力,所以给刘魁留了几个任务,调查中京的马匹与书籍市场,寻找好的厨师。

    刘魁拍着胸脯答应了,在被杨志录用的时候,杨志就和罗吕、刘魁详细谈过,两人是知道杨志最后打算的,杨志在辽国就是做生意,目前安排的事情必定是为了以后着手。怕慕容元去而复返,节外生枝,杨志带着罗吕和薛李豹中午的时候就出发了,一路往幽州而去;等下午宫帐军来人的时候,杨志已经离开中京,估计在百里以外。

    萧斡里剌是听说赵王采纳了杨志的思路,把目标锁定在宇文崖的身上,立即想到杨志肯定还有更细致的观察。萧斡里剌可是分析过杨志在显州的行动,几乎都是在细微之处发现线索,才会接二连三地侦破金人的潜伏网络;只是得到杨志已经离开中京的汇报,萧斡里剌只能作罢。

    从中京到幽州,是辽国最好的一条路,不仅道路宽阔,而且每二十里有马铺和歇马亭,每六十里则设有驿站,提供草料、饮水、粮食,如果是军情紧急,甚至有备用的马匹,供军中更换。去幽州只是谈判,不在乎迟早,杨志等人一路在冰雪中踏马而行,遇到大的风雪就在驿站或马铺休息,夜晚住宿,白天行走。

    过了黑熊岭,杨志就看见辽军的大队人马,与上京、中京那边不一样的风光;这里已经到了南院的管辖区域,连冬天草木的景色都是明显不同,冰雪覆盖之下,还是能看到一望无际的良田。黑熊岭到闪电河一带的平原,有多达七条长河,不仅水草肥美,更适合种植;历史上从北方苦寒之地出来的胡族,都在这一带休整几十年或上百年,等人口增多,物资充沛后就开始入侵中原,从长城外到入关,徐图进取。

    看得出来,经过契丹几百年的经营,幽州一带的各族百姓都比较安居乐业,军队的纪律比上京、中京的都好;杨志心中惋惜,辽人主要看重先祖龙兴之地,所以对幽州,始终抱着是物资的补充地想法和对付宋朝的前沿,无论是兵源还是布局都忽视了东北和渤海方面的考虑,也是后来金兵可以迅速平定云燕的一个原因。

    历史上幽州兴起,是隋大业四年开永济渠﹐引沁水北达涿郡,隋唐两代图谋东北,都是在幽州集结兵马﹑军器﹑粮储。唐代中期﹐东北诸族势力强盛﹐唐朝置幽州节度使于此﹐以控制奚﹑契丹等族,最后幽州反而成为契丹的根基所在,可见造化弄人。杨志他们一路进了幽州城,幽州比中京更繁华,店铺云集,酒肆林立,街上米行﹑屠行﹑油行﹑五熟行﹑果子行﹑炭行﹑生铁行﹑磨行﹑丝帛行等﹐应有尽有。

    杨志到南院枢密院递交了公文,怨军的事情本不待见,杨志的官位又低,枢密院负责的李处温直接将事情转交给弟弟礼部侍郎李处能。既然是谈物资,总能在里面落下点好处,李处能心知肚明,立即派人去大宋驿馆通知,准备安排地方双方谈判;杨志自己带人找了一个客栈住下,专心等待消息。

第100章 找人

    幽州虽然是大辽的南京,但是大宋的驿馆规模是三处中最大的,配备了兵部、户部、礼部和枢密院的人,驿馆负责的人是礼部员外郎韩琢,河北韩家的人,前枢密使韩缜的孙子。兵部负责的人是亲卫郎刘衍,户部的负责人是承务郎许景衡,枢密院是虞侯病关索王雄;因为幽州的情报网是另外有人负责,皇城司反而没有安排人。

    宗泽虽然是宋徽宗赵结的特使,但是按照朝廷的官秩,宗泽的官位低于韩琢,很多事根本无法作主,得知杨志已经到了幽州,韩琢不同意到辽国的官府见面,而杨志也不愿去驿馆,最后宗泽只能提出在驿馆外不远的一处酒店塞外楼与杨志见面。塞外楼是宋商在幽州的聚会地,风景与室内装修都不错,菜肴的味道与汴梁潘楼差不多,是幽州最好的酒楼。

    但是杨志还是拒绝了这个建议,杨志的态度很坚决,这次是辽宋官员见面,应该在一个比较正式的场合,或者第三方控制的酒楼,最后经李处能提议,双方确定在南山寺见面。南山寺是个古怪的地方,幽州四周没有南山,寺庙更不是在山上,之所以叫南山寺,是因为第一代主持静琬大师在寺门口刻了一块石碑,是陶渊明的名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南山寺里多的是竹篱笆、菊花、古碑、佛像,静琬大师死后火化留下两颗舍利子,也在一座古塔中收藏;寺中建有仁王殿、大雄宝殿、东西配殿、钟鼓楼、法堂、禅堂、斋堂,错落有致,庄严肃穆,树林蓊郁,清净幽雅。杨志提前踩了点,很满意这个安排,李处能长袖善舞,不是没有一点原因的。

    宗泽看上去就像一个老农,皮肤黝黑,表情呆板,只是腰板挺直,目光深邃,和天心大师有的一比,仿佛不经意中就能看到你的心扉。宗泽与杨志行走在大殿外的广场,四周空空荡荡,僧人和双方的随从都远远地散在四周。宗泽含笑说:“杨志,你现在一鸣惊人,不管是辽国还是大宋境内的百姓,都把你看作一个英雄。只是两国的官场都对你不看好。”

    杨志笑笑说:“你们入相了,我就是想给自己挣一个避难的机会,没有任何雄心壮志。宗大人,有话请直说。”

    宗泽走了几步说:“把盗书的过程给我说说。”

    宗泽不远千里而来,就是为了打听这件事,杨志也不隐瞒,把自己在少华山遇到不错和尚的经过说了一遍,只不过隐瞒了自己可以装作蓝彬的事。宗泽听完,脸上失去了笑容,现在宗泽彻底明白了,为什么宋徽宗在官员中选择了自己,因为自己在朝廷没有背景,性格古怪,不会被人利用,一旦确定不错和尚的底细,只能实话实说。

    宗泽特地又问了一遍不错和尚与赵世居的关系,杨志摆摆手说:“不要跟我确认,不错和尚这么一说,我就是这么一听。其实这是小事,边军与不错和尚勾结才是大事。”

    杨志的意思很简单,不错和尚有这个实力就会蠢蠢欲动,至于名义,还不是可以任意胡说八道,就算不用赵世居的名义,也会用张世居、李世居的名义。宗泽颔首说:“皇上没看错你,希望你能回去。”

    杨志摇着头说:“宗大人,你忘了你为什么会出使辽国吗?”

    宗泽在登州通判任上,发现权贵和宗室官田的岁纳租万余缗都转嫁到当地百姓身上,忿然上书朝廷,经过几年的辩论甄别,最后登州百姓得以豁免了沉重的额外负担,但是宗泽得罪人太多,不得不在六十岁的时候告老还乡。饶是如此,宗泽还被人诬告蔑视道教,原准备发配镇江“编管”,出了杨志这番事,宗泽才被委以重任。

    宗泽没有再和杨志说什么希望杨志回到大宋的假话,杨志的言下之意宗泽明白,高俅这些人还在台上,杨志回去就是送死,宗泽放低声音说:“有些事忍一忍就过去了,我来的路上,路过汤阴,和周侗、王明见了一面,周侗对你还有印象,托我问声好。杨志,能不能看在武林同道的面子上,帮我一个忙,打听几个人的下落?”

    杨志皱了皱眉,如果是逃到辽国的武林人士,只要不是出面做官的,肯定是不希望有人发现他们的踪迹,不过按照宗泽的个性,还要把周侗推到前面说事,杨志不能不给这个面子。可是等一听详情,杨志的脸色就很不好看,宗泽要找的人一个是十年前的进士孟钺,担任开封府仪曹才一天,就挂冠而去,从此没有下落,半年前,随同孟钺消失的一名护卫在麒州被折家的高手杀掉,才知道孟钺还在人间,很可能在辽国。

    第二个人是一个落榜的秀才,是江湖上的名人,圣手书生萧让,他是被好友大悲手宫山陷害,被打成囚徒送到雄州,最后失踪。后面两个人是宋军的细作,宗泽连名字都没有,只知道一个代号叫海青,混在走私贩子当中进入辽国;另一个代号叫木鸡,在幽州潜伏二十多年,五年前幽州情报网被辽人破获,木鸡就没了下落。

    杨志当场拒绝,孟钺和萧让还好,就当是帮他们的亲人与朋友一个忙;可是海青、木鸡的事就是一个陷阱,只要沾上,就把自己逼进了思路。宗泽当年并不负责这一块,知道海青、木鸡的人不知道多少,兴许两人已经死了,只是辽人没发现身份,当一般人处理了;也可能两人投奔了辽国,正在帮助辽人等着宋人落入圈套。

    不管宗泽怎么说,杨志都没有答应,薛李豹与王雄等人能看到杨志的态度很差,虽然没有什么失礼的动作,但是已经从一开始对宗泽的尊敬变成了不耐烦,直到宗泽从袖中拿出那张物资清单,杨志的神情才缓和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