钑龙全文阅读 第6分节

第51章 出面

    杨志感兴趣的是密室里的装备,除了专门用来地听的听瓮没有,耶律磊安置了胡鹿、箭囊听枕、听管,胡鹿是一种类似于葫芦的野猪皮空心枕头,专门窃听人马走动的声音;箭囊听枕是用箭囊吹气制成,更加方便。最实用的是听管,用一根根内节凿穿的毛竹连接制成,直接在墙里竖到二楼,可以清楚听见人的谈话。

    杨志和张三附耳在竹筒下,一个浑厚的声音在二楼传下来:“现在保塞镇死水一般寂静,我们屠龙会就是要让这浑水翻腾起来。”

    “方大侠。”另一个声音显得阴柔,但是说话人的中气绝不比前一个声音差:“别看你们屠龙会一副万马奔腾的样子,要是我们黑石帮出手,你们就是庙里的泥菩萨,自身难保。我大哥说了,既然我们双方志向相同,何不联手来打造一个局面,听说你是江南人,那里花石纲正热闹得很,何不回去发展,总不会你想屠的是我们大辽的龙吧?”

    张三轻声介绍,一个是屠龙会的大当家方腊,一个是黑石帮的帮主萧嗣先;萧嗣先是辽国天祚帝的宠妃萧贵哥的弟弟,枢密使萧奉先的二弟,因为与完颜阿骨打在宁江州交战失利,被罢免官职,于是到了保塞镇发展。关于方腊,张三只知道原先是个油漆商人,短短两年便在保塞镇站稳脚跟,创建了屠龙会。

    杨志微微一笑,没想到方腊现在竟然还在北方发展,是因为躲避朱勔的东南小朝廷,还是想在北面寻找盟友,建立屠龙会这样一个异数,或许就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志向,吸引辽国或者西夏的关注。从萧嗣先的口吻中可以听出,辽人对方腊的想法还是有所察觉,恐怕只是慑于屠龙会的实力,不能挑明。

    方腊笑着说:“那是你们兄弟和耶律磊争斗的事情,方某没兴趣,屠龙会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千金屠龙术,御风千里行,岂是你们这些化外之民可以理解的。萧嗣先,你们兄弟不在乎钱,何必与我们苦苦争夺这个小镇,一口价,以小南门为界,各做各的买卖;至于秘籍利器我不在乎,不会干涉你们你们的行动。”

    萧嗣先阴阴地说:“看样子,你也知道杨志到了保塞镇,就在这座酒楼里面;好吧,看在这一点上,我答应你,不再要那十一家商人的赎金,在拿到龙雀刀以后把抓的人都放了。但还是老规矩,马匹的生意必须是我们黑石帮经手,屠龙会不得擅入。”

    方腊不屑地说:“萧帮主,不是我们要抢生意,关键是现在包括辽人都不愿卖马给你们,如果我们屠龙会不接手,他们甚至愿意绕道保州,最后损害的还是镇上的生意。耶律磊,你是和事佬,说一句公道话。”

    可是萧嗣先根本没给耶律磊说公道话的机会,直接跳了话题:“耶律磊,把杨志叫出来吧,让我和方老大看看,吃龙不死的人到底有什么能耐。”

    耶律磊的笑声完全是商贾的味道:“萧将军,我是生意人,追求的是利益最大化,你应该知道,皇上对杨志的兴趣比龙雀刀大,听说汴梁吃龙事件后,皇上就想见见杨志,现在人到了保塞镇,没来由把人交给你。再说,杨志那一身功夫,来去自如,也不是我这样的人可以阻拦的。”

    萧嗣先和耶律磊在楼上交涉,杨志不慌不忙地吃了点食物,一口喝干碗中的茶,大步流星地走出密室;张三依旧喝着自己的酒,不时靠在竹筒上听听,并不阻拦杨志出去,先前避避黑石帮的锋芒,只是为了有转圜的余地,萧嗣先现在上杆子找杨志,杨志要是不出头,那才是怪事。

    杨志再度走进酒楼大堂,座位上已经坐满了人,没有一个正常的食客,泾渭分明地坐在同道的两侧,段景住也在大堂,只不过是站着。对于杨志的出现,大部分人都面露惊愕,两个穿着胡服的高手猛然抢近杨志身前,一个施展出弹腿,一个用的是大摔碑手,分别从上下两路攻向杨志。

    弹腿动作简单,爆发力强;大摔碑手至刚至猛,掌势浑厚。可惜一个照面,两人就被杨志的刀光逼退,等两人站稳的时候,看杨志的刀已经插回刀鞘;汉人那里一阵喝彩,看对手丢脸总是一件快事。

    杨志寒着脸喝道:“让开,我上楼去见萧嗣先。”

    杨志的煞气一时间贯穿大堂,两名高手气势被夺,晓得自己与杨志差距太大,看自家坐着的人都没有出手的意思,踌躇了一下,还是让开了道路。段景住看杨志穿过人群走上楼梯,忙不迭地高喊一声:“青面兽杨志求见萧帮主。”

    杨志走上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萧嗣先,身高一米八,宽肩厚胸,站在那里就像山顶的一根粗大树干,让人不敢轻视;方腊则要文雅得多,四十多岁的人,笑容洒脱豪放,又给人一种和和气气的感觉,唯独眼睛有着融化岩石的光芒。耶律磊还是尽了地主之谊,给三人互相介绍。

    萧嗣先看见杨志挎着的龙雀刀,就很想出手抢过来,但是晓得杨志不是街头的良善之辈,一阵斗殴恐怕是免不了的,嘿嘿笑道:“杨志,看在耶律大老板的份上,你把龙雀刀献给我,我保证你在镇上平安无事。”

    杨志不在意地问:“要不然,你把我交给大宋官府?”

    这是赤裸裸地打脸,萧嗣先好歹是辽国英雄,要是把杨志交给大宋官府,那还在江湖上怎么混,黑石帮恐怕从此就低人一等。萧嗣先顿时感觉放不下脸面,横空一拳打向杨志;萧嗣先自幼练拳,一拳下去可以打死一头牛,曾经在辽国的校武场,把一名对手打得骨头散了架,寸寸断裂。

    杨志的刀封住了拳头,刀刃上的寒气逼得萧嗣先中途变招,双拳瞬间拆分出七个变化的动作,左拳翻腾着越过刀光,捶向杨志持刀的右臂。这一捶,短平快;杨志身形微错,手腕抖了个小角度,龙雀刀始终罩着萧嗣先的双拳,让萧嗣先拳在半途施展不开,不得不退到圈外。

    方腊眼睛一亮,赞了声“好功夫。”

第52章 一赌输赢

    方腊作为萧嗣先的老对头,自然晓得黑石帮的帮主有多大能耐,杨志能够两刀逼退对手,难怪曾与族弟方七佛动手不败,确实是有真材实料。方腊一时之间,有了爱才的心理,如果杨志能为自己所用,那不吝于是如虎添翼。

    萧嗣先的心情坏到了极点,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保塞镇只是由军营和附属设施在平原上扩建起来的一个镇,原先只有一条街,简陋得像是一个赶集的场所。后来被走私客发现了妙处,很快成长为一个遍地黄金的场所,镇外依旧有军营,但是镇里面完全没人管,靠的就是拳头说话,眼下除非萧嗣先不顾生死,与杨志厮杀一场,否则动手的情况让方腊和耶律磊传出去,对萧嗣先的威望是一个极大的影响。

    耶律磊嘴角露出不屑的神色,作为知根知底的人,耶律磊清楚,杨志武功未必高于萧嗣先;只不过萧嗣先虽然是辽国有名的勇士,平时打起架来不顾生死,但是萧嗣先是个极其自私的人,一旦真正感觉到死亡的气息,萧嗣先不会主动退后。辽国在宁江州大败,与萧嗣先的临阵退却有着很大的关系,所以萧家全力以赴,也只保下了萧嗣先一条命。

    耶律磊在一霎那做了决定,笑着说:“刀光剑影在酒楼不合适,要不然我们赌一局。”

    杨志收刀说:“赌钱不会,也没有本钱。”

    方腊摇头说:“我们没准备带你参加,我们赌的就是你,在这个镇上,你的命归谁。”

    楼下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有人怪笑道:“这样的赌局,怎么能少了我孟一刀,如果你们不答应,我立即带人进镇查抄非法窝点。”

    “怕了你了,老孟。”耶律磊明显与孟一刀很熟:“杨志,孟大人是保塞镇的父母官,军营和驿站都归他管。”

    孟一刀穿着官府,颧骨很高,留着满脸的络腮胡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手指很长;杨志是用刀的好手,立即猜测孟一刀的刀应该是柳叶长刀那种细长型的兵器,讲究的就是力量的均匀,刀如流水。孟一刀似乎没听清耶律磊的介绍,也没认出杨志就是官府要缉拿的要犯,直接坐到了中间的一张八仙桌前。

    方腊三人很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各自走过去坐在了一方,玩的是牌九;客随主便,耶律磊让三人看过自己拿来的两粒白玉骰子和三十二张象牙骨牌。四个人码好牌,坐庄的耶律齐立即掷起骰子,楼上顿时变得很安静;四个人在赌,一个人在看,只有骰子滚动的声音。

    孟一刀押的是天门,上家是方腊,下家是萧嗣先;杨志原先只想看场好戏,这些镇上的大人物真的以为就是一只踩在脚底下的蚂蚁,是生是死只不过一句话的问题。可是看到四人赌钱的架势,杨志收起了轻视的想法,方腊、孟一刀、耶律磊的举止其实都很讲究,一点也不像是商人和军伍众人,隐隐然有点不小的气派。

    骰子停下来,点数是九,从耶律磊开始,四个人按照先后顺序抓牌;方腊抓了牌没有看,直接把牌翻了过来,红七加地牌,竟然是地九。孟一刀抓了鳖十,直接扔在了桌上。萧嗣先摸了摸自己手中的牌,面色有些发白,把牌往桌上一扣,都没翻过来,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下楼去。

    耶律磊一直没有看自己的牌,笑着对方腊说:“方老大真是好手气,来,一局定胜负,看看庄家的牌。”

    耶律磊翻过牌,却是一副天杠,通吃三家;方腊微微一笑,站起来朝耶律磊三人拱拱手,告辞而去。孟一刀没有起身,不慌不忙地说:“耶律大老板,赌也赌完了,孟某现在开始办正事,杨志是朝廷通缉的要犯,我现在要把人带走。”

    耶律磊慢慢地收拾着象牙骨牌,慢吞吞地说:“孟大人一心为公,可喜可贺,可是酒楼是一个做生意的地方,孟大人何不在酒楼外面等着。”

    孟一刀变色轩眉说:“都是大宋的地盘,谈什么楼里楼外,耶律大老板莫非想包庇逃犯?”

    耶律磊把骨牌放进精美的楠木盒,恢复了平常的笑容说:“孟大人,我是为你着想。盛名之下无虚士,杨志是这几个月崛起速度最快的高手,我担心我一离开二楼,孟大人就会血溅五步。”

    孟一刀脸色越发阴沉:“我在大街上还有四十名衙役士兵。”

    “来不及。”耶律磊摇头说:“杨志能杀了鬼箭庞稷全身而退,刀法必定快捷,最多不过三招就能一生一死,你估计那些人能冲上来吗?”

    “我对手下的弟兄有……”孟一刀说到一半,突然胆寒得说不下去了;杨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取出虎翼弓,弓箭在手,箭头上更闪着幽幽的蓝光。孟一刀是老江湖,刚才耶律磊又提醒过,自然猜到那是庞稷的独门杀器,鬼箭见血封喉。

    耶律磊恍若不见,苦口婆心地劝孟一刀:“那些都是跟随你多年的兄弟,你忍心让他们白白送死?谁家没有妻儿老小,还是活着好。我记得你今年娶的小妾才十八岁吧,正是豆蔻年华,有时候机会稍纵即逝。”

    “我明白,我明白。”孟一刀的额头已经滚下豆大的汗珠:“耶律掌柜,让杨志把弓箭放下;杨兄弟,杨大侠,我先前就是想开开玩笑,弄点钱财。”

    杨志冷冷地问:“你背后的人是谁?”

    保塞镇这个地方蛇鼠横行,就算在汴梁,杨志也听说过,当地官府敲诈钱财,从不抓捕逃犯,孟一刀突然对公事有兴趣,肯定有问题。耶律磊的态度也不够明确,杨志其实已经做好了杀出保塞镇的准备,射杀孟一刀,或者问出幕后的人,是杨志现在不多的选择。

    孟一刀和耶律磊都是老江湖,杨志问话时的杀心被两人洞悉无疑,晓得孟一刀只要一个答得不对,杨志真的会杀人。孟一刀暗暗把杨志的祖先问候了个遍,脸上挤出笑容说:“杨大侠见笑了,我就是想捞点钱,抓了你领赏。”

    耶律磊在心里叹了口气,孟一刀就是找死,抓杨志的赏钱并没有多少,不比任何一个逃犯多,达不到孟一刀一天受贿的数字,杨志要是相信,那就是怪事。

第53章 北去

    杨志果然不为所动,强硬地坚持:“一个名字。”

    孟一刀变色道:“楼上只有我们三个人,但是楼下还有几十个人,杨志,你就没想过后果?“

    孟一刀故意提高了一点声音,屠龙会和黑石帮的人都还没走,那些高手应该能听见自己的话;孟一刀的小伎俩有了效果,三个人能清清楚楚地听见大批的人离开酒楼出门的声音,并且速度很快。冲上来未必能从杨志手中救下孟一刀,留在酒楼很可能要被官府找去问话,都选择了躲开的正确做法;孟一刀知道不妙,毒箭瞬间取人性命,不敢再逞英雄,咬着牙恨恨地说:“一群狡猾的东西,杨志,我说,是高殿帅。”

    孟一刀一生争强好胜,这句回话想必是不多的几次低头,杨志收了弓箭说:“你和高俅有旧,何不去开封等地享受荣华富贵,偏偏要留在这样的一个地方。耶律掌柜,我能请你和孟大人喝一杯吗?”

    耶律磊看得意犹未尽.微笑着说:“这可是我的酒店,还是我请你们喝酒吧。”

    楼下脚步杂乱,应该是冲进来十几个人,直接奔着二楼而来,孟一刀立刻喜露颜色,一手抽出钢刀,指向杨志笑着说:“杨志,你还是逃不掉,你们快上来。”

    孟一刀话音未落,就看见自己胸前中了一支弩箭,涌出来的血转眼变成黑色,不敢相信地望着杨志,瞪大着眼睛倒在地板上,连同着板凳一起倒下。冲上来的衙役、士兵全傻了眼,头都死了,还怎么动手,杨志目光凌厉地说:“孟一刀忘了,鬼箭不是每次都靠虎翼弓,袖箭也是必备的手段。你们来了多少人?”

    杨志的杀气立即遍布整个二楼,让人不寒而栗;耶律磊急忙出面劝阻说:“杨大侠,孟一刀是自己找死,他们是听命办事,并没有和你死磕的意思,千万不要乱开杀戒。你们说是不是?”

    孟一刀已死,耶律磊是镇上的大人物,加上担心自己的死亡,一名衙役讪笑着说:“谁说不是,这位英雄与杨志的画影图形有几分相似,但是仔细一看,绝对不是。孟一刀指鹿为马,我们哪能做这种事,我们这就回去。”

    杨志暗自叹息,难怪保塞镇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说到底还是官府不作为,就连孟一刀的尸体都没有带走;耶律磊笑着说:“杨志,你今天是输给了我,不会不认账吧?”

    杨志走过去拾起孟一刀的腰刀,是一把细长的弯刀,黄白色,刀上有明显的暗花纹,刀把上有长期被人握的痕迹;杨志摘下孟一刀身上的刀鞘,是鱼皮和香木做成的,轻而奢华。杨志把刀插进刀鞘,递给耶律磊说:“打搅了酒楼的生意,这把刀就当做赔偿吧。至于你们所谓的赌局,杨某并不认可。”

    耶律磊看着杨志,突然一挑大拇指说:“好汉子,有种。在保塞镇敢杀孟一刀,不把屠龙会、黑石帮、北酒楼放在眼里的,你是第一个,我喜欢。“

    张三还是从隔间里走了出来,叹了口气说:“杨志,你够狠,但是不有趣,孟一刀毕竟是这里的最高官员,方方面面都会受到波及;你现在甚至在保塞镇一个时辰都呆不下去,只有你离开了,所有人才会安心,才好交代。”

    杨志无所谓地笑笑说:“我看见酒楼后院有几匹马,我买一匹。”

    耶律磊接过孟一刀的刀,笑着说:“不是买,是抢。我们做正经生意的,怎么可能卖马给杀人凶手。”

    杨志满心无所渭,根本不在乎,只要有马,就能驰骋在北疆;最后杨志骑着一匹青鬃马,带着十斤肉干、五斤馒头和耶律磊给族弟耶律大石的一封信,离开了保塞镇,消失在北面茫茫的原野里。保塞镇的方方面面才开始忙碌起来,衙役们开始处理孟一刀的后事,向保州汇报孟一刀的死讯,做调查文章。

    杨志虽然看过辽国的地图,耶律磊还指了路,但是走入茫茫的原野,才知道什么是一眼望不到头;好在北面还有燕云十六州管辖的七十多个州县城池,到处是散居的契丹部落和汉人的村镇。不过为了防备黑石帮的追杀,杨志还是在晚上换成蓝彬的模样,在一个游牧的小部落歇了一晚上,重新买了一匹黑马和十几张上好的羊皮,前往耶律大石管辖的辽兴军。

    杨志明白,远远地沿着长城往东北走,就算绕点路,最后总是能到达古北口;买羊皮就是为了裹住弓匣和龙雀刀,让人看不出破绽。路上果然看见辽军和一些江湖人士在盘问骑着青鬃马的年轻人,甚至有两个骑马的契丹人当面询问了杨志,只不过蓝彬的样子已经接近五十岁,年纪相差太大,契丹人连搜查行李的兴趣都没有。

    正是夏季,沿途的风景很好,山峦翠绿,麦田飘香;杨志一路问人,四天的功夫就到了辽兴军管辖的密云县。辽兴军的州治就在密云县,密云县东北就是古北口,杨志想要去杨无敌庙,预先拜访耶律大石是最保险的事。杨志在城外恢复成本来面目,背着弓匣,一路步行走到城门口,最起码有十几骑看见杨志,风一般地驰马围过来,一句话不说就动手。

    杨志拔出龙雀刀,在人群中翻滚,虽然面对长兵器吃亏,但是杨志发现了机会,就是对方的急迫心里;辽军擅长野战,一般利用长索和长矛来冲击偷袭,可是眼前这帮契丹人并不是像辽军野战那样游斗,而是希望能在三两招中就杀死自己。马匹密集的时候,契丹人多反而施展不开,只能指望着杨志招架不住;混战中被杨志连续三次踩中长矛,借力跃起,一刀砍翻了一名骑马的契丹人,跃上了战马。

    契丹人这才如梦初醒,各自控制马匹开始绕圈子拉开阵势,准备搏杀杨志;两声响箭射过,一队辽军骑兵射着箭冲过来,契丹人只能纷纷逃避,为首的军官看见杨志说:“你好像来迟了一天,耶律磊的信使昨天就到了。”

第54章 掂量

    说话的军官三十多岁,古铜色的皮肤,面目坚毅,棱角分明,一看就是在马上讨生活的人,杨志苦笑着行过礼说:“为了安全,绕了一点路。请问将军怎么称呼?”

    那名回礼答道:“在下辽兴军统制坡里括,听说黑石帮的人在城外转悠,准备袭击你,耶律将军怕你出事,特地派我来迎接你。杨志,有件事必须提醒你,黑石帮的人是萧家的人,你不得寻思报复。”

    两人纵马并行,杨志点头说:“我明白,他们是为了我身上的龙雀刀,听命而已,彼此并没有私人恩怨,再说,我也惹不起萧家的人。等我去过庙中祭祖,会立即返回中原,不会让耶律将军为难。”

    坡里括并不相信杨志说的话,在他眼里,杨志祭祖是真,想躲在辽国避难也是真,就算离开了古北口,杨志还是会在燕山到太行一代的宋辽边境藏身。坡里括大笑着说:“杨志,你到了这里,还能回去吗?将军对你已经有了安排,等会见面,你们自己聊。”

    密云城不大,说话间一队就到了城中的军营,军营就在城门口的右边,紧紧地挨着两面的城墙;辽人善骑射,对军营很不讲究,营寨是用木石垒起来的,看上去一夜之间可以搭起来,一夜之间就可以拆除掉。军营的气氛很悠闲,辽军将士各自干着自己的事情,练武、喂马、磨兵器,看着坡里括带着一个汉人进来,沿途的军官都没什么反应。

    中军大帐周围的戒备森严一些,不过是有了站岗的士兵和巡逻的小队,但是杨志看到了不同,就是一路上遇见的辽国官兵不管是在溜达还是在做事,身体素质和精神面貌上远远超过汴梁的禁军,与种师道在西北的精兵有的一拼。杨志晓得契丹人好武,原以为坡里括怎么也要安排两个人来掂量掂量自己,没想到坡里括什么都没做,直接带着杨志进帐参见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头颅两侧留两绺长发,结辫下垂,高大强健、短髯如戟,站在中军帐里,自有一股横扫天下的气度,凝神望着杨志,目光闪烁生辉,徐徐地问:“杨志,这个时候来辽国,不应该是祭祖那么简单,说说你的来意吧?”

    耶律大石文武双全,是辽国历史上唯一一个契丹族文进士,后来又以九千破十五万击败童贯,逃到西域建立了西辽帝国。杨志目光湛清,双手向上摊开说:“杨某只是一个逃犯,想趁此机会祭奠祖先而已,没有任何企图,对于你们的所谓国家大事也没有任何兴趣。”

    两人年纪相仿,一样的雄伟挺拔,看在坡里括等人眼里,却是完全不同的气质,耶律大石是一只雄鹰,杨志就是一只野鹤。耶律大石换了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问杨志:“你是大宋的武进士,又就在军中,对我们辽金之战的局势是怎么看的?”

    杨志望着摊在桌上的地图问:“现在前线战况如何?”

    耶律大石指着地图说:“海北州,趋义州、辽通、祺、双、辽等地尽失,萧德勒岱主持上京战事,有功者无甄别,将校怨怒,士无斗志,全仗副帅萧托卜嘉支撑。”

    杨志摇头说:“问题还是出在内部,若没有耶律章奴在辽上京、高永昌在东京的叛乱,金国怎么可能轻易占领了辽国东京和沈州。当今的关键,是你们国内不能再出现这样的事情,只要自家不乱,哪怕是屡败屡战,金国依旧难以有大的进展,否则上京一旦失去,说什么都是假的。”

    耶律大石沉默不语,杨志的见解正触动了他的心事,辽国现在面临着帝位之争,对天祚帝的不满,让很多人都把希望寄托在太子耶律敖卢斡身上。耶律敖卢斡是天祚帝的长子,自幼驰马善射,看重读书人,平时对人友善,喜欢称赞别人的长处,掩饰别人的短处,深得众望,在朝廷内外都被认为是中兴之主。

    可是天祚帝正在盛年,身强力壮,根本不会有退位的可能,让很多人扼腕叹息;况且萧家姐姐萧夺里懒是皇后,妹妹萧贵哥是元妃,现在的权势远远超过耶律家,萧奉先希望自己的外甥秦王耶律定接任大统,内部的争斗是不可避免的。

    正因为如此,耶律大石对杨志的来意更加怀疑,一个从没有到过北疆的人怎么会对辽国的局势看得比自己还清楚。耶律大石想起国师天心大师的话,仔细打量杨志的面容,果真看不到青色胎记,应该是面相上的说的异变,生死反转,贵人之相。

    耶律大石打定主意:“杨志,皇上想见你一面,所以你的去留本将军做不了主,我陪你去祭祖,然后带你去中京拜见皇上,不知你意下如何。”

    杨志无奈地笑着说:“不会我不同意,刀斧手就冲进来吧,我客随主便,反正祭完祖,一时也没什么安排。”

    耶律大石很满意杨志随遇而安的态度,要是杨志现在慷慨激昂地说一番大禹义的话,那就让自己为难,大大地煞了风景。耶律大石一面下令设宴招待杨志,一面写了奏折向天祚帝禀告,到底如何处置杨志,耶律大石明白自己做不了主。

    辽国的酒席比大宋简单多了,就是一席一只烤全羊,加上酱牛肉和几样蔬菜果鲜,虽然不丰盛,但是实惠,很对杨志的胃口;就是马奶酸涩,杨志很不习惯。酒过三巡,有辽国的将领在席间问起大宋的局势,杨志直接摇头说:“我是个生意人,不清楚具体情况。”

    所有人都当作一个笑话,耶律大石可不敢当作笑话,耶律磊在信中说了张三的判断,杨志的态度不看好辽国,所以没有表露留在辽国的愿望。耶律大石看手下人没办法,只能自己问杨志:“我们契丹人就喜欢谈论武艺和疆场,杨志,不妨点评一下后面的战事。”

    杨志放下筷子说:“没有什么特别的,只要上京还在辽国手里,完颜阿骨打就不敢轻易进行灭国之战,但是上京若失,金国很可能联宋灭辽。一旦你们两面受敌,就只剩下西迁一条路。”

    “胡说,信口雌黄。”

第55章 比试1

    辽国五京,上京临潢府管辖的以西拉木伦河流域为中心的契丹本土,之所以金国全力以赴难以攻下,不仅是因为上京是辽国的首都,还因为临潢府是契丹人汇聚的地方;目前东京辽阳府已经被金国占领,中京大定府以北都是金国的土地,南京析津府、西京大同府都是汉人为主的区域,上京实际上就是国运一战的所在。

    辽军将领纷纷驳斥杨志,宋人打仗远不如自己,真是大言不惭;耶律大石等为首几人反而陷入沉思,杨志说出来的前景到底是一个人胡诌,还是大宋与金国已经开始谈判,杨志特地透露点消息。耶律大石考虑了一会,摆摆手示意手下人安静,问杨志:“如果你在上京,准备如何迎战?”

    杨志推辞了两次,见躲不过便说:“高筑墙,广积粮,金军最薄弱的环节就是攻城,只要粮草充足,仗着器械的防守,三五年内应该没有问题。只要辽国国内能够休养生息,前线没有将领倒戈,战事胶着还是应该能做到的。”

    “我大辽没有倒戈的将军。”帐外传来一声怒斥,六个和尚鱼贯走进帐内,为首的一个和尚身材瘦小精干,穿着一身皂色的僧衣,目光祥和;说话的胡僧身材魁梧,黑色宽袍,说话神色从容自然,走到杨志面前,傲立如山。四名随行的僧人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两则太阳穴高高鼓起,进帐后就站立在营帐门口。

    包括耶律大石在内,帐内的将领纷纷站起来行礼,瘦小的僧人挥挥手说:“无须多礼,我只是听说来了中原的英豪,特地过来看看。杨施主豪气冲天,确实有一股高手的气魄,天心大师,恭为辽国国师,尸位素餐,只想问问,杨施主要是到了上京,能否守住?对于辽金的整个战局有何高见?”

    原来是天心大师,杨志知道这个人,在辽国武林的地位与中原的周侗相仿,从大般若功中悟出不灭六幻的绝学,是一个宗师级的人物。杨志没想到天心大师的话锋也是如此锐利,一句话就把自己逼到了绝处;你不是说辽人不行吗,那么你又如何?

    杨志向天心大师行礼,面色平和地说:“我就是一个商人随口说说,现在上京吃紧,对于辽国来说,上策是图谋收复东京辽阳府,哪怕打不下来,围魏救赵牵制金国的兵力也好;中策是整顿中京大定府,让在那里的女真、回鹘、汉族等各族归心,减轻上京的压力;下策才是在上京决一死战,那是辽国的国都,辽国胜利也没什么,金国大不了过上一两年卷土重来,辽国败了则是根基动摇。”

    耶律大石等人的脸色分外难看,杨志的三策还是牵扯到先前说的那些隐患,辽国国内要是不团结,上中两策根本无从谈起,只剩下上京决战。天心大师身边的胡僧嘿嘿笑着说:“杨志,你们宋人狡猾,晓得我们大辽不会给你这样的人机会,所以乱嚼舌头;这样吧,佛爷试试你的功夫,你若是胜了佛爷,便相信你说的就是真的。”

    契丹人推崇武力,胡僧的话正合帐内大部分将领的心意,看耶律大石要开口被天心大师阻止,坡里括急忙介绍:“杨志,这位是藏龙寺的主持明轮大师。”

    杨志没听说过,但是耶律大石与坡里括表现出来的神态表明,这位明轮大师应该是一流的高手,杨志颔首说:“不知道大师准备如何赐教?”

    明轮大师面色严肃地说:“比武,你只要能在佛爷手上走满一百招,就算你过关了,但是要是在一百招内丧命,只能怪你命不好。不过佛爷是出家人,有好生之德,只要你输了,只要献上龙雀刀,佛爷会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耶律大石很不为然,提醒杨志说:“明轮大师是秦王耶律定的师傅,杨志不可无礼。”

    杨志听了朝天心大师拱拱手说:“没想到辽国比武竟然是这般规矩,明轮大师能杀我,

    我还不能伤他。”

    四周的辽将都感觉脸上发烧,比武嘛,就应该双方平等;天心大师淡定地说:“杨志,耶律将军是一片好意,怕替你惹来事端;明轮大师何等人物,怎么会讨你这个巧?明轮大师,要不然你们签一个百招内的生死文书,以示公平。”

    明轮大师慨然答应,杨志虽然最近有了一些名声,但是原先不过是一个汴梁的小军官而已;杨志冷冷地问:“如果明轮大师输了呢?”

    天心大师微微一笑说:“杨施主,如果是这样,老衲保证你在大辽的安全,任何人想要伤害你,就是在和老衲作对。”

    天心大师的地位在辽国是说一不二的,耶律大石心中一喜,关键就是看杨志的本身如何,立即让人准备生死文书;辽人崇尚武功,法律允许生死决斗,所以文书有现成的版本,手下的吏员很快就将文书送了进来。明轮大师晓得了天心大师的用心,心中不住地冷笑,见杨志签了文书,立即提笔画押,随后丢了笔,出帐到了比武场。

    杨志走进场中的时候,明轮大师神光电射地凝视着杨志的身形,脊梁在瞬间挺拔,两肩微微张开,僧袍应劲拂动,登时生出一股滚动的气流,地上的草根灰尘平白无故地漂浮起来。杨志的表现就差多了,慢慢地抽出龙雀刀,摆出了一个起手的刀势,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刀尖,似乎外面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杨志站在场中,其实感受到了对方发出的气劲,那股气流犹如波涛,不断旋转,令对手难以避重就轻;杨志既然不能化解进击,只能以静制动,等待着对面的明轮大师先出手。明轮大师脸罩寒霜,右手一指点出,气剑圆浑,已臻天人合人的至境,周围的颜色似乎一暗,旋转的气流化作排山倒海的攻势;杨志的刀已经动了起来,像一条灵活的鱼,顺着气流的间隙,奔向明轮大师。

第56章 比试2

    耶律大石和坡里括交换个眼色,都看出对方心里的惊异,明轮大师的武功在大辽的朝廷可以排进前十,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之势,是很正常;但是杨志在大宋恐怕只是勉强跻身江湖一流好手的行列,厉害至此,那就是不可想象的,耶律大石的脸容立即阴沉下去。

    两人内力一接触,杨志就被震得身形微晃,却又一个斜步避开了明轮大师的反击,天心大师大笑道:“生死之道,贵在无我,杨志已达通明境界,竟能预测气剑的变化,够明轮喝一壶的。“

    明轮大师指头灵活多变,用气剑画出一个又一个的圆,看似随意,事实上遥遥将杨志罩住,只要杨志一个应付不好,后面的杀招就会接踵而至,至死方休。杨志全神贯注,死里求生的威胁下,穷智竭力,力争每一招的进攻退守尽量少犯错,化鹏功加上破虏刀法,整个人在气剑的攻击下摇摇欲坠,每每在最关键的时候从生的角度退出。

    辽国将领和围观的官吏士兵,深悉明轮大师的本领,一开始从没有想过明轮大师伏会有输的可能性;可是杨志在连绵的攻击下竟然盘旋了五十招,让所有人不得不正面来看待这个问题,耶律大石轻轻咳嗽了一声,天心大师神色坦然地说:“杨志练的是南海逍遥化鹏功,难怪王伯龙在汴梁没有拿下他,今日之战不管胜败,杨志都可能因此再进一步。”

    就在说话间,明轮大师的左手突然多了一个金色的钵,观战者立即看到杨志的龙雀刀一歪,整个人露出了破绽;杨志的感觉更加恐怖,不禁刀有脱手的感觉,就是整个人都有一种要前倾的错觉。明轮大师一指点来,杨志已经无法再施展刀法,只能弃刀后退;观众们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杨志的龙雀刀脱手,几乎已经没有悬念了。

    龙雀刀没有坠地,竟然朝着金钵飞去,明轮大师左手轻轻换了一个角度,以便托住龙雀刀不妨碍自己的行动;天心大师脸色一变,因为杨志在后退的途中突然冲向明轮大师,一脚踩进了可以出刀的位置。刀鞘,杨志的刀鞘在内力的激荡下,犹如一片乌云,势不可挡地劈向了明轮大师。

    明轮大师的身形一顿,没看见怎么动作,整个人横移开两步,气剑换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刺向杨志;“蓬“一声的劲气交击爆响,杨志在众目睽睽之下封住了气剑,趁着明轮大师招式用尽的时候,刀鞘背转化为为刀,拖过明轮大师的左臂。明轮大师的左臂虽然向后拗曲,避开了断臂的一击,但是袍袖化作碎片,金钵和龙雀刀都掉在了地上,很明显左臂还是受了伤。

    杨志一招天飙,不顾一切地狂攻上手,避得明轮大师后退一步;杨志争取到先机后,招招同归于尽,保持攻势不变,一时刀光四射,把明轮大师紧紧裹住。耶律大石等人看得惊心动魄,晓得杨志的刀法一旦发挥所长,就把与明轮大师在武功上的差异扯平;除非明轮大师不顾自己的安危,拼着一死反击,但是明轮大师左臂已经负伤,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九十九,停。”就在围观的人群心脏快要承受不住的时候,天心大师在提示的声音中,突然一步到了场中央,双臂一振,分开了杨志和明轮大师。明轮大师后退了五步,杨志足足后退了七步才站稳,天心大师朗声笑道:“百招已到,你们没有分出胜负,就当平手结束。耶律大石,重新摆宴。”

    人群发出欢呼声,虽然是平局,但是就从杨志多退了两步看,杨志的功夫还是不如明轮大师,辽军将士感觉到保住了基本的面子。杨志拾起龙雀刀的时候,还是能感受到金钵对龙雀刀的吸引力,甚至是袖箭和身后的虎翼弓都蠢蠢欲动,立即醒悟,那个金钵是一个磁铁打造的兵器,明轮大师身上没有一块铁皮,最适合用这种武器。

    杨志没有说破,收起龙雀刀;早有辽军小校将金钵拾起来递给明轮大师,众人议论着走回大帐,坡里括陪着杨志,天心大师示意耶律大石走到僻静处说:“耶律将军,天佑大辽,在如此时刻,还有杨志这样的人从中原来到北地,但愿他能成为第二个姜维,纵不能扭转乾坤,也会为大辽出一份力。”

    耶律大石明白天心大师起了爱才之心,杨志能和明轮大师打成这样,即使辽国的年轻一代,能做到的不过二三人。耶律大石很有信心地说:“杨志在宋朝武进士出身,却一直不得重用,高官厚禄应该是有作用的;但是他出自杨家,那种观念恐怕一时改不过来,只能让他在上京或南京自由经商,就像先前在宴席上一样,不时讨教点主意。”

    “不够。”天心大师沉着地说:“要把杨志逼得没有退路,他才会死心塌地地为大辽效力;这样,我负责杨志一路到上京,然后带他去拜见皇上,最后在大宋、西夏、高丽、回鹘等国使节都在场的情况下,让杨衮的后人耶律岳来见杨志,赐给杨志盔甲。众目睽睽之下的阳谋,杨志要不然当场拒绝,要不然就百口难辨。”

    杨衮是辽朝大将,燕云人,契丹名耶律敌禄,出自后梁杨师厚的银枪节效军,历经河北战乱,石敬瑭割让燕云十六州,杨衮等部成为辽军,曾随辽太宗耶律德光南征中原,驰援北汉与柴荣、赵匡胤作战。当时在北地,杨衮与杨业的父亲杨信齐名,两家交好,名震天下的杨家枪其实是杨衮所创,只不过杨衮把枪法传给了少林寺和杨业。

    耶律大石自然明白天心大师的心思,无独有偶,杨衮一族在辽国的境遇与杨业一支在大宋的状况相同,都是不得重用;到了这一代,耶律岳虽然是天心大师的弟子,武功高强,依旧无法领军,天心大师在推荐杨志的同时,也是希望耶律岳有一个出头的机会。不过天心大师的这个主意成功率很高,杨志有了商人的底子,拒绝一套赏赐的可能性很小。

第57章 祭祖

    十二骑二十四匹马在山坡上勒住了战马,在夏天的阳光下,长长的影子拖曳在草地上有些模糊,却掩饰不住眼前的瑰丽景色;山峦重叠,满目青翠,碧空如洗,到处是放牧的牛羊,迎面吹来的风除了灰尘,还有断续的驼铃声。长城已经是清晰可见,当年秦始皇为了抵御胡骑修建的长城,现在是辽国人的一道内地风景,让杨志确实有些压抑。

    天心大师默默地看了看杨志,轻声说:“庙就在山脚下,我们就在这里等你。”

    天心大师的两名弟子沙净和佛难陀似乎有话要说,只是看天心大师已经下马,只好和八名辽军的战士跟着下马,看着杨志一个人纵马下山;天心大师明白弟子的心思,沉沉地说:“在这里看得远,看得高,当年我武功未成的时候,就时常到杨无敌庙来,高兴时来,惶恐时也来,因为我感觉再难,也没有杨业当年的艰难。现在蒙皇上看重,封为国师,但是对国事又能做什么,杨志是一个例外,这个年轻人有可能改变我们大辽,以及大宋、金国、西夏的命运。”

    天心大师的胡子都白了,说话时难得的有些伤感,靠一个宋人来改变大辽的命运,总是有些难以启口;沙净和佛难陀忽然感到自己很渺小,甚至很可笑,什么都没经历过,竟然还想着如何参与朝政,换做自己,绝没有师父天心大师这般眼光和魄力,一时都陷入各自的心事。

    “你们看。”天心大师有点动情地说:“这天,这山,这风,都是我们大辽的,如果我们不努力,也许有一天就不是我们的,是金国,或者大宋的。我们必须要振作,从全局来看我们已经没有了和金国一拼到底的本钱,现在就是要争取时间,中原的历史上汉高祖刘邦有白登之辱,唐太宗李世民有渭水之盟,但是后来都翻盘了,就是把自己做强。现在契丹等族的人不少都投奔了阿骨打,我们需要汉人的帮助。”

    辽国是汉族与契丹等胡族分治,在打仗方面很少依靠汉族的军队,除非是杨衮那样的名将,契丹人在这方面把自己看得比汉人高上一等。沙净是回鹘人,佛难陀是契丹人,地位都高于汉人,闻言默然;天心大师心情有些沉重,连自己的徒弟都看不到后果是什么,大辽未来的前景将十分暗淡:“我不如地狱,谁入地狱。”

    佛难陀有些失望,对天心大师失望,对自己失望,作为萧家的子弟,佛难陀明白天心大师说得不错,应该给予支持,但是怎么也应该与萧奉先通融一下;佛难陀斟酌着说:“师父,上京决战在即,如果为此造成矛盾,反而不美,虽然您对枢密使不看好,但还是应该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天心大师微微皱眉说:“在你眼里,我和耶律大石就是这么不识大局的人?带杨志见过皇上,我会和杨志去中京大定府,不管杨志怎么想,,他做官也好,经商也罢,只有在那里起步。”

    杨无敌庙坐落在古北口河东两山环抱之中的一个山脚下,就在大路边上,庙宇坐北朝南,庙前只有两棵大槐树和三处栓马桩,影墙破损,山门很旧;山门上有一块高大的匾额,上书“杨无敌祠”四个大字,山门两侧全部是一片空白,辽人既然为了嘲笑宋朝,自然不会过于宣扬杨业的战绩。只有苏辙的诗写在上面:“行祠寂寞寄关门,野草犹知避血痕。一败可怜非战罪,太刚嗟独畏人言。驰驱本为中原用,尝享能令异域尊,我欲比君周子隐,诛彤聊足慰忠魂。”

    杨志在山门前磕头后进庙,走了一圈,发现共有前后两殿,都有东西配殿和禅房,前殿正殿是先祖杨业的塑像,高约两米,身披铠甲,头戴战盔,舒眉朗目,方面阔口,灰白胡须,一副威风凛凛的姿态;龛下左右塑有两排全身披挂的武士,神态各异,栩栩如生。后殿与配殿只是一些武士的雕塑,应该只是为了有点规模的摆设。

    杨志在上香前就发现,香炉里有这两天才上的香,庙宇打扫的干干净净,心中虽然纳闷,还是摆上祭品,点燃檀香,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九个头。杨志一直跪到香烧完,才又磕头站起来,作为穿越的人不相信鬼神很难,但是相信又与自己学到的知识完全违背,杨志在檀香中醒悟,自己这些日子武功大涨,但是做事有些乖僻,是因为心中矛盾所致。

    杨志刚站起来,就听见战马嘶鸣,有人来了,杨志走出庙门一看,是两个十五六岁的小乞丐,一个身材强壮的正在逗弄自己骑来的马,另一个文静一点的则站在几步外在观看。逗马的小乞丐看杨志走过来,上前大声问:“你到我家来做什么?”

    “你家?”杨志回头看看庙宇说:“你姓杨?”

    面前的小乞丐一愣,文静的那个小乞丐跟过来说:“我们居住在这里,有时候还拿山神庙的香来给杨无敌上香。”

    杨志明白了,辽国的战事已经打了几年,他们想必无家可归,寄居在庙中,点点头说:“那真是麻烦你们了,我叫杨志,就是杨业的后人,今天过来拜祖的,你们叫什么名字?”

    “杨家的后人。”两个乞丐眼神一亮,强壮的乞丐说:“你是从大宋来的吧,我叫李大延,他叫吉鸿。”

    两人的气质和潜质不差,但是毕竟在辽国,杨志还是小心为上,点点头问:“你们的家在哪里?”

    “镔州。”李大延的神情有些黯然:“那里现在被女真人占领了,我父亲是百夫长,战死在城外,吉鸿家是药材商,被金兵屠杀了满门。我们没有办法,逃出来以后就一路向南,到了这里才安身,附近的村庄和部落不错,除了能乞讨,有时候还能够干些活挣点吃的。”

    杨志有些动容,从镔州逃过来,一路步行的话最起码要三四个月,还要穿越辽金两军的防线,那时候两人应该比现在还小,杨志试探着问:“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第58章 能带刀吗?

    李大延豪气地说:“再过两年,我们就去当兵谋一个出身。”

    杨志看看两人说:“我来辽国是准备经商,需要请伙计,你们有没有兴趣跟我走?”

    李大延与吉鸿互相看了一眼,李大延回答说:“我们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们,现在到处在拉军队,我们可不想这么早去当兵,那些女真人可凶呢。”

    杨志笑笑说:“我和天心大师一起来的,他可以证明。”

    天心大师作为国师,名声真不是盖的,两个小乞丐知道,立即表示见到天心大师就可以跟着杨志走;杨志很干脆地把两人带到了天心大师的面前,说了这件事,天心大师笑着说:“恭喜你了,现在就开始招伙计了,反正马匹有的多,你们两根小家伙会骑马吗?”

    “会。”李大延翻身上马,吉鸿的动作笨了一点,但是可以上马的,一行人直奔上京而去,李大延的马术不错,几乎可以达到一个骑兵的水平;吉鸿在杨志的照顾下,是勉勉强强地可以跟上速度。辽国现在的发展已经很不错,沿途驿站完善,众人晓行夜宿,奔走了两天,便来到上京临潢府。

    南河水奔放,上京城宏伟,天心大师刚在城门口出现,进出的百姓与守城门的官兵无不行礼,更有数以百计的信徒上前要求天心大师赐福;天心大师只能让八名辽军士兵先把杨志送到驿馆住下。负责驿馆的礼部员外郎耶律德元闻讯立即赶来,先是询问了八名士兵一路的经过,才到房间来拜访杨志。

    耶律德元是定远将军耶律内刺之子,穿着一身文官的衣服,身材高大,满面胡须,说话声音洪亮,介绍完自己说:“杨大侠此来必定轰动上京,还望轻易不要离开驿馆,免得被宋金两国奸细找到行刺的机会。”

    杨志总算有点明白耶律德元为什么能做这份差事,和一般的契丹人相比,耶律德元更像宋人,能掰扯,可以把黑的说成白的。宋金两国奸细现在行刺自己做什么,要杀自己的只有萧奉先那个权贵,杨志笑笑说:“我就是一个来做生意的商人,随天心大师来拜见辽帝,不至于有那么大动静。”

    “杨大侠客气了。”耶律德元特地把大侠两个字说得重些,驿站早就送来辽兴军的邸报,辽廷上下感兴趣的是杨志在军事上的见解与伤了明轮大师的武功,至于做生意,包括耶律德元也认为,那就是杨志一种以退为进的托词。可是耶律德元一听杨志下面的话,就知道自己想错了,杨志最关心的还是马匹和马鞍的价格。

    杨志一路上已经听天心大师介绍,上京临潢府是由皇城和汉城组成,皇城是契丹皇族与贵族率领契丹人的居住地,全部是毡帐;汉城在南,是汉、渤海、回鹘等族和掠来的工匠居住的地方。辽上都鎏金、染织、造马具、制瓷以及造纸等手工业门类齐全,工艺精湛,不仅能造出精致的仿定窑白瓷,契丹鞍与端砚、蜀锦、定瓷更被宋人评比为“天下第一”。

    而最好的契丹鞍就在上都的三家工坊官坊、萧家坊、天雄坊,其余二十几家工坊的产品虽然差上一些,但是与大宋自己生产的马鞍比,还是要好上许多。耶律德元不置可否,笑着说:“皇上的捺钵已经到了上都,等杨大侠与天心大师去拜见过,回来再说。”

    捺钵就是汉语中的“行营”,辽国虽以辽上京和辽中京作为首都,但是由于皇帝的巡狩制,其政治核心不在首都,而在捺钵,一切重大政治问题均在捺钵随时决定。杨志明白,自己到了上都,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听从辽人安排的,更何况自己还准备潜伏在辽地,更不能搞坏关系,于是宾主都特地说些江湖趣事和人俗风情,相谈甚欢。

    天心大师是三个时辰后来的,见面就说:“虚名所累,虚名所累。”

    杨志笑着说:“这才说明大师在辽国军民心中的地位,相信只要大师振臂一呼,便能激

    起辽人死战之志。耶律大人,国师来了,我能否到城中去逛逛。”

    天心大师摇摇头说:“杨志,今天不合适,皇上要单独见你。”

    天祚帝耶律延禧要见自己,并且不让天心大师同行,杨志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来接杨志的人是特母哥,就在驿馆官员的办事房里。杨志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等好运,在宋朝中了武进士,也只不过远远地看到皇帝一眼,唯一一次见面还是在九星棋社。不过天祚帝召见是不能不去的,杨志跟着耶律德元后面来到办事房,使者特母哥满头华发,正在独自品茶,驿馆的两名官员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外。

    耶律德元和杨志进去,特母哥还没说话,只是抬抬头,一股阴冷之气立即充斥房间;兴元和尚上前行过礼,介绍了杨志,特母哥打量了一番杨志,露出不以为然的笑容说:“皇上听多少人说起你,想见见你。”

    杨志不卑不亢地点点头,没有说话。这让特母哥很惊讶,多少江湖人物,多少阀门名士,听说天祚帝召见都表现出异常,要不然特别害怕,要不然就特别激动,还有些心机深沉的人会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很少有人象杨志这样,怎么说呢,就是坦然,好象是街坊请吃饭一样,很平常的感觉。

    特母哥扫视了杨志一眼,问道:“你应该有把刀,刀呢?”

    去见辽国的皇帝,能带刀吗?

    杨志刚才把刀特地摆在了房间里,耶律德元急忙回去把刀拿来,递给特母哥;特母哥接过去,拔刀出鞘,刀光如一寒秋水,刀纹像夜空中的繁星一样美丽,特母哥赞声好刀,就收刀入鞘,抓着刀带头朝外走去,杨志这时候才放下心来。特母哥自己抓刀,就不会来白虎堂那一套。

    杨志随特母哥上了马车,出了驿馆,已是黑夜,马蹄声在平静的街道上显得异常响亮,特母哥坐在马车里,问了一句:“你真的是杨志?”

第59章 口气

    杨志坐在对面,认真道:“如假包换。”

    特母哥放低声音问:“龙血是什么滋味?”

    杨志客气又肯定地说:“那是以讹传讹,就是一条怪异点的蛇,没那么夸张。”

    杨志说得如此肯定,特母哥不由得微微皱眉,想了想还是把进宫见天祚帝的礼节讲了一遍,毕竟杨志是天心大师看重的人,那也是个不好惹的和尚,能帮就帮点吧。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马车就穿过城门进入皇城,在一座豪华的宫殿前停了下来。特母哥带着杨志,下了马车,一路快步,走到御书房。

    杨志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进宫,一路看见的是雕梁画栋、透花棂窗,图案精美,可谓鬼斧神工;再看到阿鲁斡鲁朵牌匾下巨大的三重平台,九间九檩的三层重檐楼阁,还有浮雕着腾云起雾的盘龙柱,杨志大有不枉今生的感慨,也感觉自己的机会来了,应该能实现一个小目标。

    特母哥眼神一直盯着杨志,这个年轻人的淡然让人不安,想到那样传说,特母哥又有些理解,经过生死的人往往气度非凡。御书房前,有护卫通禀进去,不多时,出来一个汉人道士,面色红润,白发飘髯,道袍上仙鹤飘逸,俨然有仙翁之态。老道望着杨志,问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杨志禁不住心慌,难道我应该认识这个老道?杨志在心底否定了这个想法,故作镇定地摇摇头。其实看见杨志只是一个江湖草莽的样子,老道就有些失望,见杨志不认识自己,就更失望,只好说道:“贫道寺公。”

    寺公,杨志听说过这个人,是辽国道教的第一人,地位不在天心大师之下;杨志忽然明白了,今天为什么特母哥来请自己,天心大师不得跟来,就是为了让寺公在这里掂掂自己的分量,杨志在寺公的注视下,躬身施礼说:“小人失敬,没想到道长在这里。”

    寺公冷声道:“不必多礼。”

    说话间,寺公暗中运力,罡气顿时充满四周,特母哥的官袍微微飘动,站在御书房门口的两名护卫虽然身怀武功,冷不防被罡气卷到,跌出去几步。反倒是站在寺公正面的杨志,似乎根本没发现寺公的企图,也没感受到寺公的罡气,从从容容地行完礼,没有一点耽搁或滞顿。

    房间里的三个人,都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天祚帝没有催促外面,静等着寺公的发挥;就见寺公脸色发青,训斥道:“不知道尊长的东西。”

    杨志把脸一板,冷冷道:“老不以筋骨为能,道家更是讲究的祥和,前辈应该多修行养性。”

    杨志决定不再退让,这是皇宫御书房,没有天祚帝的允许,就算再给寺公三个胆,他也不敢随意动武和出口伤人;就算寺公失去理智,一旁的特母哥总不能也失去了理智,可是特母哥并没有出言阻止。很显然,契丹人崇尚武力,就是想看看自己的能耐;寺公脸色一变,正待施展出无上绝技,给眼前这个年轻人一点教训,耶律余睹及时发声道:“皇上口谕,传杨志觐见。”

    寺公后退一步,哼了一声,回到自己原来的座位,杨志跟在特母哥后面进了御书房。左边坐着一个将军,身材魁梧,虎目浓眉,不怒自威;右边坐在寺公上首的一个汉人老者,龙眉凤目,五柳长髯,表情逸然。正当中案几后面,坐着一个中年人,应该就是天祚帝,虽然是契丹人,但是面似满月,目如曙星,和宋徽宗一样,一点也不像亡国之君。

    杨志按特母哥说的礼节行完礼,天祚帝平淡地说:“站起来回话吧,这是书房,大家放松点。”

    杨志刚刚站定,寺公就问道:“杨志,听说你吃了龙,到底怎么回事?”

    杨志苦笑着把谎言又说了一遍后,分辨道:“那不是龙,吃了死人是一种意外。”

    特母哥不动声色地向杨志介绍,武将是亲军副都统耶律余睹,文官是北院户部尚书傅遵;耶律余睹听出杨志的推却之意,不悦地说:“好大的口气,杨志,我问你,你说要广积粮,若是让你经营现在辽国的粮食,你会如何做?”

    耶律余睹与寺公关系莫逆,不愿看好友吃瘪,此刻顾不上脸面,一心要让杨志出丑,就是天祚帝,都感觉到这个题目太大了。辽国实际上一直缺粮,只是现在大宋对粮食没有限制,冒险走私的商人无数,保证了辽国国内粮食的供给;杨志踌躇半天说:“辽国对商人最不看重,但是很奇怪,辽国都是有实力的人做粮食生意,所谓协议应该是一点效果都没有。粮食是国家根本,朝廷一旦开始征收粮食,会造成民间一波搜刮的风波,到时候龙争虎斗,那种级别的搏杀,我一个老百姓根本插不上手。”

    耶律余睹顿时呆住了,杨志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包括寺公在内,屋内的人都听懂了,有实力的人,那就是贵族。粮食总是在贵族手中转,契丹人弱肉强食,预先说好的东西十有八九不会被执行,地方上最后只可能横征暴敛,必定会引起种种矛盾;龙争虎斗,有点意思,天祚帝目光更加锐利,一指身边的耶律余睹问道:“如果你有足够的背景呢?比如耶律余睹将军和你一起来做这件事?他是朕的重臣,有足够的权力,又会如何?。”

    杨志低声道:“要是耶律余睹将军肯出面,就能保证合同的正常进行,辽国南院便可利用大宋的岁币采购宋朝官方的粮食,不足的部分从民间补充。”

    岁币是大宋花钱买平安的手段,澶渊之盟后宋朝每年给辽朝绢二十万匹,银十万两;宋仁宗时增加到绢三十万匹,银二十万两,每年定期缴纳。按照现在的价格,一年岁币采购个三五十万石粮食不成问题;虽然这些年大宋的粮食在不断涨价,但是相对于辽国,还是便宜了很多。

第60章 天祚帝

    傅遵摇头说:“不行,契丹族吃的是牛羊,主要还是要靠牧场,如果仅仅是米粮,就是燕云十六州就可以勉强提供,何必再费这个周折,白白便宜了大宋;听说大宋的银矿快要枯竭,就是谈也要等大宋先开口。”

    傅遵的话暗指杨志居心叵测,杨志无奈地摇摇头说:“以大辽现在的战斗力,与女真争夺牧场,就是在主动消耗自己的战斗力,一轮一轮地损失自己的有生力量。就目前而言,辽国的人口还是多于金国,恐怕也是最后的优势。”

    傅遵愣住了,哪有说得这么直白的,打仗就像是做生意,总是有赚有赔的;天祚帝反而笑了说:“杨志,朕希望你不是纸上谈兵,国师与耶律大石都推荐你,你跟着天心大师去中京辅佐耶律淳,只要你有所作为,我答应你,给一千匹马给你做本钱,到南京去做生意。”

    特母哥明白,听杨志有心经商,天祚帝早就做了打算,就是看看老天是否真给大辽送来个人才,特母哥一声大喝:“杨志,还不谢恩。”

    谁都能看出杨志是一千个不情愿,但杨志最后还是跪下磕头谢恩。耶律余睹张张嘴,什么话也没有说;反倒是傅遵笑了起来,对杨志说:“杨志,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伐其身行,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北院就在中京,哪天方便,我们抽个时间聊聊。”

    当着皇帝的面,敢这么随意说话,肯定不是一般的人,杨志看看天祚帝没什么不高兴的反应,忙不迭地答应下来;天祚帝示意杨志暂时出去,杨志行完礼,还是特母哥把杨志领出洛阳宫,到了宫门外面,特母哥给了杨志一块夜间行走的腰牌,面无表情地说道:“在这里等一下,皇上看完刀,你就能好好地回去好好睡一觉。”

    杨志谢一声,晓得看刀是一个借口,天祚帝要是真有这嗜好,第一时间就是欣赏宝刀,现在应该是商量如何安置自己,毕竟自己刚刚到辽国,寸功未立;杨志谢过说:“多谢大人提携。”

    特母哥回到御书房,天祚帝问:“那小子什么反应?”

    “很正常。”特母哥疑惑地说:“似乎没把挣这些放在心上。”

    傅遵说:“这是正常的,他既然能逃到大辽来,心中肯定是做过种种算计,强迫他做官,应该是能预料到的一种,现在的关键,给一个什么样的官职合适。”

    是呀,天祚帝也回过味来了,责怪道:“傅遵,你早不说,我直接封个官不就行了。”

    特母哥和耶律余睹都摇头,就差一点以手覆面,金兵疲惫,从显州暂时退兵后,天祚帝又恢复了往日的游猎,如今连见一个人都计较;特母哥提醒道:“圣上,杨志的那把刀?”

    “刀不错,明天你还给杨志。”天祚帝不在乎宝刀,看了一遍便失去了兴趣;特母哥应了一声说:“怨军惨败,不过编制还在,不如让天心大师出面安抚,杨志就担任怨军的一名军官。”

    傅遵脸一白,特母哥这还真是一个损主意,同时也是一个好主意。金国兴起后,辽东的契丹贵族和军队纷纷逃亡,辽东民众沦为难民,饱受流离失所,纷纷投靠军队。辽军因此编制了怨军八营,共二万八千多人,可是皇叔耶律淳率领怨军,在寒冬不发放冬装,以致怨军暴动,头领武朝彦被就地正法。但怨军因此丧失斗志,在沈州一战即溃,虽然陆续捜拢了五千残兵,但是耶律淳不相信他们,供给不足,北院的枢密使萧奉先更是视若不见。

    杨志和天心大师得罪了萧奉先,要是能将怨军重新训练起来,那杨志的能力绝对在名将之列;训练不出来,平庸之辈正好放弃,天心大师与耶律大石也不可能说出话来。天祚帝立即下旨,天心大师、耶律内刺担任怨军正副都统,杨志担任怨军统制,调往中京大定府听用;天祚帝看傅遵拟完旨说:“告诉耶律内刺,杨志暂时不参与指挥军队,给杨志三百人,让杨志负责随军商团,筹措粮草,最关键的是冬天的棉衣。”

    傅遵急忙答应,天祚帝确实聪明,看到了杨志目前最能榨取的价值,杨志不是想经商吗,把商团给你,只要怨军五千多人的粮草棉衣解决就是大功一件;统制一职和腰牌是为了杨志行事的方便,毕竟一个宋人本身再大,很多东西还是需要大定府的北院支持。

    等傅遵和特母哥出去宣旨,天祚帝对耶律余睹说:“你对晋王说,让他到了中京后,盯住杨志,看看宋人是怎么做这些事的,有些事情他可以直接拿主意。”

    耶律余睹是晋王耶律敖卢斡的姨夫,也是耶律敖卢斡的坚定支持者,立即猜到了天祚帝的意思,离开宫殿后立即去晋王府拜见了耶律敖卢斡。耶律敖卢斡正在书房看书,听家人一说,急忙来见耶律余睹。耶律敖卢斡三十多岁,身长九尺,朗眉星目,算不上英俊,但是有一股松柏的气势,只是眼神有些疲惫,穿一身读书人的长袍。

    听耶律余睹说完全部内容,耶律敖卢斡笑道:“父皇的想法是对的,宋人战斗力虽差,在粮食转运和物资筹集方面的手段确实高明,要不然也不可能维持住西夏的战事。不过杨志一介武夫,真的适合做生意?”

    耶律余睹满意地点点头,耶律敖卢斡比天祚帝在谋略上还要细致,尽自己所知分析说:“我对这个杨志很有兴趣,这个人很聪明,武功高绝,他明白在辽国若踏入官场,就是他的软肋,随时会被萧奉先做手脚陷害;反而是经商,只要他做得好,看风向不对就可以抽身走人。”

    耶律敖卢斡也是明白人,毫不在乎地说:“如果这样,只要控制杨志的钱财就可以。我到了中京,只是跟着杨志,看他如何做事便可;假如杨志真是一个人才,哪怕做点出格的事,我也会酌情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