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师爷宠妻法则全文阅读 第163分节
第1623章 江湖路远,一路好走
唐惊羽跪在棺材旁恸哭起来。一声声听得人撕心裂肺的疼。
这个在他自暴自弃时,将他生生从歧途上拉了回来。
这个无论何时,不管他多么无能,都永远不会放弃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凤天歌和御七杀从外面走来,凤天歌扶着他的肩膀,略带哽咽的道:“你忘了么,你师父他……从来不喜欢你哭。他看见你这样,如何放心得下。”
凤天歌只要想起唐清绝死前的眼泪,便心如刀割一般。“起来,我们送他最后一程。送他入唐家的祖先堂。”
这时,外面突然横贯入一个声音。
“唐清绝!不能入唐门祖先堂!他是个魔修!!他就是殷无邪!”
众人闻声望去,是唐惊羽的三叔,唐斐。
唐门的上空忽然乌云密布,闪电如长鞭般劈落,惨白的光一闪而过,照耀在唐斐因为兴奋而扭曲的面容上,狂风将垂幔吹得鼓动乱舞。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他们想不到,一直守护唐门的这个人,会是当年手染无数鲜血的魔修,九州内顶尖杀手,殷无邪。
唐惊羽的泪眼怒视着唐斐,脱口而出,“你胡说八道!他不是魔修!”
唐斐高声道:“倘若诸位不信,可以挖出他的琵琶骨一验,自有论断!!”他转头看向凤天歌,掷地有声,“这位前辈不是很擅长断案么?由你亲自向唐门证明!他是不是魔修!!”
唐惊羽望向伫立在他面前,一动不动的凤天歌。他低垂着双眸,眉睫之下一片阴影,雨点噼里啪啦的打落进暗沉的大殿里,将他的衣衫打湿,嘴里吊着的烟杆冒出一团团的烟雾。
“唐斐,死者为大,你在灵堂里寻衅滋事,是想给唐先生陪葬么。”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凭空生出滚滚杀气。
“凤天歌,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可我为了唐门清名,死而无憾!唐门祖先堂,容不下一个魔修!”
凤天歌手持燕子镖,转瞬便抵在他的喉间,他终于无法控制的怒吼道:“他是你们唐门的恩人!当年唐门被五大门派围攻,是他护住了你们唐门一万多人的性命!几十年来,众多门派忌惮他,从来不敢冒然进犯!不然!你以为凭借一个已经衰败的唐门,有几日好活!——”他咬紧牙关,泪光亮得惊人,“你们,这是忘恩负义!”
大长老道:“听你的话茬,他果然就是魔修。唐门组训严明,我等不得忤逆,否则就是不孝。”
唐惊羽气得浑身发抖,他转头望着沉默不语的唐煜,“你是唐门掌门!你说话啊!!唐煜!”
这时,以唐初一为首的神机堂弟子,突然齐刷刷的跪下,唐初一高声道:“恳请掌门让唐先生入唐门祖先堂!”
唐煜转过身,双拳紧攥,沉声哽咽道:“祖训,不可忘!”
唐初一含泪道:“老祖先说,让唐门以天下为己任,试问你唐煜做到了吗!现在说什么祖训!!没有先生,凭你唐煜做的出那些巧夺天工之物吗?!你真是让人失望!”
唐惊羽揪住他的脖领,“他这辈子就想和爷爷安葬在一起,你为何不能了却他最后的心愿!”
唐斐道:“来人!把殷无邪的棺椁抬出唐门!他安葬在何处,与唐门无关!总之,就是不得污染了唐门的净土!叨扰九泉之下的祖先,我们便是罪人!”
几个外姓子弟走到唐清绝的棺椁前,御七杀手中幻化霄炼,唐惊羽冲到几人面前,一双长眸赤红无比,“不许,动他!”
狂风呼啸,直逼眉睫,几个小弟子被两个人的杀气吓得一动不敢动。
小弟子为难的看向唐斐,唐斐厉声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抬走!”
燕子镖脱手而出,悬在在那几个小弟子的喉间,凤天歌睥睨着他们,“今儿我就是要让唐清绝入祖先堂,我倒想看看,谁敢拦。——七杀,把他抬去祖先堂。”
“是。”
骤然间,一道身影飞身掠上,按住了棺椁,是唐惊羽的父亲,唐离。
唐门三位长老,以及唐门老一辈的族人,全都挡住了殿门。全都一副视死如归的神色。
“凤天歌!有种你便血洗唐门!杀了我们!踏着我们的尸体,带他入祖先堂!”
凤天歌凝视他们半晌,而后悲怆的大笑道,“唐清绝啊唐清绝,你真应该看看,你护了一辈子的唐门,都是些什么卑鄙之徒!”
唐煜大步走来,双腿一屈,跪在凤天歌面前,冷俊的面容上,可以看得出他极为痛苦的纠结,“曾经唐老太太立下过规定,唐门弟子一旦入魔,绝不能再回唐门,更不得入祖先堂。请恕唐煜,不能报答唐先生的恩情!请凤前辈,不要为难唐门!”
凤天歌深吸一口气,面色陡然凄凉下来。
唐斐狞笑着对着唐清绝的尸体,暗暗道:“老东西,你打压了我一辈子,没想到身后事落在我手里吧?”
这时,所有人都感到一阵令人压抑窒息的魔气铺天盖地而来。黑压压的人影落在习武广场上。
——是离恨天和长生宫。
肖贤和慕紫苏并肩走入大殿,顾修缘和燕辞随在其后。
唐惊羽看到肖贤,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跑到他面前跪了下来,揪着他的衣袂,忽地痛哭失声,“先生……他们……不让我师父,入祖先堂……”他抹了把眼泪,“他们说,师父是魔修……”
众人看到魔尊来了,全都噤若寒蝉。
肖贤知道唐门的规矩,又看到唐煜跪在凤天歌面前,唐门族人视死如归的神情,便将唐惊羽扶了起来,“咱们一起,带他回长生宫,可好?”
慕紫苏颤声道:“这样一来,唐先生就可以永远陪在我们身边啦。对不对?”
唐惊羽抿着泪水,点了点头。他走到唐清绝身边,“师父,小羽带您回家了。”
肖贤亲自抬起唐清绝的棺椁,扛在在肩上。凤天歌,唐惊羽和御七杀也将唐清绝的棺椁扛在肩头。
唐门众人为他们让开一条路。
大雨滂沱,砸落在青砖地上,仿佛将天地间生生撕裂开来。
凤天歌望向灰暗的天空,眼泪和雨水一起顺着脸庞滑落。
他声嘶力竭的吼道:“唐清绝!兄弟!送你一程!江湖路远,一路好走!——”
(本章完)
第1624章 两串糖葫芦
他们将唐清绝安葬在长生宫里,唐惊羽最后看了他一眼,然后抱着刻着‘恩师唐清绝’的灵位,走入了长生殿里。同刘长生,林冬青,白衣他们安放在一起。画笙抱着夙素,跪在唐清绝的排位前,抿着泪水道:“夙素,你要永远记着,唐前辈,是你的恩人。”
夙素才一岁,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手里抱着唐清绝给他做的会动的木头小狗,还在咯咯的笑着。
凤天歌想起来,分明他和唐清绝说好了,等一切结束后,二人相约在长生宫退隐,从此不问江湖,待夙素长大后,就收他为徒,夙素天赋极好,以后定能成为名贯九州的刺客。
凤天歌笑道:“老邪,你失约了啊。”
招摇山峰,登仙台上。
唐惊羽手里拿着两串冰糖葫芦,一个人坐在石台上看着糖葫芦发呆。身旁,是唐清绝的紫竹笛。分明,唐清绝从来不爱吃甜食,每次唐惊羽塞给他用他为数不多的钱买来的糖葫芦时,他都嫌弃的说,这是小孩子才爱吃的东西。
可是后来不知什么时候,他也喜欢吃了。
唐惊羽下了学堂,时不时便会看到他等着自己的身影,没好气的说一句,“我做糖葫芦了。”
唐惊羽长大后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
他忽地想起,那天在墨家遗址里,因为火候掌控得不好,铁炉又被他弄炸了。唐清绝挡在他的面前,用身躯护住了他。
唐惊羽抱着他的手觉得黏糊糊的,再一看,他的后背被那股强劲的力量炸得血肉模糊。
帮他包扎时,唐惊羽忽地哭了。
唐清绝吃力的支起身子,咄了口酒,“这么大人了,怎么还那么爱哭。”
唐惊羽忽然对他吼道:“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你保护了!”
因为他看到他的白发,便想起来,很久以前他就是为了保护自己,才断送前程。他明明可以在很久以前,就做出《天工开物》里的上古神器。
唐惊羽看着他的眼睛里,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唐清绝一怔,难得伸出手替他擦了擦眼泪,语气也难得的温柔了下来,“别哭了。一点小伤而已。”
他扭过脸,声音闷闷的,“你有没有后悔过。”
“什么。”
“如果不是我,你就能实现你的梦想了。”
唐清绝坐了起来,在他身后摸了摸他的头顶,“——有你在,便足矣。”
只要唐惊羽在,他的梦想,就从来没有消失过。
“那、等我做好,我来保护你!”
“嗯。”
微风流转,他闻到了一丝清冷的酒香,唐清绝第一次将他拥入怀里时,他将脸埋在他的脖颈间,闻到的,就是这个味道。
凤天歌曾跟唐惊羽说,魔修死前,因执念过深,必会化为业魔。可唐清绝没有,想必他,了无遗憾吧。
魔修的宿命就死无葬身之地。
而你,便是他最好的归宿。
唐惊羽大口大口的吃着糖葫芦,和着眼泪,一起吃了下去。
当日,唐惊羽拜别了肖贤,再次和御七杀回到唐门遗址。凤天歌也同燕辞一起前往。
凤天歌和肖贤商量过,认为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查出护国天师的身份。即便他有天眼,能看到未来的四千九十六种结局,可他却左右不了天命!
倘若四千九十六种结局里,只有一种结局是他们赢,凤天歌也要生生给他逼到死路上,为唐清绝报仇!
(本章完)
第1625章 报仇
墨家遗址寂静一片,散落的碎片随处可见。还有地上那一片已经干涸的血迹。唐惊羽狠狠咬了下牙,转过脸去不敢再看,而后来到洞穴深处,看到了唐清绝用最后的力量启动的防御结界。
唐惊羽咬破手指,手持剑指,在门派大印上画了一道密令。青铜大印‘咔哒’一声脱离了机关,落在唐惊羽的掌心里。
随后,无数张蓝色大网迅速消失了。
他擦干眼泪,抬头凝望着仅剩的一个巨型傀儡,眸光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不移。
凤天歌从废墟里翻找出燕子镖和月牙镖,收了起来。这些都是上品,在九州内万金难求,内蕴含着强大的力量。但凤天歌后来一直没舍得用,一直都随身携带。
还有唐清绝为燕辞打造的名为八荒的狼爪。
凤天歌用手帕擦干上面的灰尘,甚至隐隐能感觉到唐清绝在锻造它时注入的雄厚元气的气息。
凤天歌将它递给燕辞,“悠着点用,别弄坏了。天底下,可就这么一个八荒了。”
燕辞将它放在手臂上时,狼爪流畅的自动开合,紧紧箍在他的手腕上,泛着冷冽的暗光。
“我不会辜负前辈的心意。”
御七杀跟凤天歌说,唐清绝还为肖贤的孙女观音奴打造了一把伞剑,给汤圆小颂和夙素分别打造了三把兵器谱上的剑,还给阿芙做了个铃铛手环,名为追梦铃,可帮她御兽。可惜都被数斯毁得只剩下残骸了。
凤天歌笑笑说,“无妨,咱们还有小羽嘛。”
随后,凤天歌和燕辞在墨家遗址里查探线索,他们发现了数斯被墨家遗址攻击的残骸。只是不是肉体,而是——和傀儡人同样材质的精钢碎石。
唐惊羽说,《天工开物》里曾记载着利用妖兽的血脉和傀儡人完美融合,成为更强大的武器。但因为过程太过残忍,而被唐门禁止使用。
原来这就是紫禁宫囚禁数斯的理由。
但奇怪的是,凤天歌看过唐清绝的伤口,和他身上其他的伤口的并不一样,是剑气。
燕辞看他惊怔的表情问道,“怎么了。”
凤天歌回神,忙道:“没什么。”
而后,父子俩出了墨家遗址。燕辞追问他,“不用离恨天的人守护此处么。你到底怎么了!”
燕辞从未见过老爹这样魂不守舍的样子。
凤天歌用火折子点燃了烟袋锅,吸了几口,沉声道:“不必。”
燕辞也恍然大悟,“护国天师的真正目的不是毁了墨家遗址,而是——要杀唐前辈!!数斯只是个幌子!?”
凤天歌的眉睫下一片深邃的阴影。
这就是他不愿在唐惊羽面前说的理由。
因为——唐清绝,是完全有机会和他们一起离开的。
可他还是回头了。
蜀山上的洞天福地内,商枝,夏玲珑,弓箭少年三宝和身姿魁梧高大的八两,还有无双精兵第二队少尉韩小青,来到了此处。
令凤天歌意外的是,将韩小青带来的,是他曾经的旧部下,夏侯逸。
两个人见到彼此时,都愣了一瞬。
商枝道:“凤前辈,这位是家父,他曾是无双精兵创始者,六玄令的部下。韩少尉便是他的弟子,也算是我的师兄了。”
凤天歌别过目光,懒懒的拱了拱手,“幸会幸会。”
燕辞看到夏侯逸凝望凤天歌的神情觉得有些奇怪,便问道,“夏侯前辈认得他么。”
夏侯逸眸光沉稳道:“鼎鼎大名的凤天歌,大理寺头号通缉犯我怎会不认得。”
燕辞道:“护国天师行踪不定,自从被楚大人弹劾后从未再进入过紫禁宫,但我认为,如果他还有权力动用数斯,证明楚大人失败了,他一定会再回紫禁宫。他将所有线索都遮掩得很完美,为今之计,便是我们去紫禁宫监视他的行径。司马晋没见过夏侯前辈,由小青将前辈安排入司马府。”
凤天歌警惕性的问向韩小青,“你和九门的人很熟?”
“九门郎鹰扬部下的宫成是在下的兄长。也曾受过我师父的指点。我和我大哥早就不满护国天师的做法了!”韩小青义愤填膺的说道。
凤天歌点点头,“那燕少尉,我做什么。”
燕辞道:“你没听说么,大理寺提高了你的悬赏金,韩少尉也接到了上级通知,大理寺要启动所有无双精兵抓捕你。所以,你哪儿也不要去。”
凤天歌叼着烟杆躺在大石头上,向后一仰,“不是我看不起你们无双精兵,你认为凭他们,抓得住我么。”
夏侯逸道:“九门郎也接到了通知。”
凤天歌冷笑,手中幻化出一枚燕子镖,在指间摩挲着,“我正好一肚子火无处发泄,杀几个九门郎泄泻火,岂不美哉。”
很明显,护国天师要针对凤天歌,只要燕辞一想起唐清绝的死,便怕极了,不由然低吼道:“我说了,你哪儿也不许去!有任何蛛丝马迹我都会回来告诉你!”
凤天歌难得看到他这样发脾气,也难得会这样关心自己,“哎呀,少尉大人发起火来好可怕,不去就不去,凶人家做什么。”
“你若是想一起查案,就听从安排。”
三宝笑嘻嘻的道:“我看凤阿叔才不会听老大的话,毕竟每次都是老大被阿叔玩的团团转。”
燕辞白了他一眼,“你们关系何时变得这么好了。”
八两道:“我们和前辈关系一直很好啊。”
凤天歌自恋的撩了下垂在脸侧的几缕发丝,“谁让我人见人爱呢。——对了,你俩上次你向我借的钱不用还啦,不够再找阿叔要。”
“嘿嘿,这怎么好意思呢~~”
“少来这套,好好帮阿叔看着你们老大。”
“是!”
燕辞‘呵呵’了一声,心道这几个没有立场的家伙!
商枝弯起月牙眼,“我看三宝说得对,凤前辈没那么听燕辞的话,不如这样,玲珑你留下来,看着他。反正你的伤还没好利落,就留在这儿养伤吧。”
夏玲珑的反映大到超乎众人的想象,她向后一跳,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要!!我不要和他同处一室!”
第1626章 六玄令
众人不约而同的望向她,一向性情直爽,大大咧咧又爱调皮捣蛋的夏玲珑,忽地脸红了?
“你们,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嘛。”夏玲珑的目光不经意瞥到也望着自己的凤天歌,赶忙别过脸。
燕辞注意到了,她的手一直在捏着飞鱼服的衣角。
凤天歌道:“你们派这么个小丫头看着我,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了。”
夏玲珑跳到他面前,红着脸怒吼道:“我、我才不是小丫头!就算我打不过你,我也会及时报告老大,到时候他回来你就完了,哼哼!”
凤天歌唇角挂着慵懒的笑,半眯的长眸霎是迷人,“哦?玲珑如今也学坏了啊。”
“还、还不是跟你学的。”
“好了好了,我怕你了,我老老实实的任凭你吩咐,可好?”
夏玲珑不知想到了什么,匆忙背过脸,怒吼中竟然有几分娇嗔?
“你讨厌!什么任凭我吩咐啦!!”
三宝惊愕的倒吸一口冷气,“难不成!”
商枝赶忙捂住了他的嘴,“事不宜迟,咱们快些动身吧。”
这时,夏侯逸直视着凤天歌,眼里暗影浮动,“你们先行一步,我有话对他说。”
燕辞赶忙道:“夏侯前辈,他已经改邪归正了。”
“是么。放心吧燕辞,我只是询问他一些,过去的旧事。我还拎得清轻重。”
商枝低声道,“我爹是打不过凤前辈的,你不必担心。”
夏侯逸不满的咳了一声,商枝笑了笑而后和燕辞等人离开了洞天福地。
二人来到了蜀山山顶。
高空冷风肃肃,凤天歌和夏侯逸面对面站着,一动不动。
“说罢,有什么要问我的——”
话音未落,夏侯逸突然扑了过去,抱着他痛哭失声,“老大!!”
凤天歌用力推开他,“你认错人了!!”
“老大你不要骗我了,你这张面目可憎的脸,被大天狗撵过一千次一万次,我都记得。我还记得这张脸,祸害了多少小姑娘!”
凤天歌郁闷的叹了口气,终于不再挣扎,“这事儿你不许告诉燕辞。别让他对六玄令的幻想破灭。”
夏侯逸松开了他,苦笑道:“想不到燕辞竟然是你的儿子,真是无巧不成书啊。他和商枝一起进入的大理寺,二人也算青梅竹马了。每逢过节,商枝都看他一个人,便请他来家中做客。当他得知我曾也是无双精兵,并是六玄令的部下时,他便难耐激动之情,不住的追问我有关你的事儿。问我,你是什么样的人。”
凤天歌漫不经心的将烟叶放进烟袋锅里,道:“是吗。”
夏侯逸说到此处,不禁愤怒的用拳头垂向旁边的大树。树枝晃了晃,差点把树枝上的鸟窝给震掉了,幸好凤天歌眼疾手快,扶住了鸟窝,并嫌弃的道:“你说话就说话,捶什么树。”
“抱歉、老大……我,我只是想起过去的事儿。紫禁宫实在令人发指!当年你是为了铲除魔教才被迫入魔!他们事后竟然,竟然……”说到这儿,夏侯逸堂堂七尺男儿,再次流下了泪。
凤天歌无语,懒懒的倚靠在树干旁,抱臂道:“我可不记得你这么爱哭。”
他还是那副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好像这一切都跟他无关一样,语气依旧轻松如常。
可他还清楚的记得,无上魔尊死后,魔道大乱,日月坛为祸苍生数十载,他许多兄弟都丧命于他们手下。他为了彻底铲除魔教,便潜伏其中。日月坛教主乌九坤警惕心极强,之前无双精兵派去的卧底一一被他发现,施以酷刑,凌迟而死。当时还是六玄令的他,被逼无奈,只能废弃元婴,入了魔修。
日月坛成功被剿灭,而当他回到紫禁宫大理寺复命时,当场便被无双精兵按住了。
他们把他带到堂上,大理寺卿面无表情的质问他,“你是何人。”
凤天歌啼笑皆非的笑了一声,“我是六玄令,晏昭!”
大理寺卿冷笑,“六玄令!如实交代你的罪行!”
“什么罪行。”
“来人,检查他的琵琶骨!”
几名无双精兵一拥而上,凤天歌试图反抗,可他的琵琶骨已经被捆仙索锁住,只靠蛮力根本无法挣脱。
他发狠,周身魔气险些将捆仙索震碎,无双精兵毫不犹豫的向他发起攻击,轰隆一声通天彻地的巨响,一直站的笔直的他,双腿一屈,跪地呕血。
大理寺卿居高临下的冷声道:“方才所有人都见着了,你背叛天神八部众,背叛紫禁宫!入了魔!成为一名魔修!这就是你的弥天大罪!”
凤天歌抬头拼命嘶吼,“我是为了诛灭日月坛!”
“你是要同天下为敌,同紫禁宫为敌!你不再是六玄令!你是魔修!凤天歌!”
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生生割裂他的心。
“来人,上刑!”
无双精兵的刑具,没有任何修士能扛得住三道。凤天歌足足受了二十一道,他暗紫色的官服,被污血染透,浑身上下满是血窟,一条腿的筋,被人缓慢的切割开。手骨被刑具夹得变了形。
他只有一句话。
——我从未背叛紫禁宫。
后来,他被关进了八十一层天牢的最底部。那是关押重型犯的地方,许多被他抓进来的犯人,都不敢相信,那一滩烂泥会是六玄令。
伤口被无双精兵灌入了毒,腥臭的味道弥漫在他的四周。夏侯逸曾去看过他,给他喂水时,他已经喝不下去了。
夏侯逸崩溃的抱着他好像快要破碎的身体痛哭失声。
凤天歌背靠着墙壁,抬起一只尚且能动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从始至终,不管何人来问,他都是一句话,“我没有背叛紫禁宫。我要见大都督,要见天尊!”
那时他还以为,只是有人要陷害他。直到,当时的刑部尚书亲自来到大牢中。给了他一份生死书,让他画押。
“从此以后,世上再无六玄令。紫禁宫会拨给你一笔银两,你拿着这些钱,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儿。可你不能告诉任何人,你是六玄令。六玄令已经殒命。”
神捕,六玄令,代表着紫禁宫最高正义,除魔卫道,侠比三河。若让世人得知他入魔,则是紫禁宫莫大的耻辱。
第1627章 学成文武艺
我知道你父母高堂尚在,若你食言,不仅你会神魂俱灭,晏家也会被株连十族。”
凤天歌终于明白了。
他忽地笑了,口鼻中呛咳出血沫,他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兵部尚书只能看到他垂着头,干裂的唇瓣开合,声音孱弱而喑哑。
兵部尚书凑上去听。
只听到他来来回回念着一句话。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血泪顺着他的眼角滑落了下来。滴在他心口处,刻着黻纹的灿金色的徽章上。
晏家,满门忠烈,百年来,他,他的父亲,祖父乃至曾祖父,为紫禁宫洒下满腔热血,迎来的只有这个下场。
最终,兵部尚书强行将他的手,重重的按在生死书上。
从那之后,凤天歌便只能化名晏十九,背负着‘魔修’的罪孽苟延残喘。
百年来,只有一个人替他惋惜过,便是他曾经抓捕的对象,他的死对头,唐清绝。
他说,再过个几百年,你我也会被淹没在漫漫长河中,无人知晓。我无所谓,但你,很可惜。
最令他感到惋惜的,莫过于他放弃了自己曾经坚守的东西,对待世界的不公变得漠然。
夏侯逸满是不甘心的道:“在老大你离开后,我和那狗官吵了一架,也离开了紫禁宫。”他叹气,“原本我不愿商枝走我们的后路,可我拗不过她,只好依了她……”
夏侯逸凝视着他,觉得他从没变过。看到三宝和八两找他借钱的事儿,他就想起以前。无双精兵那时候俸禄很少,不管谁家里有困难,凤天歌都会不遗余力的帮他们。
他道:“老大,你那只眼睛,什么时候瞎的。”
凤天歌转过身,“没有啊,我觉得戴着好看。”
“我不信!你摘下来给我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不给看。”
夏侯逸蓦地抬手去摘,凤天歌一翻腕,就用烟杆打开了他的手。
交手间,夏侯逸看到了凤天歌右眼眼罩下的刺青!他惊怔的瞬间,被凤天歌的力量打得一个趔趄,凤天歌赶忙探过身拉住了他。
“老大,你……”
“你现在身手真是越来越差了。”
夏侯逸终于明白了。他戴眼罩是为了遮盖那黥面之刑。被无双精兵抓捕的魔修,有的若为紫禁宫立下战功,便视为改邪归正。但他们会被刺上黥面,一生都无法消除。
真是讽刺……
夏侯逸望着他的背影,心如刀割。
——他们如何下得去手!!
凤天歌道:“好了,你还有要事在身,这事儿关乎苍生,你若是失败,就提着脑袋回来见我!”
“是!”
夏侯逸离开了,凤天歌望着他的背影无奈笑道:“真是造化弄人,到头来竟和你成了亲家,你长得这么五大三粗,是如何生出商枝这么可人疼的丫头的。”
回到洞天福地里,凤天歌叼着烟杆,躺在石台上晒太阳,这时他的通天镜亮了,是燕辞。
“韩小青将皇宫天牢里的灭祸检测清楚了,那灭祸被人动过手脚!”
凤天歌皱眉沉思良久。
到底是何人要保住赵约罗的琵琶骨,难道是司马晋?还是护国天师?他实在想不出那人这么做的动机。
而且,护国天师又是如何得知墨家遗址的下落的。
从理论上讲,探案就是捕快和罪犯博弈的过程,罪犯一定在刻意隐瞒什么。即便他行踪不定,将一切都隐藏得天衣无缝,凤天歌不相信他能做到不着一丝痕迹。只要他行动就一定会有破绽。
他忽地想起了唐清绝身上的那道剑气。沈七欢说护国天师是凡人,倘若唐清绝是他杀的,他便在故意隐藏自己是修士的身份。这有必要吗?如果真是护国天师所为,那此人的力量实在太过恐怖。
他隐藏力量,只有一种可能,护国天师的真实身份是他们熟识之人!
天下间唯有一个人有救赵约罗的动机——那便是她的青梅竹马,楚叙北!
凤天歌灵光一现,对燕辞道:“你用逐光石捕捉残留在灭祸上的元气,我将其交给魔尊,让他感应一番,看他是否认得灭祸上的元气。”
“是。”
通天镜的光影攸忽熄灭。
早在孙南贞死在紫禁宫天牢时,凤天歌就对楚叙北有所怀疑。孙南贞书房暗格里的那枚破碎残影石上,楚叙北跪在天尊面前所言,也许就是在告发离恨天家眷所在之地。
无上魔尊重临九州,对他而言,就是最大的威胁。
凤天歌这时才发现,夏玲珑跟个仓鼠似的正躲在洞穴深处的紫檀书架后偷窥自己。
他拿着烟杆在石头上磕打着,道:“你离我那么远,我跑了你追的上么?”
夏玲珑听到他的声音,小脸红了,她之所以拒绝留在这里,就是不想跟他单独同处一室!她会害羞死的啊!
可军令如山,她必须按照燕辞的吩咐看好他。
她鼓起勇气,走了过去,“那,那我应该怎么做。”
凤天歌忽地坐起来,同她近在咫尺,夏玲珑吓得身子都僵住了。凤天歌笑意慵懒,半眯的长眸妖艳至极,活脱脱像个成精的老妖孽。
他用烟杆打了下她的头,“应当用捆仙索捆着我才对啊,笨,枉我费尽心思教你那么久,好的不学,净学坏的。”
夏玲珑手忙脚乱的去里面拿捆仙索,而后再次站定他面前。
“你还真要捆我啊,唉,恩将仇报,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她抿着嘴不说话,又把捆仙索放到了一边。
她听到‘恩将仇报’这四个字,便想起来当时自己被江阁老抓住,在她绝望时,他就像神祗一般从天而降。
纵然魔气逼人,依旧侠意难阻。
模糊的记忆里,她看到他拿过一颗糖,塞给她。好像那不是一块糖,而是烙印在她胸口里的一枚朱砂。
后来的每天,夏玲珑在大理寺里,都想着何时能再见他一面。可惜凤天歌对武修法门一窍不通,没能亲自指点她。她总会偷偷看他和燕辞的训练,漫天的星光,都凝聚在他的身影上。
(本章完)
第1628章 你是魔
凤天歌难得看到她这么安静,好奇的凑过去道:“平常燕辞说你一句,你有八百句话等着。怎么不说话了?”
“没。没什么。”
凤天歌不明所以的看了她一会,而后站起身往外走,夏玲珑急忙追了上去,“你要去哪!”
凤天歌没回答她,径直飞向了唐门。
他故意放慢速度,怕她跟不上。
一片竹林里,他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着,夏玲珑安静的跟着他,目光全在他的脸庞上。
他忽地站定,一个梯云纵腾起,再落下时,手里拿着一捆紫竹。
夏玲珑在他面前,总像个求知欲旺盛的孩子,“这是何物?”
“一会你便知道了。”
说着,凤天歌坐在旁边的石头上,拿出燕子镖,一点一点将竹子削开。夏玲珑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看着他。他嘴里衔着烟杆,烟雾呛得他半眯起一只眼睛,这个男人简直好看得要命,不仅是这副妖孽般的皮囊,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质。沉稳,慵懒,能窥得他年少时的几分傲气,如今却被岁月磨平,只剩下一身傲骨。那种沧桑的骄傲,令她无可救药的陷了进去,控制不住的想要被他抱在怀里。再亲他一口!不行,一口哪儿够!
“你傻笑什么呢。”
“我哪有!”
凤天歌递给她一根竹节,里面是晶莹的露水,“这紫竹玉露是疗伤的好药。”
夏玲珑怔了怔,心中一片温热,原来他是帮自己疗伤……他竟会这么关心自己!是不是在他眼里,自己比旁人要更重要?
她小声的道:“多谢。”而后仰头喝了下去。
“一滴都没给我留啊?”
“我……”
凤天歌莞尔,“逗你玩的,小丫头。”
夏玲珑低着头,小声道:“我已经二十三了,不是小孩子了……”
他故作惊讶,拱手道:“是吗,那我该唤你一声阿姐了?”
“……”
他又梦见了那一幕。
魔气在体内剧烈的撕扯着他的五脏六腑,整个身体像被撕裂那般的痛。
成为魔修后,他必须吸食人的怨气,才能活下去。
他本该在六玄令死后,也死去的。可他遇到一个女子,是燕辞的娘亲。
他曾经用道门的清心决压抑体内的魔气,一直以来都没再复发过。他以为可以一直平静的生活着,像个普通人一样,直到妻子亡故后,清心诀再不起作用了。
他逐渐失去了理智,喉咙干涸,极度的渴望着鲜血的味道。视线内一片暗红。
——他杀死了一名修士。
而后像一只贪婪的野兽般,再也无法抑制体内汹涌的欲望,吞噬了那魔修体内的怨气和力量。
直到,他察觉到身旁有人。
他转头看到,年少的燕辞瘫坐在他身边,满眼惊恐的凝望着自己。
他脸上,身上满是鲜血,一边无法控制的汲取着怨气,,一边痛苦的呼喊他,“小燕——爹没有杀人,爹不是魔修!小燕——!”
昏暗的屋子里,一片狼藉。燕辞拿着包袱准备离开,他永远不想再看见这个父亲。
那时的凤天歌刚刚吸食完魔气,已经神志不清,长发凌乱的披散在肩头,他撑起身子,爬过去,跪在地上攥着他的手,赤红的双眼里满是泪水,哀求他,“小燕,求你别离开爹,求求你……别走……爹不是魔修,爹没有杀人……”
燕辞用力甩开他,他看他的眼睛里,再无过去的仰慕,只有刻骨的仇恨。
——““你是魔,你不配活在这世上,为什么死的人会是娘,而不是你。你是最该死的人!””
——“我不再是你的儿子,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凤天歌伏地大口大口的呕血,想伸手去够他,却再也够不到了。
他忽地哭了。
凤天歌挣扎着从噩梦中醒来,那种强烈的撕裂感再次如山崩地裂般的涌了上来。
夏玲珑惊恐的望着他从背脊上冒出的黑雾,和赤红的双眼。
“凤前辈……你……”
他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体内的魔气仿佛要破体而出,他历喝道:“用捆仙索!”
夏玲珑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右手张开的瞬间,地上的捆仙索如同灵蛇般飞入她的手中,她纵身一跃,箍住了他的琵琶骨。
可汹涌的魔气哪儿是捆仙索能压制住的,现在凤天歌知道自己必须保持清醒。
他咬紧牙关,汗水从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滚落,“对我攻击!”
夏玲珑怔住了,旋即用力摇头,“我不要!我做不到!”
“快!!”
凤天歌对她嘶吼时,隐约伴随着一阵兽鸣的音。
夏玲珑知道事态紧急,只能按他说的做。她手中幻化出一把巨剑,一声怒喝向他劈斩而去——
鲜血哗啦一下泼溅满地。
夏玲珑一剑又一剑的刺向他,双眼盈满泪光。
只有疼痛,才能让他的理智不被魔气侵蚀。
凤天歌闭上双目,默念坐忘论咒诀。
良久后,他周身晕染开淡淡光华,魔气逐渐消散——
凤天歌气竭,无力的倒在了地上,夏玲珑赶忙跑过去,将他抱在怀里,掏出无双精兵随身的玉露丹喂给了他。
她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哑声道:“凤前辈……”
凤天歌虚弱的撑起身子,背靠在墙壁上,气息逐渐平稳,惨白的容颜在青寒的月光下近乎透明。
他颤抖着拿起别在腰间的烟杆,夏玲珑将火折子背在身后,道:“老大他不喜欢你总抽烟。”
凤天歌伸手,用宽大的手掌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就一次,乖。你忍心剥夺一个老人家唯一的爱好么……”
夏玲珑当然抵挡不住他略带恳求的话语,纠结半天后,她燃起火折子,给他点了上。
凤天歌仰起修长的脖颈,用力吸了一口。只有烟草才能抚平他灵魂深处千疮百孔的伤痛。烟雾缭绕间,他的长眸里的光点,有种迷离的摄人心魄的美。
“你一点也不……”
“什么。”
“一点也不老。”
他笑了,像风里柔软摇曳的花瓣,“对你而言,我已经很老了。”
夏玲珑执拗的道:“才没有!!”
(本章完)
第1629章 我介意
他无奈的笑,“好好好,真是拿你没办法。”他沉默半晌,又道:“别和燕辞说。”
“老大他其实一直很担心你……前辈一定没有在好好修长生宫的坐忘论,才……”
她的担心,一点也不比燕辞少。
“一个人的心魔,用任何经法,都无法根除平息。因为有些人一辈子都爱跟自己较劲,”他自嘲的笑了笑,“我就是那个有些人。”
夏玲珑突然扑到他怀里,死死的抱紧他的腰身,在泪水中嘶喊道:“我不要看到你业魔化!——我想要你好好活着……我喜欢你!不管你是人也好,是魔也好,我都喜欢你!”
凤天歌一时手足无措,浑身都僵住了。夏玲珑就像团小火球一样,在他怀里颤抖着。将他胸口烧灼得滚烫。
夏玲珑大口大口的喘息,心跳的很快。离他那么近,她可以闻到他身上独特的味道,像是阳光下松树的味道,那么干净澄澈。
他的唇……软软的……
凤天歌想推开她,可他已经精疲力竭,夏玲珑怎么也是武修,根本拗不过她。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将她推开。
“你——!”
“我知道你只爱过老大的娘亲,我不介意!”
凤天歌难得正色,“我介意。”
夏玲珑咬紧唇瓣,低下头,眼泪不知不觉滚落了下来。
凤天歌不想伤害她,可他当真只拿她当孩子看,一时不知该拿她怎么好,支支吾吾道:“玲珑,你、你是个好姑娘。是我不好,我是魔修……你是无双精兵,我们……正邪不两立……”
“你不喜欢我便直说!何必用什么正邪来搪塞我!”旋即,她站起来,转过身,声音闷闷的,“我不会让你为难。反正我喜欢你,这点永远不会改变。——谢谢你救过我。”
说罢,夏玲珑一个人往洞天福地深处走去。
凤天歌愣在那儿,心中烦闷不已。
——真是造孽啊!!
于是那两天,二人相处变得无比尴尬。凤天歌看她毫无生气的坐在那望天,小心翼翼的唤她,“小夏啊,紫竹露我给你带回来了,记得喝了。”
夏玲珑撑着下巴,不理他。
凤天歌也不敢再上前招惹她,就把紫竹露放在桌子上,跑到另一边去望天。
燕辞本应该按照凤天歌的指示,用逐光石提取灭祸上的元气。可大理寺内唯一的逐光石因年代久远,已经无法使用。
于是,燕辞等人找遍各大拍卖行,问了十多个藏家,终于在一个普通人家找到,并以重金购买。
逐光石提取灭祸上的元气其过程十分繁复,燕辞和商枝不眠不休四天四夜,也只吸收了一半,剩下另一半,则由韩小青和三宝提取。
眼看就要大功告成时,燕辞收到消息,韩小青在九门的哥哥死了。是被司马晋杀死的。九门郎发现了他安排夏侯逸进入司马晋的府上。夏侯逸虽然成功逃脱,可九门郎再查下去,韩小青的身份也会暴露。
韩小青听说,哥哥是被一刀一刀凌迟处死。他怕极了……
燕辞心中焦灼不已时,八两告诉他,韩小青已经向大理寺卿请辞,要离开紫禁宫。离开之前,他会用逐光石将灭祸上的元气提取完毕,这是他最后能为燕辞做的。
只要拿到逐光石,便能清晰的感应到对方的元气乃至功法。
护国天师,必将原形毕露!
翌日,韩小青启送密文给燕辞,上面写着,逐光石放在大理寺牌匾后面。
天阴沉沉的,凤天歌已经两日未收到燕辞的反馈信息,不免有些担心。夏玲珑看他忽然起身,便问道:“你去哪。”
“我得去趟紫禁宫。”
“你哪儿也不许去!你若去了就是自投罗网!”
“我只去看一眼,绝不会让任何人发现,万一他遇到难处,我也好能接应他。”
夏玲珑执起靠在墙边的巨剑,背在身后,“我同你一起去。”
“你伤还未好,留在这儿,去了也是拖我后腿。”
夏玲珑瞪他。
“……去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令行禁止,不管遇到什么事,决不可擅自主张。”
“好啦,我知道啦,啰嗦。”
“……”
就在二人即将动身时,远见一道身影往这里飞来,却因为气力不足,还未到洞天福地,那人便从半空中急急下坠。
凤天歌定睛一看,那是夏侯逸!
他脚尖点地飞速迎了上去,在他落地前稳稳接住了他的身躯。
夏侯逸浑身是血,他一摸,发现他右臂的袖子空空的。伤口处有毒液蔓延的痕迹,看来是为遏制毒素侵入琵琶骨,断臂求生。
到底发生了什么,会把夏侯逸逼到这个份上。
夏玲珑赶到时,听到夏侯逸气若游丝的道:“韩小青——!他背叛了燕辞!他哥哥死在司马晋手下,他怕死,便主动找到司马晋,将我和燕辞之事全盘托出!!”他用另外一只手奋力扯着凤天歌的袖子,“不要管我!快去救燕辞!”
韩小青的背叛,使得燕辞,商枝等人十多天的心血,功亏一篑!
凤天歌眼中杀气浓烈,瞬间消失在竹林里。
暗夜里,掠过一道矫捷的身影。燕辞兔起鹘落,便跃到了大理寺殿顶上,用那双碧绿色的夜眼寻找牌匾之后的逐光石。商枝一早就让无双精兵们离开大理寺,三宝和八两在暗处帮他盯梢。
直到——
他听到了一个幽魅的声音。
“燕少尉是在找这个么。”
燕辞脖颈僵硬的回头望去,巨大的朔月之下,护国天师负手站在金瓦之上,那张面具的讥诮的笑容越发诡异。
而他手里的,正是逐光石!
树影如爪牙般狰狞晃动,暗影处,十个九门郎腾空而起。司马晋高声道:“九门郎听令!将这叛离紫禁宫的奸邪罪人拿下!”
燕辞心道不妙,可他绝不能将这唯一的线索断送在此!
燕辞擅长夜间作战,他移形换影间,便出现在护国天师身后。护国天师仿佛早就洞悉了他的一切,转瞬便消失在他视线内——
身后九门郎飞身掠上时,三宝张弓如月,无数道箭矢密密麻麻阻绝了他们的去路。
“老大!跑!”
(本章完)
第1630章 谋事在人 成事在我
话音未落,司马晋的唐刀在月光下缓缓出鞘——
刀光凛冽,三宝的头颅瞬间被斩断——
鲜血喷涌而出!!
燕辞看着他残缺的身体倒下,胸腔里怒火燃烧,一瞬间爆发出的金之元气,穿透了九门郎的身体。
商枝手指掐诀,红光如长鞭般禁锢住了另一批九门郎。
她一把抓住燕辞的手腕,消失在夜色里。
高高的殿顶上,护国天师昂首而立,手掌轻轻一拢,逐光石便化成了星光般的粉末,从他掌心洒落。
“谋事在人,成事在我——”
燕辞,商枝和八两三人以最快的速度逃离紫禁宫,身后,无双精兵和九门郎不停的逼近。
八两,忽然停了下来。
燕辞和商枝也突然驻足,燕辞嘶吼道:“你要做什么!”
“老大,我拖住他们,你们去找凤前辈!以我的速度,只会拖累你们!”
“要走一起走,这是命令!”
三宝已经死了,他不想再看到八两也因他而死!
眼前,已经看到了九门郎的身影。
八两用蛮力拼命推开了燕辞,“老大!别回头!!”
燕辞最后凝望了他一眼。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通天彻地的巨响。
火光中,八两的身体骤然间分崩离析——
九门郎很显然没料到他会用自爆的方式拖住他们,一批九门郎骤然被气流卷入,在火光也化为灰烬——
这时,燕辞的通天镜里传来了凤天歌的声音,“将他们引入邙山!”
邙山犹如一个巨型迷宫,山势凶险,错综复杂,是魔兽在人间的栖息之地,终日被毒瘴覆盖,视野极低。但过去凤天歌总在此同燕辞还有商枝等人训练,他们对这里的地形山脉了如指掌。
燕辞和商枝飞入邙山中,九门郎尾随他们深入峡谷中。
山中寂静无声,九门郎迅速服下解药,以抵御毒瘴入体。
二人交换了下眼神,燕辞在暗夜中一闪而过,三个九门郎的喉间刹那被割裂——
众人回过神儿来时,四周依旧一片阒静,捕捉不到燕辞任何的踪迹。
紧接着,虚空中传来一声魔兽的怒吼,魔气呼啸而过,直逼眉睫,伸展着巨爪向九门郎扑去——
山谷中,传来一个又一个凄厉的嘶喊声。
是商枝催动御兽之术,让魔兽和九门郎厮杀起来。
邙山山底的寒潭旁,燕辞背靠着墙壁坐了下来,“可有受伤?”
“放心,我没事。”
“再过一会,咱们就能出去了。”
她点了点头,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脸上,月牙眼轻轻弯了起来,深情的注视着她。
她往他身边挪动了一下,“你还从未抱过我。”
燕辞一副很听话的样子,用手环住了她的肩头。她的侧脸贴在他起伏的胸膛上,安心的轻轻闭上眼。
商枝道:“你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以后要好好孝敬凤前辈,不许再凶他了。他很爱你,比我还要爱你。”
燕辞双眸冷锐,“好端端说这个做什么,先出去再说。”
这时,一道身影出现在燕辞面前。
只要看到这个人,他高悬的心就会莫名的安定下来。
凤天歌赶忙转过身道:“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商枝望向凤天歌,也长舒一口气,唇角勾起笑,“前辈,你终于来了。”
“外面有九门郎,你来时可看见了?”
凤天歌轻描淡写的道:“看见了,顺手解决了。”
“多谢。商枝,咱们速速离开此处。”
然而——
商枝刚踏出一步,身体迅速沉了下去,燕辞赶忙扶住她,这时凤天歌才惊骇的发现,她的琵琶骨——已经被刺穿了。
后背裂开了一个很长的刀口。
一看便知是司马晋的刀法!
原来早在大理寺时,商枝便受了伤!她不知凭着怎样的信念,一路护送燕辞至此!又用最后的力量,驱动魔兽!
商枝躺在燕辞的怀里,气若游丝的道:“凤前辈,我把燕辞全须全影的……带到你面前……他不能死!护国天师的目标一定是你!虽然我不知是何原因,但你一定掌握着他惧怕的东西!你要是死了,他可就称心如意了!三宝和八两,也白白的死了!”
凤天歌不敢置信的道:“三宝和八两……!”
燕辞心痛的抱紧她,泪水从碧绿色的夜眼里刹那间崩溃,“我们已经安全了,我带你去长生宫!肖先生能救你!”
“要什么肖先生!来不及了!你放下她,我给她疗伤!”
凤天歌剑指打在她的丹田内,源源不断给她输送元气,“丫头,你别怕,我告诉你,我这辈子就认准你一个儿媳妇,只要我活着,燕辞非你不娶!”
燕辞历喝道:“你让开!你已经——!”
凤天歌打断了他,“我警告你,你别碰我,破了功,我们二人都会丧命于此!”
燕辞心知肚明,凤天歌是用他封印魔气的最后的那点元气,输送给商枝元气,帮她撑着一口气。
商枝扯住了他的袖子,摇了摇头,刚要开口,口中淌出汩汩的鲜血。
凤天歌输送进去的元气,也随之消散——
凤天歌的心,攸忽抽紧了一瞬——
他知道,已经没意义了。
商枝的笑容依旧那般温柔隽永,她染满鲜血的手,颤抖着轻抚着他的冷俊深邃的眉眼。眼眸里,满是不舍。
然后——
那只手,悄无声息的垂落了下来。
他抱着她纤瘦的躯体,还能感受到她的一丝温热。
燕辞的泪水终于崩溃。
她陪伴了他整整十四年,在他离开家乡来到大理寺,最孤独的时候,这个坚韧而温柔的少女一直关心他,照顾他,同他并肩作战,肝胆相照。每当他出任务回来,分明她也累得精疲力竭,还是会为他下碗热腾腾的清汤面。
在他被逐出紫禁宫时,她追了上去,拉住他的手说:“你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
凤天歌内疚不已,倘若自己早一步赶到紫禁宫,三宝不会死,八两,商枝都不会死……
这时,深潭内的水无风起波澜,山洞骤然轰隆作响,碎石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
凤天歌一把抓住燕辞的肩头,“快带商枝走!这里要塌了!”
第1631章 剜目锥心
燕辞背起商枝同凤天歌冲出洞外时,从浓雾中看到黑压压的一片——是司马晋和九门郎!
凤天歌嘴里叼着烟杆,勾起冷锐的笑,“正好我一肚子火没处发,今儿有一个算一个,你们九门郎别想活着踏出此地。小燕,你先离开,我随后就到。”
燕辞用牙咬住手上的狼皮带子,将狼爪死死勒在手臂上,“你不走,我不走。”
“那便一起杀出去!”
二人身影快如闪电,在九门郎中穿梭,父子俩一模一样的碧绿色的夜眼,映照着漫天血光。
司马晋唐刀出鞘,同凤天歌在半空中鏖战。
骤然间,一道凛冽的剑气破空而至,划破了燕辞用以将商枝捆在自己背上的缎带。
商枝的身体急速坠下,燕辞向她飞去,试图接住她。
可燕辞在触碰到她指尖之时——
商枝的尸体刹那间一声巨响,化为星光一般的粉末……
燕辞跪在地上,颤抖的十指捧着细碎的光,神智已经近乎崩溃!
他仰天怒吼!周身迸发出的金之元气腾天而起,轰然将向他疾扑而来的九门郎吞噬殆尽!
可是——
他忽然感觉到眼前压过来一片暗影。
他将所有元气灌入八荒狼爪之中,向那人刺去。
可那气吞斗牛之力,轻描淡写的便被对方化解,那人只用两根手指,就夹住了他的一根狼爪!
抬起头来,正对上他脸上诡异的面具。
——是护国天师!
护国天师轻轻抬手,无数道如怨灵般嘶鸣的黑雾将他的四肢禁锢,动弹不得!
“别挣扎,会痛哦。”
凤天歌看到护国天师抓住了燕辞,一时走神,被司马晋的唐刀在背部割裂开一道长长的伤口。
他吃痛怒吼,手中燕子镖瞬间割破了司马晋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司马晋的身躯顷刻间炸裂!
凤天歌冲向护国天师,护国天师再次拂袖,双手中出现了暗黑色的光团,瞬间击中朝自己袭来的凤天歌,魔气震荡,将他的琵琶骨震开一丝裂缝。
凤天歌坠落在地,一口鲜血喷溅而出,崩散的魔气无法遏制的涌出,他觉得自己的意识被迅速抽离,他回手将燕子镖刺入自己的肩头,用疼痛来保持清醒。
骤然间,另一道黑雾将凤天歌的周身禁锢,他轻笑道:“哎呀呀,你若再施展元气,可就要业魔化了。你可不想让你儿子亲眼见到你业魔时丑陋的模样吧。”
凤天歌忍着刺骨的剧痛,厉声道:“我对你的威胁更大,你尽可冲我来!”
“你狡猾如狼,哪有那么好杀。可燕辞就不一样了。”
他到底是何人,为何对他们之间的事情那么清楚!
蓦然间,空中划过一道巨大的影子,它展开巨翼,从高空中俯冲下来,张开血盆大口向护国天师冲去——
紧接着一个娇小的身影,手持巨剑,以千钧之力从半空中劈斩下来。
是大天狗和夏玲珑。
然而,夏玲珑的攻势就如清风拂过一般,对护国天师来讲微不足道。
燕辞惊呼道:“玲珑!退下,你不是他的对手!”
“一个又一个真是碍事啊。”
夏玲珑大喊道:“前辈!你快调息!我来拖住他!”
凤天歌试图在心中默念坐忘论,可脑海中依旧不停的闪过那些最不堪的记忆——
一声凄厉的尖叫声,打破了一切。
他僵硬着脖颈抬起头,看到半空中夏玲珑娇小纤细的身体,被魔气贯穿了一个巨大的洞——
他听到了——
她最后的声音,像在梦中呓语那般轻柔动听,“前辈……”
而后,护国天师用他的手指,生生将燕辞的一双眼睛剜了出来,登时鲜血淋漓——
燕辞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萦绕在凤天歌的耳畔。
邙山上空的云层翻卷成巨大漆黑的漩涡,空气变得无比灼热,将四周笼罩在一片赤红之中。
四周缓缓凝聚起金色火焰,宛若飞舞的红叶,火雨中,他的身姿有种被时间遗忘的孤绝和凄艳,染着深秋的红彤,涂上了燃烧般的阴影。
他缓缓摘掉眼罩,崭露出绮丽的刺青,那只碧绿色的夜眼腾起一片暗红色的光。
一声狂怒的吼声惊天动地,整个邙山都在无法控制的震颤着。
金色火光从天而降,护国天师周身护体结界瞬间被破!
他试图撤离,来路却被燃着金光的燕子镖阻拦,抬头时,正好对上那双冰冷决绝的夜眼。
无数道金之元气刺穿了护国天师的身躯,鲜血泼溅开来——
“凤天歌,你听到了吗,那些魔兽的哀嚎声,很快,你便会和它们一样——”
光芒四散后,护国天师已经消失无踪了——
凤天歌从空中急急坠落下来,身上的魔气因为琵琶骨裂开的缝隙而无法抑制,双臂已经生长出青黑色鳞片状的东西。
他顾不得那么多,连滚带爬跑向燕辞,燕辞已经昏迷不醒,他惊讶的发现,燕辞眼旁的皮肤蔓延出青色的纹路。
而他自己的体内也骤然感受到有毒素逐渐腐蚀五脏六腑,心口处犹如烧灼般的剧痛。
他们在此被消耗太多,无法抵御住邙山缭绕的毒嶂。
凤天歌俯身呕出缕缕黑血,胸口的郁痛不由然让他弯下腰,他起身环视四周,看到大天狗满身是血的倒在一旁,他一瘸一拐的走到它身边,用商枝的五灵袋将它收回。
他无法再用驭空术,只能凭借两条腿走出邙山,可当务之急是找到风行草给燕辞解毒。
凤天歌背起燕辞,一手抱着夏玲珑的尸体,提起一口气,飞速向西边跑去。
风行草生长在悬崖垂直的峭壁间,凤天歌用燕子镖插进峭壁,强忍着剧痛,一点一点移动向那株缝隙里的风行草。
成功摘到后,他再次回到悬崖上,这时燕辞模模糊糊有了些意识,干裂的唇瓣开合着,凤天歌听不清他要说什么。
凤天歌将唯一的一株风行草碾碎,让他含在口中,他看着燕辞双眼处血窟,心如刀割,他将他拥在怀里,泪水划过侧脸,他轻抚着他的脸庞,大口的喘息,“放心,有爹在,不怕……你不会有事儿的……”
第1632章 他就是六玄令
燕辞声音喑哑的道:“玲珑……”
凤天歌咬紧牙关,只能骗她,“她没事。”
“爹……”
凤天歌更紧的抱住了他,就像燕辞刚出生时,他将那么小的他,小心翼翼的呵护在怀里,他轻声安抚他,“爹也没事。”
燕辞和凤天歌的通天镜在战斗时已经损坏,他无法联系到慕紫苏和肖贤。而在这时,夏玲珑身上的通天镜亮了起来。
——是商枝的爹,夏侯逸。
是夏侯逸跑到唐门求援,唐煜和唐初一来到邙山,救出了凤天歌和燕辞。凤天歌气若游丝的扯着唐煜的袖子,说了三个字——闲鹤楼。
只要去了闲鹤楼,他们就安全了。
这是连紫禁宫也要遵守的江湖上的规矩,只要被允许进入闲鹤楼,沈七欢就可以保证你的平安。
黑暗像浓稠的墨般,一直延伸到没有尽头的远方。
渐渐地,燕辞的视线内出现了淡淡的光影,他看到十五岁的自己,执意离开了家,被魔气折磨,形似枯槁的父亲跪在地上痛苦的呕血,呼喊着他的名字。求他别走。
——“你是魔,你不配活在这世上,为什么死的人会是娘,而不是你。你是最该死的人!””
——“我不再是你的儿子,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他一去万里,风雪十五载,再也没有回过头。
纵然燕辞依旧痛恨他是个魔修,可他还是心疼了,他跑到他身边,想要扶起他,而当他触碰到他的身体时,忽然化成了一片星芒飞散。
然后——
他看到自己变成了小时,趴在父亲的背上,漫天的星光照耀着回家的路。
他闻到了父亲长长的墨发上的味道,像暖阳下的松木,那么干净澄澈。
“小燕长大后,还是想去紫禁宫么?”
燕辞听到小时的自己说:“嗯。你不喜欢么。”
他的声音略带叹息,“是啊。”
“为何?”
凤天歌的语气有几分委屈,几分撒娇的意味,“紫禁宫那么远,爹想你都见不到你了。”
小燕辞不说话了。
“要不,你求求我?说舍不得爹爹啦,要爹陪你一起,我便考虑考虑。”
“才不。”
他一把给他从后背上薅下来,抱在怀里,宠溺的笑骂道:“哼,小白眼狼,真是白疼你了。”
燕辞看到他深邃漂亮的眉眼,那双碧绿色的夜眼在月华下美得动人心魄。
忽然间,耀眼的白光盛放开来,冲散了黑暗。
燕辞的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华美的殿阁,自己这是在哪儿?
他分明记得自己的双眼被护国天师剜去,怎会……
爹呢?他去哪了。
燕辞想去找他,他稍微一起身,便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他咬紧牙关,踉踉跄跄的走向门口,这时,门‘砰’的被人从外面推开了,燕辞被撞倒在地。
不用想,这么莽撞,肯定是他老爹。
燕辞心头一喜,刚想说话,听到的却不是凤天歌的声音。而是夏侯逸,神色瞬间沉落了下来。
夏侯逸眼睛红红的,似乎刚哭过。
夏侯逸看到他倒在地上,急忙去扶,“抱歉,我……”
燕辞被夏侯逸扛到了床榻上,扶着他坐了下来。燕辞跪在夏侯逸面前,哽咽道:“我没能把商枝带回来……”
夏侯逸摇摇头,给他扶了起来,“这是无双精兵的宿命,也是她的决定。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长官他让我好好看着你,这儿是闲鹤楼,你好生在此修养,然后为商枝报仇。”
燕辞怔了怔,“长官?您为何称我爹为长官?”
夏侯逸因商枝的死有些恍惚,完全忘了凤天歌如今的身份,和他让他保守的秘密。
夏侯逸自知自己说错话,便神色匆匆的要离开,“你休息吧,有事唤我。”
“前辈!”
燕辞死死的揪着他的衣袂,“求您告诉我,他到底是谁!他是否也曾是无双精兵!?——他去哪了,是去离恨天了么?”
凤天歌对紫禁宫和无双精兵的事情了如指掌,燕辞曾经怀疑过他过去的身份,可又马上否定了自己的这个念头。毕竟凤天歌是魔修——
夏侯逸双拳紧攥,想起凤天歌,他的眼眶攸忽红了,事到如今,他也不想再为他隐瞒了,因为——
“燕辞,我知道你一直恨他,恨他是个魔修。”他转过身,盯着他的眼睛“可如今他为你,已然一无所有,即便他欠你和你娘的,如今也都该还清了!他把他的眼睛取了下来,给了你……”
燕辞看着他的眼泪在眼眶中颤抖着落下,惊怔住了。
“你爹他不是魔修!从来不是!他是六玄令!!”
燕辞动了动嘴唇,却听不到自己说的话。
夏侯逸告诉了燕辞,六玄令是如何从一个英雄陨落为人人憎恶的魔修,当战争结束后,也就不需要英雄了。
凤天歌也许从一开始就预料到这个结果,他身为无双精兵创始人,他可以让手下的人去替他做。
可他没有。
众所皆知,凤天歌为人性度恢廓,从不记仇,可他却恨了紫禁宫大半辈子,化成心魔,一生背负着这个诅咒。
楚叙北做上三军都督的位置后,便偷偷将凤天歌和紫禁宫的生死书毁了。他暗中找到凤天歌,给了他一笔钱,可那又能怎样呢?日月坛的余孽找他复仇,紫禁宫无双精兵视他为敌,燕辞的母亲已经承受不住时刻面临死亡的煎熬,失心疯了。
燕辞离家后,凤天歌四处寻找那个玷污了他妻子之人,他曾经的义兄,要将他千刀万剐。那段时间,他和情报贩子白无情走得很近,常常去无情殿喝酒。
夏侯逸退出无双精兵后,偶尔也接一些大门大派的单子,去魔教做卧底。便见到了凤天歌。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幕。
无情殿中歌舞升平,魔修们喝得颠三倒四,笑声满堂。
凤天歌半卧在白无情的座椅上,披着宝石蓝的袍子,流水般倾泻在玉阶上,嘴里叼着烟杆,烟雾缭绕间,他长眸微眯,醉意疏朗,犹如高贵美丽的鸾鸟。
他忽地对坐在他脚下,玉阶上的白无情道:“你知道我是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