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全文阅读 第101分节
第九百九十三章 论教育
第九百九十三章论教育
课堂挺大,一样有黑板和粉笔,然后是一人一桌,不少孩子已经在做课前准备了。
扁罐和王彦弼有小妹开小灶,学习得非常快,扁罐四岁就已经会万以内的珠心算,不断跳年级,现在已经差不多到五年级了。
苏油扫了一眼课室,大部分孩子年纪都在十一二岁,比扁罐和王彦弼大多了。
扁罐本来不满意上课的,现在却得意地宣称:“今天我爹爹陪我上课!”
苏油只好和蔼地跟大家点头:“各位同窗好。”
扁罐的爸爸是重臣孩子们知道,但是对重臣有多重就并没有什么概念了,因此最多也只是点头喊了声叔叔好完事儿。
扁罐来到自己的桌子上坐好,苏油也坐在旁边,然后打开自己的包包,取出文具盒子,砚台,贴子,开始磨墨。
扁罐也在一边摸出课本早读,苏油将墨磨好,开始闭目养神。
扁罐有些好奇:“爹爹你这是做什么?”
苏油闭着眼睛:“平心静气,上课前抛开一切胡思乱想的念头,为接下来专心听讲做准备,这可是爹爹读书的诀窍哦。”
扁罐觉得这一招不错,将书读完,也跟着学了起来。
其它同学也有样学样,别的不说,扁罐的爹爹科举名次可是探花,学习方面的事情,跟着做就对了。
等到教授来到课堂,见到一帮子学生坐得端端正正的闭目养神,扁罐的旁边还有一个大人,不由得一愣,然后看年纪相貌,立刻就想到了这位一定是保和殿大学士苏油苏少保。
赶紧来到苏油身边:“呃……是苏学士吗?”
苏油睁开眼,见面前是一个年轻人,约莫二十六七年岁,也赶紧站起身来,深施一礼:“我是苏子超的父亲苏油,子超多蒙先生教育,苏油有礼了。”
教授赶紧还礼:“不敢不敢,学士这是……”
苏油说道:“子超昨日说先生准假,让他陪我几天,我想着干脆来学校,这样陪也陪了,学也学了,岂不是两全其美?放心,我就是找个地方写些东西,绝不干涉先生教学。”
教授顿时觉得苏油的脑袋上有两支看不见的角,恶魔父亲啊这是……
难怪人家苏家人读书这么了得,你看看,万里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陪孩子上学!
说道:“在下的学问,和学士比起来,那简直就是萤火敢于皓月争辉,就怕学士听了笑掉大牙。”
苏油说道:“不会不会,经义这东西多年不用,已经生疏了好多,而且读一遍就多一遍体会,正好跟着孩子复习复习。”
年轻教授只好说道:“那学士你自便,我这就开课。”
苏油再施一礼:“课堂之上,师长最尊,先生请了。”
等到教授回到讲座,扁罐喊了一声:“起立!”看样子还是班上的小头目。
接下来就是行礼问安的日常,苏油也跟着照做,然后和孩子们一起坐下,开始写给赵顼的条陈。
年轻人的课讲得相当不错,完全不是普通年轻士人的水平,苏油想想也是,蜀国公主都放心丢自己的孩子在这里学习,水平肯定是差不了的。
课程内容也不深,苏油手底下运笔如飞,偶尔听先生讲到精要之处,挂一耳朵听听。
教授的讲解声,孩子们的诵读声,学习的氛围让苏油如有神助,感觉今天写文章状态非常好。
教育,也是苏油要讲的十件大事之一,在学校里写这个,那是正好。
华夏民族,对教育的重视,估计是如今所有国家当中最高的。
但是华夏民族,多是从“教”“学”两方面分别阐述,却没有将之形成一个整体的概念。
因此对于教育的理论总结,尚有一些欠缺和偏差。
苏油的奏章里边,将教育合为一体,将之定义为一种有目的、有组织、有计划、有系统地传授知识和技术规范等的社会活动。
这个定义,将所有的与传授和学习有关的内容都包含了进来,而不仅仅是局限在了以前的经义之上。
以此为基础,苏油便展开了阐述,证明为何自己要对教育定义得如此宽泛。
其实也有人意识到过这一点,所谓子承父业,克绍箕裘这些词语,其实也包含了教育的内容在里边,不过没有人专门论述而已。
孩子学会了父亲的技能,生活方式,到能够独自立业成家,自己养活自己,传宗接代,为国家贡献自己的力量。
这个过程,是大宋稳定和发展的基石,你能说这不是教育的内涵吗?
要把这些包含进去,这就要先说到教育的根本价值和意义。
教育的根本价值,就是给国家提供具有崇高信仰、道德高尚、诚实守法、技艺精湛、博学多才、多专多能的人才;
培养和养育国家与社会发展需要的动力;
培养合格的国民,为国、为家、为社会创造知识,创造精神和物质财富,推动经济增长,推动国家和民族兴旺,促进人的发展,人类的发展,世界的发展,直到文明的发展。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教育,就是塑造和凝聚人格的过程;而大宋的教育,理所应当就是塑造和凝聚华夏民族人格的过程。
而所有华夏民族的人,其人格再凝聚起来,就成了大宋的国格。
因此对于国家和社会来说,教育,是改变国家素质和气质最重要的东西。
故而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强调了教育的重要性之后,接着就是讲述大宋教育的现状。
现状肯定是让苏油不满意的。
目的不明确、组织不规范、计划不长远、系统不完善。
就这样了,教育还不普及,受教育的人才比例太小,效率不高,层次不够,难以达到上边所述的根本价值的实现,难以为国家和社会发展提供足够的动力。
而最大的不满意,就是如今的教育,甚至背离了教育的根本价值。
士农工商军,各行各业,在职业技能上都还有极大的提升空间,而如今的大宋的教育水平,仅仅将目光放在了行政人才的培养之上,而忽略了其它方面的提升。
几乎可以这样说,完整的教育体系,放眼如今的天下,只有一个地方具备——眉山。
所以眉山如今开始涌现出各行各业的人才,进而辐射到蜀中,陕西,荆湖,甚至南海。
而这些接受过完整教育体系的人才,体现出来的能力和素质,也在这些地区的蓬勃发展中得到了深刻的体现。
和福建路昌盛的私学教育不同的是,眉山的教育体系,培育的不光光是行政人才,文学人才,史哲人才,因此眉山人的出路更多更广,而不是非得要谋取进士高第之后,才能为国家为社会做出贡献。
让每一个人受到教育,形成正确的三观,培养出专业的技能,能够创造出社会价值,差不多是眉山教育体系的目的所在。
当然眉山能够做到这样,也是和经济的发展水平息息相关的,但是眉山和外路的思路有一个最根本的区别,就是没有一来就追求高大上全。
还是精细纯老三样,落实到现在教育上,就要适应大宋如今的实际——让不同的人,得到不同程度的教育,再慢慢提升这个程度的下限,事情就能够做起来了。
这就要涉及到教育的分类了。
从层次上说,可以分为基础教育,中等教育,高等教育。
从资源提供者来说,可分为家学,官学,私学。
从程度上来说,可以分为普及教育和专业教育。
大宋的教育事业需要实现的目标,从政治层面上说,就是要努力扩大受教育人口,全面提升国民受教育水平,努力提高国民素质,凝聚国家气质和国格,建立完善全面的教育网络体系,逐渐深化教育水平,细化教育门类,扩大教育规模,形成教育制度。
全面理解了这些,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事情,就纲举而目张了。
第九百九十四章 乒乓球
第九百九十四章乒乓球
教育事业可以说是苏油来到这世界上干的老本行,土地庙的一帮孩子还是他亲手带出来的,这一动笔就停不下来。
心思渐渐从一边听课一边书写,转到了全神贯注阐述主张,直到扁罐轻轻拉他的袖子,苏油才抬起头来,却见全班人都看着他。
扁罐低声说道:“爹爹,散学了。”
“哦。”苏油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写得入神了。”
年轻教授趁机教育孩子们:“同窗们都看到没有,这就叫专心致志,大家要是都有学士这样的治学精神,何愁自己的功课不能长进?”
苏油起身拱手:“耽误先生了。”
扁罐适时喊了一声:“下课起立。”
所有学生一起站起来:“恭送先生。”
一声“散堂”,所有学生都一溜烟跑没影了。
年轻教授这才过来和苏油行礼:“没想到学士会来,怠慢了。”
“没有没有。”苏油赶紧客气:“外放数年,扁罐的学业也不知道如何?没给先生添麻烦吧?”
教授说道:“家学渊源啊,听闻学士生而知之,我看扁……子超也不错,闻一知十,别看年纪小,却敢于发问,问题问得也比一干同窗来得深刻。”
“这所学校,以理学为基,很多文字之外的东西我也不懂,也还在学习呢。”
“致用,经世,明道,循序渐进,自打来到学校,也感觉自己颇有所得。”
苏油问道:“未知先生名讳?课程讲授得极好,也能见蜀学的一些渊源,不知道先生是自学的还是有师传?想来也不是寻常学子。”
“不敢。”年轻人躬身施礼:“在下陈师道,字履常。”
靠!苏油脱口而出:“原来你就是闭门觅句陈无己!”
陈师道苦笑道:“恶名连学士都知道了。”
苏油问道:“你却如何来到了这里?是被大苏连累了?”
陈师道是苏轼的铁杆粉丝,历史上著名的“苏门六君子”之一,后来成为了江西诗派的创始人之一。
两年前,苏轼荐其文行,起为徐州教授,如今却跑来希望小学当教师,历史真是面目全非了。
历史评价他一生安贫乐道,闭门苦吟,诗词风格以拗峭惊警见长。但存在着内容狭窄、词意艰涩之病。
说白了就是穷,连妻儿都还是岳父养着。
陈师道说道:“夫子离开徐州之时,对张驸马推荐了我,尉氏生活比汴京徐州轻快得多,现在一家人也算是足得温饱了。”
陈师道是标准的文人,苏油要是不问,怕是他根本就不会说自己的姓名来历,即便聊到现在,也一点没有干请求进的意思,而且也没有一点谄媚的味道。
苏油也不好多说什么:“这就好,毕竟士大夫修身齐家就是本份,照顾妻儿本就是男人应尽的责任。”
“其实你大可以利用假期出去走一走,开拓开拓视野,闭门苦吟,往往不及一眼所见而会然于心。”
“即便灵性斐然如大苏,他的诗词,也常常是触景生情,有感而发嘛,而且创作题材非常宽泛,这也跟他兴趣爱好颇多,游历的地方多,大有关系。”
陈师道笑了:“是,想不到孩子们竟然还有寒暑两个假期,现在有时间有精力,还真是可以出去走一走了。”
上午的第二节课要开始了,陈师道也不好久留,两人又聊了几句,便告辞。
第二节课是数学,传授的是三角形的相关知识,老师架着三角板进来就呆住了,扁罐身边坐着的那位,是曾师大爷!
又是一通问好问情况,才开始上课。
扁罐明显早已经学习过相关的知识内容,根本就不听课,自己摸出铅笔尺规草稿纸,就着一套例题解析在那里自学。
这肯定又是小妹给开的小灶,苏油一边在那里奋笔疾书,一边偷偷瞥扁罐研究题目,心里也不禁有些暗暗得意。
自己这个天才是假的,如今看来,扁罐继承了苏家的优良血统,然后发展到了理科上头。
其实苏轼,苏迈的理科也不错的,不过大苏文名太盛,导致不显而已。
真要细细想来,十几岁研究出松树促苗技术,在眉山连鳌山种下上万株松树林的人,没事儿研究制香造墨的人,对物性其实也是有自己的体悟的。
老怀大慰啊……
这节课上完,苏油当天的条陈也写完了。
徒孙教授过来:“先生,现在还没到饭点,要不去我教研室写?孩子们吵吵闹闹的怕影响到你。”
苏油将折子收起来:“不用,生活这么美好,岂能被码字耽误时光,每天雷打不动五千字就已经足够了。反正陛下又不会催稿。”
教授赧笑道:“五千字一上午就写完,先生的本领实在是厉害。”
苏油叹了一口气:“你错了,论起写文章的本领啊,老堂哥,大苏,子由,小妹……我其实是我们家垫底的。”
徒孙教授:“……”
好尴尬,好在苏油很快和他告辞,出去让扁罐领着游览学校去了。
学校的活动也不少,足球和藤球备受男孩子们喜爱。
而女生则比较喜欢羽毛球,板羽球。
而最受大家喜欢的,是乒乓球。
乒乓球是用赛露络做的,弹力相当不错。
球拍则用的是真皮贴板。
苏油看着这个就手痒:“我可以参加不?”
正在打球的孩子看了他一眼:“排队。”
苏油于是老实排队,很快看懂了规则,三球两胜,胜的继续留台上,输的下去,从尾巴重新排。
因为受欢迎,所以排队的孩子还不少。
终于轮到苏油了,一个高抛发球加旋,对面的孩子不知道这些套路,一接球就飞出桌子外边老远。
对方发球,老老实实的将乒乓球扔桌上弹起,然后打过来,被苏油来了一记扣杀。
接下来就是苏油大展神威的时候,后世兵乓球在中国推广得非常广泛,哪怕是在乡上,苏油的乒乓球水平都是菜,但是现在欺负起孩子来,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孩子们都傻了,以往挺听话的球,今天竟然乱来了,打到之后四处乱飞,完全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
有些聪明的孩子已经隐隐发现了关窍,球是带旋转的,左旋右旋,上旋下旋,力道也有轻有重,球路有高有低,可以打出很多很多的花样来。
于是他们也从发球开始模仿,偷师看叔叔是怎么接球的。
终于,一个孩子猛然一记现学现卖的扣杀,把对面那个奸诈的反动派打下了桌去。
“哦——”桌霸终于被消灭了,所有的孩子都欢呼了起来。
苏油笑呵呵地将乒乓球拍交给上来的孩子,对在一边冷笑的张敦礼说道:“体育活动吗,竞技性还是要体现出来嘛。”
明明是欺负小孩子!张敦礼心里吐了一万个槽:“从此兵乓球桌上,机诈百出,敦儒之风再也没了。”
“这我们就要说道说道了,”苏油笑道:“君子不争,必也,射乎。孔夫子都说了体育活动是可以存在竞技性的,有规则有底限的竞争,是可以增加团体活力,效率,凝聚力的。”
张敦礼摆手:“跟你说这些说不过你,我就是画画比较擅长,诶说起这个,你那个超写实风格如果再讲究些法度,其实是相当可观的。”
苏油笑道:“随你,只要你不怕累死就行,光头发就是一万多笔,还要求根根符合法度,等你画好一只鸭子,小鸭子都能生蛋了。不扯这些了,学校的伙食如何?”
张敦礼笑道:“两宫太后和皇后仁善,说孩子是长身体的时候,一日必须保证三餐,中午是午餐肉烧三鲜,猪肉炖萝卜,馒头。”
苏油点头:“不错,那就在学校吃了。”
第九百九十五章 保和春
第九百九十五章保和春
吃过饭还有一节物理,然后是兴趣爱好课程,女生有家政,传统女工,毛衣编织,插花,音乐,茶道……男生除了传统的六艺,还有农艺,武术,五金加工,化学研究,物理研究……
社团都是学生们自发组织的团体,只要你有这个意愿,就可以跟学校申请,然后学校董事会通过之后,社首就可以去招揽社员,确立课题,上报申请经费,之后便要负责日常运作,每周还要交一份心得报告。
扁罐参加活动去了,苏油还想跟着去,结果被张敦礼拉到教研室喝茶去了。
扁罐是武术社的社首,物理研究社的副社首,还是五金机械模型小组的核心成员,小小年纪忙得很。
这又让苏油有些隐隐担心,这娃偏科似乎有些严重啊,书法绘画他不香吗?以苏家的底子要学这些还不是轻轻松松,为何要舍易取难?难道以后走恩荫的路子?以后靠开工坊取媳妇?苏家明润一支以后不走仕途?那是不是要和皇室联姻起码有个保障……
坐在教研室里喝茶还一脸的担忧,张敦礼实在看不下去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扁罐这样的孩子你还能多要求啥?以后文韬武略都不会差的,干啥不能干?”
苏油说道:“走文官路子怕是要被讥笑靠了父辈;走武将路子又要上战场,危险;不走仕途我倒是无所谓,但是最起码得有个进士功名傍身,以后压力才不会太大,岳家也不会看低一眼是吧?你看我老堂哥一辈子就是差了个功名……”
张敦礼“噗”地一口茶喷出了老远:“你这想得也太多了……要是你舍得,我家就有个女儿,放心,我保证不会看低扁罐一眼!”
说道这里苏油又拿翘了:“孩子的将来,我们也不好干预太多,哎哟五金机械是不是要玩台钳车床之类的东西?不行我得去盯着……”
张敦礼都无语了:“你自己小时候可没少玩这些吧?石公说当年他用玻璃江铁沙炼团钢的时候,你还在一边帮手指点来着……得得得和你一起去,你知道金工试验室在哪儿吗你?”
接下来就见两个成年人狗狗祟祟地蹲在金工车间窗户外头,偷偷看里边的孩子在技工的指导下操作。
还好,就是玩台钳,用小锉子修整一块金属片的孔道,让它能够完美地放进一个金属细长柄里。
这其实是军器加工的一部分,看样子是在给匕首加装护手的工序。
扁罐很专注,不时拿卡尺测量尺寸,力争将误差降到最低。
这一学期的实践课,大概就是利用金属片制作一柄匕首或者短剑。
苏油松了一口气,眼看着技工叫停了孩子们,让他们将工件交上去一个个用卡尺检查,又悄悄拉着张敦礼,两人一起狗狗祟祟地蹲着走出去老远,这才站起身来。
苏油吐了一口气:“要下课了赶紧回教研室,让孩子知道我们偷看不好……”
原来你知道啊!张敦礼再次在心里吐槽了一万次。
果然,两人刚刚回到教研室不久,扁罐和王彦弼就背着书包来了,扁罐说道:“爹爹,放学了。”
苏油慈祥地道:“学校真是太有趣了,怎么这么快就放学了呢?爹爹都还不想走呢……对了,你的兴趣课是什么啊?”
扁罐说道:“五金加工,今天用台钳做短剑护手,我们的短剑快要做好了。”
“是吗?”苏油一副刚刚知道的样子:“哎哟那太好了,我正好想要一把短剑。你做好了送我好不好?”
“那是送给娘的,爹你就别用了,小心伤了自己。”扁罐想了一下,认真地回答道。
张敦礼猛地扭头,一张脸顿时憋得通红。
“啊?哈哈哈哈送给娘也挺好……”苏油强笑着化解尴尬:“那你再给爹爹也做一个呗,不要求给你娘的短剑那么复杂,就小件儿就行,爹爹拿来做镇纸,好不好?”
扁罐想了一下,点点头:“好。”
“对嘛!”苏油高兴坏了,摸着扁罐的头:“看看我们家扁罐,有什么好事儿都不忘了爹爹。走吧我们去看望你蜀国阿姨去。”
张敦礼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谁说苏明润精明沉稳来着?孩子面前,简直就跟个傻子一样!
蜀国公主的庄园就在学校的旁边,两大两小四个人便一路散着步朝那边走去。
王诜还在嶲州教育夷人回不来,苏油也不知道那夫妻俩的关系有没有恢复,也不好打听别人家的私事,便对张敦礼说道:“这园子花费大了去了吧?”
张敦礼点头:“官家对我家那位是疼爱,对蜀国大家却是又疼爱,又内疚,又敬重,有什么好东西恨不得全搬到这里来。不过蜀国生性简朴,以前那些孤本名画,那是给……”
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摇头不说了。
蜀国公主别业外头没有鱼塘,而是一个别致的梅园,腊梅已经打起了骨朵,可以想见再过一个月,这里会是一片怎样幽香美丽的景象。
顺着弯曲的石径来到庄子外,看门的门子过来接着:“驸马,郡公。”
石薇是蜀国公主的手帕交,蜀国公主的人都随着石郡君的名号称呼苏油。
苏油问道:“你家主上可大好了?”
门子躬身道谢不迭:“多亏了郡君妙手,大家已然大好了,郡君说山药有补中益气之功,特意带了一些过来,不过大家不思油腻,如何料理,还得郡公指点一番。”
苏油笑道:“这些却是小事,那我家娘子也在府上?”
门子说道:“正是呢。”
都不是外人,又带着孩子,门子一路将苏油一行领进内院。
蜀国公主正在那里与石薇闲话,王彦弼跑了过去:“娘!”
蜀国公主看着他,王彦弼跑到她面前又站住了,恭敬地垂着手:“娘。”
蜀国公主这才点头:“弼儿今日的课程可都明白了?要是不明白的,问你扁罐哥哥。”
扁罐几乎算是跟着蜀国公主长大的,而且蜀国公主的教育方式是来自宫廷,行止皆有讲究,和在苏油身边大不一样,上前先给石薇施礼:“娘。”然后又给蜀国公主施礼:“阿姨,我们回来了。”
苏油都小吃了一惊,这还是我“仪状甚野”的苏家人?
“乖。”蜀国公主摸着扁罐的小脑袋,对苏油微笑:“少保按治南海,为我大宋立下殊勋,可是辛苦了。”
苏油躬身道:“这是南海百姓自己的选择,也是我华夏文明的华瞻丰美对他们的吸引,苏油在其间只是个穿针引线的角色,不敢劳大家挂齿。”
蜀国公主笑道:“听闻小苏太保最爱推功,以前尚不觉得,为国家拓境万里,尚如此谦逊有礼,历代名臣里,除了张良,冯异,似乎就再找不见了。”
苏油笑道:“汉高,光武,都不大能容纳功臣之君,估计张冯二人乃不得不为耳。”
“我与他们不同,陛下也和两位君王不同。而大宋,也与西东两汉不同。”
“臣子进退致仕,皆有制度,不用担心所谓的功高震主,这也是前朝无数政治教训给大宋带来的红利。”
“只是我的确没什么功劳,什么开拓疆土,诛除叛逆,都是虚名。要说功劳,能让南海人民心向大宋,安居乐业,没有因为苏油的治政而厌弃大宋,这一点上,倒是有些自得。”
张敦礼翻着白眼:“你可得了吧,吕惠卿在交州上奏,李道成的《南海史补》已然修编完毕,其中提到交趾一户农人在山中发现一本奇兰,凤叶龙根,碧茎雪萼,清馥淡雅,香远益幽。”
“还说某人离境,纤毫不取,唯携日常收购的山兰数十本。交州人那兰花觉得像极了某人的品行德治,将之命名为‘保和春’。”
第九百九十六章 种山药的道理
第九百九十六章种山药的道理
苏油摆手:“吕吉甫的话可不能全信。我觉得他更多的是看在我离任之时,给他留够了公使钱,装满了常平仓,说几句口水话你好我好大家好而已,不过那什么保和春没收到,倒是真可惜了。”
接着笑道:“交趾人就不懂花道,以为花大花多开得热闹的才是好兰花,我那几十本兰草真是收成了地板价。”
“什么时候带你去看看,你见过就不会说我纤毫不取了,随便一苗在汴京城里出手,价值都应当不下五十贯。”
石薇说道:“说起这些小油哥哥就不会有完,赶紧料理山药,给蜀国妹妹补一补,不过不能炖,烧,油气不能太重。”
苏油想了一下,拿出包包里边的笔来在笔记本上唰唰写了一个料理,交給一个丫鬟:“很简单,就照这样做吧。”
丫鬟去了,张敦礼又好奇起来:“苏家庄子上的山药和外间都不一样,我庄子上庄户种植的那些,七歪八扭难看死了。而苏家庄子上的,被称为铁棍山药,又粗又直,宫里指定了要供奉。”
“后来我向八公要了些种苗,想着七弯八扭的肯定是遇到了下面的石头,便让庄户深挖,挑去下边的石块,倒是能够种得直了,却不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而且庄户们抱怨山药扎得太深,挖起来太费劲了。”
苏油乐得都不行了:“你这东主太过于想当然,带累庄户跟着倒霉。种之前为何不来问问?”
“尉氏县修建别业,用到了大量的竹材架子,别业修好之后,竹材就没啥用了,被弃如敝履。”
“八公便收了不少起来,将之剖成两半,去掉中间的竹节,找一处向阳的坡地,松土之后将半片竹管平铺在坡上,高的那头放上山药苗,用土盖上。”
“因为土层浅,土里营养就丰富,施肥肥力也容易达到,所以山药当然长得又肥又壮。”
“加之根部被阻挡,只能沿着笔直的竹管生长,这就是‘蓬在麻中,不扶自直’的道理。”
“你让庄户深挖,挑石头,底层生土被翻上来,营养不足,山药自然长不好了。”
“所以别家的山药都是竖着长的,我家的山药,却是沿着土表横着长的,不但长得笔直粗壮,还有一桩最大的好处,就是收获的时候轻松异常,就连扁罐都可以用手刨出来!”
“你既然已经想到了山药遇到阻碍要拐弯的道理,却只想到将阻碍去除,没有像八公那样,将这种阻碍合理地加以利用,方向一开始走反了,从事半功倍,变成了事倍功半。”
“嗨!”张敦礼手扶脑门:“简直了!八公这都怎么琢磨出来的!难怪司农寺的小官见到他都得规规矩矩喊令公!”
苏油笑道:“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
张敦礼表示不服气:“山药却也不在五谷之内!”
蜀国公主也是佩服,微笑道:“弼儿,扁罐,学士说的,是处处留心皆学问的道理。”
“这件事情,为什么姨父失败了,而八公成功了呢?除了丰富的农事经验,还有考虑事情的方法。”
“每件事情要做之前,从思路的正反两个方向都考虑一遍,事情才能做得周全。”
扁罐和王彦弼都是小脑袋直点。
石薇拉着蜀国公主的手:“妹妹就是厉害,什么都能讲出一番道理,我就不行。”
蜀国公主嗔道:“姐姐这话,在小苏学士和张驸马面前说,也不怕被他们笑话。”
说完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充满了不舍:“好在扁罐知礼懂事,我如今也算对贤伉俪有了个交代。”
石薇说道:“就在左近,我们可以日日相见,扁罐也可以日日来起居,就怕到时候你还嫌我们烦呢。”
蜀国公主脸上焕发起神采:“怎么会?姐姐来了,很多事情我都觉得有了主心骨。”
这时候席面上来了,一道菜式让蜀国公主眼神一亮:“这个菜怎么做的,可真好看。”
苏油说道:“这菜式很简单的,就是分别将山药,胡萝卜,芹菜段,水发木耳下到鸡汤里烫到七成熟,然后炒锅下少许素油,鸡油混合烧热,下烫好的蔬菜大火快炒出锅,除了这些,只放盐,要的是一个清香爽脆。”
玉瓷盘里的菜黑白分明,红碧相称,看上去非常赏心悦目。
蜀国公主吃了一口:“不错,非常清爽。大家吃饭吧。”
皇家的规矩吃饭时坚决不说话的,和苏家的野路子不一样,蜀国公主能和几人同桌共餐,这已经是将大家当做自己人了。
扁罐和王彦弼很能吃,每人吃了三碗米饭。
吃过之后,席面撤下去,蜀国公主让两个孩子去做作业,大家移步到偏厅里说话。
以前的蜀国公主府苏油也去过,当时摆设都是琴棋书画,金石古董。
如今这偏厅中,多了很多女人味,各式美丽的瓷器花瓶,插着鲜花,莲蓬,芦苇。
书房上的摆设,也换成了清一色的竹器,苏油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些原本是自己家中的珍藏,被石薇给好妹妹搬了过来。
石薇这是不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蜀国可能只是提了一句,石薇就给闺蜜打包了。
要说不值钱是真不值钱,但是很多东西年份够老,是苏油当年在蜀中读书的时候四处收集的,花的功夫大了去了。
蜀国公主明显也很喜爱这样的东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想来都是学士的心爱之物,姐姐她不懂,随手就送过来了。”
苏油也不可能为了这个跟石薇生气,笑道:“东西有人用就好,在我那里也是放库房生灰,还容易招虫子,每年还得翻出来保养,麻烦得很。”
说完拿起桌上的笔筒:“这个其实是成都府大慈寺门口算命摊子上的签筒,被不知道多少人摸得光可鉴人,如黄玉沁红一般,起码是七十年以上的物事。”
“算命先生不知道珍惜,任其沾惹污秽,我用一个黄白铜签筒跟他换了过来,收拾干净,保养一番之后,就是这效果了,做笔筒刚刚好。”
蜀国公主合什道:“探花郎心思灵巧,总能化腐朽为神奇。”
苏油笑道:“所以这个笔筒之上,还凝聚着千万人的祝福与祈愿,现在到了大家手上,只能说,这是大家慈悲心怀,得来的缘法。”
石薇“哎呀”一声:“我都不知道这笔筒还有这样的故事。”
苏油也对蜀国公主合什一礼:“正因为不知,所以说才是缘法嘛。薇儿这东西,送得再恰当不过。”
蜀国公主起身,敛衽一礼:“学士,明日我想入宫探视太皇太后。”
入宫探视,还要对自己行礼,苏油明白了蜀国公主的想法:“让薇儿也随你去吧,弼儿我来照顾好了,住到那边庄子上去,和扁罐一起。”
为皇室看病,还是当今最尊贵的太皇太后,干系相当大,但是苏油还是同意了。
太皇太后对他的关心和爱护,从自己幼年到现在,一直都能够体会得到,虽然两人相见的机会几乎就没有,但是苏油愿意担了这份干系。
这位值得尊敬的老人,苏油也愿意为她尽心尽力。
这是一份厚厚的人情。
蜀国公主垂下眼帘:“多谢学士,那干脆今日便让弼儿随学士过去,我和姐姐明早就回汴京。”
第九百九十七章 摸螺蛳
第九百九十七章摸螺蛳
当夜石薇就住在了蜀国公主别业,而苏油则带着俩娃回到了石家庄子。
漏勺没看到妈妈就要哭,苏油从书包里摸出一个黄铜镂丝的金属球:“漏勺看,爹爹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漏勺立刻被这亮晶晶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将金属球在地上一滚,金属球里边的丝簧被内部一个金属小球在滚动中随机拨动,发出叮叮铮铮的声音,让漏勺兴奋地摇摇晃晃追了过去。
苏油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对乳娘说道:“今晚薇儿不会来,就麻烦你了。”
乳娘就是庄子上独腿张二的婆姨,说道:“没关系,漏勺都是我在带,孩子身体壮,让他玩够了能一觉睡到大天亮。”
苏油虽然杂学一堆,但是在这个技能点上完全是空值,只好望漏勺兴叹,让乳娘来负责。
石薇不在,苏油便想偷懒,结果自鸣钟约莫响过五点,两个孩子就跑到了他床上来。
扁罐直接掀被子:“爹爹起来跑步了!”
王彦弼也拉苏油的手:“叔叔叔叔不能偷懒,姨妈说你肯定要猫懒觉,要我们看好你!”
没办法了,苏油只好爬起来,穿好衣服推门又是一个激灵:“又降温了!”
今天的苏油觉得自己很争气,因为他只比扁罐他们少跑了一圈半。
跑完步回来,见到八公在家门口那口池塘边转悠:“其它几口塘都上冻了,今天得打鱼,全都挤到这口塘来了。”
说到打鱼苏油感觉全身都是劲头,顿时乐得见眉不见眼:“那等我送扁罐和彦弼上学回来帮你。”
八公笑道:“用不着你,就在出水口那里下一网,其它塘的鱼乖乖就会入网,方便得很。”
“不过这口暖水塘里有条螺蛳青,估摸得有四十来斤,你要是有本事儿将它打上来。”
“哎哟早说啊!”苏油顿时手痒想要溜号:“我这就拿渔具去!”
“不行!”王彦弼将苏油拦住:“做操!”
扁罐也帮忙:“今天是老师休沐,我们不用去学校,一会儿你还要好好陪我们玩!”
“好好好……”苏油只好妥协,转眼又批评:“玩什么玩,功课做完了?”
“我们昨天就做完了!”
“这不对呀这,周末的作业怎么能和平时一样呢?”
扁罐俩小子拒绝回答这无理的问题,苏油被孩子们拉着来到操场上,只好开始了晨练。
平正盛已经和张二打了几仗了,现在两人一人横骑着一条条凳,张二拿着一根长枣木棍,在教他如何在马上使用蜻蜓切。
这是马槊的战法,苏油也不懂,不过他知道蜻蜓切的矛头其实只让小石头耗工半年,而那根黑不溜秋的杆子,却耗了两年半才装配起来。
锻炼结束才是刷牙洗脸吃早饭,然后就见苏油取过一个鱼篓来:“扁罐,彦弼,我们去暖水沟里摸螺蛳好不好?”
“好!”王彦弼疯狂鼓掌,这么好玩的事情,他平日里只有看着庄上娃子们做,自己最多在一边拎篓子的份。
蜀国公主要是知道苏油正在把孩子往沟里边带,怕不得当场旧病复发。
扁罐倒是随意,八公从来不管他这些,反而活得健健康康的。
吃过饭一大两小便来到了引暖水的沟旁边。
将石板掀开,暖水在沟里流淌,沟里有大大小小不少的田螺。
尉氏的暖水是钙泉,十分的清澈,得是池塘入水口那里的田螺才长得又大又肥。
一块大石头挡住了水道,苏油准备将它搬开,结果那东西猛然一动,伸出了一个白色的蛇形脑袋。
“我的个去!”苏油吓得一屁股坐到了沟里:“蛇!你们小心躲远一点!”
扁罐和王彦弼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这是玉奴了!爹爹原来是胆小鬼!”
玉奴一点都不怕人,只是被苏油打扰了有些不高兴,伸出爪子从苏油湿漉漉的裤腿上爬了过去,然后进入池塘不见了。
苏油发现现在的玉奴和赵老头养木盆里不一样了,背壳足有斗碗那么大,还背上了一背的绿毛,在水里的泳姿飘逸得很。
“太不友好了!一点不如木客!”苏油对着水中的绿影挥了挥拳头:“刚见面就吓我一跳。”
水沟里的水很暖和,苏油也懒得上岸换衣服了,给俩孩子将衣服扎到腰上:“下来下来,我看到还有个大河蚌!”
这长辈当得,怂恿小朋友下水沟,扁罐和王彦弼对视一眼,都充满了兴奋的神色。
三个人沿着水沟将田螺,河蚌都给收拾到苏油带来的一个麻袋里,足足搜刮了十多斤。
一边摸螺蛳苏油还一边给小朋友讲解:“乌龟属于爬行动物,爬行动物到了冬天就会找一个暖和的地方,开始冬眠……”
扁罐从青苔里摸出一个大田螺,丢进爹爹的袋子里:“爹爹这话没全对,我们家玉奴就不冬眠,八公说这是因为它生活在暖水塘里,感觉不到寒冷,所以也就不会冬眠了,一年能长外头乌龟两年的个头。”
“是吗?哈哈哈爹爹又错了,八公是对的,任何事情都有特例。”苏油化解着尴尬:“玉奴就是乌龟里边的特例。”
王彦弼也抓到一个大河蚌:“叔叔,这个要吗?”
苏油点头:“要。”
王彦弼问道:“它也能吃?”
苏油说道:“当然,两浙路有一道酒烹河蚌草头,那滋味能鲜掉眉毛,不过汴京城里没人会做,导致河蚌多得不行。”
“不过现在不是时候,得等到三月,苜蓿长出来,恰下嫩芽,就是草头了,那时候的河蚌最鲜美,一起烹饪,就是一道好菜。”
王彦弼听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小苏叔叔说的这些,压根都没有吃过。
其实苏家庄子上好些东西,他以前也没有听说过,但是都很好吃,比如胡萝卜,花菜,高笋,水梨,米花糖,桃片糕……
苏油见王彦弼馋嘴的模样,说道:“一会儿给你们做一道田螺,也是很美味的。”
“那河蚌我们放掉?”
“也不用放掉了,可以拿去喂鸡,喂鸭子,蚌壳的成分和蛋壳的成分是一样的,因此鸡鸭要生蛋生得好,补充一些蚌壳粉在饲料里边,也能长得健壮,爱下蛋。”
一大两小一边摸螺蚌,苏油一边给他们灌输知识:“南海日南郡,西汉设有一个象林县,书上称为象林邑,后来慢慢简称林邑。”
“东汉末年,天下大乱,那里有个占人名叫区连的,杀害县令,自称国王,成为林邑国。”
“后来林邑国就成了占人的一个国家,城池用砖砌成,外面涂抹上一层蜃灰。”
“所谓的蜃灰,就是用海中的螺贝壳用火烧成粉末,调成泥浆,和我们刷墙用的石灰浆成分是一样的,这也是当地百姓因地制宜,用那里特有的材料搞出来的生产物资。”
“其实只要我们留心观察,就会发现河蚌里还有一样好东西。”
说完将河蚌剖开:“看,贝类在这里有一层囊膜,如果沙子进到了里边,贝壳被沙子磨得不舒服,就会分泌出一种东西将它包裹起来,使之变得圆润,久而久之,就孕育出了贝壳里边的珍珠。”
“来我们挑开它……看,这里就是河蚌的内层,你们摸一摸,是不是非常的光滑?”
“这一层内层,就叫珍珠层。”
“珍珠本身是药物,但是因为珍珠非常昂贵,很多老百姓用不起这个药。”
“但是我们知道了珍珠的成分和珍珠层的成分是一样的之后,就可以用砂纸将贝类的这一层磨取下来,一样能够得到珍珠粉。”
“珍珠粉可以入药,可以做成你们的娘用的化妆品,这样就将本来毫无用处随手抛弃的贝壳利用起来,而不用再浪费珍贵的珍珠了……”
第九百九十八章 鱼惊石
第九百九十八章鱼惊石
摸一次螺蛳,通过观察和讲解,孩子们上了一堂有趣的生物课,同时也获得了很多的知识。
扁罐和王彦弼觉得跟着苏油玩太有意思了,等到一大两小从沟里出来,已经满头满脸都是绿藻泥浆了。
上来那可就冷了,苏油一声令下,大家顶着寒冷朝汤泉池子冲。
等到哆嗦着脱光衣服跳进池子里,冰凉的皮肤又被热水烫得呲牙咧嘴。
王彦弼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度过了离经叛道的一天,被带着干以前从来不敢干的事情的感觉,真是又有趣又刺激。
等到从汤泉池子里出来,三个人已经泡得浑身通红冒汗了。
这么闹腾了一阵,肚子也有些饿了,苏油让厨房煮了红糖鸡蛋,吃过之后,让俩孩子将收获分类,田螺用清水养上,河蚌送去喂鸡鸭,记得留几个蚌壳下来下午做实验,测试其成分是否和石灰具有相同的特性。
等到孩子们忙活去了,苏油才挑了几个最大的田螺:“呵呵呵……免费劳力,真好用。”
螺蛳青螺蛳青,钓大青鱼,用大螺丝是最佳的饵料。
四十斤的大青鱼,苏油用了两个李子大的螺蛳。
先将小螺蛳砸碎丢进塘里做了一个窝,然后用海竿挂上大螺蛳丢到窝子里。
装备又升级了,这次升级的主要是鱼竿和鱼线。
在真腊对付大鱼的时候,苏油感觉竿子不够厉害,特意让人给自己定做了一根竿子。
用的就是马槊竿子的技术,不过内芯还是竹肉,是南方特产的一种己坚韧的竹子——长在崖边石头缝里的厘竹。
内芯外层则粘合竹片,合起来拼成一根竹竿,外观看上去和普通竹竿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是实心的,而且取的部位贴近外皮,坚韧程度不是竹子原竿可比。
近代的撑杆跳运动的竿子做法也类似,要是再遇到三百斤的大鱼,苏油现在手里的竿子也够使了。
线轮换成了新产品——鼓轮,里边的机件,比纺车轮更加的精密,这是得益于四通金工对自行钟小型化的不懈追求。
线用的丝线,其实蚕丝的强度非常结实,它的问题在于纺纱线的时候,蚕丝与蚕丝间交缠的紧密程度不够。
解决这个的方法也有很多,比如用煤油作为润滑剂,就能让蚕丝在编织的时候更加紧密的交缠在一起,可以得到同等强度下,线径更细的丝线。
加上手工作坊精致的漆水工艺,烤蓝防锈的鱼钩,编织后挂胶防水的鱼护,很多人不知道,苏油所用的渔具,其实是大宋最尖端科技和工艺的集大成。
钓大鱼浮漂不用太讲究,棉线结在鱼线上做定位,能挡住一个鸽子蛋形状的浮漂就行。
不过这枚鸽子蛋在水中能够反射日光,非常醒目,原因是漂体的漆水里边混合了微笑的蚌壳珍珠层细片,反光的角度很宽,只要不是正对太阳垂钓,抛投很远都能看清。
这口塘面积有七八亩,另一边出水口那里,八公在组织庄户们准备下网了。
扁罐和王彦弼干完手里的活,也跑来看爹爹钓鱼,不过娃子性子耐不住,那边打鱼当然更热闹,于是又跑那边去了。
塘里的鱼很多,不过听八公说出了草鱼和一些用来净水的鲢鳙,别的鱼都是夏天引水调温的时候自己带进来繁殖的。
鱼塘也不全是养鱼,差不多有六分之一的面积还种植了莲藕,分别来自眉山和两浙路,一种脆甜,一种粉多,一种开花偏白,一种开花偏红。
不过现在那一带都是些枯叶杆子。
苏油还在欣赏水面,视线的余光里光芒一闪,赶紧回神,发现鸽子蛋浮漂已然不见了,水面上冒出几个打泡。
将线紧了几圈,猛然一扬杆:“来了!”
线鼓开始叮叮叮地往外出线,那还鼓轮里边棘爪和齿轮作用的声音。
苏油旋紧了一些刹车,出线需要耗费的力气更大,手里的竿子被拉得幅度更弯了。
溜鱼开始,大青鱼钻入藕丛的企图失败,在莲藕区的边上猛然一栽头,打桩了!
一大片黑色的泥水从塘底翻上来,立即就吸引了岸边人群的目光:“学士钓到大鱼了!”
八公清晨的时候只是随口一说,现在既在意料之外,一想有又在意料之中,不由得觉得好笑:“扁罐你学到你家爹钓鱼摸虾的本事儿,这一辈子也饿不着!”
岸边人声鼎沸,将大青鱼吓得不敢在继续打桩,重新一甩尾巴,朝鱼塘中心游去。
“哇……”当那个大尾巴翻出水面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发出了一声惊呼。
这下就跑不掉了,加上毕竟是鱼塘,能供它腾挪的地方也不大,没有过多久,大青鱼便翻出了白花花的肚子,被收近了塘边。
抄网是薄竹管套金属螺纹的并继头,可以三节拼接,同样的升级了。
不过苏油比划了一下,发现鱼太大套不进去。
“庄户人家哪里这么多麻烦讲究,活鱼拿上来还不是死吃?张二!”
“来了!”张二取来一个刨粪土的尖齿钉耙,一钉耙下去,钉耙最边上的那根细齿就扎穿了大青鱼的腮壳,鲜血立刻就流了出来,然后将大青鱼拖到了鱼塘边的石板路上。
“这个这个……”苏油看着品相被破坏得面目全非的大青鱼欲哭无泪:“鱼拓做不成了呢……”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好在除了一个鱼尾巴可以剪下来贴到门上之外,青鱼身上还有一样好东西。
可不能再让张二他们糟践了,苏油喊道:“给我抬料理台上去,不准再瞎弄了,剩下的人赶紧打鱼,趁这两天天冷,我们弄熏鱼准备年货!”
大家嘻嘻哈哈地将大鱼抬走,又围观了好一阵子,这才回去打鱼。
苏油自己在这边带着俩厨娘忙活,今天是收获的日子,主家要给大家备上一顿好酒菜。
程家,史家其实在几处也有别业,这也是眉山江卿世家混入了大宋顶级勋贵圈子的标志。
但是二十七娘领着孩子去史家冬庄上会账去了,那里恐怕比今天的苏家庄子还要热闹,苏辙实在是没有地方可去,干脆躲到张敦礼那里读书去了。
见两个厨娘有些局促地看着自己,苏油说道:“我就做一件事情,做完就只动嘴不动手,还是你们来,成了吧?”
两个厨娘这才一起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
苏油用尖刀小心翼翼地剔开青鱼大头到胸鳍的关节处,用手掰开,里边就是牙齿和枕骨的位置,那里有一个厚厚的软角质的增生,是青鱼吃螺蛳的时候,用来压碎螺蛳壳的部位,叫做青鱼石。
这东西很滑腻,新鲜的青鱼石硬度又比较低,撬取不得当容易形成裂纹划痕,相当不好取。
苏油最后动用了漏勺吃饭用的光滑小银勺,才将一块掌心大小,呈粉红色的青鱼石取到了手里。
将青鱼石洗净擦干,找来一张桑皮纸包上,苏油得意洋洋的笑道:“没见过这东西吧?可比这条鱼值钱。”
两个厨娘都不知道青鱼体内还有这东西,以往的青鱼十斤就算大的,都是一锅炖,炖过的青鱼石就彻底报废了。
苏油说道:“这个叫鱼惊石,可串绳系于小孩手腕之上,有驱凶避邪,防小孩惊吓,纳福纳禄之用,给漏勺用再好不过了。”
不过这是南方的习俗,北方人压根就不知道这个。
苏油也不再废话,说道:“鱼头红烧豆腐,鱼尾做酸菜鱼汤,鱼身子肉做鱼丸子,四十斤的大青鱼,其它做法都不是正路。”
俩厨娘你看我我看你:“官人,这头尾我们都料理得来,中间的那段,怕是得你指点指点。”
第九百九十九章 小苏文字
第九百九十九章小苏文字
苏油朝外头看了一眼:“这天气正好吃不完冻着,可以吃很久。”
这是大手笔,光鱼身子肉差不多就是二十斤,得四十个鸡蛋的蛋清,光备料就是不小的工程。
苏油指挥两个厨娘开动,去皮,去刺,鱼头切块,用擀面杖敲打成鱼泥。
葱、姜要弄成细茸,苏家厨房的手动小磨机这下派上了用场。
磨成泥后,加清水搅拌,然后倒入纱布,挤出汁水。
将葱姜汁倒入鱼泥中,剩下的还可以拌炒时使用,撒了一斤的盐,整整一两白胡椒粉,倒入两瓶料酒,一大块猪油,用擀面杖将鱼泥搅拌均匀。
然后分次倒入蛋清,每搅拌均匀之后再倒入下一次。
所有调料和鱼泥充分混合后,开始换一种手法,搅拌的时候故意将鱼泥挑起来一些,让鱼泥将蛋清充分吸收,并在其中产生大量细小的气泡。
很快,鱼泥开始具备粘性和韧性,这就意味着鱼泥搅拌好了。
大锅内加水烧开,然后将明火用炉灰盖上,让水重新平静下来,之后的事情就跟做丸子一样简单了。
两个厨娘用手抓起适量的鱼泥,在拇指和食指间的虎口处挤出大小合适的鱼丸,放入水中。
不多一阵子,鱼丸表面发白,密密麻麻漂满了一锅,苏油又指挥厨娘将鱼丸捞出镇到冰水里边。
这一热一冷,鱼丸会变得非常Q弹。
数十斤鱼丸可得做一阵子,苏油如今是甩手大掌柜,教会了厨娘便离开了厨房,跑到鱼塘边看热闹去了。
石家的鱼塘非常的生态,草鱼很多,喂食的是它们喜吃的甜象草,一个个长得非常壮硕。
草鱼排出的鱼粪,以及池塘边鸡鸭的粪便,又能够将水体保养得富含藻类和微生物。
这些又供给了螺蚌,草虾,鲢鳙之类的生长。
而螺蚌草虾,成为底层鱼类如鲤鱼,鲫鱼的食物。
加上水体温暖,简直就是鱼类的天堂。
北方水体要上冻,北方人也不善于养鱼,八公在每年春天三月的时候,还会沿着暖水塘放下很多棕片,让鱼能够顺利产卵,保证存活率。
同时又能收获大量的鱼卵,移到没有大鱼的小精养塘里,泼洒发酵青储底部留下的沼液,培育出大量的夏花鱼苗。
自己家的鱼塘根本用不完这么多的种苗,苏家庄子每年还得往外大量赠送。
还有人工孵化的鸡鸭苗,扦插培育的桑树苗,魔芋胶膜高空压条技术取得的桃梨等果树苗,八公都以非常低廉的价格,半卖半送的卖给司农寺,皇庄,以及周围的农户,苏家庄子的口碑,在开封府三个县里,那是授人予渔,出了名的仁善人家。
鱼太多,庄户们将大鱼都挑出来,一筐筐地抬走,半斤靠上的鲫鱼,丢到塘中一个小网箱里,随吃随捞。
剩下的太小的,丢回塘里继续养着。
主妇们则抓紧天寒地冻的时机,将鱼料理成可以长久保存的美食。
暖水渠边都是欢声笑语,那里摆起了一排锅灶,腌缸,熏棚,开始流水线作业。
好些种做法。
一种是蜀中腊鱼的做法,将鱼从后背剖开,洗干净,撕去黑膜,从后背剖然后用刀在鱼肉上划出口子。
锅中放入盐、五香粉、花椒粉,中小火炒变色,出香味。
白酒、酱油、白糖调成汁。
在擦干的鱼身上涂调料。
将炒热的椒盐涂在鱼身上,边涂边按捏,全身都涂抹均匀。
然后入缸,剩下的调料汁和椒盐浇在最上层,蒙上麻布。
这只是第一步,明天天亮的时候还得翻一遍,把上面的鱼翻到下面,再腌制到傍晚,就可以挂起晾到半干,然后入棚熏制了。
第二种做法则是两浙路熏鱼的做法。
将鱼洗净,刮鳞去鳃处理干净后,切成大小宽厚差不多一指左右的鱼块。
拌盐,倒入适量料酒和酒糟腌制一刻钟。
锅中入油,等油温上升后放入葱、姜以及八角煸炒出香味,随后放入清水、料酒、老抽、生抽、五香粉、白糖、盐,搅匀之后让其煮开,再加盖小火熬制十分钟晾凉做成卤汁。
晾卤的过程中,另一边开始炸腌制好的鱼块,等到鱼块炸至金黄后盛出,待水气散掉一部分后,再复炸一次。
将炸好的鱼块放进卤汁中浸泡片刻,等到完全入味后捞出,放到簸箕上晾凉上冻。
这个是可以立即就开吃的,苏油带着平正盛扁罐王彦弼还有庄上的娃子们就守在锅边,一会儿吃炸好没过卤的,一会儿吃从卤里刚捞出来的,主妇们忙得不亦乐乎,他们偷嘴也偷得不亦乐乎。
八公也没有阻止,反而乐呵呵地看着,对张二笑道:“这就是我不喜欢进城的原因,冷锅冷灶的,哪里看的着这一份热闹兴旺!”
张二对自家庄子也是得意得很:“那是,春末收麦子,油菜,夏天出瓜茄,果子,秋天收稻子,冬天打鱼,杀猪,加上瓜茄是汴京城第一轮,冬日里还有韭黄绿菜,各种各样的杂项加起来……哎哟咱们庄子一家四十亩地,能干出两百亩的收成,这……这满大宋都见不着啊!”
一边忙活的主妇们就打趣:“可见张二家的有福,家里多少进项这男人都不知道,当家的原来是娘子呢!”
张二家的抱着好奇的漏勺看打鱼,心里美得慌,嘴上却一副嫌弃模样:“这就是兵汉出身的鲁夫,任事不管的闲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多大人了没事儿还撺掇人家张驸马进山打野鸡,糊成泥团烤着吃,他才是个有福的!”
张二表示不服气:“那叫叫花鸡,说起来还是老爷教给我们的法子。还有我哪里撺掇他了,明明是他撺掇的我!”
张敦礼刚刚和苏辙走到门口,就听见有人在说自己:“张二枉我对你这么好,你竟然背后编排人!”
张二忙不迭作揖道歉:“驸马爷真是要了亲命了,这耳朵怎么生得。”
苏油打趣道:“怕不是听着风来的,而是闻着味儿来的。”
张敦礼抽了抽鼻子:“你苏家庄子用香料用油就是狠得下手,今日又是什么料理?”
苏油笑道:“来巧了,今天有道苏浙的鱼丸你肯定喜欢。”
张敦礼点头:“那就晚间再回去。”
这里不是读书人说话的地方,苏油将张敦礼和苏辙带去书房,泡上茶,张敦礼看着他忙活:“不白吃你的,你家子由在我庄上写了一篇好文章,日后必定流传。”
“哦?是吗?快让我瞧瞧。”
苏辙将文章从袖中取出来:“还请小幺叔指点。”
苏油打开来一看,不由得一愣,历史又发生了改变,这篇文章不可能是真实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
文章类似唐代柳宗元的名篇《种树郭橐驼传》,写的却是八公种山药的故事。
同样是一篇兼具寓言和政论色彩的散文,通过八公种植山药成功,邻居效仿失败,然后两人通过对话的方式,八公向邻居讲解种植山药要明白物性,利用观察推断种植原理,大胆改变种植方式,最后获得成功的道理。
文中的乡农八公,和他的知识分子邻居,两人的出发点相同,目的也相同,中间都有各自的推理和研究,这个过程还是相同,但是得到的结果却完全相反,中间说明了很多道理。
苏辙最后通过一个名叫“求是公”的虚拟旁观者,给出了结论,两人的真正区别,在于一个具有丰富的实践经验,推理和研究的过程脚踏实地,思虑周全,所以才获得了成功;而另一个却完全建立在空虚的理论之上,在书房中空想出一套方案,以为自己掌握了真正的真理,最后却被现实活生生的打了脸。
而背后的意思并不隐晦,,就是在批评王安石执政以来,不重视实际情况,不进行全面调研,不讲求方法论,导致朝政出现的严重偏差和闭门造车的空想风气。
同时也反过来给出了深刻的反省和劝告,要求当政者脚踏实地,采取科学的方式方法,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才能让改革获得成功。
第一千章 冬蔬菜
第一千章冬蔬菜
文章无论从取材,立意,论述哪个方面讲,都非常独到。
从一开始求是公认为八公必然失败,邻居读书人必然成功,苦劝八公,到最后结果的大反转,写得那叫一个委婉纡徐、一唱三叹,将平和厚重、深淳温粹、汪洋淡泊的“小苏”风格,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是一篇历史上压根不曾出现过,但是熟悉三苏文章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出自小苏之手的好文章。
这就叫个人风格。
苏油心中有些骄傲和得意,又有些失落和苦涩,最终长叹了一口气:“子由的文风,由此文臻达大成,实在是可喜可贺。”
张敦礼明白苏油的心思,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样子在那里挑拨离间:“这篇文章,足可与韩柳之文齐驱并驾吧?”
“呵呵呵,多年官场套路文写多了,看看你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这下吃味了吧?一门父子叔侄,可掉到尾巴上去了吧?”
苏油一瞪眼:“我是掉到尾巴上吗?我是一直稳居第四!”
说完将文章珍而重之地收起来:“这原稿归我了,别听驸马挑拨离间。”
“一个人文风的成熟,同时也标志着他思想的成熟,从这一点上说,子由你竟然比子瞻还要早达,真的恭喜。”
“当年老堂哥说过,我苏家的文章,迟早敢于天下文士争雄,哈哈哈,果不其然,果不其然!”
相比苏油的欣喜若狂,苏辙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兄长的文思妙笔,我如何敢与比肩,他的未达,已经超过我的早达了。”
说完又觉得这样说有点不拿小幺叔当菜,拱手道:“小幺叔的政论文,推究详实,直抒胸腋,高屋建瓴,纲举目张。天下无人能措置质疑,于国家政治又湛然有益。”
“那是载道之舟,又岂是我们这种曲讽之作可比?”
苏油得意地瞥了张敦礼一眼,摆着手假谦虚:“自己人相互吹捧就没意思了,这里还有一个画家在呢。”
张敦礼气得想摔杯子,老子明明还是进士出身,还是山长,文章诗词也是尽拿得出手的,怎么就单单成画家了?
不过来回看了看跟前两位,张敦礼张了张嘴,一句话憋在了肚子里,愣是鼓不起勇气说出来。
这尼玛还没加上乌台里还关着的那个,算了,活该你们横,老子不跟你们计较,从心算了。
见张敦礼不吭声认了这个称呼上的闷亏,苏油才对苏辙笑道:“文章绝对是好文章,不过现在实在是非常时期,还是先不要宣扬的好。”
张敦礼立马找到了反击的机会:“看吧,明润你根子上就还是个政客。”
苏油一瞪眼:“废话,我苏家还有人在乌台里边没出来呢!”
苏辙赶紧说道:“小幺叔说得对,这时候不能再兴波澜,给兄长添麻烦。”
苏油点头:“对,子瞻应该也快要出来了,不过总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哎哟还得去一趟厨房,驸马今天来得真好,我在塘里钓到一条四十斤的大青鱼,有道料理不能错过,别人估计也不会做。”
张敦礼笑道:“那就赶紧去,明润这雅僻好,不但自己得用,还能实惠旁人,赶紧的哈哈哈,我先去八公那里选瓶好酒!”
苏油来到厨房:“鱼肠洗好了吗?”
这东西以前苏油是不吃的,后来到了南边,见海边人家有用这个烹饪的,不过做法实在是不堪入目,便试着自己弄了一回。
然后才知道有这样的美味。
不过料理必须要得法,首先鱼肠要找到肠头,用剪刀剪开,清洗干净,撕掉上面的鱼油,然后用碱水泡一泡,洗去更多的脂肪,再入清水淘洗。
之后切段过滚水,就得到了白生生的鱼肠,然后和剪开切片的鱼泡一起用干净的帕子吸去多余水分,裹上生粉,放漏勺里用热油浇淋,烫熟定型。
鱼肝也要除去腥味的白筋,切成块,快速烫到定型,同样吸干水分,上生粉油炸定型。
厨娘们点头:“料理好了,好多呢。”
四十斤的大青鱼,鱼肠,鱼肝,加上鱼肚,也有一大盆。
接下来就是做菜了,别人去忙活别的菜品,这道菜他亲自料理,得先给厨娘展示一下。
做鱼不用多说,油首先给足。
然后下泡姜丝,蒜片,香葱白段,豆瓣酱,炒制到出香味后放入切好的泡酸豇豆。
接着下鱼肠鱼泡,烹入一些白酒,整个厨房里顿时香味扑鼻。
两个厨娘对视一眼,这道菜,又是可以传家的!
接着下鱼肝,这个只能翻三下,然后烹入辣米油,胡椒粉,淋入老抽调色,撒点白糖提鲜,再撒上葱花出锅。
八公和扁罐漏勺已经从厨房门口探进来脑袋:“什么东西这么香?”
苏油笑道:“泡豇豆爆炒鱼肠,可以通知大家上桌了!”
饭菜开了三桌,室内一桌,室外两桌。
里边是主人,外边是庄户们。
菜式倒是没什么区别,外边庄户们的两桌,还多了罐头的红烧蹄髈,黄焖牛肉,梅菜扣肉,豆豉鲮鱼。
里边这桌都是吃腻了罐头的主,那些添桌的东西就不要了,一盆四色鱼丸汤,用的是庄子地里豌豆苗上的嫩叶子尖,这是绿色;水发黄花,这是黄色;紫菜是紫色;再加上白色的鱼丸,色香味俱全。
这个要先喝汤,张敦礼轻轻嘬了一口:“好!这个清鲜,颜色也雅致,是道好菜!”
中国人吃豌豆尖的记录,大致就在这个时代,不过真实的古人笔记上还记录着南边人才吃得上,而到了汴京一带,可食的嫩尖就太短没法吃,不比蜀中,可食用部位长达一掌,是冬日里非常受欢迎的鲜嫩菜蔬。
如今有了大棚控温控湿技术,蜀中的气候,在汴京也能在大棚里边模拟出来,因此汴京人才吃上了这道好蔬菜。
张敦礼说到这里就对八公拱手:“自从八公来到尉氏,汴京城冬日里的新鲜绿菜都多了好多,可以称作是功德无量了。”
八公摆手:“老汉就是一种菜的庄户,哪里当得驸马也如此称道,我们蜀中冬日里绿菜是不缺的,不像汴京城,就一道冬葵,一道蒜苗。”
“我一看这哪儿成啊,小孩子冬日里没绿菜吃,嘴角都会裂口子的!”
“其实蜀中的血皮菜,厚皮菜都是可以耐寒的,又好种,便引到了尉氏来。”
“还有豆芽,韭黄,前者就在灶台上边生发,后者要花点功夫,不过汴京人有地窖,在地窖里边种几箱,那也成啊!”
“再到后来可就越来越多,等到大棚一起来,可就更好办了。”
张敦礼说道:“二十一节度上了一封奏章,把礼部的官儿脸都打肿了,说蔬菜水果里边有一种什么东西,是维持生命必须的东西,海员航海的时候,如果吃不到这个,就会坏血而死。”
“然后说越往南边,四时蔬菜瓜果越是不绝,南海的稻子四月一熟,要是明润守着什么春种秋收的规矩,只怕南海早就遍地烽火了。”
“因此所谓种植非得要依照时令之说,纯粹是瞎扯,只看有没有条件,有没有技术。”
“如今技术和条件都已经有了,汴京城已经可以在冬日里出绿菜了,却有昏官强行不让种,还拿老规矩说事儿,这就是削足适履,为民降智。”
“要求陛下大力推广冬蔬菜的种植,以改善北方老百姓的生活。”
八公夹了一筷子鱼肠吃了:“要我说,还是这什么节度看得明白通透,以前农书上写得清楚,什么时候该种什么,那是怕老百姓们种瞎了庄稼,坏了一季的收成饿肚子,是为了老百姓好。”
“如今咱们有这能耐了啊,大棚有点难,可萝卜白菜什么的大力推广开去,不还是为了老百姓好?”
“我看朝中好些官儿啊,读书读迂了。”
第一千零一章 有志者
第一千零一章有志者
苏辙笑道:“此等见识,还不如高丽王室,对了明润你知不知道,泉州商人傅旋之女傅明珰,因进献白菜萝卜种子有功,被鸡林公王颙纳为侧室,几个月前高丽使者金悌入贡,称傅明珰生了一个儿子,如今已然被册立为妃了。”
苏油端着酒杯都愣住了,鸡西儿巷金巧儿,本是高丽名臣之后,后来家道倾覆,流落汴京,尘泥飘萍一般,如今居然否极泰来,成为高丽的尊贵人物了。
高丽外戚嚣张跋扈,连高丽国王都控制不住,只能行笼络之计,傅明珰能从外戚充斥的后宫里边杀出一条血路,四通商号通过商业对她的支持,如今总算是取得了一些成果。
这个鸡林公王颙乃王徽的第三个儿子,听闻五经子史无所不精,王徽曾经私下夸赞他:“后之兴复王室者,其在尔乎。”
当年只是随手的一招闲棋,如今看来,可以继续布子了。
傅贤妃,和这个有着名义上汉家血统的孩子,就是大宋在高丽利益的天生代理人。
没人知道苏辙随口一句,已经让苏油的思绪飞出了老远,八公对张敦礼请菜:“这个滋味厚道,驸马你尝尝,这个菜不知道明润从何方学的,以前从来没见他做过。”
张敦礼挑了一块放到嘴里,爽脆酸香,果然是好味道,端起酒杯来:“八公我得敬你一杯,这下酒可是再好不够,明润这是什么东西?”
苏油这才回过神来:“哦,这是青鱼肠子。”
张敦礼脸刷的一下子白了:“鱼……鱼肠子……明润你还有什么不能入菜的……”
苏油问扁罐和王彦弼:“你们俩能吃辣妈?”
两孩子捧着饭碗点头。
苏油给两人一人夹了一箸鱼肠放在米饭上,这才说道:“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们连豹胎鹿血都吃得下去,鱼肠怎么就不行了?我就问你这滋味如何?”
“如今方知味一等宴席生猛海鲜,二等宴席海八珍,八珍里边,鱼骨鱼唇其实就是鲨鱼、鳐鱼等鱼类的软骨和皮;海参,其实就是比蚯蚓还低级的海中生物;鱼翅是用大鲨鱼的背鳍,脑鳍、尾鳍;鲍鱼,干贝,就是贝类,与河蚌是同一种类;鱼肚……”
说着挑起一块鱼泡:“喏,就是大海鱼的这个制成干品,通过水发或者油发然后入菜而已。”
“所以少矫情,好吃爱吃,那吃就对了!”
张敦礼忍不住夹了一筷子,和八公苏油苏辙走了一个,摇头道:“要给家中那位吃这个,知道了可得被骂死,还是换个名字比较好。”
苏辙说道:“‘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这鱼肠处理好了,白如素绢,又有现成典故,不如便称作炒尺素,岂不雅称?”
“好!尺素托肝肠,当真好菜名!”张敦礼又夹了一筷子:“这下吃起来就没压力了!来明润,我们再走一个。”
剩下的鱼头红烧油炸豆腐,酸菜鱼尾汤,其实也是好菜,不过在四色鱼丸和炒尺素之前,实在是有些大路货了。
不过扁罐和王彦弼却不嫌,两个小脑袋埋在碗里,还用酱汁泡上米饭,就这大鱼鱼腮帮肉吭哧吭哧刨得欢实。
苏油说道:“后日里张麒叔叔便要带着大船队入京了,里边有很多新奇的东西,还有我给你们准备的礼物,我们一起去取好不好?”
两个孩子还是一起点头。
苏油就对张敦礼笑道:“你看扁罐和彦弼的规矩比我们还大,食不言寝不语,他们蜀国阿姨教得可真不错。”
张敦礼威胁王彦弼:“到了姨父们这里,这叫不拘小节,等你们大了自然会懂。”
“不过你阿姨和娘亲是讲究人,因此我们大老爷们儿也不能惹她们平白无故不高兴。所以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回去不能告诉她们,不然以后你就来不成了。”
王彦弼傻了,捧着碗看向苏油。
苏油做了个摸螺蛳的动作,然后对王彦弼挤了挤眼睛。
王彦弼顿时明白了,苏油的意思是,我们之间还有一起摸螺蛳这样更大的秘密,连张姨父也不用告诉。
想到在苏家庄子上说不完的快乐和吃不够的美食,顿时连连点头。
吃过饭,苏油从卧室里取来两双冰鞋,冰刀设计得比较长,这样小孩子能够更容易上手。
领着两个娃子来到后院,后院里已经被苏油用黏土堵了走水孔,然后续起了几厘米的水,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小溜冰场。
苏油将鞋子丢给俩娃:“这个活动好玩,叫溜冰,你们自己摸索自己练,等学会了,我们在外面操场上围一个大的!”
“要玩就告诉大人,不准自己去池塘上面溜,池塘上的冰面不一定结实,掉进冰窟窿里不是玩的,明白吗?”
扁罐拿着鞋子有些不信:“这个真能好玩?要不爹爹你先溜一个给我们看?”
苏油又去我是取来一双成人用的冰鞋:“我就先溜一个样子给你们看看。”
苏油后世都是滑的旱冰,冰刀的玩法也就在大学读书的时候在室内溜冰场玩过一两次,倒是摔不着。
背着单手猫着腰在冰面上溜了几圈,扁罐就兴奋地大喊:“太有趣了!彦弼我们快穿上玩!”
苏油心底偷笑,玩这个不先摔上它十来跤可是掌握不了技巧的,等你们先慢慢摔着,一会儿再来求我。
在天井边脱下冰鞋,回到书房,这就准备开始写条陈了。
张敦礼和苏辙则在看苏油上午的草稿,一边啧啧连声。
见到苏油进来,张敦礼拱手道:“明润当真是大才,能人所不能。胸中丘壑,如泰山北海,无怪陛下这般看重。”
苏油叹了口气:“其实说人人都会说,做就不一定了。我这不过是取法乎上,望得乎中而已。心理准备是有的。”
“十件大事,皆事关我朝千秋大计。要是能有一两件做得好,一两件做得成,再有一两件等到今后能做得起,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张敦礼肃然拱手:“用明润的老话来说,这叫不打无准备的仗,敦礼虽然不敏于中,无济于事,但必为吾兄摇旗鼓呼,呐喊奔走。”
苏辙也拱手:“小幺叔,所谓有志者,事竟成。你聪睿过人,惯于事事周全谋定而后发,对于没有把握的事情,便宁失勿做。但是要知道,善于机变者,在志气一项上,往往也会有不足。”
“这一点上,安石相公和陛下,是小幺叔取法的榜样。”
一语惊醒梦中人。
苏油看似林林总总列出了许多的大事,其实是给赵顼出了一道难度很低的选择题。
官制,政治,财用,军事,水利,交通,民生,教育,风气,国格。无论赵顼选择做哪几道,哪怕是只选择其中一道,都会给大宋带来天翻地覆的巨大变化。
而大宋的有识精英们,却已经从苏油的奏章中看到了未来和希望,如今竟然鼓动自己,要争取将这十件大事尽数完成!
就连写出这些条陈的苏油自己,都压根没有指望在有生之年能够看到它们尽数开花结果!
看着两人殷切的目光,苏油感到有些惭愧,但是最终还是压抑住了冲动:“还是先拟好条陈吧,要是说都说不好,遑论做?”
张敦礼和苏辙对视了一眼,也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或许这就是苏油和王安石,司马光,赵顼最大的区别。
远大的理想,只会一步步的落实在行动上,而决不轻易许下保证和承诺。
虽然他一直以来都干得超出别人对他的期望,但是这种风格,也常常给人一种柔弱,委屈,缺乏激情的假象。
只有在非政治人物如苏小妹,石薇,八公,八娘二十七娘面前,苏油才会偶尔吐露一二自己的野望和心声。
稳如老狗苏明润。
第一千零二章 热闹
第一千零二章热闹
条陈拟好已是下午,陈昭明和苏辙也在看书写字,三个人在小院里呆了一下午,竟然鸦雀无声不交一语。
差不多又是五千字写完,苏油搁下笔,抓起桌上那对儿从小陪自己到大的核桃,盘玩着走出书房。
刚刚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忘记了天井里边俩娃,出门后才发现两双冰鞋丢在天井边,人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信步走出大院,才发现俩孩子正缠着张二围打谷场,而且心很大,要将整个操场打谷场搞成一个大溜冰场。
苏油将俩孩子叫过来:“做事情要讲求效率,张二叔造围子的时候,我们可也不能闲着。”
扁罐跑过来:“爹爹我们做什么?”
苏油从在一边看热闹的张二娘子手里接过漏勺来抱着:“你们的任务是要完成一个小水车,可也自动从流水沟里边汲水,用来浇出这个溜冰场来。”
扁罐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西南农书里水力翻车那种?”
“嘿!”苏油笑了:“你还翻过爹爹的书?对就是那个,不过提醒你们一点,可以做个简化版的,能用就行。我看柴房里有不少烧火的笋壳……”
“谢谢爹爹!”扁罐这方面脑筋也很灵活,拉着王彦弼跑了。
笋壳,竹棍儿,剁猪草刀,剪刀,细麻绳,两个娃子就在屋边的磨盘上摆开了战场。
只要要求不太高,这个手工其实简单,扁罐和王彦弼小脑袋凑在一起,将圆形的车轮改成了六边形,然后用笋壳做桨叶,带动绑在车轮上的斜竹筒,不一会一架粗糙的小水车就做好了。
放到水沟上,水车被水流冲得呼呼的。
看着竹筒带出的水被剖开的竹筒导流到了打谷场上,张二都有些惊讶:“两位小少爷实在是聪明!”
王彦弼又在竹槽的一头加上了大笋壳,这下几乎所有的水都被接住,槽里的水流一下子大了不少。
“也!”扁罐和王彦弼兴奋极了:“成功了!”
漏勺也跟着哥哥兴奋地拍巴巴掌:“也也!”
苏油也非常高兴,能够想到将水车轮架子从圆形改造成六边形,方便制作,其实在最简易的方式下,利用等边三角形最稳定的原理,用麻绳就将水车了造出来,说明俩个孩子其实是动了心思的,也说明平日里数学基础打得很牢靠。
一个八岁一个六岁,呵呵呵,司马君实,文相公,以后的史书上,你们可能会被比下去的喔……
第一个做出来,第二个就简单了,扁罐和王彦弼又做了好几个,沿着水沟放了一排。
吃饭的时候,扁罐还对溜冰场念念不忘:“这什么时候才能灌满啊?”
吃过饭,苏油找来三根木棍:“刚刚不是关心什么时候才能灌满吗?那我们就来量一量,算一算好了。”
扁罐和王彦弼都很好奇:“怎么量?”
苏油去工具房拿出长尺,量出了一米长的绳子,在两端栓上绳圈,套上木棍然后张开。
张到最大杵在地上,然后将木棍顶端交叉,让王彦弼扶着,用绳子扎好。
扁罐大概看出点什么来了:“爹爹是要做大圆规?”
苏油笑道:“正是!”
接下来让俩孩子掰住底部绷紧绳子,用第三根木棍绑在两根木棍上,就利用三角形稳定的原理,做成了一个两脚间距为一米的脚规。
有了这个,就可以一边走路一边翻转,是计算土地面积的“神器”。
这个也好玩,打谷场是矩形,这就可以计算面积,再计算体积了。
这个涉及到动手,测量,计算,俩孩子非常感兴趣。
苏油画了一个示意图,启发孩子们自行学会了计算体积,之后就打发他们测量去了。
等到测量回来,苏油已经腾出了自己的一个书箱:“这个贡献出来给你们做量具,用它去接水,记录下接水的时间,是不是就可以算出一架水车一分钟能汲多少水?”
“乘以水车数量,是不是就得到了每分钟水车能够为冰场提供多少水?”
“我们以冰面厚度五厘米计算,就可以算出这个大溜冰场一共需要多少水量,再除以每分钟水车们的汲水量,是不是就能够计算出这个溜冰场建成需要的时间?”
这是一道关于乘除的计算题,扁罐和王彦弼平日里算得多了,但是正经实际应用,算是第一次。
学以致用,兴致勃勃,两个孩子抬着小书箱去了。
折腾了好久,才算出来大概八个小时就能将操场变成溜冰场。
苏油检查了他们的计算结果,笑道:“这个测量的误差其实很大的,但是再大也大不过半天天去,所以明天早上,大致冰场就可以建成了。”
等到第二天早上起来,扁罐和王彦弼推开门:“哇——”
一个大溜冰场已经建成了。
苏油走出大门:“你们做得非常不错,只有几个小细节没注意到。”
“水沟里边是暖水,如果一直灌溉进去,水车附近的水温下不来,这冰场就会结不出来。”
“还有整个操场都被占据之后,人们如何行走?因此还要在冰场的四周铺上麻袋,方便行走。”
扁罐见到这些东西都已经设置好了:“那昨晚是谁帮我们做的?”
苏油说道:“或许是你们热爱学习和探索的行为感动了神仙,他们半夜来帮你们俩?”
扁罐搂住爹爹:“爹爹骗人,肯定是你半夜起来偷偷做的对不对?谢谢爹爹。”
苏油不禁哀叹:“扁罐你理工的属性太强了,以后文科怕是会出问题……”
不过规矩是规矩,晨练还是要练的,尤其是张二这天杀的,说什么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最是磨练意志的时候。
苏油希望通过溜冰场的功劳换取扁罐宽宏大量的企图,还是落空了。
吃过早饭,娃子们在溜冰场上玩开了,溜冰鞋现在只有两个孩子有,但是苏油用竹椅子搞出了几个冰铧犁,还有庄子上有车床,车木头陀螺那是轻松愉快。
陀螺底部敲上圆头钉子,放到冰上用皮绳抽,那也不是一般的好玩。
这个管够,苏油还找来油彩让娃子们自己给自己的陀螺上色,一抽起来颜色就混到了一起,也算是一个神奇的体验。
娃子们在冰上疯,男人们在忙着清塘,赶猪,女人们在忙着熏鱼,晒鱼。
进入了冬月,为新年准备的的事情就多了,苏家庄子上猪多,杀年猪也是大事,宜早不宜晚。
庄子上大黑猪肥,有的家庭穷日子过怕了,养了猪舍不得杀,结果翻过年后那猪长到三百多斤。
最后家里没有吃成,被知县拿三十贯钱买走,当做祥瑞报送到京城去了。
今年可不能再干那傻事儿,八公大手一挥,语气里充满了暴力冰冷和残酷:“杀,挨家挨户杀过去!”
苏家庄子杀猪不用请外人,庄上的当家汉子们个个手里都是几十条人命垫底,杀个猪简直没有心理压力。
于是今天还有件大事情,将八公养的十口肥猪放倒。
大猪们声嘶力竭的惨叫让苏油也没法继续写文章了,干脆从房子出来一起看热闹。
大黑猪被五花大绑摆在条凳上,张二上前抽出腰间的尖刀,在脖子下一点一收,一道血箭就彪了出来,喷到了早有准备的木桶里。
“好!”苏油喝彩:“这点红手艺,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