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全文阅读 第116分节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 西城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西城

    这样的城区,对地方黑恶势力团伙,坑蒙拐骗偷的下三滥蟊贼,实在是太不友好了。

    于是各大有活力的社会团体纷纷撤离西城,前往东城区另谋生路。

    而对于那些长期被这些社会团体欺负的商贾群体来说,西城区简直就是天堂——军爷们耿直爽快,人傻钱多,不欺弱小,专打强梁……

    速来!

    因此苏油又有借口不行仪仗了,开封府被吕公著王安礼治理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至少西城是这样,完全可以就这样一路腿儿着去上班。

    所以现在苏油一脸和煦满足,学汴京人的做派,拎着个紫砂水壶,微笑着走在大街上,左顾右盼,还时常停下来拍下娃仔,支个臭棋,和熟人聊几句。

    身后抱着剑的程岳都比他像大佬。

    苏油一边走一边跟程岳嘀咕:“陛下让宰执举荐一名武人,我觉得你就挺合适的啊,你看你剿过匪,有军功,还武艺高强……”

    程岳说道:“武艺高强有什么用,邵先生都能一铳撂倒……”

    苏油说道:“你现在的铳术也可以了吧?跟薇儿一样,第一次玩都能玩得那么好……”

    程岳说道:“再机巧也是兵器,一法通万法通……”

    苏油好言相劝:“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就说去不去,要去我就给你把名字报上去了啊。”

    程岳摇头:“不去,要不你推荐兄长吧,反正我就守着国公爷。”

    “你这个死脑筋……”苏油也不好勉为其难:“可惜了这身武艺,不过王府尹那里,要你提举保甲,这事情可不能推脱了,这是一个开封市民应尽的义务。”

    程岳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才点头:“不离开国公爷就行。”

    苏油摇头:“其实吧,我觉得还是从军比较好……”

    刚说到这里,前头一家店铺一个小子冒出头来,将一盆擦拭柜台的水泼到街上,结果两边正好赶上,水就溅到了上苏油的袍子。

    “哎哟你个挨天杀的!”掌柜的赶紧跑出来:“少傅冲突了冲突了……伤着哪儿没有……”

    说完又回头举起巴掌:“我打死你个不长眼的东西!”

    但是手却放不下去,却是被程岳抓住了手腕。

    “老王你这话说得,我又不是面粉堆,还能被水冲坏喽?”苏油拎起袍子看了看:“算了,不要难为孩子,我这袍子本来也不值钱。”

    老王还是连连道歉作揖。

    “得了!”苏油吼了一句,老王这才站直了身子。

    苏油问道:“这你家新来的伙计?之前没见过……老王不是我说你,规矩得给人家讲清楚啊。孩子你这是遇到我,要是遇到巡街的节级,见到往街面上泼污水,开封府要罚款二十文的。”

    “听见了没?”老王扭头对孩子吼了一声,又转头满脸堆笑:“这是我那嫁到乡下的妹子家老三,这不乡下人多嘛,妹子便托我给孩子在汴京城寻口饭吃。刚来,啥规矩都不懂,你老人家莫要生气。”

    “我生什么气?你家妹子是什么个情况?是家里地不够种,还是负担太重,要将孩子送出来?”

    “没有没有,这不我家妹子有点心气儿吗,总觉得城里生活好过乡下,乡下现在嚼谷倒是不愁,不过就是没啥通宝支使,让小子在京中挣点零碎,也能补贴补贴家用。”

    “嗯,也挺好。”苏油笑道:“你还挺为妹子着想嘛,这就不容易了。”

    “可不咋的!”老王也叹气:“都说嫁出去的妹子泼出去的水,可也真忍不下心当真撂开手啊,让孩子学得些东西,总是多一门立身的手艺。”

    苏油笑道:“这娘亲舅大,小子们分家还得舅舅来主事儿呢,老王你当然不能撂开手了!我看你侄儿挺勤快的,不错!哎哟怎么一聊起来就没个完,走了走了啊,改天来看你家的豆子……”

    “诶少傅你慢走啊!等今年新豆子进城我就告诉你!”老王看着苏油的背影,高声喊道。

    等到苏油和程岳去了,那小三才木讷地问道:“舅舅,那谁啊?”

    “你这傻小子!”老王拿巴掌拍了小三脑门一下:“做事儿长点眼睛!开封府不经意就遇到大人,规矩也森严,可不是你乡里啥事儿都由着性子来!”

    说完和傻小子并肩看着苏油的去向:“你今天是遇到了这位好脾气的爷,不然都该被抓去府衙打顿板子了!他呀,就是少傅苏国公!”

    傻小子更傻了:“我……我……我刚刚……泼了探花郎一……一……一身……我……我娘知道……会打死我的……”

    “要不是国公爷招呼了,我现在就想打死你。赶紧收拾店面开张!”老王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今年的新豆子你爹啥时候送来,我跟你说国公爷嘴刁得很,买过一回就知道你家豆子是黄土上种出来的!”

    这下小三开心了,兴奋异常:“探花郎吃的是俺们家的豆子?!”

    老王又给了他一下:“瞧你这样子!国公爷吃的东西多了去了,这都值得你说道?赶紧干活!”

    ……

    苏油行到吴起庙隔街接口,就见到一个小子背着个书包,在那里四处张望。

    “骨头!”苏油大喝一声:“你还敢逃学啦!看我告诉你爹,收拾不死你!”

    骨头就是史家瓠羹家的小孩子,因为以前老是坐在门口喊“饶骨头”揽客,苏油就无良地给别人取了这么个小名。

    骨头一见到苏油就跑了过来,拉着苏油的手低声说道:“爹说一早就有个鬼鬼祟祟的文士在吴起庙外头打探,他已经通知了保甲,都布置好了,只等国公爷你来就动手。”

    “靠!”苏油骂道:“真有吃了熊心豹子胆的!”

    饶骨头他爹老史也是西军的老军转业的,西城保甲一搞起来,这帮子人好像又找到了第二春,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开封府没做到的事情,让保甲们给做到了。

    论理这事情得通知官府,结果老史他们一帮子估计压根就没有这样想过。

    见到一个送信的急脚,苏油招呼道:“将这小子带到东城小学去,这都要迟到了!”

    骨头还不乐意:“我要骑马!自行车杠膈屁股!”

    “嘿你还挑上了!”苏油骂道,看着前边又过来一个骑马的急脚,赶紧招呼:“好好好,骑马行了吧?”

    骨头眼珠子直转:“要不我还是帮国公也抓贼?”

    “美得你!”苏油将骨头抱起来丢到急脚的马上:“送他去东城小学!”

    开封府的急脚都是本地人,苏油见天在街市上溜腿,这些人都认识这个大宋最亲民的大官,夹住骨头一拱手:“公爷放心,定不辱命!”

    说完一拨马,让马跑了起来:“迟到不了!”

    骑自行车的被骑马的抢了风头,一脸的不乐意。

    苏油笑道:“赶紧去送信吧,就兴你们嘚瑟不成?”

    自行车是开封府新添置的玩意儿,王安礼上任,第一件事就是给开封府内的文件递送的衙役,全部换成了自行车。

    二八加杠,比扁罐王彦弼漏勺的自行车结实高大了很多,一边挂着一个绿色的帆布包,里边装满信函,身穿一身劳工服,头上戴着短沿布帽,要不是扎着绑腿穿着麻鞋,苏油都要怀疑后世穿来了一个邮递员。

    这个举措,给开封府节省了大量的马匹饲养费用,而且在城里,骑自行车不比骑马慢,自行车的价格,在批量投产后,也比一匹马的费用便宜多了。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 改制的目的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改制的目的

    此举得到了赵顼的奖励,而且四通很快推出了一种比四轮马车更加轻便的三轮自行车,后边带着一个车斗,能拉几百斤的货,人力蹬着就能走,一经推出立刻风靡起来,最受中小商贩们的欢迎。

    如以前太平车那么大的大车厢,甚至比那个还要大的大车厢,现在只有在州桥码头、水西门码头和陈汴铁路上才能看到了。

    打发走了骨头,苏油才对程岳说道:“走吧,看看去!”

    程岳没说话,只将宝剑交到左手,拇指放到了绷簧之上。

    转过街角,果然,就见一名文士在街角站着,还用袖子捂住嘴,只露出眼睛在那里咳嗽。

    见到苏油和程岳,文士将袖子放下,快步走了过来。

    苏油对老史和瓠羹店外几名小商贩悄悄摆了摆手,示意没事儿,才对文士拱手笑道:“毕兄,什么风将你吹到西城来了?是族兄让你来找我的?”

    来人明显是个读书人,一身还是寒士的朴素样子,过来对苏油作了个长揖:“毕仲衍见过涪国公。”

    苏油微笑着还礼:“毕兄你好。找我有事儿吗?”

    毕仲衍说道:“仲衍在中书这么多年,自吴相公去后,受尽奚落白眼,前几日突然时来运转,蒙陛下一日三迁,后来多方打听,才知道是国公之恩。”

    “瞎说。”苏油不认账:“我可没有举荐过你,你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

    毕仲衍再次拱手:“国公不比隐瞒我了,陛下召我独对,垂问《备对》之事,有人告诉我是国公举荐的。”

    苏油还是摇头:“《备对》是陛下发给我的,他知你在先,我知你在后,你这话不合逻辑。”

    毕仲衍轻咳了两声:“可是《备对》送呈陛下之后,起初并无一人看重,陛下都说了,他一开始以为只是宰执备问之书。是国公向陛下言明之后,才有了仲衍后来的际遇。”

    没法抵赖了,苏油才说道:“是,但我那是向陛下推荐《备对》这本书,却没有向他推荐你,这是陛下眼光超卓,识英杰于泥涂,拔干才与未起。恩出于上,非我之功。”

    毕仲衍满脸通红,虽然文采了得,心思细密,但是好像对官场上面这一套是个门外汉,被苏油堵得说不出话来,只是连连作揖。

    苏油笑了,这人真的有趣,于是问道:“不说这些了,毕兄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毕仲衍一脸的正经:“我就是来感谢涪国公一声。”

    啥?这就没了?苏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娃闹了这么大一通,竟然就是过来道一声谢?

    喂你到底知不知道常规操作该是什么样子的?

    突然想到这娃是平生只收凉水做礼物的族兄看重的人,以族兄那高峻的品行,要不是一个脾性,只怕也难入他的法眼,却又想明白了。

    于是笑道:“好吧,这声谢我就收下了,对了你吃了吗?”

    “啊?”

    “早饭吃了吗?”

    “还没。”

    “那正好,难得毕兄专程来一趟,我请你吃早饭吧。”

    “这个……”

    苏油不再搭理他,自向史家瓠羹店走去:“老史,三碗瓠羹,面叶子宽点。”

    “得嘞!”老史点头:“筷子自己拿!”

    苏油从一个煮着筷子的瓦罐里抽出三双筷子,比了一下长短,给毕仲衍和程岳一人发了一双。

    程岳找了门口一张桌子坐下,将剑靠在桌边。

    老史假装过去抹桌子,低声问道:“老程,这什么路数?兄弟们还以为是密谍呢。”

    程岳面无表情:“不知道,打秋风的穷措大吧。一会来碟糖蒜,吃瓠羹不给糖蒜,还有什么吃头?”

    老史笑道:“不是不给,老兄你就不怕把公爷熏着?”

    程岳还是面无表情,只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盒子,放在了桌上。

    “咦?这啥玩意儿?”

    “口香糖。”

    “……”

    “公爷说,吃完有味儿的食品,嚼嚼这个,能够去除口气。”

    “得嘞!浑家,俩新桌,各上一碟糖蒜!”

    苏油和毕仲衍坐在另一张小桌上,毕仲衍手里拿着筷子坐在苏油的对面,似乎对这种吃法很不适应。

    苏油问道:“看来你家中娘子贤惠,平时都是在家里吃的?”

    毕仲衍赧笑了一下:“即便有三五同侪相约,也是去私院旗亭,这种地方,还真没来过。”

    苏油笑道:“其实那些地方就是吃个排场摆设,真要是为了味道,还就得是这样的地方。”

    老史浑家端着瓠羹和糖蒜过来,正好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心喜,美滋滋地说道:“公爷和贵客慢用,客人多饶了份骨边肉,公爷的口味咱知道,汤宽。”

    苏油笑道:“多谢大娘子了,对了,你家骨头被我叫人送去上学了,你们放心。”

    老史浑家笑道:“又不是金贵娃,有啥不放心的,还劳公爷操这个心!”

    老史在一边搭话:“可不能这么说,公爷对孩子是真上心!知道西城的孩子读书麻烦,还特意安排了那啥校车!要不然你这时候还能在家搭手?”

    “对!西城里有孩子的人家,说起这个谁不说咱公爷仁义?!”

    苏油摆着手:“都忙去吧,门口都有人等着了,别耽误生意。”

    老史两口子去了,苏油才对毕仲衍说道:“吃吧,秋天吃这个,贴膘!”

    毕仲衍感觉很失礼,苏油却埋着头喝起汤来了,只好陪着吃。

    一筷子下肚,毕仲衍不由得有些惊讶,这家不起眼的小店面,生意这么好它是有道理的。

    苏油呼哧呼哧喝了两口,这才怼齐筷子开始捞面条:“怎么样?没有骗你吧?”

    毕仲衍笑道:“还真是,味道不错。”

    苏油对毕仲衍问道:“官制那边,差不多了吧?王相公怎么说,叫你回去中书吗?”

    毕仲衍点头:“叫了,但是我不太想回去,中书六房那些人啊……当初我写成《备要》,他们全在笑话我;如今被采用,他们明里恭维,暗地里一样是讥刺嘲讽,话中有话。”

    苏油说道:“你这想法就不对了,看破不说破,才是处世立身之道。人啦,既是为自己活,也是为别人活,但是主要还是为自己活。”

    讲毕仲衍一脸的震惊之色,苏油笑道:“我说的是心态。”

    毕仲衍明白了,不由得点了点头。

    聪明人,苏油不由得暗自点头:“你看我那老族兄,他就是大宋著名的冷灶。”

    “太常寺,礼院,坐了十多年冷板凳,别人在怨天尤人的时候,他在干什么?”

    “每天手不释卷,五千字铁打的规矩!”

    “人啦,不怕老天爷不给你机会,最怕是老天爷给你机会的时候,你却发现自己还没有准备好。”

    毕仲衍拱手道:“明白了,我这就回绝相公,跟着学士在太常礼院再坐几年,把功夫做扎实。”

    苏油笑道:“你在官制方面堪称专家,对于俸禄下县,职务下乡,监督下州,有什么想法?”

    毕仲衍迟疑了一下:“能做到当然是好的,但是我最早提出《备要》,是要减省冗官,减轻朝廷负担,节约财用。”

    “如果按照国公的想法,两者的目的其实是背道而驰的。”

    苏油对毕仲衍更加欣赏了,现在敢在他面前提出反对意见的下级真的已经不太多,除了理工学院那帮大拿和两制以上:“你说的很对,但是安石相公改革之时,有句话说得很好,就是求名实。”

    “冗官怎么定义?我的定义是,无事可做,空享俸禄,这样的官才是冗官。”

    “而现在的大宋,人口比唐时增加了无数,差遣名目比唐时增加了无数,经济规模比唐时扩大逾倍,相应的,政府理政料民之官,也同样就增加了无数。”

    “而我认为,冗官当然要治,但是这一部分必要的增加,却不在冗官之列。”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 名臣之后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名臣之后

    毕仲衍点头:“的确,比如转运之制,唐时只是小职务,临时差遣;到了我朝,便是经济之命脉,国家之元气。”

    苏油说道:“所以我才向陛下推荐了你的《备对》,改官制的根本目的是提升政府运转效能,这个目标,远比比汰裁冗官,厘定官名,节约费用重要一百倍。”

    “官员如果太少,政务必然就会难以得到彻底贯彻,监督就必然不到位,我朝官员一共才多少?完全改成唐制规模,能省多少俸禄?我们统计过,不过几十万贯。”

    “但是一旦政事不行,监督缺失,官僚在两府贪墨,吏员在州县乱政,造成的损失有多少?”

    “光一个上州,靡耗怕也不下几十万贯吧?”

    “孰轻孰重,是不是一目了然?”

    毕仲衍大为佩服,惭愧道:“多承少傅教诲,下官只盯着自己那一摊子,却是眼光狭浅了。”

    苏油又挑了一口面条吃了:“没事儿,眼光这东西,实务里多锤炼锤炼就出来了,我看你精神不是太好?”

    毕仲衍喝了一口汤:“几口热汤下肚,感觉好多了,这段时间料理官制有点烦忙,前些天又好像受了些风寒,不碍事的。”

    苏油站起身:“以前在渭州养成的习惯,吃饭快,那你接着吃吧,我先去上衙了。”

    毕仲衍站起身来:“恭送涪国公。”

    苏油哈哈大笑:“别闹,也不看看地方,没在衙门朝中,大家就平常交往就行了。你赶紧坐下吃吧。”

    又跟老史两口子打了声招呼,过街往吴起庙后边去了。

    等到毕仲衍吃完叫老史过来会账,老史笑道:“原来也是官大人,公爷是老客,只要他带进来的客人,都是挂他的帐。”

    “这是规矩,月底老军自会与公爷结账,官大人你就放心去吧。”

    毕仲衍愣了一下,好像……哪里出了问题,等下,我明明是过来跟涪国公道谢的,怎么现在反倒趁了他一顿早饭?

    ……

    苏油进门,蔡京过来接着:“国公来了?今天晚了点。”

    苏油白了他一眼:“人家毕仲衍是老实人,连送礼行贿都不懂那种,你跟他瞎说些什么?”

    蔡京取来官袍,让程岳服侍苏油换上,自己取过乌纱在一边候着,笑道:“早知道他闹这出,我还真不告诉他了。毕仲衍也是混了官场这么多年的人,当街空手道谢的路数都能玩出来,哈哈哈……”

    “你还笑!”苏油骂道:“搞不好又要被弹劾了!”

    “是是是……”蔡京还是有些忍俊不禁:“不被弹劾还叫大臣?人家蔡持正三天两头去合门谢罪,还不是一样的过?”

    苏油叹了口气,取过幞头戴上:“今天有什么大事儿吗?”

    蔡京这才恢复了工作状态:“有几件……嗯,今天要和三司核定陕西路,永兴军路,川峡四路的仓储税赋;还有入冬了黄河会封冻,洛口仓到陕州只能改行陆路,车辆必须要增加;高节度报上了明年的新军预算,军机处要审核批复;同时还报上了关于新军的改革意见,说是从军事演习中发现了不少问题;还有……陕西河北诸军需要的冬装报上来了;郑州的工业产能统计汇报也要讨论;嗯南海秋纲也快到陈留了……”

    苏油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走吧,干活!”

    ……

    等到苏油忙完出衙门,天都已经麻麻黑了。

    想起一件事情,苏油招呼了一辆搭客的马车,和程岳一起上车:“去城东。”

    以自行车和三轮车的轴承结构推出来后,一种比四轮马车更加轻便新式四轮便民马车推广了出来。

    这种车车厢很小,一匹马拉,能坐四个人,车厢很局促。

    夏日里敞着,冬日里拉上棚子避风寒。

    好处就是成本低,速度还行,人多也不怕挡路。跑城东那种繁华地面,比私家宽敞的大马车还要方便。

    来到汴京城这么多年,苏油对开封府街巷也非常熟悉了,指挥着车夫七拐八弯来到城东一处小巷子门口,给了车夫五十文钱:“等着,一会我们还坐这车回去。”

    车夫揭下毡帽,苏油将宝钞丢到了里边,笑道:“你这倒是方便。”

    车夫将帽子戴上,缩着脖子,又从袖子里取出一块饼:“我就在这里等两位老客,回程还是五十文。”

    苏油领着程岳进了巷子,这巷子很狭窄,沿途都是小户,来到一处院里边有棵歪脖子树的门口,敲了敲门。

    一个小女孩将门打开一条缝:“谁呀?又是来找兄长的吗?兄长不在,要是朋友就请留贴吧。”

    “不在?去哪儿了?”苏油有些讶异:“这里不是夷仲兄的家吗?小妹妹怎么由你来开门?家中没有大人了?”

    小女孩似乎对这问题一堆的大叔有些戒备,不过虽然后边还有一个手持宝剑,面无表情的程岳,却也是一点不怕:“大叔你有事儿吗?没有我就关门了。京中保甲森严,不要错打了主意。”

    说完后退两步,从领口里摸出了一个铜哨:“这哨子一响,你们可就想走也走不掉了。”

    “嘿!”苏油对这小女孩刮目相看,厉害!

    赶紧解释道:“我是夷仲兄的朋友,没别的意思,上午见他在咳嗽,精神也不太好,便过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我认识很多医术高明的大夫。”

    小女孩眼圈就红了,上下打量了苏油一下,却还是没有放下哨子:“兄长的交代,今日不巧,你们改日再来吧。”

    这时门口来了一盏灯笼,过来一个年轻的士子:“小妹,家中来客人了?”

    苏油扭头,那年轻士子见到苏油:“哎哟,国公大驾光临,失礼了失礼了。”

    说完有赶紧躬身:“下官毕仲游,见过涪国公。”

    苏油说道:“家中就你们兄妹几人?”

    毕仲游有些局促:“是,兄长前些日子感染了风寒,今日散衙回来,身子就越见不适,请了郎中来看过,刚刚抓药去了。怠慢了国公。”

    苏油说道:“你家小妹倒是机警聪慧,这么说夷仲兄在家啊?”

    “是,在家呢。”毕仲游赶紧说道:“小妹,这位便是你最佩服的涪国公,怎么到了面前反而不识了?”

    小女孩的大眼睛看着苏油:“你就是苏探花?”

    毕仲游说道:“进门再说吧,国公真是怠慢了。”

    几人进入小院,苏油扫视了一下这院子,真的不怎么样,就不由得感慨:“毕文简公后人,清简自守则罢,何至于寒薄如斯!”

    兄妹三人,乃是大宋著名宰相毕士安的曾孙辈。

    毕士安是西京大同人士,太祖年中得进士,一生为人正直,勤于政务,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宋人对他的评价,是方正,沉静,高雅。

    平生不结党援,只记交游。

    但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引重他的,是王祐,吕端;相友善的,是王旦,寇准,杨亿;他的门人,是王禹偁,陈彭年。

    都是在史书上大书特书的大佬。

    当年太宗为皇子选拔记室参军,有人举荐毕士安,太宗说:“我中意的正是此人。”

    后来召入为翰林,有人同时与举荐了张洎,想把毕士安顶下来,太宗又说:“文采阅历,张洎或可与并驾齐驱,但是操行,可就是差远了。”

    他是宋真宗的亲密战友,用宋真宗的话说,是“事朕南府、东宫以致辅相,饬躬慎行,有古人之风。”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 毕观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毕观

    毕士安的风骨,表现在两件事情上。

    第一件,是真宗做了皇帝之后,让他做参政,毕士安入宫谢恩。

    真宗告诉他:“这才刚刚开始,很快我就会任命你做宰相。”

    毕士安辞谢道:“宰相者,必有其器,然后居其位,臣驽朽,实不足以胜任。”

    立刻向真宗推荐了寇准,心甘情愿居于寇准之下。

    第二件大事,则是辽国入侵,老头和寇准力劝真宗驾临澶渊。

    当时太白昼现,流星出上台之北,贯穿斗魁。

    恰好毕士安卧病,有人劝真宗不当启行,说这是大臣陨灭之兆。

    毕士安请对力陈:“今大计已定,唯君勉之。士安得以身当星变而就国事,心所愿也。”

    老头一辈子兢兢业业,最后死都是在上班的路上突发中风,真宗车驾临哭,废朝五日,赠太傅,中书令,谥文简。

    王旦做了宰相,对真宗私下劝说:“毕士安仕至辅相,而四方无田园居第,未终丧而家用已屈,真不负陛下所知。”

    “要是其家人向人借贷,大家肯定都乐意帮助,但是臣私下以为,当出上恩,非敢私惠。”

    真宗感叹,最后赐银五千两,为毕士安丧葬之费。

    寇准遭遇**之后,毕家人也理所当然的受到了排挤。

    本来老头就家资寒薄,交游也不广,朝中也不结党援,结果其子孙的日子,就过得苦了。

    苏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对毕家小妹崽问道:“小妹妹你吃饭了吗?”

    小妹崽看了一眼自己二哥,低低的说道:“吃了……”

    这就是压根没吃,苏油赶紧从自己包里摸出一块酥饼:“这是今天早上路过孙家饼店买的,结果买错了,我爱吃芝麻馅的,却买成桂花馅的了,你帮我吃了吧。”

    小妹崽再次看向自家哥哥。

    毕仲游说道:“小妹你就拿着吧,谢谢涪国公。”

    小妹崽这才接过:“谢谢涪国公。”

    苏油笑道:“别听你哥哥瞎说,该我谢谢你才对,不然这桂花饼可不就浪费了。”

    小妹崽双手捧起饼,轻轻地咬了一口:“浪费粮食不好。”

    “对对对!”苏油赶紧表示支持小妹崽:“所以才要谢谢你嘛。”

    说话间便到了卧室,苏油本想着几人在外边说了这么久,屋里应该有反应才是,结果什么动静都没有。

    心里边大感不妙,也不再管什么礼数了,推门直接闯进去,却见毕仲衍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苏油一看毕仲衍的脸色就知道出大事儿了,快步上前一摸毕仲衍的额头:“这是高烧,药方给我看看。”

    小妹崽也扑了过去摇自己兄长:“哥哥,哥哥你醒醒啊……”

    毕仲游将药包扔下,寻出药方:“这个。”

    苏油将药方子接过,一看上边的配伍,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这道方药刚好认识,因为此方叫圣散子方。

    这方最早是巢谷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医书上边从来没有记载过,据巢谷当年说,是得之于一个异人,所谓“凡伤寒,不问症候如何,一以是治之,无不愈。”

    大苏之前微感不适,用过一次这个方子,疗效果然不错,于是特意写了一篇文章称赞,并且将该方送给了陈季常以及附近的名医庞安常。

    等到这方子传到京师,因为名人效应,大家都信以为真,纷纷用这个方子治病。

    对于大苏的医术,苏油是持怀疑态度的,将这方子给石薇看了,被石薇嗤之以鼻:“疾病之中毫厘不可差者,非伤寒莫属。用药失度,今天吃了明天死的都有,岂能不问症候?”

    “大先生本不是医家,以巢先生奇侠而取这方子,天下以大先生文章盖世而信这个方子,趋名者忘记性命而试这个方子。”

    “天底下,怎么这么多傻子啊?”

    “要说广谱药,杨枝素,黄蒿素,青霉素,才勉强算得上。这个方子大家之所以称道,主要是有预防伤寒的功效,在未得病或者发病初期比较有效果罢了。”

    现在毕仲衍明显是病入膏肓,哪里还用得这个方子,赶紧招呼程岳:“这方子用不得,赶紧,被子裹上送药局,让钱乙和唐慎微看看。”

    毕仲游急道:“这是大苏学士的方子,而且药局要排号……”

    苏油也急:“别啰嗦,药局是我家开的,我们走急诊!”

    程岳背起毕仲衍,毕仲游带上自家小妹,几人赶紧从巷子里出来,好在那驾车的大叔守信,还将马车停在巷子口。

    几人上了车,苏油喊道:“大叔去西城宁善药局,有病人,麻烦你快点,给你加钱!”

    大叔也不答话,鞭子一抽:“驾!”

    马车跑起来,苏油才对毕仲游说道:“大苏文章诗词固然是天下独步,然人不可能事事皆能。”

    “现在京中流行黄州蜜酒,为甚酥,错著水,都是慕大苏之名而起。”

    “但是我们苏家人却知道,至少子瞻亲酿的蜜酒,那是饮者暴下,根本不能喝的。”

    大苏在黄州,在何秀才家吃到一道酥饼,感觉好吃,便问秀才这饼叫什么名字?

    秀才说家里做的饼子,那里有什么名字。

    大苏又问,为甚这么酥?

    座中客人都笑,说既然得蒙夫子赞誉,干脆就叫为甚酥吧。

    黄州的几个曹官,家中都善于置办饮食,常常轮流请客。大苏作为名人,每次都在受邀之列。

    潘县尉知道大苏不善饮酒,每次大苏,都要特意给他置办醴水,就是甜淡米酒,大苏笑道:“此必错著水也!”

    又一次大苏想吃酥饼了,就给何秀才写了一首诗讨要:“野饮花前百事无,腰间唯系一葫芦。已倾潘子错著水,更觅君家为甚酥。”

    这首诗传扬了出来,很快京中好事的商家,卖蜜酒的就说自家的是黄州蜜酒,卖酥饼的就说自家的是黄州为甚酥的秘方,卖醪糟的,就敢说自己卖得是大苏诗里的错著水。

    不过这些东西的籍贯,其实都是汴京城,跟黄州和大苏,一文钱关系都没有。

    这是真正的国民偶像,威力不一般。

    小妹崽担心地问苏油:“大叔,兄长会好吗?”

    苏油安慰道:“我们这就去给你兄长找大宋最顶级的神医,他们会给你哥哥诊治,一定会没事儿的。”

    小妹崽忧心忡忡地点头。

    苏油见小女孩实在是可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妹崽说道:“我叫观儿。”

    苏油问道:“那个观啊?”

    小妹崽说道:“万物并作,吾以观复的观。”

    苏油吓了一大跳,对毕仲游说道:“君家家学了不得啊……”

    这句话出自《道德经》,意思是说世间万物万象相互运作生长,必须静下心来反复观察,才能通过其表象,认清其本质和规律。

    小妹崽看年纪就七八岁,道德经随口就来,而且毕家给女孩都取这么大气的名字,联系到姓氏,这女孩的名字叫毕观。

    光气象格局,就不是普通人家。

    别看现在穷困潦倒,凭此一端,这个家庭的将来可以预期。

    又小心翼翼地考较了观儿的一些学问,苏油对小妹崽越来月喜欢。

    再联想到她刚刚见到自己时的冷静从容,这……这是小妹那样的妖孽啊……

    算了,毕仲衍还病着,要把这小妹崽划拉到苏家,还得从长计议。

    当下拿出诱拐小女孩的猥琐笑容:“小妹妹,我家养着好多小金鱼……”

    新款的轻便马车就是快,很快便来到了宁善药局。

    这药局是苏家人自己开的,背景是天师府,战略伙伴是大相国寺。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 药局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药局

    石薇从来不出诊,除了后宫宗室,也没人敢请她出诊,都是送到这里来。

    钱乙和唐慎微来到京城之后,石薇就从皇家慈善的药局里退了出来,只担任着名义上的供奉一职。

    钱乙和唐慎微成了皇家药局的主持人,同时还要抽时间来苏家的药局坐诊。

    加上石薇的老道徒子徒孙们,医生队伍就算是充实起来了,在苏油的建议下,苏家宁善堂,很快成了一家新式的医院。

    这里有四个极具特色,蜚声汴京城的医科——女科,外科,道医,蕃药。

    石薇坐镇,汴京城里边对请男医生有忌讳的家庭,会将女眷送到这里来诊治。

    石薇从小就被苏油带歪了,从阉猪阉鸡解剖小白兔开始试验外科手术,如今各种器械,麻药,消毒药物,缝合线,抗生素等都已经研发出来,感染病理也已经被发现,外科手术也搞了好多起了。

    如急性肠痈导致的腹结之类病症,还有骨折内出血之类的重症,汴京城的医生一旦确诊,便会将手朝门外一指:“急送宁善堂,仙卿出手,或许还保得住性命!”

    道医更是宁善堂的长项,道家医术除了医药,还有针灸,砭石,推拿,引导,正骨……对付面瘫,腰脖僵直劳损,关节粘连,还有很多心理性的病症,也是手到擒来。

    蕃药则是在西南夷,荆湖路,福建路,南海四路,朝鲜,日本,还有西夏,辽国,甚至还包括了库罗和艾尔普他们弄来的天方药典和海商送来的药物,很多都有神效。

    宁善堂的医生们善于创新,比如天方油结合道医的按摩,牛痘接种,乙醚麻醉,黄蒿素和青霉素的配伍研究等,都玩得风生水起。

    口碑出众,就导致了求诊者众多,因此没有办法,只能推出挂号和预约制度。

    当然也有急诊。

    和可贞堂一样,这里的外围,也很快形成了诸多相关产业,周围家庭将自己的房屋门面开辟成了旅店,饭店,用来容纳病人家属和候诊病人,制作营养餐,当然也有帮着请僧道卖棺材的,总之生意火爆。

    程岳背着毕仲衍进了医院,苏油抓过一名护士小道童:“今天是哪位坐镇?”

    小道童知道这位是药局的大董事,说道:“今日是钱师在领班。”

    苏油点了点头:“去吧,我们自己去找他。”

    一句话引来排号的家属们侧目而视。

    苏油也懒得管他们了,带着程岳来到特诊接待室。

    接待室也有主治值班医生,给毕仲衍诊了脉,用听诊器听了心跳和肺音,用温度计考了体温,直接给做了青霉素皮试。

    还好,毕仲衍不过敏,医生便开了口服,然后用帕子和酒精给毕仲衍进行物理降温。

    很快钱乙来了,和苏油简单打了招呼,看了值班医生的初步诊断,又号了号脉,取过方子来做了几味加减,说道:“幸好送来得及时,不然就真保不住了。对了,能不能在时报上刊登一下,药真的不要乱用。”

    “圣散子方用于预防和初发症状有些效果,但是之后就没什么疗效了,大苏都不是医家,怎么就胡乱相信了呢?真的要死人的啊!”

    “是是是……”苏油此刻像极了后世医院里的病人家属:“明天就让晁补之写文章,消除大苏散布不恰当言论带来的消极影响,我写信去严肃批评他。”

    钱乙取过确认单,唰唰唰写下自己的签名:“那就这样吧,我还忙。”说完扬长而去。

    苏油接过单子看了,小心翼翼地询问当班医生:“你们做医生的,草书都这么厉害的吗?”

    当班的中年道士说道:“没办法,宁善堂的病人太多,还有住院部,我们都恨不得一个人当成两个人用,可不得写草书吗。”

    过了一阵,汤药送来了,毕仲衍的体温也降了下来,中年道士用鹤嘴将药给毕仲衍灌了进去,看得毕仲游和毕观小妹崽心惊胆战。

    中年道士最后翻开毕仲衍的眼皮看了,又摸了脉象,起身对苏油打了一个稽首:“国公,病人再有一个时辰就能醒转,你自便,道人还忙。”

    说完也扬长而去了。

    毕仲游对这里医生的牛逼哄哄有些吓着了:“他们对待病人好粗暴……”

    苏油摇头:“不是粗暴,而是娴熟。他们才是大宋最仁善的一群人,只是……太忙了。”

    小妹崽眼睛里包着泪花:“他们好凶,对待兄长像……”

    苏油蹲下身子,和小妹崽平视:“他们看起来态度冷淡,那是因为他们术业专精,观儿啊,他们看病,就好像我们看书,关键不在于他们的态度,而在于他们能不能让你哥哥好转。你这么聪明,应该能明白吧?”

    小妹崽这才点头:“谢谢学士。”

    苏油笑了:“你就别跟着大人叫了,叫大叔就行。”

    说完站起身来,对毕仲游说道:“这药局里边病人多,你家里又没有多余的人手,你看这样行不行,观儿去我家住几天,我来替你照顾。”

    毕仲游连连摆手:“这可怎么好,怎敢劳烦国公。”

    苏油根本就不客气:“没麻烦,我家里也有俩孩子,添双筷子的事儿,对了……”

    扭头问观儿:“知道苏县君吗?”

    观儿连连点头:“知道知道!县君是我大宋最有才学的女子!”

    苏油说道:“这几天你就和我家小哥哥一起,跟着她读书学习,想去吗?”

    “想!”观儿这回没有一点点犹豫。

    苏油对毕仲游说道:“县君让我给她寻合适的女弟子,你说我上哪儿给她找去?我看观儿灵慧异常,这不可就正好了。”

    “那行!”毕仲游这下也是没有一点点的犹豫:“那就拜托国公了,国公大恩,不敢言谢。”

    “说这些就用不着了。”苏油不以为意:“观儿,那我们走?明天再来看你哥哥?”

    药局和苏宅都在城西,苏油也懒得叫车了,就牵着小妹崽一路逛过去。

    路上还给小妹崽买了爆米花和糖葫芦,小妹崽对苏油的好感度顿时就爆表了。

    长兄坐了好久的冷板凳,还要供二兄找门路出仕,二兄和长兄一起中的进士,可朝廷还没有下任命,家境又清贫,这样的东西,兄长是不可能给观儿买的。

    这么神奇这么好吃的东西,据大叔说都是他创制的,大叔真是好厉害哟。

    等到回到家中,张麒见到苏油带了一个小妹崽回来,不由得好奇:“这是谁家的小妹妹啊?”

    苏油说道:“这是毕仲衍家小妹,叫观儿,夫人回来了吧?”

    张麒说道:“都回来了,正在教训扁罐和彦弼呢。”

    苏油都习惯了:“他们又犯什么事儿了?”

    张麒说道:“他们把理工学院的天文望远镜物镜给拆了,用来生火。看守的道士还想替他们瞒着,被景润先生告到了薇儿那里。”

    “哦。”苏油点点头:“的确该教训,那就得重新整体清洁调试了。现在正是观测木星上的黑影是不是真是卫星的关键时刻,学院一帮子怕是要暴跳如雷。”

    “这俩熊孩子干嘛想起来要拆天文望远镜?那镜片几十斤重呢!”

    张麒笑道:“俩少爷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本经书,说是汉武帝用铜盘承露,阳燧为火,能得到仙浆,服用后能够身轻体健。”

    “哈哈哈……”苏油笑得很开心:“也不错嘛,实践出真知。”

    “小油哥哥!”厅内传来生气的声音。

    苏油“呃”了一声,跟张麒挤了挤眼,牵着小妹崽的手进了大厅。

    桌上还摆着饭菜,不过都没开始吃,石薇坐在一边偏厅的椅子上,手里拿着眉山特产——鸡毛掸子,对着跪在地上的俩娃一点一点的教训。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爱读书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爱读书

    俩小子头顶上还各顶着碗水,见到苏油进来,扁罐眼睛就咕噜噜直转,跟自家爹发信号。

    苏油装着没看到,坐到了石薇的身边:“你们知道司天监望远镜的价格是多少吗?”

    俩小子也不敢摇头,一摇头顶上的水碗必定要打翻。

    苏油自问自答:“辽国司天监刚刚与大宋达成协议,大宋可以替他们安装一台窥天镜,开出的价格,是十万贯。”

    “十万贯是多少呢?像汴京城我们家这样的院子,可以轻松买上十个。”

    “只有在丰水期才能从黄河过来的那种巨型纵帆船,比夔州型还要大的杭州型,可以买一个船队,整十艘。”

    “相当于大宋每年给辽国岁币的五分之一,给西夏岁币的一半。”

    这下有概念了,扁罐还好一点,王彦弼两腿开始有些发抖,蜀国公主,哦不,现在该叫舒国长公主了,那家法真是有些吓人的。

    苏油接着说道:“要将司天监窥天镜的物镜取下来,首先要瞒过天文台的一干师叔伯,其次要懂得窥天镜的装配拆解,其三还要拥有一套专门的工具……实话实说,你们比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其实已经厉害多了。”

    见扁罐咧嘴想笑,苏油跟他使了个眼色:“不过你们不要认为我是在夸你们。纣王,隋炀帝,能力都非常的突出,也爱显摆,就和你们现在一样。”

    “但是越是能力突出的人,显摆的方向一旦出现差错,其危害性也就越大。”

    “如今你们都到了爱显摆,爱出格,爱显示自己特立独行的年纪,但是我们显摆出格之前,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方向?”

    “先判断事情的对与错,如果是对的,然后再去想办法出格显摆,那我肯定只有夸你们,甚至帮助你们的份。”

    “你们俩偷偷摸摸做下这样的事情,没有告知父母师长,已经足以说明,你们自己都知道这事情是不对的。”

    “明知道事情是不对的还要去做,你们觉得,这样的出格显摆,有意思吗?”

    两个小孩子神色有些变了。

    苏油接着说道:“阳燧,利用的是光的折射原理,通过特殊的设计,将它们聚到一处,将能量集中,这个道理你们是明白的。”

    “要想实现聚能,通过折射原理就必须有介质,透明的介质,还要足够大,这个成本实在是太高了。”

    “其实通过反射原理,金属镜面就一样能实现,成本就便宜得多。”

    “既然想显摆,那我就给你们一个显摆的机会,一会儿吃过饭,你们试试尺规作图,设计出一个利用反射原理聚光的东西来。”

    “还有,既然事情已经做下了,后果就要自己承担,明天开始,散学之后,去司天监那里修复窥天镜。”

    “我先给你们声明,那项工作,烦难到了极致,要在无尘环境中进行操作,光是要想得到这个环境,就是一项大课题。”

    “你们还要学会一整套的学问——无尘环境的清洁与空气过滤系统,天文仪器的清洁保养,原件的工作原理与安装,到最后的调试,测量角度的计算等等。”

    说完一摊手,哭丧着脸道:“估计还得去求小姑妈给你们开开小灶才行,扁罐,彦弼,自己的锅自己背,今年的寒假,没了啊……”

    这下俩娃知道心痛了,扁罐嘴巴终于瘪了起来。

    苏油却好像没有看到:“对了,今天家里来了个小客人,她叫观儿,这几天都要住在我们家,扁罐你不是一直闹着没有妹妹吗?这就多了个妹妹。”

    扁罐的嘴角顿时不瘪了,在女生面前掉眼泪那还不丢死个人,忍着,必须忍着!

    苏油这才扭头对石薇说道:“薇儿,你看这样处置可以不?”

    石薇这当妈的杀伐果断,望着俩可怜巴巴的小子:“你们同意不?”

    俩小子一起低声说道:“同意。”

    石薇将鸡毛掸子往玫瑰渐变釉大瓶里一插:“吃饭!”

    观儿扑闪着大眼睛,听自家兄长讲过,窥天镜的神奇放大原理,能将天上的月亮拉到眼前来观看。

    还说月球上有很多环形的山脉,好像还覆盖满了冰霜,看不到水脉植被等痕迹。

    不知道嫦娥住在哪座山上,那是比针尖还小的小点,即便是用窥天镜都察觉不到。

    这还是大兄到了老苏学士手下,老苏学士利用关系转托陈山长,才让大兄有机会看到的,回来兴奋得和二兄聊了一整晚。

    国公家的哥哥这么调皮又有学问的吗?不但能够接触到神器,甚至……还把神器给拆了。

    见到这个可爱的小妹崽,石薇不禁瞪了苏油一眼,意思是你又让我在小孩子面前做了回恶人,然后才拉着小妹崽的手笑道:“好可爱的小妹妹,哥哥们调皮不乖,阿姨才收拾他们,你不用怕,还没吃饭吧?和我们一起吃可好?”

    观儿小声的说道:“探花大叔给我吃了桂花饼。”

    苏油笑道:“那就是垫垫肚子,来,观儿挨着你婶婶坐,我们开始吃饭。”

    扁罐机灵,跑去给观儿加了一双筷子和碗。

    苏油这才笑道:“还有点当哥的样,薇儿,这孩子很聪明,而且熟悉道德经,你肯定喜欢。”

    石薇给观儿舀了一个肉丸子:“这是哪家的小妹妹啊?”

    苏油对观儿说道:“观儿,我们家吃饭随意,可以讲话的。”

    说完才对石薇说道:“这是毕夷仲的幼妹,仁宗朝毕文简公的曾孙女,我一向仰慕毕公为人,今日去拜访毕兄,才发现他生了重病。”

    “送到宁善堂钱乙说要住院,观儿的次兄毕公叔得留在那里照顾,家里再没个人,我就将观儿带来了。”

    “小妹不是一直要寻找女弟子吗?我看观儿就不错。”

    石薇笑道:“扁罐,彦弼,可要好好照顾妹妹,不准再调皮了知道吗?”

    王彦弼有些不开心:“爹爹回来了,说是让我回家住,我不想回去。”

    苏油说道:“回去住也是应该的,你爹的文章,诗词,音乐,绘画,都是大宋的翘楚,你要多跟他学习才是。”

    这是王彦弼的家事,苏油当然不可能和他提及他家爹娘的感情纠葛,还要在孩子面前替王驸马维持父亲的形象。

    听石薇说,驸马回京之后,舒国长公主和他倒也“相敬如宾”,吃喝用度还是公主供着。

    但是驸马不得奉召,不敢再进公主府,反正石薇去了公主府好多次,也没见着王驸马,而且公主现在每天都要去慈善基金料理事务,王家人也不敢说一个字的不是。

    夫妻俩的真实关系到底怎样,外人也不得而知,无从置喙。

    王彦弼说道:“可是我觉得理工也很好玩的。”

    苏油笑了:“我也没让你放弃理工啊,还有武学,也得继续跟上。”

    “我大宋百步穿杨的士大夫多了去了。当年陈康肃公文能金殿夺状元,武能射箭穿钱眼,做官之后,修筑边塞防备西夏,为朝廷立下了大功的。”

    小妹崽突然开口:“陈康肃公的兄长,也是状元,他们一个是仁宗端拱二年的,一个是真宗咸平三年的。”

    苏油楞了一下,小妹崽说道:“这是曾祖留下的笔记里说的。”

    苏油好奇:“观儿你怎么会读这种书?你这年纪应该对这些没兴趣吧?”

    观儿说道:“可是家中没有书读了呀,有字的都给我读完了。”

    苏油和石薇对视了一眼,夫妻俩心有灵犀,同时想到了一个人——苏小妹。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吃过饭,苏油便领着观儿来到了自己的书房,一见到苏油大书房里的推拉式书架,观儿的眼睛就亮了:“哇——大叔你家的书可真多——”

    苏油笑道:“晚间就是兴趣时间,你要是喜欢看书,书架上的书你随意取看,要是喜欢和哥哥们做实验,也可以参与进去。”

    观儿对苏油书房里琳琅满目的矿石标本,动植物标本,机械结构等非常的好奇,一时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扁罐拉开一个书架,取梯子爬到了上边,取下厚厚的一本彩绘:“观儿给你看这个吧,里边有好多动物的彩绘和名称,习性,可好玩了。”

    观儿接了过来:“谢谢扁罐哥哥,你看什么呢?”

    说到这个扁罐就有些不兴奋了:“哥哥要作图,唉……”

    苏油一边阅读朋友们的来信,一边提笔写回信,都懒得抬头:“唉什么唉,自作自受!”

    书房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书册信纸翻动的声音和扁罐与王彦弼小声的讨论,作图声。

    没有一会儿,就听俩小子“也”了一声,然后就听扁罐得意地说道:“我就说爹爹会给提示的吧!他说自己的锅自己背,原来就是要制作成锅的形状。”

    苏油见俩小子欢呼,说道:“将图拿来我看。”

    俩小子将图送到了苏油跟前,苏油点头:“有几个问题,首先,你们怎么能够确定,阳光是以旁轴光线的方式照射到反射面上的?”

    啊?俩小子顿时就傻了。

    苏油笑道:“不过可以认为你们这是受到了凸透镜的原理启发,而进行的一种假设。”

    俩小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是你们作出的焦点在光轴上球心和球面二分之一处的推断,却是错误的。”

    说完抽出一张新的做图纸,在纸上做了一个光路图:“你们看,我们假设入射光和光轴是平行的,这样的光线称为旁轴光线,那么正确的光路图,则是这样……”

    “因为这条光线与光轴平行,因此通过球心和球面的连线半径,得到这样一条切过两条平行线间的斜线,根据几何原理,可以知道这两个角相等……”

    “又因为半径与过球面这个点的切线垂直,我们可以想象,在这个点上,光线的反射路径与切线平面的反射路径一样,于是可以得到反射线与这条半径的夹角,是这样……”

    “好了,这是后我们便得到了一个大钝角的等腰三角形,这时候我们可以看到,焦点其实是在这里,很明显,球心到焦点的距离,是这个等腰三角形的一条斜边,而球面的二分之一半径,却是这个三角形的二分之一条底边,因此它们必然是不相等的。”

    “推算到这里,我们可以知道,你们的结论其实是错误的。”

    俩孩子顿时垂头丧气。

    苏油笑了:“但是,理工是用数理指导操作的学问,其实只要这个三角形的顶角足够大,两个底角足够小的话,我们完全可以近似地认为,这条斜边和二分之一的底边的长度,其实是非常接近的,因此你们将凹面镜的反射焦点定义在光轴上球面半径的二分之一处,将之作为近似推断,其实又是可行的。”

    “也!”俩孩子对击了一下掌:“爹爹,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制作一面金属的凹面镜,用来反射阳光到焦点,就能引火了?”

    苏油笑道:“对呀,不过要将这个理论变为现实,还需要设计出一个可行性方案,不是那么的容易的。”

    “如果你们能够设计出可行性方案,就可以去找石伯伯,制造出一面凹面镜热水器,用来烧你们接的无根水,看看喝了能不能成仙。”

    “要是成功地制造出热水器,维修窥天镜的差事,就给你们免了。”

    “不!”扁罐兴奋地一挥拳头:“我们窥天镜也要修,凹面镜也要造!”

    很快,俩小子又设计出了一套砂浆铸模的方案出来,先取一大张平整的铁皮,剪出一个圆弧,装上中轴埋在湿沙子里边转动,就能切割出一个想要的球面。

    然后浇锡,凝固后刨去沙子,就得到凹面。

    凹面再涂布薄薄的锡层,然后打磨到光亮,就能得到想要的凹面镜,剩下的就好办了!

    这个方案虽然很多细节尚需完善,但是能够走到这一步,已经相当的不错。

    这是古代制作所谓“水银沁”铜镜的原理!

    很多距今千年的铜镜出土之后,其表面依旧光亮如新,天师经过化学成分分析,发现其表面部分,含锡高达百分之六十以上。

    在长期使用中,铜镜表面附着上了薄薄一层氧化锡透明薄膜,对铜镜起到了保护作用,古玩行对这种铜镜有个专业术语,称之为“水银沁”。

    王彦弼说道:“我去求皇帝舅舅,他肯定不在意给我们一些锡做实验的!”

    苏油点头:“嗯,还能试试将功折罪,保证你娘不揍你的屁股!”

    王彦弼:“……”

    观儿在一边乖乖的翻着画册,不是拿眼睛瞟一瞟这边,对两个哥哥充满了好奇和羡慕。

    苏家人晚上睡得比较晚,点灯两个小时之后,才是睡觉的时候。

    今天苏油和石薇分开睡,现在王彦弼每天要回家,空出的床可以让苏油睡。

    石薇,漏勺和观儿睡。

    一夜无话,等到次日起床,观儿又被苏家人的早饭惊着了——蛋糕,面包,馅饼,包子,个头都很小巧,还有膨化米牛奶粥,小咸菜,麻酱拌蔬菜,还有水果丁。

    观儿很乖巧,估计也是两个兄长不怎么会照顾小女孩的缘故,听大叔说扁罐哥哥去外头锻炼去了,昨天是扁罐哥哥给她摆碗筷,今天便是她给扁罐哥哥摆碗筷。

    石薇轻轻捅了捅苏油,又跟他点了点头。

    苏油秒懂,也对石薇点了点头,心下在琢磨着怎么跟毕仲衍提这茬。

    还有赵顼那里也要打个预防针,这样的小女孩要是十年后被送进宫去,或者嫁给了迂夫子,那可是真糟蹋了。

    嗯,今天就去找赵顼说道说道。

    等到扁罐回来,观儿又被惊着了,扁罐哥哥真能吃!一顿一个蛋糕,一个面包,三个包子,两碗粥!

    还包了几个馅饼,说是和彦弼在课间打打牙祭!

    扁罐和王彦弼的课程已经超过了同龄人很多,不管是文科还是理科,因此现在是由小妹给他们开小灶。

    那今天便将观儿送过去,苏油要她安心学习,等自己散班之后就会接她去看她兄长。

    来到外院的时候,观儿听见了一阵美妙的乐器声音,问道:“大叔,那是什么曲子?真好听。”

    苏油说道:“昨天接我们进门那个叔叔叫张三叔,他家三婶是我大宋的乐理名家,是她在演奏钢琴呢。”

    观儿流露出羡慕的眼神:“我都没有见过钢琴。”

    苏油笑道:“要是你有兴趣的话,可以作为晚间的兴趣课,就跟俩哥哥晚上玩物理机械模型一样。”

    一大一小两人朝门外走去,至于扁罐则是喊了一声:“观儿我去学院等你,你快来啊。”蹬着自行车就跑远了。

    苏油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观儿,你不喜欢今天的早餐?那你喜欢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换。”

    观儿摇了摇头:“观儿很喜欢的,但是就这样已经很麻烦大叔了。等兄长好了,他们总会接观儿回去的。”

    “要是在大叔家吃惯了好吃的,回家不习惯了,那样就不好。”

    苏油吃惊地问道:“观儿你几岁了?”

    观儿说道:“今年八岁了。”

    苏油都有些无语了,在丰富的早餐面前能够克制自己的欲望,为今后的日子做打算,这也算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吗?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谢罪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谢罪

    八岁的女孩子能想到这个,何啻于曹冲,汉明帝一样的聪明人物,至于司马光砸缸,文彦博捞球,在这等真正的智慧面前,简直就是小儿科。

    苏油也没有制止观儿,只是说道:“今天带你去见县君,要是她让你做她的学生,你今后就可以住在我家,方便上学。”

    “你的两个兄长,朝廷很快会放他们去外地做官的,你的族人又多在郑州。要是你随兄长宦游,或者回到族人那里,那县君的学问就学不成了。”

    观儿低下了头:“兄长说过,县君和陈学士,是大宋第一等的聪明人,要是能入县君门下,想来兄长们不会有意见的。”

    苏油说道:“没关系,要是有意见,我去说,他们总会同意的。”

    观儿还是看着地面:“观儿害怕自己愚钝,入不了县君的眼。”

    苏油笑了:“这个你放心,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孩子。更重要的是你对知识的渴求程度,扁罐和彦弼两个哥哥都没法跟你比。”

    “皇家理工学院和可贞堂,绝对能够满足你对知识的渴望。”

    今天要送孩子,苏油便和观儿一同坐车,程岳骑马陪同。

    来到学院,见到了小妹,小妹就对苏油笑道:“哥哥,听说你给我找到了一名学生?”

    苏油也笑:“扁罐告诉你的吧?他人呢?观儿的理工基础可能会差一些,不过文科绝对是同龄孩子里拔尖的,关键爱看书,还有自己的一套自学方法……嗯,我估摸着和你小时候差不多。”

    小妹白了苏油一眼:“我可不会自行颖悟,都是哥哥和大小先生的启蒙。扁罐和彦弼被景润叫去教训去了,估计一会儿还要在全校学生面前做检讨。”

    说完又对苏油问道:“那个凹面镜聚光的原理,是他们自行悟出来的?”

    苏油点头:“是,不过还粗糙得很,一会儿你用半球将他们一把,让他们知道自己错得多荒谬,然后启发一下,让他们根据设定光斑面积,自行推算出球面有效反射角度吧。”

    小妹笑道:“刚刚已经推算出来了,三十五度。”

    苏油摆摆手:“你就是个妖孽!有本事儿赶紧将同轴球面系统的光路计算公式整理出来,我大宋的窥天镜制造学,天文学,数学,光学,又会前进一大步。”

    没等小妹说话:“走了,你俩口子也要注意身体,还有小椅子,别让他天天吃食堂,不行我让扁罐给他带家中的盒饭。”

    “不要。”小妹摇头:“做学问要专心,就吃食堂最好了,不用把心思放在想中午吃什么上。”

    “你就作孽吧。”苏油笑道:“让景润记得去合门送谢表,朝廷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

    “知道了。”小妹有些不耐烦:“你赶紧去吧!”

    在孩子面前装得轻描淡写,但是自家孩子搞坏了大宋司天监最宝贵的天文仪器,正儿八经要论起来,这可是大罪。

    不过苏油知道赵顼不会追究,道理很简单,因为司天监那台巨大的反射式望远镜,本身就是苏油自行成立攻关小组完成的设计,而之后又由四通商号建造出来,捐献给司天监的。

    十万贯,那是卖给辽国人的价钱,而在捐献的备案上,苏油让四通老老实实地写了两万贯,这还包括了前期的模具和特殊工具的设计费用和开模费用。

    最多再让四通捐献一台就是了。

    不过规矩是要讲的,苏油今天没有去军机处,而是直接到了西上合门,递上奏表,表示教子无方,导致大宋重大损失,领罪待参。

    黄门捧着奏章进去,不一会儿就又回来了,对着苏油赧笑道:“陛下连申斥都没有一句,奏章也留中了,让小的来传旨叫进呢。”

    苏油对黄门拱手:“多谢梁内侍了。”

    梁内侍名叫梁惟简,对苏油躬身行礼之后,转身在前带路。

    苏油跟在梁惟简身后,面无表情,但是心中却委实在腹诽。

    和张士良一样,这位也是太后的人,当年主管高韩王宅邸的陈衍,就是梁惟简向高太后推荐的,足见他是多么受到高滔滔的信任。

    以前的供备库使是张士良,赵顼给了一个肥缺,让他去东北管理海关,腾出了这么一个缺,结果高滔滔立马又让梁惟简顶上,都没有征求赵顼的意见。

    虽然名义上内库由內宫处置,但是那也只能是皇后而不是太后。

    而且这个西上合门使,也是高滔滔跟皇帝要来的,这一点非常重要。

    理论上讲,身处內宫的高滔滔,通过这道任命,掌握了和外臣沟通的渠道。

    向皇后摊上这么个厉害的婆婆,赵顼摊上这么个不讲理的妈,加上大宋以仁孝治天下,这点破事,还真就给高滔滔给把持了。

    其实苏油倒也无所谓,高滔滔虽然爱权,但是不爱钱。

    自己关于皇家百姓一体纳税的建议,高滔滔是同意了的。

    而高滔滔这几个亲信内官,能力和操守都还算过得去。苏油作为外臣,也懒得管皇帝的这些家事儿,他对内官并不歧视,能做好事情就行。

    思索之间,赵顼经常办公的偏殿就到了。

    赵顼正在对着双勾王羲之书法贴子练字,见到苏油便停下了笔,笑道:“儿子连累老子,涪国公的谢表,合门倒是收得稀罕。”

    苏油一脸的羞愧:“家教不严,犬子胆大包天,还请陛下恕罪。”

    赵顼根本就不理这茬:“扁罐和彦弼,都能够自行拆解窥天镜了?”

    苏油再次拱手:“是,也不知道平时俩小子是怎么琢磨的……”

    赵顼说道:“要不让扁罐封荫一个官职,以后闯祸了也好撸?”

    苏油笑道:“这倒是不用,以后他真要是被流放新宋,臣估摸着,那就是老鼠掉进米缸里了。”

    “哈哈哈哈……”赵顼笑得不行:“也是,以少傅筚路蓝缕披荆斩棘的本事儿,扁罐做个新宋洲都督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苏油说道:“为陛下开疆拓土那是应当的,就是跑远了做父母的又记挂……诶陛下,臣是来请罪的。”

    赵顼想了一下:“要不还是罚俸?罚俸两月,冲抵掉维护费用吧。扁罐和彦弼都还没行冠礼,罚不到他们身上去,罢了。”

    “臣谢陛下宽宏之恩。”

    揭过这篇儿,赵顼才问道:“听说你昨天带了一个女子回府?”

    “女孩,才八岁!”苏油赶紧解释:“那是毕仲衍的幼妹,昨日毕仲衍来到军机处外,跟我道谢,被我打发了。”

    “不过后来臣越想越不对,面色潮红咳嗽不断,怕不是起了伤寒。”

    “当天散衙之后我就去寻他,果不其然,高热烧到四十二度,都这样了还在喝圣散子方!”

    “于是将他送到宁善堂,他二弟毕仲游得跟着照顾,剩下个幼妹丢在全是病人的药局也不是事儿,因此我就接回家了。”

    赵顼点头,这些昨晚皇城司早就奏报过了。

    却见苏油搓着手:“陛下,毕仲衍的幼妹毕观,我看是个好苗子,已经给小妹送去了。”

    “今天吃早饭的时候,我见她就喝了一碗牛奶粥,别的蛋糕包子什么的都没碰,路上便问她是不是不习惯臣家的早餐,陛下你猜她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

    “观儿说,家境一直贫穷,家中的食物不如臣家,她害怕习惯了臣家的美食,回去之后觉得自家的饭菜难以下咽,因此不敢放纵自己。”

    赵顼大惊:“八岁?!”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 举荐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举荐

    苏油对赵顼拱手:“陛下,你看啊,我们家扁罐眼看着就要十岁了,就那调皮捣蛋的性格,以后……那啥……找新妇怕是让士大夫、勋贵人家有些为难。因此臣想着……是不是……可以先预定一个……”

    “哦……”赵顼表示很懂这套路,打量了苏油一眼:“就是某人从小太顽劣,需要找一个厉害的人儿拘着他的路数对吧?”

    “陛下果真是圣明烛照!”苏油得意地说道:“就是好比拙荆!”

    “陛下你想啊,以薇儿那么刚烈的性情,那么高强的武艺,要不是臣自幼将她拘到现在,满天下几个人能镇得住她?!”

    “什——么?”赵顼都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朕的大宋,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你惧内的名声都传到高丽去了好不好?!

    “哈哈哈哈……”赵顼笑得笔都有些拿不稳了,一滴墨汁滴到了纸上,这字就练不成了。

    让小黄门收拾了书案,赵顼对苏油说道:“这事情我准了,不过人家毕仲衍愿不愿意,得看人家的意思,这个我也管不着。”

    “行!”苏油很高兴:“剩下的交给为臣去办!”

    赵顼端起茶杯,想到刚刚苏油冠冕堂皇的说辞,又忍不住想笑,害怕臣子面前失仪,只好又放下茶杯:“我好像记得,毕仲衍是毕士安的曾孙啊,怎么这么穷?”

    苏油正色说道:“毕文简公乃我朝士大夫楷模,虽然起于潜邸,达于宰执,然平生不置私产,不树党朋。”

    “治丧之日,家道已屈,天子悯其清节,赐银五千两,才办完了丧事。”

    “再看如今的官场风气,贪腐盛行,陛下除加强监督治理之外,对毕文简公这样的清正廉洁之臣,正当大加奖掖。”

    “臣正是仰慕其家风,才请结秦晋之好。可臣听说,毕仲游与其兄同举进士,至今却也没有得到一个什么职位?”

    这种情况和苏辙很像,兄长得罪了朝中大佬,连做弟弟的跟着吃亏。

    赵顼问道:“可是文采不彰,科场侥幸?”

    苏油笑了:“陛下,仲游幼妹年仅八岁,已是咏絮之才,难道以他们的家境,还请得起教师?”

    “毕仲衍入仕,这个幼妹是谁教育出来的?”

    “范纯粹转运陕西,给臣来信说府中缺乏得用之人。陛下不妨取其文一观,如果入眼,便命入范纯粹幕府效力如何?”

    赵顼点头:“转运司幕府不入流官,这个你就可以办了,没必要告诉我。”

    苏油躬身道:“遇到人才,不推荐给陛下,那就是臣的失职。但人才到底合不合用,是不是真正的人才,却不是人说了算,而是要实打实的取得功绩才行。这就是陛下的事情了。”

    赵顼叹气:“满朝文武,唯你谨慎。对了,两制以上举荐武人一事,你可有人选了?”

    苏油也叹气:“有,臣那个跟班程岳本来是好的,可是性格过于懒散,臣也不敢推荐给陛下。不过他兄长程杲也不错,忠勤王事,可当一面。”

    赵顼说道:“另外推荐一人,程杲平定河北和郓州梁山泊匪患,已为王克臣所荐。”

    “哦。”苏油想了一下:“那臣给陛下推荐一个将种,顺州刺史刘纪长子,刘世恒。”

    赵顼皱了一下眉头:“夷人?”

    苏油说道:“他爹虽然是以广源州观察使身份投降过来的交趾武臣,但是家族是广源州的汉人豪族。”

    “这小子不是一般的机灵,剔一个光头用了两次计,计谋都一样,却连赚了徐伯祥,蒲释马。”

    “在交趾之战中,也是他收拢父亲刘纪的溃军,重整旗鼓,端了李常杰过江部队的后路,烧了舟船。”?

    “刘纪之前大败,李常杰以为自己后路已经安若磐石,结果刘世恒一招打在了李常杰的死穴上,给郭逵大军全歼交趾过江反扑的军队,创造了决定性的机会。”

    “最歹毒的是这小子还特意留下了数艘大船故意不烧,导致溃逃回来的交趾部队,没有了背水一战的决心。那一战李常杰仅以身免,是交趾攻略中的转折点。”

    听苏油一说,赵顼也想起来了:“就是每次都伪装成散兵游勇,深入敌阵套取情报那位是吧?我记得蒲释马的水师可是被他坑惨了。”

    “正是!”苏油笑道:“海盗就好比流寇,一旦逃散,那就难治了。”

    “结果全被他暗中设计,将海盗引往麻城,然后烧船引发大混乱,最后被王韶聚而歼之。”

    “那一战,又一举奠定我大宋在南海的绝对控制权。”

    “王韶对他非常赏识,留在身边亲自调教,臣估摸着,也该出师了。”

    “陕西那边,王厚和李庸对付起家梁来相当吃力,不如让这小子也过去。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嘛!”

    “啊?哈哈哈哈……”

    赵顼挥退了众人,殿中只留下君臣二人之后,这才问道:“巢先生那里,明润还控制得住吗?夏国太后和国相对他可是恩荣备至,我怕……”

    苏油拱手道:“巢谷乃是豪侠国士,一诺千金,重情而不重利,这一点我是放心的。”

    “之前我们就有约定,他在西夏的作用,只在传递情报,无关大局的攻防,正好给他立功。”

    “他的存在,是影响西夏的国家战略。至于战术层面的东西,反倒是不重要。”

    “比如西夏铁鹞子的重建,就是其一力促成。我估摸着他也是对宋国的情报工作有些怨气,因此亲自出手调教调教小辈儿。今年九月玩的那一出,可是搞得王厚和李庸尴尬狼狈呢。”

    赵顼还是有些担心:“他在西夏,时间太长了……”

    苏油说道:“正要奏报陛下,巢谷正在筹措一件大事,此事一发,西夏必然大乱!”

    “哦?”赵顼顿时来了兴趣:“什么大事儿?”

    苏油取过一张纸,在上面简单写了些字。

    赵顼看过大喜过望:“真的?!如此一来,岂不是……”

    苏油拿起赵顼桌上点灯用的火柴,将纸放到一个空水洗里烧了,还将灰烬也捏成了粉末,这才拍手说道:“陛下别忘了,巢谷之谋,只是给大宋创造一个机会。”

    “而机会,只留给做了了准备的人。”

    此次陛见过后,赵顼很快颁发了赏赐,奖励给历朝清廉官员后代里,能承继清简家风者。

    这些名臣里边,包括了刘温叟、赵抃、包拯、唐介等人,当然,毕士安也在其中。

    从宫中出来,苏油去学院接上观儿,看观儿神采飞扬的情形,就知道小妹同意收下这个女弟子了。

    苏油笑道:“这才对嘛,做一个高高兴兴的小姑娘。走,我们看望你兄长去。”

    来到药局,今日却换了唐慎微当班,对苏油说道:“昨日那病人实在是凶险,好在现在已经没事儿,再用几天青霉素,加上汤药,大概一周的时间能痊愈。”

    来时的路上,苏油已经给观儿介绍了唐慎微和钱乙,就是要给她信心,观儿赶紧说道:“多谢大哥哥。听大叔说,你是当世神医。”

    唐慎微对别人的夸奖还很不适应,摆着手道:“算不上算不上,我就是一个游医出身,那啥,我还要查房,你们自去吧。”

    等到唐慎微走了,苏油才对观儿说道:“观儿看到没?越是在自己的专业领域有自信的人,越是谦逊不说,还视权贵名利如粪土,这就叫无欲则刚。”

    “今天你见到的这位哥哥,和昨天你见到的那位钱爷爷,他们正在编撰大宋最大的一部药典。到时候造福苍生,流芳百世,可比大叔我强多了。”

    观儿对这好脾气大叔观感很好:“大叔你也很厉害,还有扁罐哥哥和彦弼哥哥,他们也很厉害。”

    说完有感觉不够:“还有昭明学士,县君山长,还有大苏夫子……对了,还有今天早上弹琴的那位阿姨。”

    苏油有些奇怪:“那位阿姨你还没见着吧?怎么知道她厉害?”

    观儿说道:“她将大苏夫子的《水调歌头》意境诠释的很完美的。”

    “这样啊……这个我还真不太懂……算了,我们快去看你兄长吧……”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 知音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知音

    为了维持在小妹崽面前的高大形象,苏油决定跳过这一节。

    至少匆忙之间,他就没有听出来,绿箬是在给《明月几时有》谱曲。

    来到毕仲衍的病房,毕仲衍已经能够靠在床上了,身边的毕仲游正在服侍他进汤药。

    见到苏油和观儿进来,毕仲衍虚弱地抬手感谢:“昨日多亏少保,否则今日的仲衍,已成游魂野鬼了。”

    苏油将在药局门口买来的果子放下:“这事儿吧,我也有些责任,当时见你就一通大咳嗽,还让你喝羊汤吃大肉。”

    “啊对了,还有那个圣散子方,也是得大苏之名而流传,那玩意儿也挺坑人的。”

    “不过总是没出大事儿,这就挺好,毕兄,想跟你商量个事情啊……”

    毕仲衍苦笑道:“涪国公救命之恩,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来就是。”

    “是这么个事儿啊。”苏油说道:“今天带观儿去见了小妹,啊就是皇家理工学院苏山长,她说观儿是可造之才,想要留在身边做个女弟子,毕兄你看……”

    毕仲衍眼神亮了,似乎病情都轻了几分:“苏山长?观儿怎么还有这等机缘?”

    苏油说道:“这不叫机缘,是观儿聪明灵慧,得到了小妹的认可。说实话,小妹见过的小孩也多了,君家幼妹,是第一个看入眼的。”

    毕仲衍急道:“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观儿你就好好……咳咳咳……”

    苏油赶紧安慰毕仲衍:“毕兄你也不要太激动了,那就是同意了?”

    毕仲衍点点头:“这是自然,能得县君教导,那是观儿的福分。”

    苏油笑道:“那就好,不过我昨天去过你们家,你那个家啊……对了你妻儿呢?”

    毕仲衍一脸的羞臊:“妻儿都在岳父家,拙荆跟了我这么多年,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过,实在是惭愧。虽然岳父大人并未计较,但是……唉……”

    苏油点头:“京城居,大不易啊。对了,陛下的任命很快会下来,公叔马上要去陕西,这就更没人照顾观儿了。”

    “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两全其美,只是不知道夷仲兄愿不愿意……”

    毕仲衍点头:“少傅请讲。”

    苏油转头:“那公叔兄,请先带观儿出去一下?”

    等到毕仲游带着毕仲衍出了病房,苏油才对毕仲衍说道:“说来惭愧,家中犬子如今马上十岁,昨天又干出了一件大事,把司天监的窥天镜给拆了。”

    “啊?”

    “不过这事情吧,我倒是看做小孩子对理工之学的好奇,能拆能装,那也是本事儿,夷仲兄你说是不是?”

    “是……吧?”

    “我这长子秉性是端良的,虽然有一时出格,但是不出格就不是苏家人了,你说是吧?”

    “可是子由兄他……”

    “他那种在别人家是正常,在我们家就是不正常。”

    “哦……”

    接着苏油有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扁罐的好话,最后说道:“你们家观儿是极好的,我和夫人都很喜欢,现在又是小妹的弟子,完全就是一家人嘛……”

    “因此我想,是不是……还可以亲上加亲,好上加好?”

    “啊?国公你是……想给贵公子与舍妹……”

    “对!就是这个意思,不过先别说破,就让观儿住到我们家去,一来可以妥善照顾,二来上学放学一起就接送了,也方便!夷仲兄和公叔兄大可以一展长才,宦游天下,不用担心舍妹的处境,如何?”

    “我家寒微,如何高攀得起公府……”

    “这话就见外了,我们看中的是观儿的人品性情,再说了毕文简公乃是我的楷模,能与毕家结亲,我这求还求不来呢。只是犬子调皮捣蛋性子跳脱,我这当爹的,也只好厚颜相求。”

    “这个……”

    “别的我不敢向夷仲兄保证,扁罐的将来如何,只靠他自己的本事儿,恩荫的路子是不走的。”

    “但是有一条,那就是不纳妾侍,不蓄歌姬,夫妇一体同心,这是我苏油的死规矩。”

    “除了大苏,你看你的上司我老族兄,已故的老堂兄,我,子由,还有土地庙七子,都是如此。”

    “观儿要是成了苏家新妇,就不怕有寻常士大夫勋贵家后院当中那些破事儿。”

    “好,既然如此,国公这门亲,我们就恬颜认下了!”听到苏油如此说,毕仲衍再没有什么犹疑。

    “哈哈哈,好,那以后我就叫夷仲和公叔,这世兄二字就不带了……”

    “……”毕仲衍这才想到这一茬:“我与子瞻子由一直平辈相称,这可不正好了。”

    牵着观儿的手离开药局,苏油一路走着一路想,如今这年月,盲婚哑嫁乃是常态,这已经是他能给扁罐争取的最大自由度了。

    今后还要引导俩孩子好好相处,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

    而且感情这种事情很难讲,蜀国公主够贤惠了吧,遇到个该死的王诜不还是没辙?

    小丫头似乎也知道些什么,虽然毕仲衍只说了让观儿去苏家住一段时间,方便跟着苏山长学习,可是苏油一路想事情没说话,小丫头也就乖乖地跟着没说话。

    没多久都到家了,苏油这才从思绪中清醒了过来:“哎呀,忘了给观儿量定衣裳了。”

    观儿低声说道:“明天二兄会送过来的。”

    苏油这才笑道:“那就好,昨天太晚了怕你累着,今天好好洗个澡,大叔家里的澡堂洗澡可舒服了,今后你就吃住在大叔家,每天去学习,用不了几年,我大宋还要再出一位女山长。”

    观儿听见了门内的钢琴声和歌声:“大叔你听……”

    苏油一听,却是绿箬的声音,正唱到“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由得惊讶道:“还真是《水调歌头》,观儿你品鉴乐曲的能力不一般啊!”

    两人进了门,过了外进,来到中院,就见张麒吹着洞箫,绿箬弹着钢琴,石薇扁罐漏勺等人在一边倾听。

    张麒跟着苏油四处奔波,绿箬没有随行,两人直到现在才怀上孩子,已经显怀了。

    苏油笑道:“这挺好,打娘胎里就听着最美妙的乐曲,这叫胎教,对孩子今后的智力很有好处的。”

    绿箬笑了笑,对观儿招手:“你就是观儿呀,听苏山长说是个聪明的小姑娘,竟然还这么漂亮!”

    观儿对绿箬很有好感:“婶婶你真美,弹的曲子可真好听。”

    苏油笑道:“当年毕文简公以美风雅,善谈吐著称,观者每忘倦,听者每忘饥,观儿是文简公曾孙女,这叫遗传。”

    “对了,今天上午出门就听见你在弹琴,是制度此曲吧?”

    绿箬感叹道:“大先生这首词,颇有仙灵之气,以往的曲牌配大先生的词,气质上差距太远,因此我重制了一曲。”

    苏油笑道:“你们还真是厉害,来给你介绍一位小知音。”

    说完将观儿退到绿箬的面前:“今日出门之时,观儿说你是在为《明月几时有》制曲,当时我还将信将疑,原来当真如此。”

    “是吗?”绿箬大为惊喜:“小小年纪,竟然有这等鉴赏之力,可算是了不起。观儿你要是喜欢钢琴,那婶婶每日教你。”

    观儿笑着点头:“谢谢婶婶,观儿想学。”

    苏油说道:“先吃饭吧,吃过饭薇儿带观儿洗澡,之后我还有事情和观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