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全文阅读 第115分节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 改制第二步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改制第二步
王珪上奏,这等无聊的东西,浪费纸墨,内容荒诞滑稽,于劝导人心并无益处,申请禁止。
吕公著拿出新闻出版管理条例,相公也得讲道理,逐条分析,人家刘小二并没有违背其中的哪一条。
上一次遭到申斥之后,这小子第二天就跑到开封府申请了报号,一切手续合法正规,其内容也不再在违禁之列,这个真没法禁。
赵顼明显是偷看过漫画的,不由得忍俊不禁:“最起码普及了几个典故嘛,充满了坊间烟火之气,蛮有意思的,这个就不用禁了吧。”
赵顼都说话了,事情就算到此结束。
不过王珪自此算是落下了病根,不管水西漫画画了什么,总觉得那是在讽刺自己,常常生气。
八月,水情过去,以苏颂《元丰编修唐六典》,毕仲衍《历朝备对》,王珪《六朝会要》为起点,大佬们纷纷开始出面刷存在感。
王安石上改定《诗》、《书》、《周礼义》误字,赵顼诏录送国子监修正。
司马光上《商周甲骨金石文字考编》,赵顼命内书坊刻印,颁赐两制以上大臣。
皇家理工学院陈昭明,钟山理工学院赵宗佑,上了联合著作《水文考算》,其中明确规定了水文原始记录表,水文台账,水文统计表的标准格式。
而其核心,却是一套复杂的计算公式说明,光参数就包括了流域面积,河长,坡降,流域中心十二时辰点雨量,点面折算系数,产流系数,地理参数,汇流参数等一系列的计算单元和折算表,时程分配表等折算表格。
然后通过六步三次的复杂计算过程,得到洪水过程表,可以预测出洪水过程,洪峰高度,洪峰经过关键节点的时间。
一本书就是在讲这个复杂的算法是怎么得来的,要是没有简化符号,和横式公式,这书还得厚上两倍。
赵顼才翻到第五页就感觉一个头两个大,赵宗佑和陈昭明,简直就是逼死大宋文科狗的两尊大神。
算了,唰唰翻到最后,一个简单舒适的表格摆在了面前。
六个步骤,每个步骤对应了一个资料参数查阅表,第一步,根据实际测量得到的几个简单参数,套进表里,查到一个数值;
第二步,根据这个数值和另外两个参数,查阅第二个表,又能得到一个参数。
就这样一层层套下去,最后就会得到自己想要的洪水过程表,而中间那些原理,公式,统统可以忽略。
这下就舒适了,可行了,就算州府里的师爷会计,也能用。
此外还有一本,里边的图表更多,是以苏油和司马光十年前《河情咨要》为基础,详细考察了十年来水文的变迁,然后根据地图等高线数据,提出了汛期分洪的概念。
汛期分洪,来自陈昭明的大胆创举,但是其真正的关键,却是行洪口必须坚固,抗冲击,不会行洪行着行着,真的变成了溃坝。
好在如今的技术,已经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
此外,黄河泥沙问题,已经为宋人所明了,黄河之所以这么难治,就是下游河道泥沙淤积过快所致。
苏油十年前寻找的几个冲沙区,虽然广植了植被,但是力度明显还不够。
不过洛水,泾水的治理工程非常见效,陕西路转运司奏报,泾河在扩大沿河植被覆盖,家畜去势去尾圈养之后,河水里的泥沙量逐年降低,去年更是在春秋两季,出现了“河清”的现象!
泾河的水文环境,与黄河其实是非常相似的,也就是说,黄河携带泥沙的问题,并非不能根治!
其实苏油自己都想不到,泾河能够在十年内就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不过联想到真实历史上的明末大乱,四川在短短五十年里,从重庆到成都,大半个四川几乎被森林重新覆盖,县城里边都开始跑老虎的记录,似乎又很合理。
毕竟现在的森林植被恢复起来,比人类进入现代文明之后,速度快得多。
赵顼下诏,命都水监,河渠司详细考察河情,寻找流沙区,以及适合作为行洪口的沿河地理位置,为下一步治理河道作准备。
此外,鉴于今年严峻的水情,继续维持拨款,堆高内黄、濮阳几处重点水利工程。
同时,命王克臣为安抚使,主持救济四县灾民。
戊午,上四新军,皇家军事学院,司天监,皇家理工学院专家组,都水监,河渠司,以及沿河抗洪救灾立功人员,抵达汴京城,接受赵顼的接见和嘉奖。
京中百姓自发涌出东门,夹道迎接。
是夜,彗不见。
九月朔,赵顼复膳,重新御殿,首先便是临武英殿,给此次抗洪抢险的英雄颁奖授勋。
陈昭明是此次抗洪抢险胜利的关键性人物,虽然是文官,赵顼特迁了四级策勋,等同军功,并升保和殿学士。
宋用臣升领内都监,窦仕升勾当御药局公事。
其余种诂等人,都得到了颁赏。
不过此次治河事件当中,有两个人没有捞到好处。
章惇,因为杀人杀得过于利索,在知州到检察已经束手就擒的情况下,还是把人杀了,存在明显的法律瑕疵,这个谁都包庇不下来。
正好章惇的父亲章俞侵占百姓沈立的田地,被告到了官府。
大理寺审查之后,弹劾其父太子宾客致仕章俞、其弟颍州沈邱县主簿章恺,侵占民田;弹劾开封府心怀观望,害怕躲避佥书。
当时章惇还在澶州,写信申辩,认为堂吏王冕等人不公,有司不当信王冕等语,以此报制勘所,称请尽情彻底查究,不可以只信其谬说。
这封信被大理寺翻了出来,这就是大错了。
制勘院,是赵顼撤除诏狱,分解台谏之后,设立的临时审判机构,掌审问判决奉皇帝命令立案推断之事,一案一立,案结即撤。
章惇此举,明显有干涉司法之嫌,就算是参知政事,也是不能够指挥制勘院的。
于是章惇被罢免,出任陈州知州。
苏油报请赵顼,功是功过是过,不能将章惇的前功一抹干净。河北如今多了一年的时间,正需要大力建设,非能臣镇守不可。
于是赵顼改命章惇定州知州兼定州路安抚使,与苏元贞这个已经被丢到河北一年的转运副使一起,负责统筹水利。
执行章惇命令的童贯也没讨到好,出使陕右,去投靠老上司李宪去了。
九月,王珪领详定官制所,上以阶易官寄禄新格。
这是元丰改制的第二个大步骤。
第一次是以中书令、侍中、同平章事为开府仪同三司。
左、右仆射为特进。
吏部尚书为金紫光禄大夫,
五曹尚书为银青光禄大夫,
左、右丞为光禄大夫。
这一次,一路向下到了承务郎,将朝官全部涵盖了进去。
同时增加更多规定。
开府仪同三司至通议大夫以上,属于高官,免磨勘。
待制以上,六年迁两官,至大中大夫止;
承务郎以上,四年迁一官,至朝议大夫止,候朝议大夫有阙,次补。
丙子,赵顼再次下诏:“见任宰相、使相,食邑实封通及万户;前任宰相,食邑及万户,并封国公。宗室如旧例。”
同时,除三公、三司外,其余检校官并散阶并罢。
所有宗室及武臣,正任至内常侍以上者,内臣供奉官以下,选人、伎术官、将校、中书枢密院主事以下,及诸司吏人,所授敕留官衙校等阶、检校官诸职及宪衔,并罢。
文式散阶,除化外人依旧除授外,其余并罢。
辛巳,大享明堂,以英宗配。
乙酉,诏即景灵宫作十一殿,以时王礼祀祖宗。
安顿好了祖宗之后,接下来便是大封宗室外戚。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好年成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好年成
丙戌,进封岐王颢为雍王,嘉王頵为曹王,并为司空。
封曹佾为济阳郡王,赵宗旦为华阴郡王。
徐国公主,进陈国大长公主。
蜀国公主,进舒国长公主。
卫国公主,进冀国长公主。
在此之前,王安石,文彦博,苏油,已经获得了国公的称号。
这一次,给王安石也加司空。
文彦博之前就是太尉,这次加了河东、永兴军节度使。
当年富弼致仕的时候,赵顼就曾经想给他加司空兼侍中,被富弼坚决推辞了。
上个月各方大佬齐秀存在感,就是得到了改制的消息。
前宰相王尧臣之子王同老,也想给自己父亲捞一个定策元勋的称号,于是上书朝廷,说家先父任参知政事时,正当仁宗服药,曾经与富弼和文彦博商议立皇储之事,正巧第二天仁宗病愈,此事方才作罢。
于是赵顼向文彦博确认是否存在此事,文彦博说有。
赵顼不由得对富弼大为赞赏,此老竟然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提及过一丁点。
为了嘉奖富弼不夸功的好品行,赵顼补上了之前的待遇,加富弼为司徒,并升其子富绍京为阁门祗候。
苏油的资历,比上边几位的确是差了级别,但是除了这几位元勋外,苏油就算得上独一份了,王安石之下,就是他。
加上这次治河又立了大功,于是赵顼加了苏油少傅,封国也从鱼国变成了涪国,算是正式从国外之封进入了小国之封,离自己的老婆又靠近了一小步。
不过不管是人家称呼苏油苏少傅还是苏涪公,苏油都是一脸的纠结,光点头不答应。
此少傅非彼少妇,此苏涪非彼舒服。
而接下来,朝廷里边还有大动。
丁亥,以吕公著为枢密副使,王安礼因检察河防之功,继任开封府尹。
王克臣因救郓和四县有功,迁天章阁侍制,徙知太原。
九月中,各地奏报今年大熟,三司所计秋料,合八千三百七十五万缗。
加上春料六千六百四十二万缗,大宋元丰三年的财政总收入,第一次突破了一亿五千万贯!
这是大宋自立国以来最好的一个年成。
这其中莱山一号小麦的推广,功不可没。
有如此扎实的政绩打底,元丰改制第二步——以阶易官,以无可阻挡的强势,从上到下,得到了彻底的推行。
九月,壬子,诏中书详定官制,罢兵部勾当公事官。
接着罢中书门下省主判官,归其事于中书。
这标志着元丰改制的第三步——中央机构合并裁减,开始了。
乙卯,兴洛仓使沈括,提举汴河堤岸司吴安持,上《导洛通汴记》,以《元丰导洛记》为句,刻石于洛口庙。
洛坂水利工程,全线完工!
这项工程,全程避开了黄河河道,从汴京直通洛口,兴洛仓。
汴京的粮食,郑州的军需,至此可以源源不断的输送到兴洛仓存储。
之后分为两条路,一条经洛水到洛阳,然后转陆路过新安,黾池,抵达陕州。
另一条,则是转入黄河,沿水路一路送抵陕州。
陕州沿黄河一路向西,在风陵渡转入渭水,可以西入长安,再北上泾水,物资能够送抵临夏前线的渭州!
陕西不比河北,要实现大规模的物资调运,没有多余的路可走。
这个大工程的贯通,给陕西注入了强大的活力,长安洛阳和汴京的商业交流,一下子变得频繁起来。
壬申,诏户部右曹于京东、淮、浙、江、湖、福建十二路,发常平线八百万缗输元丰库。
钱,似乎一下子多得用不完了。
熙宁以前,各路路榷酤场,所得都是用来支付衙前役支使钱,以及陪备官费。
王安石推行免役法后,役钱变成从老百姓头上收取,于是罢收酒场,让百姓承包,增直以售。
官府只收取坊场租金,称为坊场钱,但是因为有进无出,至元丰三年,已经变成了一笔庞大的资储。
司农寺上奏,请将历年坊场所得输送到中都,为此特意在司农寺南,修造了近百间仓库来存放,称为“元丰库”。
赵顼规定,今后凡诸司收上来的钱帛,不归度支司所主的那一块,全部都放到这里来。
同时,根据苏油的请求,转运三百万贯去洛口仓,“欲以待非常之用。”
……
陕西的兴旺,吸引了大量延边熟蕃的向宋之心,也引起了西夏人的不安。
时逢河套平原麦熟,西夏佥书枢密院事,御帐行营都招讨,西寿保泰军司节度使梁永能;枢密副使,积石军节度使家梁,对宋国边境展开了一系列的攻伐,主动出击。
庚寅,熙河路经略上奏,西界首领禹臧结逋药、蕃部巴鞫等以译书来告,夏国家梁集兵,将筑撤逋达宗城于河州界黄河之南、洮河之西。
赵顼现在腰杆渐渐开始硬了,让军机处下令:“若如所报,乃属河州之境,岂可听其修筑!可速下本司多备兵马禁止之。”
结果河州一代并没有等来家梁的兵马,乙酉,夏兵却突犯绥德城大会平。
朝廷命永兴军路第四将高永能等击败之。
丙申,家梁寇绥德城。
朝廷又命都监李浦败之。
等到高永能等完成防守,将夏军击退之后,这才兴冲冲地杀入夏境准备打草谷。
结果发现地里只剩下了麦桩,粮食全被割走了。
王厚和李庸这才明白,他们又被家梁耍了!
先是玩了一出声东击西,之后又玩了一出以攻代守,其根本目的,就是为了保住河套地区的秋粮!
这只是一次试探性的局部战役,双方都非常克制,隐藏起了自己的大杀器。
家梁没有放出二点零版的铁鹞子,宋朝同样没有放出正式版的新军。
两国打了一场传统意义上的攻防战,但是家梁的策略,毕竟还是成功了!
赵顼非常生气,连续下诏。
河北、河东、陕西路各选文武一员,提举义勇保甲;
两制、台谏至总管、监司,各举堪应武举进士一人;
延边凡弓箭手、兵骑各以五十人为队,置引战旗头、左右傔旗,及以本属蕃首、将校为拥队,并如正军法。
蕃捉生、蕃敢勇、山河户,不以等样,保任十七年以上、弓射七斗者,皆可以充任队正。
这是要继续加厚陕西的军势,选拔军事基层人才,加强对蕃部和义勇保甲的控制,使他们具备更强的战斗力。
不过这些事情无伤大局,总体来说,大宋算是熬过了今年的所有难关,迎来了一个难得的好年成。
军机处的工作,重新回到了往日的轨道上来,苏油也短时间的轻松了下来。
皇家理工学院开学了,小妹带着扁罐漏勺他们回来了,苏家宅子里又充满了孩子们的笑声。
刺猬真的为理工牺牲了,扁罐和漏勺还为刺猬举行了葬礼,那个小动物园如今成了鹌鹑窝子。
这是八公的建议,好玩还有鹌鹑蛋吃,养刺猬那娇气玩意儿干啥?!
石薇也回来了,洪水期间,这两口子几乎就成了大宋的后现代家庭,夫妻俩经常早出晚归,有时候甚至一天里都见不着面,苏油忙,石薇比他也不差。
当然成绩也是巨大的,偌大的开封府,上千万人口扎堆的地方,愣是没有爆发灾后的大疫。
不过功劳都算在了钱乙和唐慎微的头上,大相国寺和天师府也赚得盆满钵满。
苏油闲下来,有人却该忙起来了。
汴京城里,可贞堂外,读书人突然多了起来,举事开始了。
苏迈,苏迟,还有韩家四子韩粹彦,五子韩嘉彦,都要要参加举事。
苏迟和韩嘉彦参加考试,苏油给他们的定义是打酱油,参与一下,感受一下气氛就好,毕竟一个才十四岁,一个才十三岁。
结果好死不死,四个人开封府举试全都通过。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 电报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电报
于是苏油又将几个人都关了起来,连同他们的好朋友,太学生刘正夫,福建延平士子黄裳,甚至还有王珪的儿子王仲煜,邢恕的儿子邢居,也一并关了起来,砥砺切磋,还有……刷题。
刘正夫是苏油非常欣赏的太学生,手下有文采,心中有正气。
以学子卑微,就敢写匿名文章骂朝廷对待大苏不公;洪水来时,主动帮助开封府上堤抗洪,能力突出被学生选为领袖。
苏油还特意调阅了刘正夫在太学里边的考绩,堪称学霸,而且对各种学问都不抵触,精敏上进。
苏油觉得自己所见过的老一辈里边来比的话,刘正夫差不多是冯京赵卞左右的人物。
黄裳就有些来路古怪了,这娃是福建路著名文人黄履的亲戚,而黄履的岳父,是沈括;黄履的女婿,是吕惠卿。
从这条线上拎,吕惠卿得管沈括叫爷爷!!!
辈分来得有点乱不说,最搞笑的是黄履虽然是反新法人士,结果因此被列为了王安石一党,现在在朝中担任御史中丞。
于是苏油收到了两封信和一封贴子,分别来自南海,洛口和御史台,要他照顾此子,说他是福建路的文魁苗子。
大宋的生态就是如此,士大夫家族里边,彼此关系很复杂。
比如冯京的女儿,就嫁给了蔡确的儿子。
至于韩嘉彦他们家族,那就更是几乎跟大宋大部分名门望族都攀得上关系。
有时候苏油就在想,所谓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特么也不是没有道理。
要没有这一条,好多士大夫家里小辈儿两口子,在床上都要打破头。
不管长辈们在朝堂上怎么样,小辈儿们的关系,如今却非常融洽,大家各论各的。
邢恕和王珪对自家儿子被苏油关起来,也表示一百个放心。
世间岂有鸩人羊叔子哉?
同样,他们都相信苏油将自家儿子关在可贞堂,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两人都没有跟苏油完全撕破脸,虽然朝堂上边暗箭纷飞你来我往,却都敢放心地将自家儿子放在苏油那里。
这也是对苏家人品的最大肯定。
开什么玩笑,苏文熟吃羊肉呢,而且可贞堂里的奇文密本多不胜数,据说还有苏明润当年轻取探花的神秘宝贝。
大宋重进士,王珪和邢恕为了自家儿子的前程,也是用心良苦到不顾脸面了。
苏油在这方面也并不计较,当听到苏迈过来跟小幺爷说有几个朋友文采出众,大家准备相约在可贞堂闭关半年,决战科场的时候,苏油也只是打听清楚都有哪些人,然后“哦”了一声,告诉自己侄孙和弟子要谦虚,多跟人家好好请教,相互照应帮助。
至于吃住和笔墨纸砚什么的,小幺爷给你们包了。
……
汴京,偏殿。
赵顼和苏油,冯京在一起,一边看着苏油带来的一个新军班子在那里鼓捣一件神奇的玩意儿,一边扯着上面那些八卦。
据苏油说,这个东西,叫做电报机。
电报机需要电源,电源是电池。
铅酸电池其实诞生于苏油和小天师第一次见面,用来电解水的那个临时简陋的装备,也算是铅酸电池的初始模型。
之后,石富将之用于电镀和蚀刻,给金属表面增加细腻的纹理或者镀膜。
这是刚需,也是四通的绝大秘密,很多文士折刀的刀柄上,宝钞的印模上,那些细如发丝的纹理,在外人眼中简直不可思议,其实就是用蜡将金属件封上,然后用针尖划去蜡层,加入直流电解槽蚀刻出来的。
在这个过程中,为了使用方便和性能持久稳定,电池得到了不断的改进,除了普通的铅酸电池和干电池外,如今四通和天师府已经开始研究如何给铅酸电池充电。
现在这台发报机,使用的就是串联干电池作为电源。
干电池是一种以糊状电解液来产生直流电的化学电池,只能使用一次。
电解质是一种不能流动的糊状物,中间是正极碳棒,外包石墨和二氧化锰的混合物,再外是一层纤维网,网上涂有很厚的电解质糊,其构成是氯化铵溶液和淀粉,另有少量汞防腐剂。
最外层是金属锌皮做的壳,也就是负极。
电池放电就是氯化铵与锌的电解反应,释放出的电荷由石墨传导给正极碳棒的过程。
锌的电解反应会释放氢气,这气体会降低电池功率,于是天师又在正极外面加上和石墨相混的二氧化锰的涂层,用来吸收氢气。
这套东西发展到今天,四通和天师府已经弄得非常明白和透彻了,而且应用也已经相当成熟。
苏油提出加快通讯速度课题之后,顺便给小天师点开了磁力切割线的金手指。
这个东西是电机和铅酸电池充电的关键原理,但是现在还任重道远,没有二极管,就没法制造整流器,只能通过电刷和转向器才能输出直流电。
不过苏油现在不需要这些,这些是天师府和皇家理工学院以后研究的课题,他只需要两个可以被直流电驱动的小线圈带动的指针就够了。
一个指针动,表示0,两个指针一起动,表示1。
有了这个,就能将水师使用的灯号,转化为指针指示的信号,水师的编码本就可以用上了。
为了达到准确,张天师牺牲了一些效率,在发声器没有搞出来之前,通过长短信号区分是不太靠谱的,因此他采用了这么一套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信号系统。
这就需要两个回路负责收,两个回路负责发,需要八根胶包铜丝作为电缆。
苏油还去找陈昭明发明了一套算法,给每个信号加了一个校验位,通过逻辑算法,可以在接收端检验信号的正确性,避免信号部分丢失带来的信息错误。
这个理工小组隶属于皇家军事学院,课题代号为“谛听”。
偏殿里座钟时间指到了巳初,随着悠扬的钟声,电报机的指针开始晃动了起来。
小组长扭头:“陛下,枢相,国公,收到天师府零零一请求。”
这是一套编码,电传信息有一些基本码被占用,作为快速沟通使用。
零零一,表示请求通讯。
苏油点头:“回复,准备接收。”
发报机有两个按钮,一个按下只会接通单路,另一个按下会接通双路,小组发报成员操作熟练,瞬间做出了接收准备完成的回复。
不一会儿,接收信号的两个指针又开始摇动起来,两个记录员在一边紧张记录信号。
那是一个表格,记录完毕,核对正确之后,小组长交给译电员,通过翻阅译码本,将一个个文字记录在表格每行最后一个空里。
其实这个字码也是有规律的,译电员是从南海舰队抽调的王牌灯号手,字码都记在了脑子里,不过为了在陛下面前做到万无一失,译电员还是翻阅译码本查验了一次。
很快,小组长将译文交给了苏油,苏油一看笑了,又将他交给了赵顼。
赵顼一看,不由得也乐了,递给了冯京。
冯京取过来一看,译码表上写着六个字,“天雨粟,鬼夜哭。”
这是一个典故,《淮南子·本经训》:“昔者苍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
张天师这是将电报的发明,比拟为仓颉造字一般重要。
苏油躬身道:“陛下,如何回复,还请示下。”
赵顼笑道:“这可难住我了,两位都是学问人,还是你们来拟吧。”
冯京心神激荡:“《道德经》云: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
“天师制此神器,与道德经四十七章暗合,冥冥之中,定有天意。不如就回他‘不行而知,不见而名。’如何?”
苏油笑道:“枢相此语妙极,可没有更恰当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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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点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獐子岛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獐子岛
赵顼点头:“就这么回复他!”
苏油将八个字记录在译电本头上,然后交给译电员,让理工小组忙去了。
冯京说道:“好是好,不过现在这传播距离也太短了点,整个开封府,周围也才五十里。”
苏油点头:“这就是一个试验阶段产品,论证的是这个工程的可行性。”
“理工实验就是这样,来不得弄虚作假,只能一步步的走。现在试验成功了,证明了这项工程的可行性,接下来还有无数的研究瓶颈等待克服。”
“下一步就是将电报线连接到三畿四辅,之后是上游的郑州和下游的濮阳,如此一步步延长通讯距离。”
“军机处初步会建立起一个通讯班,无论如何,总比养鸽子运输放飞来的方便可靠。”
冯京赞道:“明润做事,从来都是有章有法,今年完成郑州到濮阳的连接吗?要是完成这一步,三天的应急响应时间,我们至少能够做到决堤不死人。”
苏油有些无语:“冯枢相你这要求也太低了,我的建议是,让都水监和河渠司,到明年四月之前,完成开封以下多处关键河道的分洪干渠的兴建工作,只要有五处以上的泄洪干渠设施修建完备,即便不增高堤埽,大宋也将具备抗击百年大洪水的实力。”
“但是还是要看到过程的长期性,复杂性和艰巨性,泾河治理用了十多年,如今算是初见成效,说明植树固沙的方案还是可行的。”
“因此臣想向陛下建议,将这个方案推行黄河全流域,包括一些水势浑浊的支流,减少黄河中的泥沙量,结合下游的束水堤工程,以缓冲下游泥沙堆积程度。”
“这事情现在做还来得及,要是留给后世子孙,他们将付出更惨重的代价。”
赵顼问道:“那沿河靠畜牧为生的百姓怎么安置?还有沿河土地取水便捷,现在弃耕还林,百姓们不会有怨言?”
苏油说道:“所以要大力推广去势去尾圈养,优良牧草种植收储方法,还有风车机井灌溉,解决沿途百姓迁移之后畜牧耕作的生计问题。”
冯京觉得这一套有些耳熟:“相州模式?”
苏油笑道:“相州模式怕是不行,相州模式说动了韩家,就能起到以点带面的作用,陕西沿河没有这样的力量,只能依靠地方州府官员的能力。”
说完对赵顼躬身:“陛下,南海如今已然安定,吕惠卿的政务能力是非常优秀的,他们在南海已经超过年资很久了,理应更换入内地。”
“还有交趾和占城籍的当地官员,也应该加入到考绩序列当中,给他们上进的通道,以免在地方上势力过于庞大,走回汉唐的老路。”
“南海人,对大宋的广东,福建颇为向往。当地士绅,祖籍也多在这两地。不如施行考计,选入两地为官,加强其与大宋的联系,巩固其向宋之心,而且两地离南海也不算太远,他们也不至于有什么不满的情绪。”
赵顼点头:“那两处好些地方,我朝官员都视作畏途,官府一直叫苦人员不足。这主意倒是不错。”
冯京有些犹豫:“要是他们盘踞了广东福建两路,不是麻烦?”
苏油笑道:“刚刚说了,他们都要加入我朝的流诠之中,三四年一换任所,将他们从南海请出来,安置在福建广东,只是第一步而已。我朝百年,可有造反的知州?”
如此一说冯京算是明白了,说白了他还是没将那些人当做本朝官员。
赵顼表示同意:“就跟治河一样,堵不如疏。那就下中书计议吧。”
是月,诏:“诸路教阅禁军,无过两时。”
癸未,诏翰林学士并听佩鱼。
甲申,迁吕惠卿大学士,知延州。迁李舜举西京留守。
交趾路转运使李道成请致仕,朝廷以李道成纯忠节志,抵柱天南,加大学士,南海四路转运使,以慰留之。
黎文盛,迁福建路转运副使,杨莳,迁知广州。
……
九月,辽东,獐子岛。
第一批大宋货品已然运到了岛上,这里边包括了大宋的瓷器,金银铜器,各色珠宝首饰,笔墨纸砚,成药……堪称琳琅满目。
最大宗的,乃是齐鲁大地,还有两浙路上海务提供的的丝棉织品,以及辽国苦寒之地急需的毛线衣,毛呢,蚕丝被,棉被。
蚕丝被是蚕茧脱脂拉到蓬松压成的被子,轻薄保暖,和羽绒被一起,成为已经进入秋天的獐子岛上,最受辽人喜爱的高档商品。
除此之外,就是各种烈酒,南海的甘蔗酒,因为具备价格上的巨大优势,成为最大宗的酒类商品。
甘蔗酒,其实就是榨糖之后的甘蔗渣发酵酿造的酒水,沈括和吕惠卿纯属废物利用。
不过后世的鸡尾酒基调酒——朗姆酒,也就是这玩意儿酿造的。
酒,在南海路没法禁,不但不禁,而且政府还鼓励。
因为粮食太多,吕惠卿只要是关于粮食的再加工产品,一律开放绿灯,只求尽量消耗。
今年通过民间力量,海路运往河北的粮食,就高达八十万石。
南海的本地海商尚属刚刚起步,内工坊那些昂贵的商品买不起,不少人受到蒲珊发家之路的启发,选择了价格低廉的产品。
大宋南海路市舶司有规定,凡是往大宋河北运送粮食的舟船,大宋同意以船上携带的粮食运输费用扣抵关税。
也就是说,如果一艘船的货品价值一万贯,你只要带上价值一千贯的粮食前往河北交割,船上的货品就免收关税了。
这是多少粮食呢?三百石。
三百石粮食,当然会占用不少的船舱,但是合理配置货品,是完全可以容纳下的。
而且这部分粮食,在南海不过三十文一斗,到了河北却能够价值七十文,本身就是有利可图的货品。
虽然利润比不上别的商品,但是有免税这个诱人的附加属性在身上,商贾们为大宋带货的积极性很高。
很多刚造了大船,手里边资金吃紧的航海者,干脆就什么货品都不带,直接拉粮。
密州胶州湾正在大建港口,那里也是粮船们的交割地。
商贾们的心眼是最多的,都已经从南海跑到密州了,那为何不再走几百里,到獐子岛上去呢?那里施行的,可是保税政策。
拉酒的商人对这个政策最是欢迎。
为什么呢?因为虽然将酒卖给宋人也能盈利,但是利润哪里有卖给辽人强?
而且将自己的酒水存放在獐子岛上,只要不卖往辽国,那就算是没有出关。
要是能在岛上就消耗掉,那么,这就又省了一笔入辽关税!
光这一项政策,就让獐子岛上繁华异常,无数辽国,宋国,高丽,日本的商贾,将这里当做天堂。
这里可以用低廉的价格,享受美酒,华服,美食,珠宝,将商号设在这里,可以同时和四个国家做生意。
而且岛上的金融业务非常发达,皇宋银行在此设立海关的同时,还设立了银行,大宋的王爷,也在此设立了和蚨祥钱庄分号。
让辽人们开心的是,这个岛上,可以进行绢钞和宝钞的自由兑换!
当辽人进入皇宋银行,拿出自己被自家皇帝强行发给的绢钞的时候,宋人竟然收了!兑换给了岛上通行的宝钞和舶来钱!
虽然收取了一些手续费,但是凭良心讲,真的不多。
而且宋人交易非常公平,只要你能把东西搞到岛上来,那就能够以合理的价格卖出去。
大宋海关只在货品离开海岛的时候才会收取一笔关税,要是你能够在海岛上将货品脱手,关税甚至可以让买家来出!
而且宋人的商务仲裁机构,不管甲乙两方的国籍,只保证贸易的公平。
哪怕是那些什么都不懂,坐着木筏来到岛上的女直人,宋人都会保证他们的贸易合法收益。
女直人第一次将木头卖给宋人的时候,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因为辽人将他们坑惨了,好像之前五根大木头辽人才给了他们些乱七八糟的货品,价值也就不到一贯。
接着又开怀大笑,在岛上胡吃海塞,最后傻了,连木筏都当做木头给卖了,回不去了!
宋人很地道,知道这帮人让辽国人带回去,那就是走私犯,全都会被砍头,特意用自己的船送他们去了高丽边境,让他们从鸭渌江南岸回去,免得被辽人追究。
顶点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故人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故人
上个月,一个辽国商人病死在了岛上,宋人给商贾料理后事,负责继续照顾他的生意,帮他寻找货品买家,将不容易保存的货品换成钱财,然后将财产妥善封存。
等到商人的儿子来到岛上接父亲棺木回乡的时候,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宋人将商贾留下的财物,尽数交还给了商贾的儿子。
那些钱财放在皇宋银行里边,竟然还生出了利息!扣除了代管费用之后,商贾的儿子还因为自家父亲的这批货物赚了一大笔。
这样的桩桩件件,在大宋之外的任何一个国家,都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一时间,獐子岛和鹿岛,在诸国商人中口碑,简直就是遍地黄金的热土。
因此当蔡卞和邵伯温来到獐子岛上的时候,被这里热火朝天的贸易集市,宽阔整洁的马路,街道两边豪华的住宅和商铺,身着绫罗绸缎浑身珠光宝气的豪商巨贾,震惊的目瞪口呆。
獐子岛的海港和海关,是巨大的石头城堡,高高的灯塔比开封的铁塔还要粗实。
海岛山坡是一片禁区,那里是军事要塞,低矮的堡垒上一个个窗口对着海湾,海湾内,还停泊这数艘大小不一的武装纵帆船。
“这里简直就是一座小汴京城!”蔡卞发出由衷的感慨:“南海路的湄洲,蕴州,冶州,交州,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
邵伯温笑道:“听说比这里还要繁华。”
蔡卞对张散拱手:“节度使为大宋开辟的几处利源,让大宋岁入增加了起码三成,此功不亚于国公开拓南海。”
张散抠了抠脑门:“不敢与少爷比肩,我做这些,其实也是听从了他的指使。一开始的时候,只是为了行商利市,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弄着弄着,就弄成现在这般模样了!”
众人都是哈哈大笑。
金悌得了三千甲胄兵器,这回朝廷肯定要大力嘉奖,早都心满意足,对张散拱手道:“两个岛可真是一年一大变样啊。要不,大家都去我府上坐坐?”
蔡卞惊讶:“哟?金大使在獐子岛上还有产业?”
金悌赔笑道:“我家本就是海商,长期跑大宋明州的,大王当年寻找能前往大宋投递贡表的国人,便找到了我家,这才有了一番际遇因由。”
“獐子岛出入都方便,离我家乡,高丽第二大城西京也不远,因此干脆就在岛上置办了一处产业,当时不过花了五十贯舶来钱而已,现在啊,托大宋的福,价值翻了快百倍了!”
邵伯温闻言,对金悌打趣道:“那今天可得让大使好好做回东道,这简直是财运亨通啊!”
才说到这里,大宋海关掌事迎了过来,对众人连连躬身:“下官拜见蔡学士,邵先生。”
几人见过礼,蔡卞问道:“看你眼熟,你是原领内东门司张中官吧?。”
“哎哟学士还记得我。”那中年的中官赶紧拱手:“下官正是张士良。替陛下传过几次旨意到翰林,难为学士还记得。”
蔡卞问道:“怎么不在太后身边伺候了?”
张士良陪笑道:“交卸内东门差遣之后,下官一直助太后料理慈善基金,以及内库诸事。这不陛下说下官勉强算明白些经济,便打发过来主持海关事务了吗?”
北宋到现在为止,对宦官的压制力度可以说是空前的。
熙宁年间,赵顼就曾对宰执大臣说过:“方今宦者数已多,而隶前省官又入内侍。绝人之世,仁政所不取。且独不可用三班使臣代其职事乎!”
三班使臣系京师看管府库,殿门,皇城的低级武官。当时的宰相是吴充,当即表示:“此诚盛德事,臣等敢不奉行!”
而赵顼口中的多是多少呢?是指仁宗朝的时候,宦官达到了一百八十人。
而历史上历朝历代的宦官人数是多少呢?熟悉三国的应该知道,东汉末年,袁绍率军进宫,“宦者无少长皆杀之,凡二干余人”,刨除“或有无须而误死者”这一部分,宦官人数至少也在千人以上。
唐代宦官人数,据《旧唐书·宦官传》记载,唐中宗时,已达三千余人,其中超授品级以上员外官者千余人。
到唐玄宗时期,宦官“品官黄衣已上三千人”,光有官秩的宦官,就约为中宗时的三倍。
穆宗时,“高品白身之数,四千六百一十八人。”若按唐中宗时的比例估算的话,唐朝后期宦官恐怕得超过万人之数。
明代更夸张,崇祯时期总有七万到十万。
清代康熙皇帝口口声声要吸取明代的教训,还曾经以此作为反面教材教育臣下,后来乾隆秉承爷爷的教训,命令宦官人数不得超过三千人,自己也以身作则,将宦官人数控制在了——两千六百零五人。
而吴充见赵顼一百八十人都嫌多,于是将宦官人数压缩到了一百人左右。
因此蔡卞对张士良,基本上已经是非常礼貌了,笑道:“中使倒是捡着一个肥差。”
张士良连称不敢:“都是为陛下效力。”
邵伯温对獐子港的营造和山上的要塞很感兴趣,看风水也是他的长项,连连点头:“看这格局,张中使还是营造高人啊……”
张士良连连摆手:“下官哪里有这本事儿,这是四通营造李待制的手笔。”
这话反倒让邵伯温听得一愣:“四通营造何时有了待制?”
张士良讶异道:“李擎李大师啊,邵先生与四通颇有渊源,应该认识才对啊?”
“咦?还真是没听说过……”
张士良突然反应了过来:“对了几位刚从日本过来,难怪不知道。几个月前四通矿业勘探司助辽皇打出了五泉井,又在辽皇面前体对得宜,加上之前渤海县油田的功绩,陛下甚是高兴,便赐了李郎中名擎,还升了宝文阁待制,工部侍郎呢!”
“哈?”邵伯温不由得大喜:“原来是拴住叔!他如今也在这岛上?”
张士良笑道:“正是!陛下因獐子岛要大建,于是命他使辽后暂时不用归国,先来岛上规划布置。”
邵伯温问道:“他现在何处?”
张士良说道:“现在城池也修得粗具规模了,待制正在造渠引水,今后不但能够满足要塞所需,还要引泉而下,顺便让一城得用。”
“这不,还在山上忙活呢。”
邵伯温笑道:“好在帮平正盛征讨虾夷耽误了一些时日,这就刚好碰上了。”
张士良说道:“先去海关衙门坐坐,今晚下官给几位接风洗尘,接下来在岛上松快松快。”
“这还是我朝使节第一次出访高丽,高丽王室要派出引伴来迎接的。”
蔡卞说道:“其实不用,义天法师此次也随船,他不就是最高规格的引伴?”
义天合什道:“小僧是方外之人,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在敝国推行佛法,义理,文华,此外的事情,却是不敢沾惹的。”
蔡卞也合什:“大师见闻渊博,声名流闻,乃法门之宗匠,一路同行,蔡卞也所得颇丰。”
义天说道:“我俗家三弟,如今就在西京镇守,父王要派遣引伴,多半就是他了。”
金悌赶紧解释:“大师的三弟,就是下国的鸡林公。贵国傅国老之女,如今乃是鸡林公的宠妃,也都不是外人。”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傅贤妃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傅贤妃
众人这才明白,邵伯温说道:“听说傅老航海高丽,为两国联络探路。家中几位兄弟畏惧海途,独贤妃不以女子柔弱之身,毅然同路,侍奉家父。”
“随船仆役,船夫,皆携带大宋奇货,贪图贩售之利。贤妃却携带了高产的萝卜和白菜种子,以及农学之书,帮助高丽百姓拜托了冬日无菜蔬可食之苦。”
“如此大孝大仁,实在令人钦服。”
说到这个,金悌就津津乐道:“贤妃上国人物,动静娴雅,来到高丽后,在奉恩寺传授奴仆种植之计,然后命他们传给僧人,再让僧人传给百姓。”
“当时下国百姓愚昧,殊不信任,直到第一季收成下来,却是连王上都惊动了。”
“王上命鸡林侯查实此事,结果鸡林侯在奉恩寺一见贤妃,便惊为天人。回宫之后第一件事不是奏报白菜萝卜的产量,却是求肯王上下诏,要纳傅贤妃入门!哈哈哈哈……”
张士良也点头:“从上岛的高丽商贾那里,听闻过傅贤妃不少的传闻。”
“贤妃嫁与鸡林侯之后,依旧手自衣食,不事珠玉。但有赏赐,一例换成农器钱米,周济农人,收育孤儿。”
“不光是得高丽人崇慕,就连我们宋人,说起来也是脸上有光啊。”
金悌说道:“那是,贤妃在我高丽众口赞誉。德言容功,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贤妃本出身富足,可除了节中入宫面圣,平日里朴素无华,不尚装饰。最是怜贫济困,爱惜儿童。”
“据她说最倾慕贵朝蜀国夫人为人。蜀国夫人平素也是如此。”
“鱼国公不纳妾,不蓄妓,时人讥之。鱼国公但笑曰:‘人之高贵,不在占有了多少,而在给予了多少。室有瑶琼,不耐嵯珉与列。’”
蔡卞点头:“国公伉俪品行高洁,这话足以让多少士大夫羞愧。贵国能得有贤妃这样的人,也是高丽之福。无怪夫人听闻傅贤妃的良行,特意让国公托我给贤妃带来了肥儿粉配方。”
金悌喜道:“巧了,高丽陌野也有歌谣:‘莱菔葱葱,悯我严冬;于家于室,珍甚瑶琼。’唱的便是我们这位仁善贤妃了。”
“歌中词句,与国公此语,还真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众人来到衙署,正好李拴住也从山上回来了,好多现在难得见面的熟人碰到一处,那可是相当不容易的。
张散已经贵为武臣之极的节度使,纵横四海豪气干云,本身就是獐子岛上群雄的领袖,如今一样翻身扑倒纳头便拜,口中高喊大哥,自然又是一番热闹。
……
高丽,西京,鸡林公府。
西京就是后世平壤,鸡林是朝鲜半岛上的古国,《唐才子传》记载,当年白居易的诗集颇得高丽人喜爱,其国商贾将白居易诗售卖给鸡林国相,“率编百金,伪者即能辨之。”
这说明高丽贵族对文化的重视,同时也说明他们汉文化水平不低。
鸡林现在是高丽最重要的封国,类似宋国的秦,韩,魏几个大封,王颙在高丽国内的权势,那是非常大的。
王颙是聪明人,否则也不会娶傅明珰。
高丽李氏外戚当权,引来国主王徽的忧虑,他自己的王后,妃嫔,几个儿子的正妃,都是李家人。
傅明珰当时的年纪其实已经不小了,但是在宋人的造势下,在高丽闯下了不小的名声。
这让嗅觉敏感的王颙觉察到一丝改变朝局的机会。
果然,纳傅明珰为妾侍之后,无论从王徽那里还是从宋人那里,王颙都得到了不少的机会。
而鸡林公和傅贤妃的美名,以及他们一见钟情的浪漫相遇,在有心人的传播下,成为高丽的美丽传说。
傅明铛乃高丽大儒之后,又在大宋做过私妓,对于如何树立自己的声望,如何抓住男人的心思,如何打击争宠的妃嫔,手段娴熟无比。
王颙本来对傅明珰只是一时利用,可几年下来,觉得这女人不但贤良淑德,温柔可人,还对自己百依百顺,体贴非常。
明明稳重守礼,可到了床上,对自己的那些无礼要求,虽然每次都羞得浑身颤抖,可还是克服了平日里知性的那一面,任自己予取予求。
那是一种征服了女神的感觉。
如果不是傅明珰真的爱自己,王颙找不到另外的解释。
因此两人越加的情深意笃,王颙对傅明珰几乎就是专宠,被迷得神魂颠倒不能自拔。
反倒是傅明珰明白事理,时常劝王颙不要做得太过,对正妃李氏侍奉得也周道殷勤。
有宋人商贾在后面支持,傅明珰不差钱,各种奇珍异宝开路,让王府上下对她都说不出话来。
等到傅明珰生出儿子,王颙更是视若珍宝,还没出月,便取名为王俣,并立为嗣子。
到了这时,正妃李氏才发现了不妙。
但是已经晚了,府里上下,早已被傅明珰收买得妥妥帖帖。
平日里王颙都在傅明珰这里用餐,而傅明珰从来都是自己做饭,饮**到,颇得王颙喜欢。
一日王颙处理公事较晚,食用了李氏送来的夜宵之后,上吐下泻,差点死掉。
王颙命人暗中察访,很快发现李氏请了巫师诅咒嗣子。
还有种种蛛丝马迹,表明李氏与戏班小生私通。
王颙当时就要发作,而傅明珰赤足披发,苦劝不可。
待到王颙怒气平息,准备屈服于李氏外戚压力,继续戴这顶绿帽子的时候,傅明珰却又取出相思豆:“不为我夫妇二人,一切只为俣儿,哪怕死后身入地狱,妾身也无怨。”
那一夜,夫妻俩不知道聊了些什么,之后傅明珰对正妃李氏更加恭敬,而王颙,也一改寻常,甚至数次留宿在李氏那里。
可惜李氏似乎受不起这等福分,数月之后,突然暴亡。
卧薪尝胆,虚与委蛇,与敌同眠,潜施报复。在高丽外戚王氏的巨大压力之下,王颙终于出了一口恶气,中间那种紧张刺激和压抑,让他几乎上瘾。
成事之后,王颙志得意满,十多年的阴云一朝散去,兴奋得和傅明珰疯狂了一整夜。
而在云消雨歇之后,傅明珰却冷静地劝告王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从此之后,他们夫妇,便是李家的敌人,只有将李家外戚势力彻底清洗干净,俣儿才能真正安稳地长大,今后才能真正安稳地生活。
这才是根本的解决办法,要是现在不做好准备,有朝一日事情败露,全家人都会遭到他们的残酷报复。
王颙这才冷静下来,询问傅明珰该怎么办。
傅明珰给王颙建议,离开京城,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
于是没过多久,王颙便向王徽请求,为父亲看守西京。
王徽当然也想将这个如今唯一没有被李氏控制的儿子保护好,欣然同意。
獐子岛就在西京河口外数十里,王颙到来之后,通过岳父傅旋牵线,很快就搭上了和宋国的联系。
短短几年时间,王颙便将西京经营得水泄不通,同时在宋人的财力帮助下,将高丽北部建设得欣欣向荣。
王颙对傅明珰的眼光和智计佩服有加,常常私下里和傅明珰调笑,晚遇贤妃十年,今日方知公侯之乐。
接到金悌奏报,听说大宋这次派遣了使臣前来高丽,这可是八十多年来未有的大事,王徽开心莫名。
尤其是金悌密奏,宋国给高丽准备了三千副铠甲兵刃,犀利无匹,还绝无辽人干预的后患,可以放心接收之后,王徽立即命令王颙为接引使臣,做好准备,选吉日良辰,亲自上獐子岛迎接。
于情于理,都该是王颙承担这个任务。
有宋人妃嫔,和宋人关系良好,西京离獐子岛又最近,本人身份又贵重,还精通汉学。
这任命,一点毛病都没有。
即便是庆源李氏家主,高丽权臣李资义,也无法提出任何反对意见。
顶点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恐惧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恐惧
收到消息,王颙立即兴致勃勃地回到府邸,找到正在亲自教授宝贝儿子《论语》的傅明珰:“爱妃,父王命我作为引伴,前去獐子岛迎接王兄和大宋使臣!”
见到儿子眼珠滴溜溜乱转,傅明珰叹了一口气:“俣儿,读书是你一直闹着要读,娘才决定教你。既然你选择了读书,那就应该好好读才是。”
“读书最忌讳心神不宁,易受干扰。爹爹一来,你的心思就不在书上了,这样是不对的。”
王俣有些害怕自己的娘,站起身来:“娘,俣儿知道错了。”
傅明珰说道:“既然知道错了,娘就不罚你了,反正也都读不下去,便找伙伴玩耍吧,玩够了再回来,娘接着给你讲故事。”
“嗯!”王俣把自己的小书案收拾好:“爹,娘,我去了。”
王颙挥着手:“去吧去吧!”
待到王俣的小身影出了书房,王颙一把将傅明珰的腰肢搂住:“爱妃当真是女中诸葛,一切尽在意料当中!”
“哎呀你放手!”傅明珰一脸的娇羞:“俣儿还未走远呢……”
“不放!”王颙一脸的痴相:“这等宝贝,岂能放得?”
傅明珰身子一下就软了:“三郎,求你了……万一下人闯进来来看见,叫我颜面何存?”
王颙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征服感,又玩弄了傅明珰半天,弄得傅明珰气喘吁吁哀哀告饶之后,才放手说道:“爱妃,你看该如何迎接宋使?”
傅明珰赶紧离开王颙身边,整理好衣裳头发,白了王颙一眼:“大白天的都不能正经……此次使节是何人?”
王颙说道:“正使是大宋崇政殿侍讲,国史编修,礼部郎中,同知谏院蔡卞。还有个副使礼部员外郎,叫邵伯温的年轻人,今年才二十五岁。”
傅明珰失口而笑,书房中一时间似乎都明丽了一些:“三郎自己也才二十六,好意思说别人年轻人?”
说完正色到:“三郎,这个邵小先生,轻忽不得。”
“哦?”王颙一副吃味的样子:“你认识他?”
“我怎么可能认识他?”傅明珰轻轻拍了王颙一下,又替他拈下一根刚才胡闹是沾在他衣服上的头发:“我只知道这位邵小先生,在日本做下了好大的事体,被尊崇为上国良师。”
“他是苏少保的弟子,邵先生的儿子,梅花易数,理工之学,都是精通。”
说到苏油,王颙也想起一件事:“对了,据蔡学士说,蜀国夫人委托苏少保,给了他一道配方,说是带给你的,名字非常的古怪,叫什么……肥儿粉。”
傅明珰大惊,身子摇晃了一下,王颙赶紧将她扶住:“爱妃,怎么了?这东西有什么古怪?”
傅明珰身子轻轻颤抖,眼泪便滴落了下来,脸上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爱妃,到底是怎么了?”
傅明珰搂着王颙的脖子:“俣儿……我们终于可以放心了。”
“什么意思?”
傅明珰将脸贴到王颙的脸上,小口在王颙耳畔轻轻说道:“肥儿粉,是婴儿的辅食,可以让婴儿长得健壮。”
“这方子又叫保子方,为蜀国夫人所创,本是天师府的机密。”
“现在送给了臣妾,定然是少保的意思。他是暗示我们,大宋很看重我们的孩子,就算爹娘护不住他,也有大宋替我们俣儿撑腰。”
“是吗?真……真是这意思?”
“三郎!”傅明珰语气里有了一丝嗔怪的意思:“少保乃宋朝超品,天子重臣,举动皆有深意,岂有随便送人药方的道理?”
“我们与他非亲非故,他又所为何来?三郎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连这个都想不到呢?”
王颙也反应了过来:“呵呵呵,被爱妃宠得,自己都懒得想事情了……爱妃你放心,此次金悌回来,还带了三千具装,听说都是一刀能过三胴的神兵。”
“父王的意思,是让我悄悄接手,建立一支忠于王室的队伍。”
“李家日渐跋扈,有这支力量在手,以后我们也不是没有抗手之力。”
说完将手放到傅明珰的大腿上:“在遇到你之前,我就像被关在笼子里边的鸟,诗词文章,不过是叫得好听些,能多得一点别人施舍的鸟食而已。”
“直到遇到了你,我才从那笼子里飞了出来,虽然要面对风雨,但是从此为己而鸣。”
“爱妃你放心,你夫君也不是懦弱男子,能有此机遇,自当奋发作为。为俣儿搏一个将来!”
傅明珰搂着王颙,痴情地呢喃道:“从见到你的那一天,我就知道自己的人生,会走上另一条路……”
“臣妾从来没有想过要嫁入王室,因为臣妾幼读经史,知道王室里的血雨腥风,只会比史书上的记录更加惨烈。”
“可是三郎啊……见到你,我的心就软了,为了你,明铛便是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
这一刻,王颙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将傅明珰的俏脸移到自己眼前,看着那双明媚的大眼睛,高挑的鼻梁,最后目光落到那小巧的樱唇上,情不自禁地吻了下去。
夜深了,为了养足精神明日去接义天蔡卞一行,王颙早早地休息了。
傅明珰躺在王颙身侧,眼睛看着上方的漆黑,却迟迟无法入睡。
当年的事情历历在目,那个温和的男子,和那双看透一切世情的目光,让自己永远难以忘怀。
傅明珰对自己的容色很有自信,即便梨花带雨的时候,她也知道自己非常的动人。
但是那个男人和别的男人不一样,自己越是悄悄的施展魅力,那男人不但没有怜香惜玉之心,看向自己的眼神,越是如同在看一条毒蛇。
在那样的目光下,自己心死之际,也有些自暴自弃,最后干脆一狠心和盘托出,等待裁决。
非常之事,可对非常之人。那个男子看自己的目光,却反而变了,从警惕,冷漠,慢慢变成了欣赏。
后面的事情,就是自己变成了福建路商贾的女儿,回到了自己的故乡,成为了高丽三王子的侧妃。
那个男人没有再出现在自己的生活当中,但是傅明珰知道,獐子岛宋人的支持,背后肯定有他的指使。
傅明珰不止一次从噩梦里惊醒,她梦到那个男人,用一种古怪的声音命令自己,弑君,杀夫,甚至是要自己亲手杀掉自己的儿子。
要不就是在高丽朝堂之上,无情地揭露自己以前的阴私,让曾经百般宠爱自己的夫君,将自己打入浣衣局,将自己送到极北苦寒之地,与野兽般的女直人为奴。
最可怕的,是自己心爱的儿子,用一种厌恶的神情看着自己,那种神情,分明是恨不得自己立刻死去,自己这个母亲,玷污了他的身份。
无数个夜晚,傅明珰都是这样惊醒过来,泪水打湿了枕被。
上床之前,傅明珰跟王颙提出,既然蜀国夫人带给自己肥儿粉的配方,那自己也应该随王颙上岛,表示尊重和感谢。
她的内心充满了恐惧,她害怕有一天,大宋的使臣带来那个男人的一道命令,一道让自己,让俣儿,甚至让高丽万劫不复的命令。
自己能拒绝吗?
金家世代忠良,为了高丽的未来,被李氏奸臣陷害,父辈惨死在屠刀之下的时候,留给她的印象,还是一脸的从容。
直到现在,她都还在悄悄寻找二十年前失散的金家后人。
她不想做大宋的傀儡,密谍,可是……
自己能拒绝吗?
或者,明天就能有答案。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见面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见面
次日起来,王颙和傅明珰一起登舟,先出海口,然后朝獐子岛驶去。
王颙看着美丽的海景,对傅明珰说道:“爱妃,还是宋船犀利,难怪岳父大人他能从福建……”
见傅明珰的精神不太好,王颙赶紧道歉:“看我这嘴,又提到爱妃的伤心事了……”
大宋对傅明珰的身份制造得非常完备,傅旋年轻时做生意到了汴京城,认识了一家小户的女子,纳为妾侍,生下了傅明珰。
然而大室容不下母女俩,于是傅旋只好将她们安置在了京师。
之后傅旋四海行商,直到十多年后,才重新回到汴京认女。
而当年可人的女子已经离开了人世,自己的女儿傅明珰,已经出落得风致可人,傅旋疼爱有加,离京时不忍再抛下她,便带着她一同来到了高丽。
后来便有了这一番际遇。
前年傅旋身故,福建路的儿子清点父亲的家产时,才知道自家父亲在汴京城还留有一桩风流公案,于是一纸诉状告到开封府,要求收回父亲在京中的房产钱财。
当时的开封府尹乃是冯京,大宋对保护市民私人财产的力度是空前的,傅旋在开封府福建商会留有遗嘱,声明其在京中的财产,都是留给幼女傅明珰的。
商会的几位董事,都是这份遗嘱的证明人。
于是冯京驳回了傅旋儿子们的请求,将傅旋名下的财产拍卖,所得的钱财,委托前往獐子岛贸易的商人,送到了高丽。
朝廷但现在才知道傅旋这个女儿了不得,已经成了镇守高丽西京鸡林公的宠妃。
汴京城的房产价格是异常昂贵的,傅旋在汴京的产业生意也不错,这笔财富,足有数万贯之巨。
傅明珰便将这笔钱投资在了獐子岛上。
随着獐子岛的兴旺,傅贤妃名下的产业,也跟着水涨船高,渐渐变成了上百万贯的巨款。
就连王颙,有时候都要厚着脸皮向自家媳妇要钱花。
去年,傅旋的儿子傅冲做生意蚀了本,托人来到高丽,想要认回这个妹妹。傅明珰让管事打发了一份厚赐回去,算是帮了这便宜兄长一把,不过没有认他们。
这些事情都是真实的,这也从另外一个侧面,坐实了傅明珰傅旋之女的身份。
傅明珰听王颙这么说,不由得惨然一笑:“我与父亲相处的时日太少,之前心中一直对他怀有怨恨,恨他抛下我孤苦伶仃,等到真正明白他的心意,一切又已经晚了……”
她说的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王颙却完全误会,捏了捏傅明珰的小手:“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要是岳父大人在天有灵,见到你现在过得幸福,见到俣儿这么可爱,一定也是欣喜的……”
因为风向不是很顺利,帆船得走之字形切风,数十里的海面,却是走到近午方才抵达。
见到义天等一行人都在岸上等着,王颙赶紧下船来,对着众人行礼:“王颙岂敢劳兄长,使节,诸位久候,父王命我来迎接诸位,这不是太失礼了?”
等到站直身子,又对义天施礼:“兄长,一路辛苦。”
如果义天不是从小过于突出,引得权臣警惕,运作他出家为僧的话,义天现在的太子之位应当是妥妥的。
当年仁睿王后因为自己孕时梦到金龙入怀,以义天为贵,本意并不想让义天出家为僧的,无奈知道的时候,王徽的旨意已经下来,属于无可奈何。
王颙对这个兄长佩服非常,也是朦朦胧胧听说过长兄当年经历过的那些事的。
好在义天似乎也对佛法兴趣浓厚,就此淡出朝堂,在民间竖立起了巨大的威望,如今西行求经回来再看,更加的明透通达。
义天听到自家弟弟这样称呼他,也不以为意,微笑道:“当年我偷渡西行的时候,你还悄悄给我送米饼来着,如今也长成了临风玉树,听说俣儿聪慧可爱,怎么没有带来?”
王颙笑道:“那可是弟弟家里的宝贝,年纪又还小,担心海上风涛险恶,不敢让他上船。不过我把拙荆带来了,我大婚之时兄长却远在杭州,这一礼,现在就补上。”
傅明珰带着帷帽,俏脸隐藏在黑纱的后面,上来盈盈一福:“新妇见过大伯,大伯万里归来,高丽的文华佛法,必将更上层楼了。”
义天笑盈盈地说道:“弟妹的大名,愚兄在大宋都是耳熟能详,很好,利生修德,便是大慈大悲。此次带回经书两千多卷,还有汴京其余不少书籍。”
“蒙少保看重,说与陛下,还赐了我高丽一座印书坊,这才是我高丽的文明大事。”
金悌上来躬身:“兄弟相逢,固是喜庆,不过上师,国公,莫要失了高丽的礼数。”
义天赶紧对蔡卞一行躬身道歉:“见到弟弟,义天一时心喜,竟然忘了此节,实在是惭愧,容小僧与诸位高丽的贵客引见。”
众人又是一番见礼,之后才由王颙领着,来到傅明珰在岛上置办的大宅里,大家饮茶叙话。
傅明珰却躲到帘幕之后,作为女主人安排去了。
王颙坐了主座,见各色糕点,果子,茶饮次第送上,知道是自家心思灵巧的媳妇早就悄悄布置好的,不由得非常满意:“说句实话,这处宅邸,其实是拙荆的产业,我也是第一次到来。”
说完对张散拱手:“多谢节度使不远万里,将拙荆的嫁妆送来高丽,此等古道热肠,令王颙感激不尽。”
张散就是这片海域的王者,看来和王颙也很熟悉,话里调笑的意思很浓:“按我宋朝的法度,娘家的陪嫁,是一直由新妇掌管支配的,看来小公爷的经济之能,比家中新妇差了一些,这福啊,只能给儿子享了。”
众人都是乐,就见下人送来一张纸条,王颙看了,抬头说道:“听说土地庙七子,连同涪国公在内,都是惧内成性,还好意思说别人?”
众人更是捧腹,蔡卞笑得都不行了:“小公爷,指点你还嘴的这位,是贤内助吧?对大宋蜀中的情形颇为了解啊。”
“如今蜀中啊,男人外出从商成风,生意做遍大理,吐蕃,陕西,吴楚,甚至是南海,北洋。”
“家中老小,都是女人在照顾,家事也多是女人在料理,蜀中夫纲不振,我看要成为民风,遗患千年了。”
说完对张散说道:“节度使,说起这风气之先,国公和你们几位,好像还真是难辞其咎,以前的确没有听说过啊?”
“嘿你这老蔡,现在是人家揭咱们短,你胳膊肘怎么朝外边拐啊?”
张散与蔡卞同行了数月,又都是苏油一党,关系相当不错,连称呼都随意起来。
李拴住连连摆手:“这传言不实啊,不实啊……老三的日本新妇,对他那可是言听计从,低眉顺目,那可不是举案齐眉就能比拟的。”
蔡卞点头:“你看,李待制举例都不敢那自己来举,可见惧内是多么的严重!”
众人又是一通笑。
经此一番调剂,厅中的气氛顿时融洽了起来,傅明珰将聚会安排到私邸中来,大家说话果然就随便了很多,很快拉近了王颙和众人的关系。
等到菜式上来,众人更是惊喜,尤其是李拴住和张散。
这就是正宗眉山菜九斗碗的味道!
尤其是那道墨鱼炖鸡,慢慢烫出来的清澈鸡汤,这是苏氏秘传。
要不是自家少爷什么德行自己知道,李拴住和张散都要怀疑苏油和这位傅贤妃有啥不可告人的秘密了。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共同利益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共同利益
王颙见李拴住和张散惊讶莫名,心中有些得意:“拙荆说这道鸡汤,有了汴京城方知味的九分意思了,她可是用了好长时间,才试验出如何制作这样清澈隽永的汤品的。”
“獐子岛外海的墨鱼肥硕,这汤……节度,待制,两位眉山出身的给评评?”
“好!眉山能见到的鸡汤,也不过如此而已!这还真是勾起我们对乡情乡味的怀念了。”张散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李拴住也点头:“富贵人家的汤汁爱放香料,殊不知我们眉山的鸡汤,只放一点姜片,一点盐,剩下的全是火候和食材品质。这汤是真不错。”
“哈哈哈……”王颙很是愉快:“能得两位如此赞誉,也不枉拙荆一番安排。”
蔡卞却说道:“贤妃这也太偏心了,跟我还是老乡,好歹来个福建菜点缀啊……”
王颙拱手道歉:“拙荆虽然祖籍福建,但是生在汴京,长在汴京。这几道菜,还是她当年在方知味品尝过,思索琢磨还原出来的。”
邵伯温赞道:“贤妃可真是蕙质兰心,仅品尝过,便能还原出来,实在是一等一的聪明人。”
说到聪明人和眉山菜,话题自然便转到了眉山神奇的苏家少爷身上,然后引申到大宋朝堂最近的动向。
张散他们在海上漂了这么久,才知道知道元丰改制已经开始逐步深入,而苏油再立新功,品级又升了。
虽然差遣上跟两府都不沾边,挂着一个古里古怪的提举军机处,也不知道到底在什么级别。但是光以散官品秩来看,除了赵顼的宗室叔伯兄弟外,少傅苏涪公,已经是朝中三位元老——富弼,文彦博,王安石之下的第四号人物。
少不得,大家又为年轻有为的苏油遥敬一杯。
王颙说道:“大宋有涪国公这样的能臣,自是天降英才扶保大宋。然而对于我们外国蕃属来说,最佩服的,却是他的一视同仁。”
“不以外邻为壑,视异国百姓如大宋子民。大宋的贤能车载斗量自不待言,然而有这份大公至正之心的,除了伟大的陛下,就得是涪国公了。”
“今番宋辽之间达成和议,作为两国共同的藩属,我高丽也是感到松了一口气。獐子岛上这等繁荣兴旺的景象,便是这和议的成果,连带我高丽也受了不少好处。”
“更难得的是,高丽小国,在八十多年后,重新迎来了上国使臣,来,我敬两位使臣一杯。”
蔡卞和王颙饮了一杯。
义天合什说道:“宋辽周边地区保持和平,符合我们共同的利益,也符合宗门要旨。”
“对了,涪国公临行前还有交代,说弟妹盗了他菜园子里的白菜萝卜种子,在高丽也得了大用,他在汴京听说,也是十分的欣慰。”
“于是他也去大相国寺,盗了寺里酱菜的秘方,将之作为礼物送给弟妹,说是希望高丽百姓,能够用萝卜白菜制作出味道更好的美食。”
“这叫做见贤思齐,有样学样。”
众人都是大笑,涪国公国之重臣是真的重,可要是皮起来,那也是真的皮。
王颙也笑,笑完却很感动:“少傅所为看似有些出格,实乃大仁大义。只是不愿承受施惠与人的名声,故而才滑稽行事。”
“然我高丽岂能不记恩德?今后定当永奉上国宗主,以表至诚。”
义天点头:“对了,少傅将菜谱给我的时候,还特意说了,出嫁从夫,让弟妹莫以宋国为念,高丽,如今就是母邦。”
“就算今后两国有抵牾的时候,弟妹也应当站在高丽的一边,代表高丽人,向大宋争取本国应有的利益。”
“不过这种情况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两国之间,存在巨大的共同利益。”
“共同利益的意思,就是帮助高丽谋取利益,谋求发展这件事,本身对大宋也是有益的。”
“把握好这个大方向,继续巩固这个方向不摇摆,继续拓展两国之间的深层次交往,大宋与高丽之间的关系,便牢不可破。”
蔡卞说道:“少傅的眼光和襟怀,是令人佩服的。他坦言宋辽之间的贸易协定,不可避免会带来周边关系的一些变化。”
“大宋的收购辽国大量的木材,必然会让白头山地区的女直人得到利益,女直人得到利益之后,必然会强大起来,引起高丽的不安。”
“正是鉴于这样的情况,本着对藩属负责的态度和原则,大宋也必须予以高丽对等的护持,以维系地区的和平稳定。”
“等到面见贵国王上,我也会转达大宋的这个意愿,希望大宋给高丽的援助,尽量向高丽的北部倾斜,而不要将它当做从天而降的莫名福利,胡乱分配,浪费了宗主国的一番好意。”
王颙觉得大宋的当政者实在是太有良心了,考虑事情真是全面细致。
压根都不用自己厚着脸皮暗示求恳,人家已经替你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有了这个正当合理的理由,父王就能名正言顺地为自己这个脱离于外戚控制以外的儿子增加权力。
而整合出一支忠诚于自己的军事力量,也转化成了高丽为防范北方女直部落的必要措施。
蔡卞的言下之意,摆明了就是坦言大宋选择了扶持自己。
而这项决策的推动者,就是涪国公苏油。
可以想象,今后高丽朝中的政治走势,必将分出亲辽派和亲宋派。
自己,就是亲宋派的代表,而自己的对手别无选择,必然会倒向辽国。
自己只要控制住高丽北部,就隔断了亲辽派和辽国的直接联系,而大宋在獐子岛有了部署,也让自己有了坚实的靠山。
王兄口中所说的高丽和大宋的共同利益,其实就是自己和大宋的共同利益。
蔡卞口中的利益倾斜,其实就是向自己倾斜。
谁能想得到,娶了明珰之后,短短数年之间,自己就从整日里战战兢兢,以免重蹈长兄覆辙的小可怜,变成了现在这样,受到大佬们青睐的潜力青年?
王颙赶紧举起酒杯,高兴地向贵客劝饮,而帘幕之后的傅明珰,更是激动难当,用绢帕掩住口鼻,只为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曾经以为,苏油毕定会将自己的过去捏在手里,威胁自己,让自己屈从于大宋,屈从于他,却从来没有从两国关系发展上去分析考虑过。
高丽和大宋之间,利益巨大,傅明珰知道,苏油让自己回到高丽,所谋不小。
但是这些筹谋,对高丽来说,对自己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自己化名为傅明珰,就背上了一个宋人的背景。
来到高丽,要在荆棘遍布的高丽宫闱里边立足,除了大宋,还能依靠什么?
大宋的利益,就是苏油的利益;
高丽的利益,就是三郎的利益,就是自己的利益。
而这两项利益,就是高丽和大宋在这片地区的共同利益。目标,就是抑制如今看似强大无比的辽朝!
当年父亲就是劝谏王上不要对辽国称臣,被权臣诬陷下狱的。
辽朝和李氏,与自己有杀父之仇,灭族之恨!
涪国公是知道这些的,也是理解自己的。
他让大伯转告自己的那些话,就是表明不但不会拿那些往事来威胁自己,恐怕即便是有人想要那么做,都会被他一一料理干净!
因为自己是大宋在高丽的代表,一个贤良淑德,声名广布的傅贤妃,身上是不能有一丁点的污点的。
傅明珰不由得失笑,自己以前那些噩梦,现在看来,是那么的可笑。
涪国公的确是在利用自己,但是他的意思,是决不会将自己当做密谍、死间那么低档的东西来用。
她是傅明珰,她是大宋的财富,也是高丽的瑰宝。
她与涪国公之间,就和高丽与大宋一样,也是利益共同体的,也是战略同盟。
这种关系,是自己从来不敢想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终夜难眠,噩梦缠身。
如今看来,涪国公是真看得起自己,没有因为过去的那些丑事,对自己产生一丝一毫的歧视。
反倒是自己,把自己瞧得小了。
身边的仕女见到自己仰慕的娘娘又是哭又是笑,不由得非常的担忧:“娘娘……”
心病尽去,傅明珰抹去了眼泪,轻轻一笑,容色恢复了明艳与自信,低声吩咐道:“见到故国之人,就不免生出许多感慨。宴会差不多该上甜品了,让厨下赶紧些,将荔枝雪燕羹送上去吧……”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城西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城西
元丰三年九月,大宋赴高丽使臣蔡卞,邵伯温圆满完成了自己的出使任务。
大宋正式册封王徽为高丽国王、特进、检校太师、上柱国。颁赐了印信、国书、金册、檀香、玳瑁盘、犀装剑、金银装剑、藤织花簟、白鹦鹉、七宝饰檀香亭子。
两国之间,达成了一系列的协议。
高丽同意将西京河口外的两座岛屿,獐子岛和鹿岛,正式永久租借给大宋,让大宋设立海关。
为了表示藩属对上国的敬重,王徽主动将租金降到了八千贯一年。
作为回报,大宋獐子岛,对高丽商人同样开放,高丽人在两岛上,有置产的权利,岛上的高丽人,享有与宋人的相同权利。
两国之间将加强军事合作,大宋为了地区稳定,在辽国人为女直人装备刀斧的情况下,将对等地为高丽人装备铠甲,战刀,派遣军事代表,帮助高丽人操训军士。
文化上,大宋将定期派遣学者,僧侣,前来朝鲜讲学。
第一期就从蔡卞和邵伯温开始,在高丽国子监,为学子们传授《礼记》,《易经》。
同时,两人还作为大宋的代表,参加了义天的归庙仪式。
高丽太子王勋身体不行,于是仁睿太后命四子王运,以最高规格在奉恩寺亲迎义天。
当日,义天开始为高丽僧人讲授贞元新译《华严经》,并《疏》五十卷。
王徽命兴王寺设教藏都监,收藏义天带回国内的释典经书,以及自己的翻译著作。
三日后,国子监印坊建成,利用大宋赠送的铅活字码和油墨,王徽开版印刷自己心目中最珍贵的礼物——苏油私下送给他的《大苏元丰新集》。
金悌因为联络宋国高丽,取得重大外交进展的功劳,被王徽封为礼部尚书,谢宋册封使臣,将随蔡卞和邵伯温一起再次返回大宋。
之后就是等待风起了,蔡卞和邵伯温两人轮流为高丽士子们授奖,定期与士大夫们游历高丽山川,采访风俗,政情,国势。
邵伯温体近山水,道法高妙;李拴住精通物理,善察地脉。
王徽特意委托两人替自己占断风水,在全国范围内寻找王陵吉地。
幸好李拴住和邵伯温手底下都有地图测绘小组,否则要看就要入冬,这事情在短短几个月里还真是有些难办。
……
汴京城,军机处外,老史瓠羹店。
苏油和程岳一前一后,一路步行着从西面过来。
这是苏油对自己的要求,年过三十,苏油觉得自己有必要锻炼锻炼了。
涪国公宅邸还在老地方,赵顼想要给苏油别赐宅邸,再次被苏油拒绝。
理由还是家口少,房子大了住着瘆得慌,扁罐漏勺又调皮,躲猫猫的时候不好找。
从宅邸到军机处有两里路,苏油觉得腿儿着上班刚刚好。
在早上忙着开门营业的市民中穿行,将这一派人间烟火色尽收眼底,对苏油来说,是一种在清明上河图里边漫步畅游的快乐。
现在的西城也很热闹了,辽宋开边贸之后,西边宜秋门使馆区一带的房产价格就开始见涨。
虽然是国家之间的贸易,但是框架却是官府主持,商贾实行。
于是不少想要打通高层路线的精明商家,便将铺子开在了这边,同时方便与住在使馆区的辽人商贾洽谈生意。
而经过数次大胜之后,汴京城百姓对武人的印象开始改观。时报说得好,大宋开国之君就是纯正的武人,唐季武人祸乱天下,那是因为他们没有国家观念,素质不行,却不表示军人永远都不行。
大宋如今的军人,尤其是经过改造选拔,粗识文字,明白道理,技能过硬,苗红根正的上四新军,其精神风貌,德性品行,和过去那种奴隶军人,仆从军人,难民军人相比,乃是天翻地覆的两种状态。
尤其是七月这次救灾的过程中,军人们发挥出来的关键作用,让汴京城的老百姓切实感觉到什么叫做“子弟兵”。
时报连篇累牍的抗洪抢险英雄报道,那些主要出身于平民烈士家庭的子弟,在关键时刻迸发出来的金子般的品质,那些感人肺腑的事迹,赢得了无数汴京城百姓的赞誉和眼泪。
童贯在接到被贬陕西任命的时候,还在带领新军战士帮助宣房村的老百姓重修房屋,将自己两个月的俸禄悄悄留在了宣房村里正的桌上,说是这段时间的饭钱,希望利用这笔钱,他将房子重新修造起来,过上更好的日子;
章惇离开澶州的时候,父老沿路奔走,痛哭流涕,当章惇抵达州境的时候,身后整整聚集了老乡两万多人;
王克臣前往太原府,郓州城里的百姓家家供奉画像,日日焚香礼敬;
上四新军这次的任务,是替沿河州县抢险,然而一来一去,真正做到了秋毫无犯!
不但秋毫无犯,不少的破庙,废屋,还被改造成了营地,等到新军离去的时候,作为小学校舍交付给地方政府!
上四新军的娃子们,收入高,名声好,忠实本份,还认字读书!
汴京城里边的豪门大户还有些顾忌,不至于如同对进士榜下捉婿那般对付新军战士,但是在汴京城小康以下的普通老百姓家庭里边,这就是最佳女婿的人选!
新军班正,队正以上的小指挥,那就是香馍馍了。
皇家军事学院的学生娃仔更了不得,只要带皇家字样的学院,里边的孩子出门胸脯都挺得要高些——天子门生!
大宋左文右武的格局,甚至汴京城的格局上也顽固地体现出来,以宣德门大街中线为界,都城的西边,现在成了大宋上四新军军人家庭的聚居区。
上四新军的俸禄优厚就不用说了,一个战士的收入堪比一个中县县尉。而且军人家庭还有一个巨大的好处,就是家属有着优先进入四通,皇家内工坊等军工企业,国有企业做工的的权利。
而这些企业工人的收入,也是相当可观的。
因此现在开封府的西城区,形成了巨大的消费群体,军人们脾气直,花钱爽快大方,这就是最佳潜在客户。
商贾们闻风而动,让相对破败的西城日渐繁华起来。
很快,商贾们就发现,落户西城还有个巨大的好处——治安状况那是出奇的好!
安石相公的保甲法,光在汴京城里边实施,就出现了令人哭笑不得的情形。
同样的法令,在东城就不行。
东城的保甲,都是硬性摊派,要不就是肥头大耳的商贾挂个名,要不就是缺胳膊断腿,无法推脱的弱势家庭被迫充任。
要他们承担起安石相公理想中为保甲们量身定制的,保家卫国的神圣义务,那就是一个纯笑话。
然而在西城区,保甲法却成了理所当然的良法。
在现役军人家庭和退伍军人家庭扎堆的西城区,这些经过军营战阵锤炼的人,对这一套简直熟悉得不要太熟悉。
新任开封府尹王安礼一声令下,三天,仅仅用了三天,西城保甲队伍就完善齐全地建立了起来,甚至连情报室、联络处和参谋部都有你敢信?!
上个月西城闹出了一件事情,一个东城来的小偷想要偷东西,被偷的商贾大喊一声:“抓小偷啊——”
结果话音还未落,小偷就被路边一个开汤饼档的老板,一个驾太平车的车把式,一个遛鸟的大爷,和一个吃面的汉子摁在了地上。
王安礼接到案情,将苦主、小偷和见义勇为者叫到府衙问清案情,结果开汤饼档的老板,是原来西军的一名老选锋;车把式,是中牟庄子给西城饭店定点拉菜的原宽衣天武小使臣;吃面的汉子,是从陕西送信到军机处的镇国军急脚;遛鸟的大爷最厉害,以前是仁宗爷的宫掖内卫班头!
这事情被刘小二画上了《水西漫画》,标题是《史上最受优待蟊贼》,成了满汴京城九月里最大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