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全文阅读 第114分节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 大河之威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大河之威
听到这话,陈昭明的身子不由得摇晃了一下,窦仕赶紧扶住。
折可大一步跨上,满脸怒容,手按刀柄:“老杀才,胡沁什么呢?!”
“伯尧,回来!”
这些日子以来,折可大对陈昭明的钦佩之情大增。
越是深入学习理工学问的人,对陈昭明的景仰之情,都是与日俱增。
陈昭明招呼,折可大不敢不从,终于还是退了回来。
陈昭明摇了摇头:“老人家,我知道……会死人,但是……我们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现在我们能够做的,就是将损失降到最低,这就需要你们的通力合作,需要你老人家的经验和智慧,时间,不多了。”
老郭头抖索着双手,又将地图看了一遍,终于叹了一口气:“这里堤下,就是瓠子河故道,历年来修筑大堤,我们都遵照祖训,在故道取土,让故道越来越深。”
“故道两侧,还建有夹堤,历代以来,都是此制……”
“小时候不明事理,我曾经问家祖,为何不带着大家别地取土,要这么麻烦?”
“祖上说……可能有一天,大堤还会从这里决口,历代人麻烦一点,辛苦一点,总给后人多留一点希望和保障……”
说完再次跪了下来,对着黄河连连叩头,痛哭流涕:“郭氏子孙不孝,祖宗做成,世代守护的大堤,今日要由不孝子孙亲手扒开……子孙罪无可恕,唯求祖宗有灵,佑子孙合龙大堤,佑下游人民得保……呜呜呜呜……”
祝祷完毕,老头俯身在大堤上呜咽不止。
陈昭明突然想起一个典故,不由得大惊:“老人家……你,你是郭昌后人?!”
汉代河决瓠子口,汲黯考察梁楚之地,见人民漂没,父子相食,上书武帝,要求政府救济,治河。
梁武帝派遣手底下最著名的治水专家郑当时协助汲黯治水,但是没有成功。
后来武帝听田蚡的建议,放弃治河二十年,最后“山东乃岁不登数年,人或相食,方二三千里。”
元封二年,汉武帝终于下定决心,再治黄河,命令汲黯后人汲仁,以及治河专家郭昌,带领军民封堵缺口。
而当时的决口,已经“广百步,深五丈”。
为了凑够材料,汉武帝下令将皇家园林淇园的竹子全部砍掉,支援河工。
司马迁曾亲历了那次治河工程,正是亲眼见到了当时的情形,才下定决心将汉代的治河史写入自己的千古名著——《史记》。
《史记·河渠书》中,司马迁特意写道:“甚哉水之为害也!余从负薪塞宣房,悲《瓠子》之诗,而作《河渠书》。”
老郭头站起身来:“不用多说了……学士,就剩下数个时辰,就算小人愿意,却如何开得决口?”
陈昭明终于松了一口气:“老人家,你只要指示出该于何处掘开堤坝,剩下的,交给我们就行了!”
老郭头一咬牙:“那军爷们随我来!”
很快,一条线路就在大堤上被老郭头画了出来:“要泄洪两尺,需当开口如汉之半,开广五十步,深两丈有余。”
陈昭明翻出纸笔:“倒也不用,只要炸开十步缺口,水流会自然将决口渐渐扩大到我们需要的范围,只是这时间……老人家,从十步缺口冲到开广五十步,需要多少时间?”
老郭头说道:“只需两三个时辰,之后开口扩大,水势减缓,速度自会降下来。”
陈昭明在纸上唰唰计算起来,最后站起身:“理工小组,配合郭教头计算爆破点和炸药用量,以如今水位线上一尺八寸为基准,安排爆破,先炸出一条大沟来。之后沟底埋上炸药,等到洪水即将漫没大沟时,再实施最后一次爆破。行动!”
说完抓住老郭头的手:“老人家,现在需要组织民壮,运送物资,开辟泄洪沟。”
窦仕刚刚去叫人通知沿河居民疏散回来,闻言说道:“我去!”
陈昭明一指堤下:“那样的船,还有吗?”
老郭头摇头:“没有了。”
陈昭明急道:“一艘都没有了吗?”
老郭头突然想起一事:“上游还有一艘大帆船,说是少保爷特意拨给章参政的,那船速度极快,不怕大水,参政才敢这时节从黄河过来。”
陈昭明合掌:“夔州型!太好了!上边的帆布也能大用!”
老郭头好害怕:“那是参政的大船……”
陈昭明丝毫不以为意:“事急从权,便是御舟都用了!何况那船,本来就是我们的!”
老郭头说道:“那我这就去调!”
陈昭明从腰上解下一个针脚让人极度不适的绣囊:“老人家不用去,君万,这个拿去给船东看,他肯定认识!”
王君万飞身上马,陈昭明喊道:“还有几个时辰,让他们装上土石驶过来!”
王君万跑了过来:“山长,郭教头说可以起爆了!”
陈昭明拉起老郭头:“走,先避一避。”
几人跑到了离爆破点几百米外站定,老郭头就听见“轰隆!”“轰隆!”数声巨响,大堤上闪出了几道火光。
紧跟着金属哨的声音响起,炮三班和理工小组的人带着民夫擎着火把冲上,将炸松的泥土朝大堤两侧推下去。
不久,锣声又响了起来,火把再次四散,没过一阵,又是“轰隆!”“轰隆!”数声让脚下大堤都在颤动的雷声。
这注定是紧张的一夜,天色微明的时候,郭隆过来:“山长,沟开好了!”
老郭头担惊受怕了一夜,闻言连滚带爬地跑向前方,就见一条崭新的大沟,如同一道巨大的刀痕,出现在了大堤之上!
老郭头终于对陈昭明改观了:“先生……先生莫非应龙转世?”
陈昭明摇头,看着上游行驶而来的巨大船只:“我们的船到了。”
船上已经装满了石头,船老大靠着大堤下了锚:“姑爷!船给你弄来了,除了土石,还带了三百袋水泥,参政说你这里吃紧,先紧着你用!”
陈昭明不由得大喜:“赶紧卸货,帆布撤了作为蒙布包裹土石,舟上安放炸药,到时候炸船封堵缺口!”
种朴打着还能跑的不多几匹马跑了过来:“山长,洪峰抵达澶州了!”
陈昭明咬着牙:“赶紧!抓紧最后一点时间!”
所有人开始争分夺秒地卸水泥,拆帆布,蒙船,安放炸药,没等完全妥当,就听见堤上的锣声急促地响了起来。
“快快快!”王君万招呼还在手忙脚乱插引信的钱谷苗履诸人:“先撤!一会儿再说!”
几人急急忙忙地钻出底舱,钱谷还一边跑一边放引线轴,放到船甲板上将线轴一丢,被王君万抓着衣领拎着跳下大船,朝堤上跑去。
就这么些光景,河水已经涨到了大沟之下,浪头离沟底不过一尺。
陈昭明吹响了哨音,这回老郭头看清了,几条用木棍支着悬空的绳索,线头冒着火星,飞快地朝着地上埋着的几个巨大锡皮箱子燃了过去。
紧跟着就是地动山摇一般的强烈爆炸,几处炸药几乎在同一时刻炸响,大堤震动,众人立足不稳,摔倒了一大片。
所有人都趴在地上抬起头,就见瓠子埽被大堤约束了千年的黄河水,似乎突然找到了宣泄的口子,猛然咆哮起来,以威猛的声势,沿着缺口倾泻而下!
缺口处松软的土石,被水流带着猛然抛向大堤之下,一块一人合抱的石块,竟然被足足抛飞了数十尺,等它再次落下的时候,底下已经是浑浊翻滚的水流。
噗通一声,巨石溅起一朵浪花,再无踪迹。
瓠子河干涸多年的水道,瞬间水满逾丈,沿岸的夹堤被不断冲毁,洪水携裹着河底的枯草,河边的灌木,石块,在洪流中翻滚着,浮沉着,朝着下游呼啸而去!
大河之威!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 难熬的一夜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难熬的一夜
水势并没有因泄洪而稍歇,而是不断上涨,缺口在仅仅两个时辰内,被冲决到了宽广五十步!
陈昭明一直在通过经纬仪严密监控决口宽度,理工小组在测量河水高出上次洪峰的读数。
而抛锚的夔州型纵帆船,在船老大高超的操控技术下,竟然冒险通过钢丝缆绳,放到了决口正前方的黄河河道上重新钉锚!
然后放出一艘救生艇,顺水放到决口处,理工学院水性最好的钱谷,穿着地丁胶浮球的救生衣,正在船上用大铅锤读数!
这是一道简单的三角型函数题,决口处的水深,转眼就计算出来,已经深达近丈!
一丈……一丈五……一丈八……
不光决口在加深,水位也还在上涨,理工小组成员不断紧张地报出了读数。
“水深五点三五米!”
“开广七十三点六米!”
“流速三点一米每秒!”
“超第三次洪峰水位零点七米……零点八米……零点九米……”
“一米!一米一!一米二!一米……二!一米一!报告山长!洪峰过了!洪峰过了!”
陈昭明一下子跌到在大堤上,老郭头蹲下来拉着他的手,急切地问道:“学士,下游曹村,保住了吗?”
陈昭明现在感觉全身都在疼痛,脑袋更是痛得要炸开一般:“应该……保住了,接下来,看你的了……”
“苍天啦——”老郭头跪在地上,伸手向上,望着依旧阴云密布的天空撕心裂肺地喊道:“开开眼吧!求你开开眼吧!别再折磨我们了——”
陈昭明开始咳嗽起来:“老人家……求它,不如求……自己……不要耽误这番心血……”
噗地一声,一口鲜血真的喷了出来。
老郭头这才发现,陈昭明袍子下的裤管内侧,也全是血迹,不由得对朝狂奔过来的理工小组成员大喊:“快来人啊!学士吐血了——”
……
曹村埽,宋用臣盘腿在黄河大堤上,身下,便是滚滚的黄河激流。
黄河在这里并不宽广,但是水势极为凶猛。
巨大的浪花拍打这堤岸,飞溅起泡沫和水雾,将宋用臣全身包裹在冰冷的寒意当中。
宋用臣手扶着膝盖,等待着自己生命之中最后一刻的到来。
他是土生土长的汴京人,入宫之后兢兢业业,踏实肯干。
踏实肯干的人很多,他之所以能够出头,却是因为另一个品质——好学。
“为人有精思强力。”这是后来的历史,对他的评价。
宫中其实能够学习的东西不多,基本就是是府库管理,内工坊,还有就是武学,工程管理。
能学的,他都力尽可能的学。
仁宗皇帝见他是可造之才,命他跟着宫里的前辈学习。
兴举了几个小工程后,恰逢苏小妹提举皇家理工学院,哦,那个时候规模太小,只能叫学堂。宋用臣不以自己年纪已经大了,苦求陛下,在学堂一群小黄门里边,求得了一席之地。
理工学问,给他推开了一扇大门,原来那些工程,都是有数理在其中的。
宋用臣学问大进,等到今上登基,命他建东西府,协助苏少保筑京城,其后建尚书省,起太学,立原庙……“凡大工役,悉董其事。”
最让他得意的,是苏少保治理开封府的时候,兴举的汴河治理工程。
他配合作为监工,负责上段,自任村沙谷口起,并汜水关,至河阴县瓦亭子,北通黄河,南接运河。
工程总长五十一里,两岸为堤,总长一百三里,计工九十万七千有余。同时修护黄河南堤埽,以防侵夺新河。
自四月甲子兴工,到六月戊申完公,凡用工四十五日,九十万七千有余。
只一个半月的时间,便完成了这项堪称壮举的工程!
而少保当时负责的南路,才仅仅完工一半!
想到这里,宋用臣不禁露出了一丝微笑,苏县君常说理工之学,需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少保虽然是首倡理学,但是后继者的责任,不是将之捧上神坛,而是要努力超过他,踩着他的肩膀,去摘取更高更亮的星星。
那一次,用少保的话说,是自己真把他“震了”,然后开玩笑说凭自己的本事儿,在四通建造,可以拿月薪三百贯的薪水。
要不是自己是陛下的人,他一定会挖墙脚。
开什么玩笑,月薪三百贯,那是陛下给宰执们所定的薪俸!
可惜啊……再也看不到自己亲手建造起来的汴渠大堤上,那桃李纷飞,游人如织的场景了……
等下……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
水!自己身下的水,刚刚还能够沾湿自己衣裳下摆的万恶河水,如今,竟然离自己半尺!
怎么回事?怎么可能?
可是身前的洪水,真的在缓缓消退!
浪花刚刚还嚣张地浸没了身前那颗小小的石子,可是现在,无论它再怎么挣扎努力,却也够不到了!
宋用臣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自己不是在做梦!不是临死时分的臆想!
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流过脸上刚刚被指甲划出的伤口,更疼了。
宋用臣两手捂着心口,身体前倾,几乎就要趴在大堤之上。
嘴里还发出半是疯狂,半是痴呆的暗哑呜咽。
他在笑,虽然声音比哭还要难听,他却知道,自己一定是在笑。
……
汴京,军机处。
今夜注定是难眠的一夜,要不是赵顼在这里,苏油早就跑厅上熬通宵去了。
如今只能让蔡京和晁补之在外间掌总,而自己……得陪着赵顼睡觉。
别误会,军机处值班休息室里有两张小床,他和赵顼一人一张床。
蚊香加了高级香料,味道很好闻,还有安神镇定之效。
赵顼真的睡着了,苏油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冷静,从容,让他多日紧张的心情得意放松,竟然真的……睡着了。
然而苏油却睡不着,不但睡不着,还不敢乱动,害怕发出声响把赵顼惊醒,那难受劲儿就别提了。
当官当到了今天,苏油觉得真特么没意思。
要不是穿到了这个坑货朝代,自己随便往哪个犄角旮旯一钻,混个富家翁一点问题都没有。
哪像现在,劳心费力几十年,从五岁就开始操心你敢信?
要是写到里边,读者还不得骂臭大街?!
算了,点儿背,不能怪社会。
薇儿在药局还不知道忙成什么样子,城里污水四溢,还有热伤风,可也会要人命的……
扁罐和漏勺在庄子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刺猬窝子也不知道被雨水冲坏没有……
刺猬能不能吃呢?算了就算能吃扁罐肯定也不让,也不知道自己抓那只是公的是母的……
哎呀糟了,刚刚想起来好像哪里看到过,刺猬这东西对乳糖敏感,不可喂食乳制品,而中牟庄子上,最多的就是乳制品……
呵呵,估计现在那刺猬已经转世了……
苏油脑子里边在和刺猬作斗争,他在努力想通过这件事,摆脱虚弱感。
从穿越到现在,他第一次对自己要做的事情毫无把握,因此不得不产生一种虚弱感。
开封到濮阳三百里,洪峰十五个小时,便要抵达那里大大小小的堤埽。
算下来,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了。
现在除了求上苍保佑,真的已经无计可施。
门口响起了两声轻轻的敲门声,苏油根本就没有脱衣服,直接轻轻地从床上起来,走出房间,却是蔡京。
“几点了?”
蔡京低声说道:“卯初了,我猜国公你睡不着,在里边难受,不如到厅上松快松快。”
苏油搓了搓脸:“走吧。”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 漕船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漕船
两人离开了值班休息室,走了一段距离,蔡京才说道:“正好陈学士他们的新救河方案送到了,需要国公处置。”
苏油心中暗叹,蔡京可以说是如今的心理大师,刚刚在门口说得那句话,是因为之前见屋子里安静,又是自己一人出门。
要是里边的赵顼没有睡着,听到那句话,也会体谅自己故意继续装睡,不会跟来。
等到离开了休息室一段距离才告诉自己真实情况,是要让自己先知晓,也好有个提前准备。
这样的人,谁用着都舒服,哪怕是没有别的能力都舒服。
何况这位还以执行力奇高著称。
当然毛病也很严重,最大的毛病就是没有原则,只以上峰和皇帝的原则为原则。
这样的人,是最好的二把手人选,还要求一把手同样能力突出,不是昏兔儿。
但是作为一把手,那就差了些意思了。
苏油思量着,朝中最需要讲原则的位置是什么,应该将蔡京丢到那位置上去锻炼锻炼。
如果能够通过考验,那就能大用,要是通不过……
思索间,军机处正厅便到了,厅内还点着雪亮的汽灯,一屋子人的表情都异常沉重。
晁补之上前:“少保,陈学士的报告,说曹村以下抵抗不了这么大的洪峰,因此,准备决堤分洪!”
苏油心中咯噔一下,分洪,在后世只是常用手段,但是以现在的技术能否实现,完全是未知数。
历史上,好像也没有人这么干过,除了那个走上神坛的——大禹。
“报告给我。”
晁补之递上报告,苏油翻阅了一遍:“瓠子口啊……”
晁补之来到地图前:“瓠子口,是最佳的地方,决口之后,河水会流向巨野泽,梁山泊,两个大湖有一定的蓄洪作用,但是……郓州的压力就大了……”
苏油问道:“之前的郓州洪水,水位多高?什么水平?王克臣修造的新堤,比旧堤高出多少?”
晁补之说道:“前年郓州大洪,水位超过警戒线两米,洪水等级为六十年一遇,王公到了郓州,搬移了沿湖农户,将西城移到了北城,后退了两里。”
“又于城下造新堤,新堤比坡下旧堤整整高出了六米。”
苏油点头:“去叫运算组算一算,以这个高度线为标准,能接纳多少洪水,还有郓州的下游,需要预估洪灾损失。”
“董非和薛忠他们到哪里了?”
蔡京说道:“昨日奏报已经过了定陶,今日就会进入梁山泊。”
苏油更加的担心起来:“遇到一处了啊……如今发命令让他们停下已经来不及了,只希望沿途消息传递及时……”
说完看了一眼厅中:“大家不要慌乱,或者心情沉重,对付第四次洪峰,这已经是最佳方案。”
“虽然惊世骇俗,前所未闻,但是以理推算,这是不得不为。”
“瓠子口分洪,南华,临濮,乘氏,雷泽四县,必将受灾惨重,而后经过两湖蓄洪,郓州能不能扛得住,还两说。”
“之后的情况,黄河下游曹村诸埽能不能因此扛住;济水流经的齐州,淄州,青州,能不能扛住,同样也还两说。”
“一个时辰之内,理工小组必须拿出运算结果,我要奏报陛下。”
“无咎,将最新情况奏报中书,计司,枢密院,告诉他们做好两处同决的救灾准备。”
“这消息传送的速度,实在是太让人揪心了……”
……
清晨,董非和薛忠从定陶县最大的商贾刘员外家里出来,感觉腰骨都在疼痛。
薛忠揉了揉腰眼,扭头看着董非也是如此,不由得苦笑一声:“这老刘,班子请在家中过夜,真是一点都不忌讳……”
董非笑道:“北地胭脂大马,和南边温柔碧玉大不一样,吃不消……”
薛忠说道:“老刘跟董公是什么交情?怎么这么热切?”
董非笑道:“大家都是商贾,所求的不过一个利字。北人豪放,喝酒就讲究一个烈,永春露和姚子雪曲那种,乃是官场来往的上品,北地真正好销的,还得是老夫的烧刀子。”
薛忠明白了:“无怪老刘如此上心,原来是董公的生意伙伴。”
董非说道:“也是他自己的眼光,这京东两路的酒榷刚解开,老刘就找到了我,要求代理烧刀子。这才没几年,大宅子都造起来了!”
“这老刘手里头啊,捏着河北几处丝绸的路子。”
薛忠点头:“齐纨是好东西,董公这是要继续发财。”
“嗐!”董非摇头:“要是为了烧刀子,老刘可不会这么热情!”
“哦?那却是为何?”
“你还记得京中善丰源的老掌柜李珪不?”
“记得,听说是搭上了河北林盛昌商号的路子,做起了木材和齐纨的生意。”
董非笑道:“对喽!之后韩家成了四通在齐纨一项的总代理,便将善丰源和林盛昌纳入了旗下,如今刚好搭上了贸易新协定的东风,里边的大宗,正好是木材和丝绸!”
“三家这一次啊,算是垒大灶烧热炕,造大发了!”
薛忠笑了:“所以这老刘啊,说白了就是也想挤上这辆车,想通过董公这边,跟韩家当家的通通这个关节,是吧?”
董非笑道:“你小子也不差!一点就透!诶……这街面上怎么回事?”
街上多了好多的人群,扶老携幼,带着小包裹,看样子像逃荒进城的。
知县带着几名衙役疾步而来:“哎哟两位可叫我好找,原来却在这里!”
董非有些慌:“余知县,这是……”
余知县说道:“接到都水监急报,他们扒开瓠子口……分洪!此事亘古未有,我和别驾押司一商议,分洪多半只是遮掩,搞不好就是决口了!赶快去码头吧,万一漕船有失,你我都担不起啊!”
“哎哟!”董非和薛忠大惊,撩起袍脚就朝码头跑:“那还了得!快去看看!”
等到两人和知县赶到码头的时候,就见到五丈河水已经开始涨水倒灌,薛忠惊得瞠目结舌:“乖乖!定陶都这样了……”
说到这里和董非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爆出两个字:“郓州!”
董非跳上漕船,招呼薛忠:“赶紧起锚!郓州遭了灾,整个京东两路估摸着都好不了!紧等这这批钱粮药物!”
薛忠有些迟疑:“现在水势正大!还是逆流!”
董非说道:“很快就会顺流了,对了,将船连接起来,一会别冲散了!”
果然,等到漕船拔缆,头尾相连,五丈河的水流便重新改向,水势更加迅速。
薛忠站在船头,看着两岸倒退的垂柳房屋:“董公,你可真是料事如神!”
董非眉头紧皱:“老船梆子了,这水……这水要是堵不住,今年又是大灾年啊……”
直到船队出了五丈河,进入了巨野泽的开阔水域,董非蹲下身子看了看湖水,又起身打量了一下周围开阔程度,喃喃说道:“陈景润,胆子真是包了天了……”
薛忠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董非沉声道:“或者……真能成,就看郓州王公的处置了。”
说完又担忧起来:“哪怕是力挽狂澜,救下河北,可要是京东两路损失过大,朝中只怕还是要来一番大动荡……”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 争议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争议
转头命令船老大,张帆驶往湖心,从大湖中间直接插到郓州城去。
船老大有些疑惑:“长公,靠湖边走更安全吧?”
董非摇头:“一是怕你们见不得那般惨况,二是……大灾之前,人心往往比天灾还要可怕。宁愿面对大水,不敢面对暴民啊,这百十来艘漕船,干系到整个京东,绝对不能出事儿!”
……
郓州,城下大堤。
王克臣摆着椅子,坐在城门外大堤上亲自监工,军民在齐心搬运物资,加高堤防。
以前的旧堤,如今早就在梁山泊的水面之下,湖边原来的老柳,都只剩下一排树梢。
堤下,无数的垃圾浮木,正在漩涡里打转,排出了数十米的宽度,而水位,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
“快快快……”一艘小舟撑了过来,划开垃圾草木,几个壮丁赶到,接住艄公丢过来的绳索,将小舟拖到堤边。
将船上的人扶下来,一个扎着红布头巾的队正说道:“先去土地庙,那里有人接济你们。”
获救的一家人还要感谢,队正早带着手下壮丁跑远了。
刚刚救援船的船头,已经高过了大堤,王克臣看着这样的场景,眼光闪烁,转头问身边的一个年轻人:“转般仓那边打过招呼了?”
年轻人担心地看着堤下上涨的湖水,脸色有些发白:“父亲放心,仓储都在高处,大使们已经按预案在走了。”
王克臣叹了一口气:“舒儿,怕不怕死?”
年轻人躬身:“儿子……岂敢,只是担心父亲。郓州城可以没有我,却不能没有父亲。儿子想请父亲上城头,这里留给……留给儿子就好。”
王克臣斜了他一眼:“等你中了进士,陛下选你入官,锤炼数年爬到知州的位置上,再说这话不迟。”
“转般仓那边我不放心,你持我印信,去那里压阵吧。”
王舒知道这是父亲是想将自己从大堤上支开,不要父子一起没在郓州城下,不由得有些哽咽:“儿子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老人家。”
王克臣眼中泪光闪动:“我们家本是勋戚,自曾祖母下嫁王家,到汝父这里,才发奋重列文资。”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要有走这条路的样子,也罢!”
“刚刚为父心念游移,终是修身未足之故。”
“今日我们便效苏皇城父子,与城共存亡,尽力谋忠吧。”
王舒脸色更白了,但是还是躬身一礼:“儿子谨遵大人之命。”
就在这时,湖面的水平线上,出现了一些小点,王克臣眯着眼睛:“儿啦,为父眼花了,那是什么?”
王舒抬起头来:“那是……船?”
城头上已经响起了欢呼之声:“太守!船队!陛下发来的漕运船队!”
如今正是自西向东的正风,船行极速,很快,王克臣也看清了,那是一支有上百艘大船的船队!
王克臣站起身来:“陛下没有忘记我们!他派船队救助我们来了!”
堤上堤下,城上城下,所有军民都欢呼了起来:“陛下救我们来了!”
……
《蜀中杂记》:
元丰三年,河水暴兴,都水监判宋用臣、窦仕上奏,孙村、曹村,二埽必决。
皇家理工学院山长,同知太常礼院,判司天监,龙图阁侍制陈昭明,开汉武宣房,以瓠子分水,巨野梁山蓄洪,以为缓计。
先克臣按东平,亟筑堤城下。
或曰:“河决宣房,于今千年,且去郓为远,州徙于高。八十年不知有水患,安事此。”
克臣不听,役愈急。
堤成,复起甬道,属之东平王陵埽,人得趋以避水。
后水大至,不没者才尺余。
事宁,皆绘像祀之。
……
汴京,军机处。
赵顼铁青着脸,听着苏油用指挥笔在大地图上给赵顼讲解。
“陛下,陈景润的方案,是在通过运算,知道曹村以下堤埽难保的情况下,采取的被动措施。”
“根据他的奏报,以及军机处理工小组的运算,我们认为方案可行。”
“洪峰持续时间为三个小时,也就是说,只要曹村至内黄一线沿途,扛过这三个小时,便可以躲过这次灾难。”
“但是此次洪峰高度,比上一次洪峰最高水位,还要高出二点一米,而曹村诸埽,只能承受再高一点六米的冲击。即便如此,都需要做好溢流与堵缺。”
“而宣房殿的关键,是在重新封堵,根据理工学院的计算,只要封堵即时,减小水流,下游巨野,梁山泊,勉强能够容纳河水,不至于造成济水下游大灾。”
说完将棍子在梁山泊和巨野泽周围划了一个圈:“不过泄洪道沿途的南华,临濮,乘氏,雷泽诸县,必将遭受洪灾;环湖周边,郓州和济州,也必将遭受一定程度的损失。”
“而臣要提醒陛下的是,这仅仅是最乐观的局面。”
“如果陈昭明的计划失败,可能产生两种后果。”
“其一,宣房殿溃坝,黄河夺瓠子河,肆虐兴仁府,濮州,广济军,济州,郓州,之后夺济水,肆虐齐州,淄州,青州,范围将涉及京东西路和京东东路的北部,会是一场不亚于黄河改道的灾难。”
“其二,黄河依旧决孙村,曹村,或者商胡口,夺旧道入海,整个河北东路,部分河北西路,将遭受六十年一遇的洪水肆虐。”
“这就是你苏明润主动请缨,大权独揽的结果?!”门外一个愤怒的声音响起,王珪大踏步进来:“鱼国公,这就是你给陛下,给天下人的交代?!”
苏油躬身:“王相公来了,我只是将最好的局面和最坏的可能告诉陛下,现在大家都还在努力,结果如何,尚在等待通报。”
“可是宣房殿已经决了!”王珪怒不可遏:“窦仕是你推荐的吧?陈昭明是你推荐的吧?宣防殿是什么地方?汉时因宣房决口,赤地三千里,武帝集全国之力,两千石以下亲负木石,方才堵住的地方!”
“如此河防重地,你们竟敢扒开,是谁给了你们的胆?!”
苏油淡然说道:“这是理工运算的结果,如果不进行分洪,下游曹村,孙村一带,大埽必决。”
“笑话!以未兴之灾,启人为之祸,你们怎么就知道下游必决?自古以来治河,都是万众一心,加高提防,岂有理学抗洪,决堤抗洪之说?”
蔡京拱手,插嘴道:“大禹治水,左准绳,右规矩,载四时,不就是理工之学?开九州,通九道,陂九泽,度九山,凿龙门伊阙,不就是一改父辙,分水泄洪?”
“相公饱读经史,为士林华翰,岂能说陈学士所举,自古皆无?”
王珪不由得一窒,气势顿时弱了。
就在这时候,冯京,李肃之也赶来了,一起进门的,还有蔡确。
苏油对赵顼躬身道:“不管事情如何,总是有备而无患,臣之前已命郓州作为此次抗洪救灾的中心基地,积储了大量救灾物资,而陈留转运的一百三十多艘船只,今日也将抵达。”
“臣既不是虚声夸饰,也不是危言耸听,只是将此次洪灾的后果,如实告知陛下。”
“陛下,今年黄河四次洪峰有多烈,可以命都水监,国史馆查阅资料,作为对比,看看历史上同样程度的洪水,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现在的耽误之急,是在最好的结果与最坏的结果之间,取一个度,做好准备,京中物资,可以逐步出发,前往救济,而不是在这里推诿追责。”
“这些,请留到事后,王相公要弹劾争辩,也请在事后。到现在,我还是陛下委命的提举抗洪事。而今天,是最关键的一天。”
“今年最大洪峰,现在正经过濮阳内黄段,我还要行使自己的使命。”
“或者,我给陛下和王相公另开一个房间,由王相公独奏陛下,不要耽误我们做事?”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守住了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守住了
“你!”王珪躬身道:“陛下!瓠子口决,苏油以下,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臣请立即卸了苏油的差遣,由中书主理此事,务必将瓠子口恢复,避免出现汉代的惨况!”
好精巧的算盘!
如此一来,之前救河的功劳被全部抹去,剩下的就是保住宣防殿的大功,以及元丰三年救河的全部功绩。
吕公著摇头:“王相公,你治过河吗?你考察过河情吗?你知道曹村埽有多高吗?知道为了救治这次灾难,三司动用了多少物资?枢密院调动了多少军力吗?”
“呵呵呵……怕是你直管的中书,下了多少道给地方州府的敕命,都不清楚吧?”
“现在你要将治河之功拿走,那请问自七月以来,中书给开封府下达了多少条与河情有关的敕令,咨文,通告?开封府又回复,奏报,申请了多少条?”
王珪顿时满脸通红。
吕公著对蔡确笑道:“中书里边,怕是蔡参政才比较清楚,所以说,这事情归于中书,不会更好,只有更糟。”
蔡确不敢接这个捧:“我也只记得大数,大略,具体是不知的,吕公抬举我了。”
王珪恼羞成怒:“他苏明润就知道?!”
蔡确心里翻起了白眼,这尼玛的猪队友,给你递台阶不知道下,上赶着找脸打!
果然,就见苏油从书架上取过一个档案袋:“这是关于开封府往来文字的编档,当然只是摘录,到此刻为止,开封府一共上报军机处河情条陈一百三十六项,军机处转送三司三十九条,送枢密院一十七条,送中书六十二条,剩下的自行回复。”
“而军机处,下开封府敕令七十三条,转送来自三司敕令五十八条,枢密院六十二条,三司十九条。”
“所有公文,都有往来答复,如果一日之内没有收到回复,军机处会上门督办所要,吕公,昨日发给你的组织居民打扫卫生事,联络天师府,大相国寺阖城消毒事,统计受灾损失事,准备生产恢复事,你还没有给军机处报上详细时间表。”
“这些东西,我记得一个月前的预案里边,就曾经发放给了开封府的,当时你们是签了回执的,怎么,没有做在前头吗?”
吕公著从袖中取出一叠卷宗:“昨晚该晁无咎来收取的,结果没来,于是我给你们送过来,顺便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说完将卷宗放在桌上,对诸人拱手:“陛下,列位,开封府的事情还多,容下官先行告退。”
说完又对赵顼施了一礼,从容推出大厅,转身走了。
吕公著年纪比王珪还要大一岁,吕家已经出了两代名相,而且吕公著大有可能成为“相三代”,门生故旧遍布朝堂,完全用不着给王珪什么面子。
他倒是走得轻松潇洒,丢一屋子人在这里尴尬无比。
吕公著的意思很明显,中书里边算靠谱的就一个蔡确,王禹玉是文字之臣,搞点文字工作还可以,至于治河这样危急的实务,陛下你好好掂量该用谁不该用谁吧。
军机处里雅雀无声,王珪感觉自己脸在火辣辣的疼。
苏油轻咳了一声:“这是军机处的制度,刚刚吕公问的那些,都在这档案袋的封面上贴着呢。”
赵顼将档案袋结果,果然,上边贴着标签,还用铅笔写着纲要。
将档案袋放到桌上:“相公稍安勿躁,事情现在如何尚未知晓,第四次洪峰过开封,吕公著将府城戒严,请太后移宫开宝寺,为天下臣民祈福,这力度是前所未有的。”
“朕在深宫,也知道此次河情的危急程度。”
“改官制,是我朝的大事,苏颂和毕仲衍那里奏报,唐六典即将修订完毕,大部已经在付版了,加上毕仲衍的《会要》三十卷,合理的,中书能采用的,也要采用,此事轻忽不得。”
“王相公担忧国事,也是拳拳爱民之心。这段时间里,除了军机处这边辛苦,相公那边,也很辛苦。”
“河情这边的具体细节,怕是精力有限顾不过来,还是先回六朝会要编修局,主持朝政和官制的大事要紧。”
“关于河情这些劳力的细务,中书那边,相公掌总就行,具体的,还是让蔡确,章惇他们体健年轻的来吧。”
王珪心中对赵顼简直感激涕零,这个台阶要是还不下,那就真的要给僵死了:“臣领旨。”
送走了王珪,赵顼看着地图不由得一阵烦闷:“登极这么些年,有几个好年成?难道真是朕寡德昏庸?”
吓得众臣赶紧躬身施礼,苏油说道:“陛下,天将降大任于斯人……”
赵顼挥挥手:“这些安慰话我听够了!”
苏油说道:“陛下,那臣换一个说法,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华夏农耕,一丰,两平,两欠,乃是规律。”
“陛下自登极至今,丰年我们不去说它,平年现在我们能让它接近丰年,欠年我们能让它接近平年,这就是千古以来未有过的大成就。”
“这是因为连年灾祸,大宋从上到下殚精竭智,尽心竭力,才换来的成果。”
“而从历史阶段性来说,一段时间的灾祸密集之后,也必会有一段时间的连年丰登,最终将丰欠的年岁,重新拉回到平均数上来。”
“这就是《易》经所谓的剥极而复,否极泰来。我们不但要知道天命可畏,同样要知道天行有常。”
“我们当然不能以此为借口而懈怠。在艰难的日子里,我们当然要活得更加努力。但是臣坚信,熬过这最艰难的时光,大宋的好日子,就会到来。”
“今年除了河北之外,陕西、蜀中、荆湖、两浙、南海,尽皆大熟。大宋努力到现在,已经具备了均平饥年的能力。”
“如果此次陈昭明计划失败,臣自当引咎贬谪,但是,臣不希望陛下因此而失去信心。不要像汉武帝那样耽误二十年,以致于赤地三千里。”
“如果上苍对我们的努力还不满意,那么,我们就用更加倍的努力来让它满意!”
“今年的工期太紧张,曹村诸埽七十年一遇的抗洪级别都顶不住的话,明年,我们便将之增高到能抗百年一遇!”
“河,我们必须治理好;河北,我们必须还百姓以安宁!这是朝廷欠他们的!”
阳光从大厅外照了进来,斜射到厅中的大地图上,一个个地名,一条条山脉,一道道河流,变得异常清晰。
赵顼的眼神,随着阳光,也变得渐渐的坚定。
是啊,黄河,还是那条黄河;可大宋,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大宋!
“报——河情急报——曹村诸埽未决,宣房封堵在即,郓州无恙,洪峰已至大名府——濮阳守住了!守住了!!!”晁补之在门口抛下自行车,以大三元绝不应该有的身姿,一溜烟跑了进来。
“守住了!”军机处内一片欢腾,所有人都兴奋莫名。
要不是有赵顼在这里,那一帮子理工学院娃子们的花样,绝对会将外厅闹得一塌糊涂。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小侯爷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小侯爷
苏油接过奏报,对赵顼朗读起来。
“判都水监,罪臣宋用臣昧死上奏:
乙酉,水过汲县,皇家理工学院、都水监河情司,所测水情,较高元丰六月丁酉日,六尺三寸五分。
曹村诸埽,所可抗衡者,唯四尺五寸,以数相计,曹孙必决。
判司天监陈昭明省察河图,议分洪瓠子河故道。
众尚迟疑,然事机煎急,乃行专断。
携皇家军事学院炮三班,百里促奔,炸开宣防殿渠。
丙戌,寅初,渠粗阔十步,水即大至,决溃而下,激荡滔汹。
卯正,溃至开广五十步,深一丈八尺三寸。
水势既分,澶堤得保。
用臣待死曹堤,水退之刻,已没裳裾矣。
洪峰过濮阳,乃重塞宣房口,然水势矢急,未可猝制。
皇家军事学院学子,海丰侯钱谷,驾夔州号冒死中流,沉舟决口。
西汉郭昌之后,安利军巡河勇敢郭孝,先备石料漕船于堤侧,乃以铁锁,连船纵下。
锁挽夔州号桅,并没,宣房乃塞。
臣等惶亏,唯力督宣房河工,以为弥补,并待朝廷迁谪。
掘堤之罪,未敢欺隐,书达御前。”
“好!”赵顼站起身来:“罪什么罪?!好得很!朕要重赏功臣!”
“陛下!”却是苏油和蔡京同时拱手。
赵顼满脸都是兴奋之色:“明润你说。”
苏油躬身道:“陛下,这只是都水监一面之词。而且决堤行洪,不经上报批复,行事也过于惊世骇俗。”
“奏章所言是否属实?曹村埽得保,是否和分水行洪有必然关系?陈昭明之策,是否就一定是当时唯一处置?这些问题,皆未确然。”
“因此功赏还请陛下暂时缓一缓,现在,应该由三司,中书,枢密院,检察院,抽调人手,组成联合调查小组,查明此事!有过,必罚,有功,再赏。”
赵顼摇了摇头:“陈学士乃小妹夫婿,和你也算有亲,其人品学术,难道不值得信任?”
苏油躬身道:“此事无关信任不信任,都在必行。”
“陛下,这是为了后来。想想要是今后的治水之臣,以此一次成功,便回回炸堤,那会是怎样的后果?”
赵顼一下子愣住了。
苏油接着说道:“但如果此事确因景润之策而成,那就需要详制条陈,将方案详细完善。从此之后,华夏之民在治河之道上,又多了一道神术。”
“正因为此事过于重大,因此臣才请陛下暂缓恩赏,查清事实,计较得失,总结经验。”
“这不光光是为了我们自己,为了陛下一朝,而是为了子孙万世。”
“老成持重,干臣之体。”赵顼叹了一口气:“也罢!要不这样说,倒也不是苏明润了。”
“对了蔡京,刚刚你又想说什么?”
蔡京躬身:“没有了,刚刚臣想说的,少保已经说了。”
“你们这些臣子,就是见不得我痛痛快快高兴一回!”赵顼气鼓鼓地一甩袖子,迈步就朝外走:“狄咏,回宫准备銮舆,我要去开宝寺迎接太后!”
“她老人家,肯定会与我一同畅快!”
……
宣房埽,小树林指挥所边上帐篷里。
钱谷刚睁开眼睛,就见到帐篷顶的帆布下边,一圈脑袋在围观自己。
“列位兄弟……”
“谁跟你兄弟!好你狗日的钱裕康,藏得这么深!你还拿兄弟当兄弟吗?”头顶上王君万的大嘴哇哇地张合着,钱谷好害怕他喷出口水。
姚雄的圆脑袋也在上方,虎眼瞪得溜圆:“庶子!庶子能承钱家侯爵?!大宋如今一共才几个侯爵?!”
种朴满脸讥笑:“下官种朴,见过小侯爷,侯爷此番立了大功,指日还要高升。到时候给侯爷你牵马坠蹬,只望小侯爷看在咱家殷勤的份上,赏赐一个前程哟……”
“哎哟!”钱谷吓得坐了起来:“别别别,列位哥哥,我招,我全招!”
这一下扯到伤处,痛得吃牙咧嘴。
折可大伸手将他压回到床上:“不用了,我们已经全知道了,钱小侯爷,呵呵呵,我就说山长怎么把你塞进了炮三班,原来不是给我们来补习什么理工的……嘿嘿嘿,你才是我们一群人里身份最贵重的那个!”
“没有没有……”钱谷赶紧解释:“我之前真没瞎说,的确我爹看我走左班路子是没戏了,又不忍我流于商贾,因此塞我进了右班。”
“别理他们!钱大哥,你是这个!”苗履竖起了大拇指:“这次能够堵住决口,你是首功!你当时都怎么想的?”
“啊?”钱谷也有些恍惚:“当时……怎么就傻了呢?”
“当时我就想着只有我水性好,懂操舟,然后情况一危急,心里边一横,就……”
“洗了心了,被学院洗了心了……”
王君万笑着拍了拍钱谷:“一直以为北人敢勇,南人怯懦,裕康这一把过后,军事学院里边可以横着走了。今后要是谁再敢嘲笑裕康跑不动路,哥儿几个一起揍他娘的!”
“咳!又要揍谁呢?”一个沉稳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来。
“山长!”众人赶紧立正敬礼,却是种诂在曹村危机过后,带领学子们赶来救援。
种诂扫视了众人一眼:“一个个精神头很好嘛,决口还没有完工,你们就敢躲懒?不知道伤者需要通风?”
“是!我们这就去堤上!”王君万一点不敢炸毛,带着炮三班的人连滚带爬地就跑了。
种诂这才掉头,上下打量了钱谷好一阵子:“看着文质彬彬的,一到阵前,祖上的杀才德性就出来了……这回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岊仲兄交代……”
钱谷讨好地笑道:“不用交代,山长都不用告诉他……”
“美得你!”种诂又好气又好笑:“陛下都降旨了,不过不是降给你,而是降给了你父亲。说钱家世代忠敬,命两浙路转运司给钱家在九里松老宅立坊,并赐‘清芬世守’四字。”
说完看向帐篷之外,不让钱谷见到自己眼中的艳羡之意,叹了一口气:“贵逼身来不自由,几年辛苦踏山丘。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莱子衣裳宫锦窄,谢公篇咏绮霞羞。他年名上凌云阁,岂羡当时万户侯?”
“虽然陛下没有明说是奖掖你的功劳,然你这一举所得,足以光耀门楣。钱家历代出仕的人这么多,何曾有过这般荣显?”
钱谷一转眼就想明白了关窍:“陛下这是想通过奖掖钱家,暗中给此次引洪之举定性。非我功劳真有这么大,只是朝局诡谲……钱家这次,运气好……”
“敢孤舟犯险,力抗洪流,裕康勇胆,不亚曹安民。”种诂转回头来:“难得心思还如此灵透……所以说你这小子,和你祖上一样,真是直娘贼的‘贵逼身来不自由’。”
说完终于和缓了语气:“不过关键时刻,是担当起来,还是躲闪开去,终是个人的抉择——而你,选对了。”
……
另一个帐篷里边,陈昭明在宋用臣的服侍下喝汤药。
宋用臣中官出身,现在干起老本行来,那叫一个妥帖周到。
陈昭明脸色还苍白:“沿途州县如何?死了多少人?”
宋用臣摸了摸瓷碗,感觉温度合适,将之端给陈昭明:“郎中来看过了,学士当是外感风寒。先见头痛,恶寒发热,之后引发实咳。”
“加之长途疾奔,股间为鞍鞯擦伤甚重,心力交涸,乃至吐红。”
“开了小柴胡汤,加紫苏荆芥当归白芍丹皮杏仁,兼顾血分,两兼治之。方子我觉得算是妥当的。学士,先把药喝了吧……”
陈昭明不接:“死了多少人?还有,郓州怎么样?”
宋用臣叹了口气:“四县漂没一百五十七人,不过好在洪水入了巨野泽后,因为两湖的蓄洪能力,没有造成更大的灾难。”
“郓州有王公坐镇,又有工厂之利,一年来规措谨然,万幸没有出事。”
说完将药碗举起,缓缓跪下:“用臣提举河防,辜负圣恩,四县之患,乃用臣之过,与学士无一丝干系,学士拯救万民,无需自责。”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邢恕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邢恕
“我待死曹村,水势最大的时候,已经没过了衣袂。”
“也就是说,要不是学士行此奇计,处置及时,今朝的河北,已然一片泽国,所没又何止万千?”
“现在洪峰过去了,宣房埽也即将合龙,用臣觉得,学士那套公式算法,还有分水行洪之策,乃是治河良方。”
“既然瓠子河用得,那么其它地方,如南乐,大名,恩州,阜城,乐寿,沧州……黄河东流的故道和诸多天然河流,是不是同样用得?”
陈昭明陷入思索:“此次实在是过于仓促,最起码,应该设定洪水最小参数和最大参数,通过计算之后,得出水文表格……”
“今后就算是不通理工的治河官员,也能根据测量数据,检索表格,判断出洪水烈度,启动相应预案,不用如此次这般急促张皇,几误大事……”
宋用臣趁机将药递到陈昭明的手里,陈昭明脑子里还在思索,不知不觉顺手接过来喝了:“还有行洪口,行洪道的设计,也是一个新的课题。最起码得用铁筋,混凝土,以免出现冲决……”
“要应对各级灾情,应当有水闸控制水量……”
宋用臣接过碗,悄悄起身,准备退出帐篷,却听陈昭明说道:“对了,我的绣囊呢?”
宋用臣赶紧从袖中取出那个绣囊:“夔州号的水手都被王公和董非征用了,船东临去之前将它给了我,说是学士的紧要之物。”
陈昭明珍而重之地取了过来,松了一口气:“多谢。”
宋用臣躬身道:“学士客气了……不过……学士莫怪啊,学士于用臣有救命保族之恩,用臣不揣浅陋,斗胆想劝学士一句。”
“你说什么?”
宋用臣更加的恳切:“学士与县君,乃是天作之合,伉俪情深,在皇宋也是佳话。”
“学士啊,没必要为村姑齐女一时艳色所误,而轻弃芝兰。”
“这绣囊的女红粗鄙,想来那女子家教,也就是寻常,除了能以颜色取悦学士,其余能比县君一根寒毛?”
“何况少保和县君兄妹情深,他的体面,学士也得看顾一二吧?王驸马的前车之鉴……”
“……?宋监判,心思多用在救灾上边,你可以出去了……”
宋用臣不敢再说,躬身行礼准备离开。
“等下!”
“学士,还有何吩咐?”
“那位老河工……”
“郭昌之后,安利军巡河勇敢郭孝,此番也算是立了功。”
“对,所以我想举荐他入都水司。”
宋用臣苦笑道:“学士,虽然我们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儿,但是朝中却不一定认可,所以……我们目前还是待罪之身,说不定……一片好心,反而拖累了别人……”
陈昭明这才明白了过来,也不由得叹息了一声:“最怕就是不清不楚地安个罪名……唉,那就再说吧……”
……
汴京城,蔡确府邸。
邢恕屁股挨着一点椅子,对蔡确拱手:“此番能领到差事,多谢执政在陛下和王相公那里美言。”
蔡确笑道:“言重了,和叔以职方员外郎得领纠察此次河防大事,知道该如何做?”
邢恕低声道:“邢恕只看明公所意。王相公认为陈昭明举事荒唐,章惇跋扈残酷,种诂轻率妄为,皆理应严责。这个……如今明公乃是相公臂助,想来……有王相公在前头顶着,我们只需要附从其事,苏明润便是一身麻烦,我们却还不惹是非。”
蔡确问道:“你那长子邢居的几篇文章,连得大苏、黄鲁直、晁无咎、苏元贞、张耒、秦观、陈师道推许,明年科举,想来必将一战成名。怎么,香火之情都不顾了?”
邢恕理直气壮地直起了身子:“就算不需他们推举,犬子也当殿试面君。”
邢居是邢恕的骄傲,这个儿子文学天赋了得,一个进士身份,邢恕认为毫无压力。
接着说道:“下官与大苏,司马学士等交情甚笃,但是和鱼国公却没有什么往来,他那一套,与程师也有所抵牾。”
邢恕师从二程,因此这般说。
“如今理学也有关洛、蜀中二门。鱼国公一门,所言不过由外而内,由下而上,由小而大,由治而政。采絮撷毫,虽然名曰阵脚坚实,然挑土堆山,何日乃可见用?”
“反观程师之说,则反其道而行之,承天命,修气质,先得理之内体,其后明事之外用。”
“此乃高屋建瓴,纲举而目张。所谓君臣父子,天下之定理,无所逃乎天地之间。”
“鱼国公出身粗鄙,其学乃适于野人,里闾,工坊,将作;而程师世代显宦,其学乃适于士林,官府,宗室,朝堂。”
“下官对鱼国公的理学,也不是不佩服但学问再高,总还是奇技淫巧,治器之学。又岂重于治人之学哉?”
“因此下官亲大苏,司马学士,二程;却与鱼国公没什么关系。此次纠核如果发现有问题,我必定上章弹劾,不会顾及朋友们的面子。”
蔡确对这些学术上的纷争其实一点都不感兴趣,他结好邢恕,不过是借重其和保守派大佬们的关系而已。
还有就是邢恕的智计,口才,都相当出色,给了蔡确不少帮助。
想了下,蔡确缓言问道:“和叔啊,要是陈昭明等人,没有什么问题呢?”
“啊?”邢恕压根就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一脑门子就是怎么整人,如今得蔡确提醒,不由得有些不知所措:“怎么可能?他们扒开了宣房口,造成四县被灾,郓州危急,这总是事实吧?而王相公说得也对啊,古往今来,岂有决堤抗洪的道理?”
“多半是懈怠河务,导致瓠子口决堤,然后巧为伪说,掩饰罪迹……呃,难道,参政不这样认为?”
蔡确端起桌上的玉瓷三才碗饮了一口:“和叔啊,你认可地球之说吗?”
邢恕说道:“这个非邢恕所详,总觉得过于匪夷所思。”
蔡确点头:“的确是匪夷所思,陈昭明还提出过一个论调,霹雳炮你知道吧?”
“如此军国重器,当然知晓。”
蔡确抿了下嘴:“陈昭明提出过一个论调,就是将霹雳炮架到极高的高处,发射出炮弹,那其运动轨迹乃是一条抛物之线。”
“要是这条抛物之线没有地面的阻挡,那它最终将会是什么形状?”
“它会不断向前飞,同时不断在变化角度,如果没有阻挡的话,那最终,会不会是一个圆周?”
邢恕觉得头都快炸了:“但是它的确有地面阻挡啊……”
蔡确说道:“对,但是被地面阻挡的原因,也可能是地球足够大,而炮弹速度不够快。如果炮弹足够快,那必将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周,因此,我们脚下的大地,就只能是圆周里边的一个大球。”
将邢恕还想提出异议,蔡确阻止:“这些我也不懂,拾人牙慧而已。今天不讨论,只说这么个可能。”
“姑且不说它成立与否,至少古往今来,从来没有先哲想到过,是吧?”
邢恕拱手:“参政说这些,到底是何意思,邢恕鲁钝,还请示下。”
蔡确将茶碗放下:“你刚刚也说了,苏明润的理工之学,乃治器之学,而非治人之学。其实内心里边,也早就承认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在治器之学上,天下无人能出其一派之右,对吧?”
邢恕不得不点头。
蔡确笑了:“那我问你,此次检察河工,到底是治人之学呢,还是治器之学呢?”
邢恕一下子傻在了那里。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惹不起的奏章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惹不起的奏章
蔡确接着问道:“以我之至短,攻彼之至长,还想着战而胜之,对手还是苏明润陈景润这样的人物……和叔啊,我想问,你的信心何来?王相公吗?”
“这个……”
蔡确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意味深长地说道:“所以啊,别看苏明润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其实这一局,他是早已赢定了的。”
“那王相公那边……”
蔡确说道:“王相公此举,明显不妥当。但是他犯了错误,难道我们就一定得跟着他一起犯错误?”
邢恕有些明白了,吓得汗流浃背,站起身来对蔡确施礼:“若非参政提醒及时,只怕邢恕最后,还会成为王相公脱罪的棋子。”
“明白了就好。”蔡确这才满意点头:“听说你那妻兄赵挺之,在治水之道上,也有些心得?”
邢恕说道:“他呀,在通判德州的时候,因为魏境黄河屡决,议者欲徙宗城县。”
“当时的转运使命其往视,挺之视察之后回报说:‘旧城踞高原千岁,水未尝犯。今所迁不如旧城,怕是会出问题。’”
“转运使不听,最终还是搬迁了县城,结果不到两年,河水果然坏了新城,漂没居民略尽。”
“转运使被贬官,而我那妻兄,就因此事,得了个知水之名。”
蔡确点头:“此次巡查,带上他。”
“考察卷宗档册,记录军民官吏口述。当时的事实是什么样,奏章上就怎么写。”
“不虚饰,不妄议,搞不好还能捞到一些好处。”
“钱家刚得了御赐牌坊,联系到钱家小子堵决的功劳,陛下对此事的态度如何,好好想想吧。”
“明知道有坑还往下跳,就不是智者所为了。”
邢恕这一刻对蔡确真是即感激又佩服:“多谢明公指点,邢恕知道如何做了。”
元丰三年七月,大洪水刚刚过去,王珪上奏,要求朝廷便派出了联合调查小组,审查陈昭明,宋用臣,窦仕等人,在治河时的行为是否正确恰当。
同时,还应当派人审核军机处,对其资料,档案,发出的命令加以审查,要求军机处详细说明其操作的原因,过程。
赵顼说不用王相公操心,人家苏油那边已经自己提出申请了。
王珪顿时瞠目结舌,这,这是什么操作?
赵顼就感慨,苏明润做事,所计者从来不是一人一事一时,想的都是能用之于后世的规矩章法。
看看他的章奏吧,里边有一句说得很好,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王相公,你说这是不是就是他遇事从容的原因?
王珪将苏油的奏章结过,里边内容大致有好几条。
其一就是利用理工数学工具,实现水情推算,并建立完善的水文表,就如同三角函数表那样,可以帮助不明白理工之学的人,直接查询结果,对水情实现预判,以准备应对措施。
其二就是大力改造通讯系统,研发传播速度更快的通讯工具。
此次救灾,体现出了通讯能力的不足,用灯号旗语,驿站信鸽,只得到了一天的应急响应时间。
虽然这一天的时间已经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但是明显还不够,还需要提高。
最重要的,是国家应当立即实施粮食储备战略。
《礼记·王志》有云:“国家无九年之蓄,曰不足;无六年之蓄,曰急;无三年之蓄,曰国非其国也。”
粮食储备可以分为四种。
一曰战略储备,这是一个国家粮食储备的底线,也是一个国家抗击灾难的最基本保证;
二曰备荒储备,这是为了预防地区性饥荒,用于备种,备食,不至于让人民流离就食,饿死于途所用;
三曰专项储备,这是为了某些未发性事件和预期目的,专项准备的粮食,比如如今的兴洛仓储备,其目的就非常明确。
四曰周转储备,这是将粮食作为商品,满足转输贸易,满足不事农耕的人口交换粮食所需的必要储备。
国家如今的粮食储备制度,曰常平,曰发运,曰转般。
这些粮食,都属于第四种,商品储备范畴。如今大宋刚刚才有了第三种,至于关系到国家生死存亡的第一二种,压根没有。
但是因为其目的性不明确,定义不准确,制度不规范,管理不严谨,责任不明确,常常发生饥民嗷嗷待哺,而地方官员不敢开仓救济的现象。
或者是需要层层报批,层层下达,耽误时间。
更有甚者,没有专项细化的管理,会导致监督不利。
漕渠沿岸,贪腐成风,官员们上下其手,给吏治带来极大的麻烦。
澶州从知州到检察一窝黑,参与到侵吞救灾款仓储粮的官员,占了整个州府的三分之二,这样的窝子,除了澶州,其它地方还有没有?必须彻查清楚,也必须从制度上想办法纠正。
必须分门别类,设立专门的条线,给每个条线设立专门的制度,给每项制度设立专门的监督方式,通过细化与强化,才能达到提高效能,明确职责,减少贪腐浪费,推诿扯皮的现象。
以前的制度过于粗糙,管理过于粗放,此次救灾,沿途州县反应出了很多的问题,必须予以整改。
总结起来,治河要见成效,不能光把目光放在治河上,而要看到这是一个综合性的课题。
大体说来,要治河,必须发展技术,改善制度,查治贪腐,广备资储,优化管理,提升效率。
因此请求陛下成立联合调查小组,对臣此次提举河防的处置,对此次河防工作中发现的新问题,运用的新手段,采取的新措施,进行细致的考量。
涉及中书行政,三司财政,枢密军政,地方庶政,需要逐一督检。
事情很多很杂,但是不能不计较得失,纠偏改正,形成制度文本,好为后世树立起一个正确的章程。
不能让黄河一次次在河北京东频繁肆虐,而人事却毫无进展。
安石相公说过:“水旱常数,尧汤所不免。今旱暵虽逢,但当益修人事,以应天灾。”
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
要是遇到灾害还不总结经验教训,何以言畏天命?
要是继续放任贪赃枉法,不忠不敬,何以言畏大人?
要是不尊重知识权威,有识之士的苦心极虑,优良方法,何以言畏圣人之言?
臣请两府三司详加考察,不光光是为了形成黄河沿岸备灾响应预案,以后还可以通行全国,用之于江、淮、汉、渭,下一步,还可以扩展形成其余灾、荒、战的备灾响应预案,细化到州县两级。
而在这之上,更是要摸索出一套总结教训和经验的制度,总结出一套形成制度的有效和正确的方法,让大宋的施政不断的合理化,调优化,形成一个决议定策的良性循环。
王珪乖乖地将奏章还了回去:“官制改革如今正在节骨眼上,中书那边也烦难。”
“不过苏明润奏请成立这个小组,臣没有异议。”
“臣要提醒陛下,此事需要能员充任。苏明润要避嫌是可以的,但是不能就此撂下挑子,这事情没有军机处的大力配合,无法办成。”
惹不起,这样的章奏,相当惹不起。
赵顼将章奏收了回去:“爱卿可有举荐?”
王珪想了一下:“天章阁待制赵禼知军事;开封府判官,知制诰王安礼明政体;管勾编修院,判太常寺兼礼仪事曾巩通财计;再加上馆阁校勘,职方员外郎邢恕、监察御史赵挺之行监督……陛下,你看这样行吗?”
赵顼点了点头:“相公这番举荐倒是妥帖,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他们有谁懂理工吗?”
王珪苦笑:“这个……”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龟贼弄潮图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龟贼弄潮图
赵顼也摇头:“没有精通理工的人才可不行……我那二十一叔到哪里了?”
王珪说道:“应该还没到陈留。”
“把二十一叔追回来,将他也加进来,嗯,还有,两浙路发运使蒋之奇,开凿龟山至洪泽一段新河,分流淮水,减轻了水患,政绩一时广为传颂,朕正要嘉奖,也算是一个明白水利的人才。内官里边……让石得一去吧。”
王珪躬身:“臣领旨。”
元丰三年七月,赵顼降旨,查省军机处提举河情事中的举措得失。
联合小组以钟山理工学院山长,提举钟山观象台,静海军节度使赵宗佑为首,旗下集结了天章阁待制赵禼、开封府判官,知制诰王安礼、管勾编修院,判太常寺兼礼仪事曾巩、馆阁校勘,职方员外郎邢恕、监察御史赵挺之、带御器械、管干龙图天章宝文阁石得一等一干能员,从军机处开始,从上到下梳理往来卷宗,指令,尤其是对章惇使童贯斩澶州知州,通判,检察事;陈昭明,窦仕开瓠子口事;种诂擅离职守奔赴宣房殿事,展开独立专项调查。
就在朝廷上下对此次调查的风向疑惧的时候,同知太常礼院,提举《唐六典》编修局苏颂上奏,《唐六典》,编纂完毕。
六典之名,出自周礼,原指治、教、礼、政、刑、事,这其实就是后世封建王朝著名的政府机构——六部的职权基础。
这是一部由唐玄宗主持定制的唐代官制行政法典,其中规定了唐代中央到地方国家机关的机构、编制、职责、人员、品位、待遇等内容。
并且在注中,还叙述了官制的历史沿革过程。
依照唐玄宗的意图,此书本应按《周官》六个部分分类,故名《唐六典》。
但是因为唐代官制与《周官》的区别已经非常大了,因此实际上,《唐六典》还是按照唐代国家机关体系进行编纂的。
此书分三十卷,其篇目包括三师以下到诸王府公主邑司,府、督护州。
书中对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的管理体制、机构组织、职权、官员品级、编制员额、考课以及相关制度等等,都做出了明确详尽的规定。
这是一部非常重要的国家行政法典性质的文献。除此之外,书中还保存了大量唐朝前期的田亩、户籍、赋役、考选、礼乐、军防、驿传、刑法、营缮、水利等制度和法令。
但是历史已经过去了几百年,《六典》里边的很多文字差缪,冲突,多解的地方,需要重新厘定考证。
最关键的,是赵顼准备将这套制度用于本朝,因此就必须将如今的新酒装到旧瓶子里去。
这个事情的难度是相当大的,但是苏颂手底下现在多了一个对本朝行政制度精通到专家级别的人物——毕仲衍。
毕仲衍的三十卷《备对》,结合《唐六典》,给赵顼规划出了一个大气唐皇的国家行政体制。
在这次《六典》的编纂工作当中,苏颂还大胆地引入了图表,一种叫树状图,一种叫流程图。
这两种图尤其让赵顼感到舒适,看着那个巨大的金字塔形树状图上的官职名称,赵顼就充满了往边上填人名的冲动。
流程图则将一件公事的流转过程清晰地展示在眼前,有了这玩意儿,以前那种捧着奏章找不到该交给谁的操蛋事情,可以消失了吧?
这又是理工的东西,但是你不能不说,人家这东西,真的非常好用。
王珪有些暗自后悔,毕仲衍就是个金矿,结果自己被偏见蒙蔽了双眼,将他送给了对手。
苏颂和王珪,本来应该是竞争关系,赵顼分别交给两人各自一项任务,就是要看他们谁更能干。
接下来的工作,自然就是将唐制宋制合而为一,成为元丰新制。
而最后主持这项工作的人,理所当然就会成为政府工作的第一人,不管叫什么名称吧,其实还是实际上的宰相。
本来王珪是具备相当优势的,但是在他自己的神助攻下,不知不觉当中,竟然被苏颂反超了!
于是王珪有些急了,不过他也是聪明人,赶紧上书,《六朝会要》如今已然编纂尽尾声,但是朝政细务既多且杂,尚需时日,好在五品上朝官的仪品已然完备,陛下,不如我们先动手实施一部分吧。
赵顼有些奇怪,为啥要这么干?
王珪躬身道:“陛下,熙宁以来,元老重臣,清流华翰当中,离世的计有蔡襄,刘敞,唐介,欧阳修,郑獬,吕公弼,王素,向传范,钱公辅,王安国,韩琦,邵雍,刘恕,张先,曾公亮,李师中,陈升之,蔡挺,陈襄,孙洙,吴充等人。”
“陛下革新新制,推隆元勋,固然是美事儿,可是如今还在世的重臣里边,富弼一直在生病,文彦博年事已高,介甫相公,今年也该满六十了……”
底下的意思很明白,元丰新制,要是没有几个元老重臣点缀,到时候三公都分不出去,那才真的是笑话了。
赵顼倏然而惊:“是我失虑了。如此就麻烦相公拟进,至于相公你嘛,以厘定新制之功,超封一个银青光禄大夫吧。”
王珪心中暗喜,赶紧躬身:“臣领旨!”
……
整个七月,苏油一边料理救灾后续事宜,一边整理文书账册,该交割给各个部门的,交割给各个部门。
在此过程中,还要配合调查小组,将资料抄送给他们。
军机处的做事方法让调查小组成员大为叹服,有赵宗佑坐镇,那些想往陈昭明头上泼污水的小心思,在数据面前一点机会都没有。
这些年来,朝廷对黄河水文数据非常重视,搜集得相当完备,再不是如以前史书那般,一句河决大名,河决商胡就完事儿。
根据资料汇总情况来看,这次洪水,与熙宁二年那次洪水相比,强度不弱!
敲死了这一条后,陈昭明,宋用臣,窦仕,沿河负责抗洪抢险的所有人,全都立下了大功!
他们用自己的智慧,汗水,鲜血,将本来要改道的黄河,生生摁死在了河道当中!
赵顼想到苏油在那天夜里给他分析过的最坏后果,每每后背都会出一身冷汗。
司天监,都水监,河渠司,上四新军,用四个县一百五十七人的被灾覆没,换取了大宋两路之地的平安。
而这次抗洪抢险中,无数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也渐渐汇集到赵顼的案头,登上了报纸,成为汴京酒楼说书先生们口中慷慨激昂的故事。
苏少保的安静从容,陈学士的准断精占,老郭头的顾全大局,宋用臣的殚精竭力……
最为老百姓所津津乐道的,却恰恰是此次救灾中最具争议的事件。
那就是章惇擅命杀贪官,和皇家军事学院离开自己防区,奔赴宣防殿,开堵决口。
因为联合调查小组这个新名词实在是让老百姓们感到陌生,加上嘉奖和功赏迟迟未下,导致汴京城里边百姓的情绪有些激动。
朝中有奸佞蒙蔽圣聪,陷害忠良的传言,开始盛行。
一时间,京中设在登闻鼓院外的金匮,塞满了老百姓和士大夫们为他们求请的书信。
而不知道是谁,将王珪闯入军机处责骂苏油的段子传了开去,很快汴京城里出现了一些游医散道,拿着粗糙的小画儿叫卖。
画上是黄河河口处,一只河里的乌龟和一只海里的乌贼相遇的情形,叫卖的人一边走一边喊:“龟贼弄潮图——五文一张便宜卖喽——”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漫画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漫画
这事情当年就有人干过,丁谓弄权,街上就出现过叫卖刻版传单的情形,画的是满潮的海水中的乌贼,边卖还边喊着:“满朝都是贼哟——”
龟贼弄潮,谐音就是珪贼弄朝,同时暗指他利用这次洪水坑害忠良。
一时间市民们纷纷解囊,然后摸出火柴烧掉:“咱送他龟儿上西天!”
气得王珪跑去赵顼那里哭诉,说这事情指定是小人作怪,那单子是蜡板纸刻的,跑不掉某些人的嫌疑,请陛下彻查还我清白。
苏油现在忙得一个头两个大,开封府吕公著想让石薇坐镇提举灾后防疫工作,被苏油严词拒绝。
开什么玩笑,我家薇儿现在已经够委屈的了,哪里还有点勋贵命妇的样子,有本事儿你去问太后,你看她老人家同意不同意。
光拉着我扯闲篇算是什么事儿?吕公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我能做我家薇儿的主了?
气得吕公著白胡子乱飘:“你堂堂一国国公,还不能提振一下夫纲?”
苏油理直气壮:“我家夫人封的是蜀国,我是鱼国,压根就不在一个等级上好不啦?”
“什么时候鱼国能压蜀国一头了?两者之间,还差着二十四个次国,一百多个小国,我还不知道上哪儿说理去呢?”
见老头还要闹,苏油将他拉住:“这事情,你就该找钱乙和唐慎微,然后薇儿帮你联系天师府和大相国寺,直接抛头露面,怕不得给人家御史添麻烦。”
老头瞪眼:“什么麻烦?”
苏油瞪眼:“劳烦人家动笔写弹章,不是给人家添麻烦?”
正说到这里,一位小黄门跑了过来:“大尹让人好找,陛下召见。”
苏油赶紧挥手:“快去快去,赶紧陛见去,我这里还好多事情呢……”
然后就听小黄门说道:“鱼国公,陛下也召了你。”
见苏油愣住了,吕公著笑得嘿嘿的:“还愣着干啥?一起走吧,路上还能接着掰扯……”
等到两人来到偏殿,却见赵顼和王珪在殿上,一个面无表情,一个气急败坏。
见到两人进来,赵顼直接问吕公著:“开封府最近在忙什么?”
吕公著顺口就想骗赵顼的话:“开封府最近忙着灾情善后,这是军机处下给开封府的指令,说什么大灾之后常有大疫,必须做好管道疏通,排水,清洁卫生,消毒,灭鼠,杀虫,分散药物等工作,总之是林林总总一大堆。”
“陛下,汴京城里,蜀国夫人控灾之术应当是最高明的,臣想请她坐镇,主理开封府防疫之事……”
“荒唐!”赵顼直接否定:“蜀国夫人既是百年勋贵出身,又是当朝一品命妇,难得古道热肠,自愿救助贫民,研发药物,这就已经是最大的慈悲了。”
“让她提举此事,勋贵的面子往哪里搁?朝廷的面子往哪里搁?别说御史,太后那里都不可能同意。”
苏油得意了:“就是,我也是这么说的,还是皇上英明!我向吕公推荐钱乙,唐慎微,吕公还不乐意。”
赵顼想了想:“那就他们两人吧,汴京城无论如何,不能出现大疫,如果吕公你有什么钱财药物上的需要,找明润,明润办不下来,还可以找朕,找太后,由内府和慈善基金解决一部分。”
吕公著赶紧躬身:“陛下宽慈,臣尽力而为,尽量不劳烦陛下和太后,不过要是真有需要,一定会向陛下开口的。”
赵顼点头:“不过今日叫你们来,不是说这个,听说开封府有人卖什么小画儿,影射王相公,这事情你们知道吗?”
苏油和吕公著面面相觑:“不知道啊,什么小画儿?”
王珪面子薄,好名声,羞恼得满脸通红,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总之就是……嗐!求陛下为臣做主,臣实在是难以启齿。”
这时提举皇城司郑穆进来,从袖中恭恭敬敬取出一张薄纸,放到赵顼案头,低声说道:“陛下,应该就是这个了……”
赵顼拿起来一看,脸上就有些绷不住,赶紧轻咳了一声掩饰:“这么晚才报进来,皇城司是不是失职了?”
郑穆赶紧跪下:“如今城中正在灾后恢复恢复,百姓搬回故居,人员流动较大,不少强徒奸人作祟犯科,加上彗星还未消失,皇城周围也要加强警戒……皇城司有些……是臣疏忽了,臣向陛下请罪!”
赵顼问道:“查到了吗?”
郑穆说道:“就是几个小印坊,平日里替商贾们印发传单的那种,没生意的淡季里他们经常搞这种破玩意儿,从报纸里断章取义,或者京中有什么流言蜚语,他们就刻蜡板,起哄赚钱。”
王珪气急败坏:“他们背后,有没有指使的?”
郑穆说道:“这个是真没有,这都是他们的老套路了……”
吕公著突然想起来了:“水西桥刘小二那一帮子是吧?”
“哎哟!”郑穆拱手道:“对对对……吕公你也知道?”
吕公著拱手:“陛下,这帮人啊……开头一传言,后面全靠编,煽风点火为民降智最是能耐,偏偏汴京城里老百姓还都爱听爱看爱转发,现在都搞成产业了。”
“就他们的画技书法文字,刻印别的也卖不出去,就靠这个讨老百姓的喜欢,我觉得应该严加查治!予以禁绝!”
赵顼说道:“他们有多少人?”
吕公著说道:“据我所知,两三家,十五六个吧。对了,这次他们又在闹哪出?”
赵顼将传单递了过去,吕公著和苏油虽然是聪明人,一时也没看明白。
苏油看得莫名其妙:“这又是啥暗语?龟是指君子,墨鱼是指小人?河海是指合流?这是在骂朝堂之上群臣同流合污,蒙蔽圣聪?”
赵顼皱眉:“胡说八道!他们说这是龟贼弄潮图!”
“哦——”吕公著和苏油就一起看向王珪,王珪羞得举起袖子,将脸挡了起来。
苏油说道:“陛下,这个的确该整治了,别说王相公,我也曾经是受害者。”
赵顼是知道苏油在民间的口碑的:“你?怎么可能?”
苏油说道:“当年得罪介甫相公的那首打油诗,就是‘安石做假山’那首,也是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抄了来,还托言为大苏所作,印成传单四处流传。导致大苏和介甫相公关系尴尬,连我一起吃挂落。”
“还有,我写薇儿的那首诗,最后一句明明是‘红旗犹带冷梅香’,给他们硬生生改成了百万军中那什么……到现在还有朋友来信,跟我说最后一句过于鄙陋——可那是我写的吗那?!”
赵顼不好笑话王珪,不过笑话苏油没有压力:“这都多少年了?还真是流毒无穷……哈哈哈哈……”
苏油说道:“现在王相公也遭殃了,要我说,这帮子都得严治!”
吕公著说道:“怎么治?有法律明文规定吗?你说是影射,人家还说你是瞎想呢!”
“行了!”赵顼说道:“国家大臣,岂是他们所能胡乱影射?这事情开封府出面,给他们没收了!人嘛……算了就不处置了,申斥一番,要他们多干点正事儿,少弄这些歪门邪道!”
元丰三年七月末,中国历史上第一本动漫报纸——水西漫画,正式诞生了。
刘小二脸皮厚到了没边,吹嘘自己是“奉旨改正”,一时引来不少好奇。
漫画报纸以幽默诙谐著称,行讥讽刻薄之能事,没什么文字,主要是绘画,一小格一小格的,也不怎么精美,只求意思表达出来就行,里边都是些简短的对话。
第一期的主要内容有《东郭先生》、《买椟还珠》、《刻舟求剑》,还有一个老父亲和小儿子之间的搞笑日常,一经推出,竟然还颇受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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