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全文阅读 第125分节

第一千二百三十二章 小战

    第一千二百三十二章小战

    说完将地图打开铺到几案上:“如今永兴军路的电报还没有架设好,电报只到了渭州。”

    “渭州情报送达汴京,中间经过洛阳,兴洛仓,郑州三次转发,只需要两个时辰。”

    “现在环州虽然被围,但是镇戎军的环州形势奏报,每日尚能正常送达,说明陕西路和永兴军路之间的重要通道青牛川,还在我们的手里。”

    “如果是正常情况,罔萌讹围困环州之后,首先要做的,就是切断环州外援的后路。”

    说完用手一指地图:“青牛川出口,环州侧后方的大顺城,为夏人所必取!”

    “此乃兵家必争之地。夏人取了,就能扼控我陕西援军的入口,可以安心攻打环州;如果还在我军手上,镇戎军随时可以赴援出击,与狄咏成犄角之势,反将罔萌讹夹死!”

    孙固看着等高线地图,觉得自己的老花眼有些晕:“那为何罔萌讹又不取呢?”

    苏油将一份情报递给他:“罔萌讹乃梁太后的面首,梁太后命他到前线,一来是想让姘头得些军功方便升赏,二来,难说没有分梁永能兵权的企图。”

    孙固皱眉:“明润,此等污言秽语,岂可在陛下面前提及。”

    苏油赶紧躬身道歉,然后说道:“梁永能乃夏国名将,肯定也知晓梁太后的意思,于是顺水推舟,遣罔萌讹出兵,实则不怀好意。”

    “夏人以部成军,军队多以部落同族相集结,根据镇戎军的奏报,此次入侵的夏军,合计两万人。”

    “而根据平夏城的奏报,梁永能的大部,仍旧部署在葫芦川一线,帅帐也还在萧关,根本没有移动。”

    “因此臣估计,环州的夏军,不过就是罔萌讹的本部兵马而已,两万人,怕是把部族都算进去了。而梁永能所行的,乃是借刀杀人之计。”

    孙固问道:“那为何范纯粹和李稷坐视不救?还有高遵裕幕府依旧在华阴?”

    苏油说道:“因为不值得啊,环州城中如今壮丁不下三万,劲卒不下四千;城外贾嵓尚有五百游骑,手下搞不好还纠合了蕃汉勇敢。”

    “四月也不是可以因粮于敌的季节,如今战事已经过了十天,夏人只有五日之粮了,我实在看不出罔萌讹有打下环州的可能。”

    “狄咏的人品为臣所素知,断不会隐瞒军情,贾嵓看来也非常聪明,二人里应外合,臣觉得罔萌讹不但讨不了好,搞不好还要折在环州城下!”

    “不过今年两川的麦地收成恐怕要大打折扣,枢密院应当行文三司,命李稷准备粮秣,安抚蕃人了。”

    “另外还要提醒狄咏吸取教训,告诉他那两个寨子设置得很好,夏人去后需要立即重建,而且军力要更多,烽燧要设置,斥候要更远,以便接应。”

    ……

    “快快快!”一队宋军在安排蕃汉混杂的人群过河,朝着前方环州城撤退。

    牧人们赶着牛羊,正从三架临时搭建起来的浮桥和一架主桥上通过。

    狄咏带着军士们在桥边守卫。

    前方已经出现了夏人的斥候,狄咏抽出骑刀,一打马:“跟我上!”

    本在帮助驱赶牛羊的军士们立即勒马掉头跟上,以狄咏为基准,很快在奔行中形成了一支锋矢阵型。

    夏人斥候见到狄咏反应如此迅速也吓了一跳,放弃了正在追赶的那队百姓,转身跑了。

    狄咏奔至这队百姓旁边,发现竟然是一支歌吹队伍,问道:“后边还有百姓吗?”

    一个头上扎着巾帕妇人焦急地说道:“我夫君还在后面,他在掩护我们。”

    狄咏一皱眉:“你夫君是哪一队指挥手下?”

    那妇人喊道:“不是,他以前是渭州义勇,跟石娘子打过谅祚的!”

    狄咏再不犹豫,对手下招呼一声:“走,救人!”

    这一小队骑军绕过百姓继续北去,妇人看着他们的背影,转身对队伍众人说道:“快,加上最后一把劲,前边就是环州了!”

    狄咏一行人,成行进队列来到一处山口,就见前方有数十夏人游骑围住了一片松林。

    夏军指挥见到狄咏的人数,浑然不惧,喊了一声,游骑们放弃了松林中的目标,呼喝着挥舞兵器,朝着狄咏他们杀了过来。

    狄咏回刀入鞘,拿起挂在鞍边的钢弩,拨马成与对方以侧身相对的状态,与身边十多位骑手叩击发射。

    短矢射出,眨眼飞过百步,将对方两名骑手从马上射落了下来。

    狄咏勒马减速,身后第二队十余骑越出,同样又是举手发弩。

    这一次战果要好了一些,对方又是三五人落马。

    如此三轮后,对方已经损失了十数名骑兵,双方相距已经逼近二十马步。

    狄咏已经再次出现在了队伍最前方,马速已经提升了起来,手里武器已经变作了骑刀:“杀!”

    身后骑军也化作两队:“杀!”

    夏人斥候指挥完全没想到这支宋军骑马变阵更换武器如此迅速,完全不弱于西夏精锐,眼神一凛,不由得下意识地轻轻勒了一下战马缰绳。

    就在这时,一支长箭从松林中电射而出出,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从夏人指挥的脖子扎了进去,直接穿透他的脖子,又从肩胛再次扎入人体,最后从肩膀下一点穿了出来。

    破甲锥!

    血花迸溅,斥候指挥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跌落到青草茂盛的山坡下。

    夏人的阵型顿时一窒,几个机灵的斥候见首领已失,立即拨马想溜,剩下的根本还没有反应过来,还企图斩杀这队宋军当做军功,出现了一瞬间的混乱。

    电光火石之间,狄咏已经带着雪亮的骑刀,闪入夏人的冲锋队伍之中!

    马前六斩!

    马前六斩有两斩是以骑破步,剩下四斩,都是以骑对骑!

    很多人以为古代骑兵最好的兵器是长枪,其实是一个误解。

    首先是枪杆强度在骑兵对战的过程中容易折断,导致失手;其次是枪是点状攻击,一旦错失,就很难再有机会;第三是武器太长,难以控制精准度,远不如短兵器打击的准确性高。

    除非是重骑密集成阵,否则长枪不用也罢。

    比如如今辽人的军队,正军一人,备马三匹,武器包括弓四、箭四百、长短枪、骨朵、斧钺、锤锥。

    主要依靠的弓箭,长兵器只有一种,短兵器则有四种。

    真实历史上不久之后,夏人中就有建议设置强弩军以对抗宋军的,其理由就是“国家用铁鹞子以驰骋平原,用步跋子以逐险山谷,然一遇陌刀法,铁骑难施;若遇神臂弓,步奚自溃。盖可以守常,不可以御变也。”

    就是说铁鹞子遇到陌刀阵,就会受到克制,如果铁鹞子使用的是长兵,不至于畏惧陌刀。

    《金虏图经》里所记录的女真人铁浮屠重骑,也不是古代里那样的怪物,而是“弓力只七斗,箭极长,刀剑亦不取其快利。”

    似乎更加重视击打能力,同样没有说到长兵器。

    甚至还有狼牙棒,铜锤,骨朵,铁鞭,铁锏,主要目的都是出于命中率和伤害程度的综合考量。

    其中狼牙棒,铜锤,也并不如演义里那么夸张,狼牙棒就是四五尺长的硬木棒,上面嵌上大钉。

    铜锤虽分长短柄,但长柄的是步兵用的,骑兵用的铜锤柄长也不过四五尺,锤头不会超过拳头大,小的甚至只如鸡子大小。

    总的来说,就是骑兵武器重量,最好不要超过五斤,才方便骑兵使用。

    这么一来,骑刀的优势就太大了。

    因为刀这种武器,重心可以设计得更加靠近人手,这样操控比锤,棒更加灵活。

    而伤害程度又因为刃面的存在得以保证,渐渐成为所有骑军的最佳的近战兵器。

    当然对付重甲具装,骑刀是派不上用场的,但是战争是一门综合科目,光是重骑,那也只有被带弓轻骑放风筝的命。

    有了优良钢质和优秀设计的骑刀加成,加上狄咏和亲卫们高超的武艺,如今直入虎入羊群,砍瓜切菜一般大开杀戒。

    夏人转眼崩溃,除了数骑狼狈逃脱了宋军的追射,剩下的全都倒在了这里。

    松林里骑出了一名汉子,穿着普通的宋朝百姓衣服,坐骑明显已经受伤。

第一千二百三十三章 试探

    第一千二百三十三章试探

    他来到一匹空马前,先是换了马,然后拍了拍之前骑乘的那匹,这才驱赶坐骑,朝着狄咏他们行来。

    狄咏命手下给同袍包扎伤口,打扫战场,收集战马,自己朝那名骑士骑去:“壮士神箭,当真了得!为何不继续军中效力?”

    那汉子苦笑着撩起裤腿,狄咏这才发现那是一只木脚。

    狄咏感到很抱歉:“我是知环州狄咏,夏人马上就到,还请壮士与我回环州。刚刚歌吹队伍里那妇人,是你家娘子吧?”

    那汉子拱手道:“小人吴存之,华阴人士,曾经在渭州弓箭社做过社甲。”

    “后来随石仙卿立了些功劳,不过也伤了左腿,朝廷赏了几十亩地,就做回了庄稼汉。”

    狄咏说道:“先回城再说吧,吴壮士神射,说不得守环州还要借力。”

    那汉子再次拱手:“自当为国效命。”

    说完转头看向战场:“对了,那支破甲锥箭头我要取回。”

    狄咏手下蕃骑对这个箭术神奇的汉子佩服之极,屁颠屁颠地将射杀那名斥候指挥的箭头取了回来,双手奉上。

    吴存之接过箭头:“这是当年石仙卿送给我的宝贝,小人这么些年一直平安,可都是它在保佑着呢。”

    狄咏将箭头要过端详:“上边这个小印记的石字了不得,这是国夫人的兄长石老亲手打造的,好东西。”

    用手刮了刮箭头的尖端:“透甲过胴,还是一样锋锐,这是真宝贝啊……嗯?对了,你的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吴存之将箭头收回藏好,低眉顺目地道:“小民这名字大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想来是重名了。”

    “不对不对……”狄咏摇了摇脑袋,突然说道:“想起来了,当年探花郎知渭州,第一届运动会上,王文郁输了青宜结鬼章一鹄,没能夺得锦标,只拿了第二。”

    “而那一次射赛的第三名,是代表四通商号的一名乡勇,就叫吴存之。是不是你?”

    吴存之说道:“没想到太守还知道这些,正是小民。”

    狄咏说道:“我之所以知道你,是因为王文郁曾经说过,那次的冠军本该是你才对。”

    “是四通的土财主压根不懂箭道,只选贵的,不选对的,临时给你换了西夏兴州宝弓,哈哈哈……”

    吴存之赧笑道:“那是王子茂客气,其实他才该是冠军,最后那一箭,明显是故意放偏的。”

    狄咏笑道:“他那一箭可是得了一个新妇外加一个儿子,一点都不亏。”

    说完感慨:“哥哥你要是不受伤退役,如今成就,应该也与之仿佛了。”

    吴存之反倒是不以为意:“都是命,小民现在也过得很好,在华阴有处小庄子,这次过来本来是买牛羊的,唉……”

    狄咏脸色转为郑重:“哥哥帮我守住环州,牛羊我给你管够!不要求你出城鏖战,只在城头指挥弓手即可。”

    吴存之立即进入角色:“环州有神臂弩吗?”

    狄咏叹气:“环州出了广锐军变,现在就是后娘养的,不过壕沟乃薛公在环州首创,城外环河以内,壕沟我们可以倚仗。”

    吴存之看向狄咏马鞍边的鹤胫弩:“这玩意儿总该有吧?”

    狄咏很大气:“如果你需要,我将骑军装备的都给你,能抽出一千之数。”

    吴存之想了想:“这一千给汉军压阵,将乡弓手调给我,我们还是用弓吧。”

    狄咏说道:“蕃勇敢呢?”

    吴存之在琢磨:“蕃勇敢是骑军,得用在刀刃上,这次夏人入境有点慢,抄掠不到粮食就没有长劲,我们只需临河而守,十天过后,他们就得撤了。”

    狄咏将那个斥候指挥的兵器交给吴存之:“也轻忽不得,哥哥看这钢鞭,鎏了金的,这是夏人御营王帐才用得起的东西。”

    小队来到河边的时候,守军已经开始撤除浮桥。

    狄咏他们通过之后,连主桥也开始撤除了。

    主桥用的陈希亮的飞桥技术,除了结实耐用以外,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拆除起来也简单。

    拱桥就类似鸡蛋壳原理,给桥面施加压力,它绝对坚固,可是要是从桥下往上顶,这桥立刻就能完蛋。

    狄咏还转头交代:“巨木全部拉近城内,先做一批檑木,希望用不上。”

    两日之后,罔萌讹大军抵达环州城下。

    环州倚靠归德川下游地势,当年薛向在这里开凿了一条小护城河,叫环河。

    薛向是防守大师,和普通的护城河不同的是,环河的水流充沛,流速很快,想要通过填平护城河进攻等传统方法打环州,难度有些大。

    不过夏人渡河有自己的办法,他们有过索和浑脱。

    过索过河用的绳索,浑脱就是将羊皮整个剥下来制作成的浮体。

    四个浑脱搭上灌木编成的平台,就是一个小筏子。

    几个浑脱筏子被推下环河,夏人选锋趴在筏子上,背上背着大盾,开始朝对岸划。

    ……

    罔萌讹骑马站在河边,看着对面静悄悄的环州城。

    环州守将,是狄天使的儿子,长期担任宋国皇帝的亲卫,罔萌讹想知道,他到底有多厉害。

    两万人打环州,其实是一个笑话,罔萌讹知道,梁永能和梁格嵬,都在等着看自己的笑话。

    但是,奇迹之所以是奇迹,不就是因为结果出来之前,所有人,都曾经将它当做一个笑话吗?

    环州护城河不宽,选锋安全地抵达了对岸,宋人也似乎知道选锋们在夏军弓箭保护范围内,没有出来还击。

    选锋都是身强体壮的大力士,每一个浑脱的后面,都牵着一根粗绳,那就是过索。

    他们开始在河滩上钉木桩,准备搭建过河的牵引通道。

    一阵激烈的梆子声响起,对面终于有了反应,城下一些半人高的矮墙后面冒出了一些人头,开始对选锋占领的滩头射击。

    选锋们竖起大盾,挡住了绝大多数的弓箭。

    罔萌讹举起右臂,只待宋军出城攻击,就要命弓箭手连他们带自己的选锋一起覆盖。

    然而城中毫无动静,倒是战壕里又扔出了几个带木柄的铁瓜。

    手抛式震天雷!

    “轰隆!”“轰隆!”

    几名持盾的夏人选锋被炸飞,木制盾牌也四分五裂,空档暴露了出来,宋军弓手再不客气,无数羽箭飞到,将选锋们尽数射死在了江边。

    罔萌讹早就知道宋人火器的厉害,还知道西夏也曾经尝试过研究火药,不过那效力实在是太糟糕,目前还只能作为号炮使用,最后家先生重建了铁鹞子,夏国重新走回了发展重骑的老路。

    西夏人又尝试了两次冲滩,中间还换了一次战术,一次性放下数十个浑脱筏子,渡过百人,一队打木桩,一队准备杀入战壕赶走弓兵,但是一样被震天雷和弓箭消灭。

    河滩上摆下了近百夏人的尸体,罔萌讹不再尝试,鸣金收兵。

    次日,狄咏卫士们叫醒,说夏人再次开始了进攻。

    狄咏一见城下的场景,不由得睚眦欲裂。

    罔萌讹组织了大量没来得及逃出夏人魔爪的蕃汉百姓,用皮索和树藤编成笼子装上石头,开始填塞环河入水口!

    百姓动作稍慢,夏人军士上去就是一刀,河口之处到处都是百姓的尸体鲜血,哭喊之声震天动地。

    河口壕沟处一处小楼上,吴存之不断地回头,看着城头上的旗帜。

    小楼能够射到对岸,但是如今吴存之投鼠忌器,不敢射箭。

    终于,城头上响起了鸣金之声,吴存之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撤,撤入城内!”

    宋人放弃了环河口,夏人很快将水口阻断,护城河的水流光后,夏人往沟内丢进灌木,沙包,垫出数条通道,不用跋涉泥泞。

第一千二百三十四章 凶险

    第一千二百三十四章凶险

    紧跟着夏人推到对岸河边的几件巨大的武器,让城头的狄咏见了不由得大惊失色:“夏人竟然也有了这个?”

    三枪床弩,本来是宋人的城防武器,如今夏人也有了!

    罔萌讹将手里令旗一挥,床弩手用木槌敲下扳机,巨大的弩枪朝着发射到城墙上,发出沉闷是声响。夏人一声呐喊,开始朝城墙冲来。

    选锋身披重铠,不畏羽箭,冲到城下,开始踩着标枪杆子向城头攀援。

    环州城地处偏远,周长不过九里,城墙高度最高的地方才三丈,大多数也就两丈。

    巨大的檑木从城头推了下来,沿着黄土城墙落下,将标枪杆子连同攀援的重甲军士一起砸到了城下。

    河滩上,罔萌讹在军队前方竖起了两米高的大盾,大队的夏人开始在大盾后整队。

    大盾用三层牛皮蒙覆,还用水浸泡了一夜,需要四名士兵才能抬动。

    这样的大盾,竟然让鹤胫弩无法穿透,而且因为鹤胫弩的线路平直,夏军到城墙的距离,连抛射都无法做到,一时间竟然让宋军束手无策。

    西夏军士们都隐藏在了大盾后方,渐渐集结成了大队。

    情势大坏,让狄咏脸色变得铁青。

    之所以敢放夏人攻城,放弃壕沟,是因为狄咏有一份自信,也为了百姓,心软了一下。

    如今罔萌讹的军队这么有章法,说明夏军一直在研究宋军,他们攻城的手段也一直在进步。

    “震天雷准备!”狄咏完全没有想到,第一天攻防战,就要将压箱底的底牌拿出来。

    河沟对岸的鼓声隆隆响了起来,夏人的床弩开始再次发射标枪,经过校准之后,这一次的数量更多更密。

    罔萌讹已经将后军移过了环河,大旗挥舞间,夏人后军的弓阵也开始了抛射。

    “嗖嗖嗖——”无数羽箭高高飞向半空,然后朝城头跌落。

    “避箭——”狄咏大声高喊着,背靠垛口蹲了下来。

    伴随着这轮箭羽,夏人的巨盾打开了几个口子,数队选锋再次冲了出来。

    狄咏重新站起:“射!先射弓阵!”

    “蹦蹦蹦——”城头上千鹤胫弩发射的声音,连成一片。

    夏人后军弓手前移,紧紧挤在了比门板还大的橹盾之后,仗着坚厚的掩护,肆无忌惮地抛射起来。

    选锋转眼冲到了城下,开始向城头冲击。

    “哗——”城头上的猛火油倾泻了下来,紧跟着几个火罐从城头抛下,将城下烧成一片火海。

    夏人选锋顿时变成了火罐头,在重铠下发出沉闷的惨呼,疯狂地扒拉着三十多斤的重甲,在烈火中徒劳地翻滚,最终没了声息。

    浓烟烈火之中,一个火人跃上了城头,如同地狱中出现的魔神,手里的战斧挥动,一下砍翻了两名宋军战士。

    紧跟着,又是几个冒烟带火的夏人从城头爬了上来,用手里的战斧,钉锤,杀出了一小片空地。

    夏人床弩标枪开始向这里集中射击,牛角号沉浑的声音响起,更多的夏军朝着这里杀了过来。

    狄咏一振手中的三棱刺枪,朝夏人选锋扑了过去。

    “噗!”夏人的链子面铠也无法挡住尖利的刺枪,鲜血从面铠的缝隙中飞溅了出来。

    然而这名夏人也是悍勇,竟然双手抓住刺枪,朝城下跃了下去!

    狄咏被带得一个踉跄,连忙松手,刺枪被夏人带落到了城下。

    还没来得及调整姿势,两把斧头分不同的方向,又朝着狄咏劈了下来!

    “噗!”一名夏人的眼眶中突然多了一支箭羽,狄咏眼明手快,伸手抓住这名夏人的战斧一扭,架住了另一名夏人的战斧。

    “噗!”又是一箭从那名夏人的眼眶处射入,那名选锋一个后仰,狄咏猛然扑上蹲身,架住夏人重甲步兵的胯部一发力:“下去吧!”

    夏人惨呼着摔落城下,狄咏身后远远响起一声喝彩:“太守好跤法!”

    狄咏右手抽出骑刀,左手从大腿边抽出一支锐利的短剑,头也不回朝另外几名选锋扑去,口中也喊道:“哥哥好箭法!”

    一名选锋挥舞钉锤向狄咏击来,狄咏不退反进,骑刀将钉锤架住,左手刺剑狠狠从没有重铠护卫的腋下扎了进去!

    选锋惨呼一声,挥拳欲击,狄咏的第二剑已经刺进了他的面门。

    将这名选锋踹开,宋军的藤牌终于组织了起来,藤牌手用刀盾保护着身后的长枪手,三棱刺枪的锋锐,第一次在战场上显示出了威力。

    夏人选锋的重甲分了三层,底层是棉袍,棉袍外是一层链甲,外面还有板甲。

    但是板甲防护并不全面,面部,脖颈,四肢,只要不在板甲防护下的部位,都抵挡不住刺枪的攻击。

    而且只要中枪,三角形伤口的失血功能就会一直持续。

    狄咏已经扔掉手里的骑刀,换成了夏人的战斧,轻步对重步,战斧和刺剑的配合,远比骑刀强了不少。

    猛火油的浓烟既阻挡了宋军的视线,也阻挡了夏人的视线,几名宋军贴着城垛溜到了狄咏杀出的空隙,摸出震天雷,拉燃引信,数了一二三,然后扔下城头。

    “轰隆!”“轰隆!”“轰隆!”震天雷给城下等待附城的夏人巨大的杀伤,铸铁弹片随着冲击波挥舞四散,有好几枚还是凌空爆炸,顿时将城下清扫出一片无人站立的地方。

    不少夏军被炸断肢体,或者被弹片插入肺腑,却不得一时便死,在城下哀嚎惨叫。

    要看局面得到扭转之际,城门处却突然传来一声比震天雷更为强烈的爆炸!

    “轰隆——”

    环州城的城楼下,一团硝烟杂夹着被炸飞的门板,铜钉,铁锁,四溅飞散。

    环州城门,竟然被强烈的爆炸洞开了!

    罔萌讹从虎墩上站起身来,抽出长刀:“杀进环州,妇女牛羊任取,屠城三日,誓不封刀!”

    “杀——”夏人中军终于开始出动,朝着洞开的环州城杀了过去。

    城头上,狄咏被强烈的爆炸震倒在地,耳鼓出血。

    大意了!狄咏不顾得检查伤势,带着一身血污爬起来:“亲卫队,跟我下城!吴大哥,城头交给你了!”

    吴存之点头,然后松开了手里的弓弦,一名刚爬上城头的夏军惨呼着摔了下去:“太守自去,这里交给小人,包你城头不失!”

    狄咏带着亲卫直接从城门两侧的土坡滑下。

    夏人已经拥了进来,守军预备队立刻填了上去,在狄咏的带领下与夏人展开血战。

    城中熟蕃也不是好惹的,牛羊都在城内,那可是他们的财产。

    之前狄咏编校熟蕃的措施,在这一刻发挥了效用,熟蕃们知道夏人入城后自己的财产定然不免,现在便以部族为单位,占据房屋高处,朝夏人们放箭。

    环州保卫战,几乎没有任何铺垫,只一转眼便进入了决战高峰。

    城上,城下,城里,城外,处处鏖战,处处血腥。

    等到夏人重步在城门处站稳阵脚,竖起大盾。城中突然响起了鸣金之声。

    宋军和熟蕃义勇们潮水一般地向几处街道退了过去。

    夏人以重步前驱,长枪护卫,轻步在后,开始沿着街道朝着城中追击推进。

    城外,罔萌讹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狄天使之后不过尔尔,用兵还是过于瘀滞。

    自己引诱令讹出击,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强取洪德砦,缴获了宋人没来得及销毁的炸药,终于在关键时刻派上了用场。

    宋人太骄傲了,骄傲到以为夏人就一定不会使用他们的武器,现在被自己突然施展出来,一下子就将他们打懵。

    只可惜数量太少,没有取得益西威舍炸萧关那样的效果。

    不过环州城,基本已经算是易手了。

    就在这时,环州城里又响起了“轰隆隆”一连串的爆炸声,紧跟着,先前涌入城中的夏人,如同潮水一般退了出来。

    洪德砦眼神一缩,这是城中出了变故,不过他反应非常机警:“退过环河,鸣金收兵!”

第一千二百三十五章 献计

    第一千二百三十五章献计

    一日鏖战,以环州一度城破,险些被罔萌讹轻取,最终重新被宋军艰难守住而告终。

    狄咏拎着战斧,沿着街道重新走向城门。

    他的心情很沉重,对手的战争天赋,远在他意料之外,夏贼,断不可轻。

    他是上四军出身,身上虽然寄托着西军的荣耀,但是因为父亲的功绩,一直在汴京附近打转,从来没有真正上过战场。

    去年冬天的抄掠,和真正的战争相比,完全是两回事儿。

    要不是他一向心思重,跟着苏油学了个未虑胜先虑败,在巷子里边安排了十几根榆木大将军,这一仗,真的就败了。

    榆木大将军,想起这名字,狄咏就不由得苦笑,这是贾嵓那臭小子给取的名字,这次将他带过来,可真是带对了。

    贾嵓是开封人,就是那种标准的京中游侠恶少年,当年还是孙能的小跟班。

    孙能被石薇狠狠收拾后,又被苏油丢入军校,现在成了西军年轻骨干,和曹南一道,是高遵裕的左膀右臂。

    贾嵓后来被狄咏收编进了义勇,因为骑射天赋,又被狄咏推荐到了皇家军事速成班,出来之后就成了一名光荣的禁军。

    有了这层关系,狄咏被赵顼放到环州来的时候,贾嵓也闹着要跟来,狄咏觉得这小子颇为机灵,便向赵顼请求,将他带了过来。

    环州武备,在经历过新军训练的狄咏和贾嵓眼里,实在是太渣,但是出于保密,苏油又不同意部署几种犀利的火器,只允许环州军装备夏人已经熟知的震天雷和鹤胫弩。

    贾嵓就跟狄咏出主意,上头不给我们用,我们也不能当憨憨啊,那大炮的原理我们都知道,我们自己弄呗!

    石家的石勇在我们这里戴罪立功,不说弄出威力多么大的,就搞个能喷射铁钉瓦砾的玩意儿出来,不也够夏人喝一壶?

    狄咏一想也觉得有道理,说那咱们就让老石试试?

    最后搞出来这个武器,是榆木掏膛加铁箍,贾嵓模仿镇国大将军炮的名字,大言不惭地将石勇的发明,命名为榆木大将军。

    就这样都害怕让夏人知晓,只搞了几个街垒,作为城破之后的万一措施,其实在狄咏的心里,一直感觉这就是一个骗自己心安的玩意儿。

    万万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派上了用场。

    榆木大将军内装黄色炸药,填上铁砂碎瓷,通过铁管引信引爆,沿着街道的狭小空间发射出去,威力相当惊人。

    街道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夏人的尸体,不管是重甲还是橹盾,在爆炸带出的铁砂碎瓷攻击下,一样无幸。

    景象惨烈异常,几条长街的地上,血迹将泥地浸泡成了暗紫色的泥泞。

    一街的尸体中,还有一些重伤的夏人在呻吟挣扎,明知道狄咏他们是残酷的敌手,还是徒劳地伸出手,祈求敌人能够发发慈悲。

    狄咏的眼神压根就没有落在他们身上,倒是身后的亲卫在经过时,会冷冷地给残存者顺手补上一刀,结束他们的痛苦。

    这一战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无论宋军还是夏军。

    狄咏突然停下脚步,脸上露出一丝莫名其妙的苦笑。

    他想起了涪国公说过的一句俏皮话,菜鸟互啄。

    摇了摇头,狄咏继续迈步,皮靴在血染的道路上,变得沉重起来。

    一路思索,来到城门口,吴存之和石勇已经在组织丁壮,用沙袋木材封堵城门了。

    “兄弟们伤亡如何?”

    吴存之赶紧拱手:“一百七十多……阵亡,还有两百多兄弟带伤。”

    狄咏看着吴存之的右手:“你也伤了?”

    吴存之说道:“皮护指坏了,后来也来不及换。”

    狄咏摇了摇头,眼神有些黯然:“这仗打得太臭了,是我对不住兄弟们。”

    吴存之劝慰道:“太守不可自责,相比夏人起码死了近千,我们可算是大胜。”

    “还有他们的重甲,基本上给我们一把搂完了。”

    狄咏苦笑着环视四周:“这才攻城第一天,是我低估了这一天的烈度……”

    一名妇人拎着瓦罐过来,对吴存之说道:“夫君,该吃饭了。”

    吴存之接过瓦罐,介绍道:“这位乃是拙荆李辛娘,辛娘,这是狄太守。”

    说完又对狄咏说道:“歌吹班子平时都是拙荆料理饭菜,于是我就让她在城中组织妇人们给兄弟们备办饮食,好歹有口热的吃。太守不嫌弃的话就一起吧。”

    狄咏接过亲卫递上来的搪瓷饭盒:“那就有劳吴娘子了,正好还要和吴大哥商议如何退敌。”

    辛娘将给狄咏和吴存之分了羊羹,紧张地握着勺子把,脸色有些苍白,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夫君,太守,民妇……民妇有计可以退兵。”

    狄咏不禁有些啼笑皆非:“吴娘子,军国大事,交给男人们去办就可以了,娘子你为我们置办饮食,救治伤员,弟兄们已经感激不尽了。”

    辛娘咬了咬嘴唇,对着吴存之跪下:“夫君,辛娘不该……在西夏的遭遇,对你有所隐瞒。”

    吴存之早知道辛娘是被掳掠去西夏又归还的汉家女子,当年李若愚将她交给自己的时候,便说这女子在西夏受过大苦,要自己对她好一点。

    汉人女子被掠去西夏,会遭遇到什么,吴存之也是陕西人,不用想都知道。

    既然娶了她,就已经早已考虑清楚了这些。

    赶紧将辛娘搀扶辛娘:“辛娘,过去的那些,咱就忘了它,现在家里都俩小子了,等咱打跑了夏人,继续好好过日子就行。”

    辛娘的眼泪流了下来,面上却露出刚毅之色:“要是夏人继续肆虐,大宋无数女子,还要遭遇辛娘当年的遭遇,辛娘想……出一份力……”

    吴存之对自家娘子是又敬又爱,现在辛娘跪着不愿意起来,他心里焦急还不敢用劲:“辛娘,辛娘我们有啥话好好说行不行?你放心,今日城破只是一时失计,没料到夏人用了咱们的炸药,如今那罔萌讹已经无计可施了……”

    辛娘抬头,认真地看着自己的男人:“夫君,城外还有被夏人胁迫而来的数千百姓,今日我见夏人逼迫他们填塞沟渠,横死狼藉,明日,夏人可能就会让他们附城,毁我军心!”

    吴存之和狄咏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狄咏问道:“嫂嫂,你有何计?”

    辛娘一咬牙:“我被掳掠到西夏,沦入教坊,曾经知道罔萌讹与梁太后之间的那些糟烂污秽!罔萌讹将之以为自己的本事儿,在姐妹里边宣扬,殊不知,姐妹们最痛恨的,就是他!”

    狄咏叹息一声:“嫂嫂,这事情,与退兵何干?”

    辛娘说道:“他们那些丑事,自己都不敢见天日,要让军士首领们知道了,能不担心被灭口?”

    “还有,他敢在教坊里显摆他的丑事,西夏太后知道后,会不会大怒?罔萌讹敢不敢让梁太后知道,他曾经在大肆宣扬过两人的丑陋嘴脸?!”

    吴存之转头看了狄咏一眼,觉得这是能够扰乱夏人军心的好计谋。

    狄咏却还有些犹豫:“此事……怕是对嫂嫂名声有损……”

    辛娘坚定地说道:“既然辛娘敢说出来,就是不怕。辛娘得蒙涪国公搭救,方有了回国的机会,又蒙他赠诗,鼓励我好生生活,辛娘一直感激不尽。”

    “国公忧心国事,辛娘能有这个机会报答一二,能为这个没有忘记我的国家尽一份力,别说什么名声有损,就是搭上这条命,都是应有之义。”

    狄咏不由得大为感动,看向吴存之:“吴大哥,你看……”

第一千二百三十六章 光屁股重骑

    第一千二百三十六章光屁股重骑

    吴存之抹了一把脸:“辛娘你说得对,太守,明日我们便行此计。”

    狄咏对辛娘深鞠一躬:“嫂嫂高义,狄咏感佩,如此便麻烦嫂嫂去准备。”

    说完又道:“如果嫂嫂事后,不愿再呆在陕西,狄咏在东明尚有处庄子,便赠与哥哥嫂嫂。”

    辛娘说道:“听说朝廷如今正在移民,我们不用劳烦太守,荆湖,河北,甚至南海,哪里都去得。”

    看了一眼自己丈夫:“夫君,又拖累你了……”

    吴存之慌了:“娘子说哪里话来,你不嫌弃老吴残疾,成亲以来温良柔顺,还给老吴家生了俩儿子,咱们夫妻一体,哪里有什么拖累不拖累。”

    辛娘脸上展露出一个笑容:“那我就去准备了。”

    看着辛娘离开的背影,狄咏还有些恍惚:“吴大哥,嫂嫂称得起奇女子啊……”

    吴存之说道:“是,我这娘子自嫁我之后,不但让我们一村日子过得好起来,还教村中娃子们书算识字,教女孩们女工针黹,那学问,那绣样,岂是寻常村户人家闺女所能的?”

    “这要不是受过一番变故,我这娘子,能下嫁老吴这样的残疾?国公说过,人啊,需要学会惜福才行。”

    “对了,今天城头上见到的三棱刺枪挺厉害,太守能不能给我搞一支?还有夏人的重甲。”

    狄咏说道:“吴大哥,今日夏人攻城的章法你也见到了,要不是你神箭精准,那盾阵的空隙都难以打开,你还得指挥弓手,要刺枪作甚?”

    吴存之脸上露出狠厉之色:“娘子从来没有说过恨一个人,要是说了,那就是真恨。我想去会会那个夏将。”

    “石娘子带我们破谅祚的时候,用的枣木杆子加磨尖的钢筋,现在有了三棱刺,效果肯定更好。”

    狄咏说道:“刺枪我可以给你准备,不过重骑没有马甲,用处也不大啊。”

    吴存之说道:“城中蕃人皮子很多,搞不出来铁叶马甲,搞皮甲问题不大。”

    狄咏想得要更多:“你一个人出阵肯定不行,今日缴获夏人的重甲,不在两百之下,要是在配上骏马,皮甲……吴大哥,到时候我陪你去!”

    吴存之说道:“临时急用,鞍后便不用了,只要护住马儿鞍前的部分就行。”

    狄咏说道:“这事儿交给我,城中有老石带来的机械,花不了多少时候。”

    次日,夏人换了策略,再次逼迫着宋地百姓朝边涌来。

    环州城头却响起了歌吹,一个清亮的女声唱了起来:“今日里便要——细数分明,有蛇蝎就叫——梁家的女,嫁得相国公子——犹不足意,勾引得叔叔——成了他的妻——”

    几个雄健的男声耍着老秦腔嘶吼了起来:““今日里便要——细数分明,有蛇蝎就叫——梁家的女,嫁得了相国公子——犹不足意,勾引得叔叔——成了他的妻——”

    女声又唱到:“说年岁还是在——腊月里呀,大雪中小国主——下得銮仪,没藏氏摆下了——驼峰席,不曾想祸起萧墙,惹出了妖精——”

    城下准备列队攻城,城上竟然开起了戏曲专场。

    “……那妖精唇红齿白,好面皮呀——一双眸子专擅勾引,男子的心——哎哎唉呀启帘幕偷窥到了,小郎君呀——他有金,还有银,他有江山还年轻,一转思我那——埋汰夫君呀,春心荡起好比蜂蝶绕梅瓶——”

    城头上锣儿铙钹丝竹一起响的热闹,伴奏嘶喊的男声里边充满了嘲讽的讥笑:“春心荡起好比蜂蝶绕梅瓶,哎哎哎呀——”

    解下来戏曲就变成了活春宫,将梁氏描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荡妇,为了勾引谅祚,不惜抛头露面献舞,借口藏着一口好珠鞍,将谅祚诱进了库房,在皮库里颠鸾倒凤,将一个成熟的妇人勾引小愣头青的情节,刻画的如同就在一边亲自观摩一般。

    城下的百姓都听傻了,更傻的是夏军的军士和头领,尤其是那些细节部分,那些小手段小花招,听得粗鲁耿直的夏人满脸通红。

    几个前锋将领面面相觑,这仗,没法打了……

    罔萌讹正在中军大帐研究一枚震天雷,那是昨日里城头鏖战时,跌落城下的宋军身上得到的。

    他一直对宋人的军器非常重视,震天雷威力可观,于是便命军中匠人好生拆解,企图发现里边的奥秘。

    他的军中匠人们对这东西已经不算是完全陌生,但是里边的装药,那个成分完全没法破解。

    一名校尉闯入大帐,惊得匠人手一抖,罔萌讹立即回头怒斥:“冲撞中军大帐,下去自领七十鞭子!这要出事儿还了得?!”

    校尉赶紧跪下认罚,然后禀报:“都管快去阵上,宋人……宋人在城头污言秽语,羞辱……羞辱太后……”

    待到罔萌讹匆匆来到阵前的时候,弓手们正在朝城头拼了命的放箭,但是对鼓吹毫无影响,城头上反而唱得越发的起劲热闹。

    城头上正在编排他和梁太后的段子,别的人听得面红耳赤,可罔萌讹却听得心胆俱裂。

    城头上唱曲的,竟然知道深宫里边的那些细节,甚至是他和梁太后之间,仅仅两人才知晓的私密!

    他在教坊里酒后失态的那些吹嘘,如今竟然被敌人拿到了环州城头公之于众!

    几名指挥拿鞭子狂抽着假捂着耳朵的军士,可是军士们的脸上的表情,早就出卖了他们收获西夏王室秘闻的惊喜。

    指挥们心里也慌得一逼,这些事情,虽然大家隐隐约约早有耳闻,可是现在变成了大家都知晓的铁证!

    太后做什么不是错,可谁要是知道了,那就是谁的错!要是太后一怒之下,想要杀人灭口的话……

    前锋指挥过来苦着脸禀报:“都管,军心已乱,不如先撤回营中,重整旗鼓?”

    城头上越唱越凶,越来越不堪入耳,城里宋军的哄笑喝彩声不断传来,罔萌讹不由得脸色越来越青:“先撤回去!”

    “当当当……”随着鸣金声响起,夏军在宋人的起哄嘲笑声中,纷纷撤退过了环河。

    城中工匠坊里,石勇正拎着大锤和钢凿切割夏人链子甲,听见城外鸣金,不由得直起了身子:“嘿!这夏人还真退了!”

    一边配合的老工匠抬头:“这夏人王宫当真污烂不堪!我说这戏曲要听活要干,手里边不能停啊!”

    “得嘞!”石勇再次拎起大锤:“放心,有冲压割皮机,铆钉,快得很!”

    链子甲给砸切成了两片,石勇取过一张事先裁好的皮子,将一片链子甲拿铆钉固定在上面。

    牵过一匹马来,在马头和脖子配上皮甲,脖颈下方套上包裹了棉布的藤环,将新作的带链甲的皮甲挂了上去,调整了一下:“不错,夏人的弓矢力道不咋的,至少正面,差不多可以了哈?”

    老工匠看着那马鞍后的光屁股:“勉强能凑合。”

    一名年轻匠人拿着一支两米多长的古怪长枪过来,前方是三棱刺,三棱刺尾端插在一根枣木杆子上,杆子的尾端还套着一个圆柱形状的木槌:“勇哥,这回成了!”

    使用将长枪接过放平,将木槌抵在胳膊肘的后方,石勇感觉长枪的重心已经被平衡到了手部前方的挡手附近,点头道:“这回算好使了,不沉头!那就这样赶紧!今晚咱就给太守弄出三百重骑!”

    老工匠撇着嘴,似乎对这临时凑合的东西非常不满意:“半边身子,光屁股算个求的重骑!”

    石勇哈哈大笑:“老叔你要求不要太高,这光屁股重骑,对付卖卵子将军,可不是刚刚好?!”

第一千二百三十七章 夜袭

    第一千二百三十七章夜袭

    深夜,环州城北五里的夏军大营。

    营帐,灯号,一切如常。

    不过梆子声有点乱,那是罔萌讹放了几只羊,又在羊圈里用绳索绑了草料,悬挂在羊儿们努力才能够到的高度。

    羊儿们跳起来吃草的时候回拖动绳索,绳索又会带动梆子锤,将梆子敲响。

    罔萌讹是水准以上的将才,知道在环州已经讨不了好,但是他这一次得到了宋军的震天雷,炸药,鹤胫弩,实验了三枪床弩攻城的可行性,一度打破了环州城,军队还没有什么大损失,可以算是功过相抵。

    丑事被宣扬出来之后,他就已经萌发了退军的念头,不过退军也是有章法的。

    他也知道自己的后路上还藏着一名宋将,因此决意半夜悄然退兵,先拉开宋人两支军队的呼应距离,等到明日太阳升起,大军已然远离环州三十里,到时候就可以从容撤退。

    退军行动非常成功,大军将帐篷营寨留在了环州城外,如今已然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离营五里的大路上。

    罔萌讹回头看着环州城,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宋人的弱点几乎已经被他完全掌握,火器的犀利也不足为凭,就如同当年景宗皇帝做过的那样,只要找到机会掳掠到宋人的工匠,很快,大夏也将拥有和宋人一样的军备。

    然而就在这时,大路两边的高地上,突然响起了“嘭!”“嘭!”“嘭!”几声轻响,接着数道火星窜上高高的天空,在高空爆开成几朵美丽的焰火。

    远处的环州城头,突然鼓声阵阵,城头上空,也同样爆出了几朵相同的焰火,与之呼应。

    紧跟着,呐喊声,锣鼓声疯狂地响起,还有交织的箭雨,从两侧向大路当中的夏军飞射。

    远处环州城,一条火龙从城后涌出,然后绕过城墙,朝罔萌讹他们急速追来!

    “中计了!”罔萌讹不由得得大惊失色,一夹马腹,对中军指挥说道:“你在此守住,我要将宋人火器带去保泰军司,只能随前军先撤!”

    中军指挥知道今夜多半无幸:“部族子嗣,就交托给都管了!”

    说罢拔出长刀:“擂停军鼓,结阵!结阵!”

    可黑夜行军,周围还有宋军的袭扰,结阵谈何容易,无数夏人惊惶地四处奔突,在黑夜里四处奔散。

    夏人自动分作了两队,一队五千来人,随罔萌讹加快逃离战场,一队一万多人,盲目地朝中军鼓声处聚集。

    来不及他们多做反应,很快宋军第一批轻骑就杀到了。

    这批骑手都是控马极强的蕃人,遇到夏人也不接敌,而是灵活地从夏人阵型边缘飞快地驰过,双腿站在鞍蹬上,嘴里高声呼喝,将一个流星锤一样的东西在头顶上挥舞几下,然后抛入夏人阵中。

    那东西落入夏军阵营摔碎到地上,便会燃起一片火光,有了目标,周围黑暗中的弓箭手们,立即将羽箭射向被火光照射出的人影。

    远处的火龙见到这边火光大起,立即做了个小小的调整,朝着夏人扑了过来!

    “稳住!稳住!刀盾手上前!”中军指挥挥舞着长刀,疯狂地呐喊着,身周的军法队将长刀毫不留情地砍在无头苍蝇一样的自己人身上,终于勉强维系住了黑暗里的阵型。

    夏人的反击开始了,盲目四射的羽箭偶尔也收获一两个蕃人轻骑的倒霉蛋,摔落到地上的蕃人往往还拎着猛火油罐来不及脱手,顿时被自己的武器烧成一支火炬。

    但是这样的战绩必定是少数,很快,夏人阵型的外围,处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燃烧点。

    狄咏出动了几乎所有的蕃骑,给他们配发了弓矢,环州熟蕃对这支夏人军队已经恨之入骨,他们组成一支支的小队,从火圈外三十步的距离呼啸而过,在奔行的过程中朝圈子里的夏人疯狂射击。

    夏人的军事素养在这一刻表现得淋漓尽致,虽然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疯狂打击,他们的军阵,已然倔强而坚定地朝着北方移动。

    夜战,在以往夏人的历史上,几乎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他们高度灵活的骑兵,从来都会在黄昏时分迅速地脱离战场,等到天明再次卷土重来。

    但是宋军却有着夜战的传统,尤其是出身西南二林的苏烈,对夜战更是堪称酷爱,手里的囤安军,是唯一一支赵顼特许的,可以以西南夷的蓝色布料作为军服颜色的军队。

    蓝衣夜魅,二十年来在大宋边陲早已杀出了赫赫威名,不少蕃部见到身着蓝衣,戴着铁面的囤安军,常常直接不战而降,根本没有接战的勇气。

    这种风气,在苏油治渭州的时候,也渐渐扩散到了整个西军。

    轻骑们的袭扰,让夏人的脚步更加迟缓,狄咏和吴存之率领的中军,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杀到了!

    三百“重骑”,内着布衣,外挂夏人重步的板甲,马匹头颈带着皮质的“面子”和“鸡项”,脖颈以下挂着半幅牛皮和夏人链子甲改装的“甲身”,举着三棱刺改造的重骑骑枪,呈锋矢之形,朝着夏人的旗牌中军撞了过来!

    锋矢内部,则是挥舞着骑刀的数千宋军轻骑。

    这样的时刻,在历史上发生过多次,不过这一回,角色翻转了过来。

    一百步!夏人的阵型开始骚乱,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宋人最弱鸡的环州军,何时也有了大夏赫赫威名的铁鹞子!

    七十步,夏人的弓箭手开始疯狂射击,但是面对全部正面被妥善防护铁骑,几乎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如果夏人采取抛射手段的话,锋矢阵内部的宋军轻骑肯定会吃一个大亏,但是铁鹞子临阵的巨大恐怖,让他们竟然忘了这一点,只狠命地朝着铁鹞子徒劳地狂射。

    五十步!如林的骑枪如被镰刀芟过的芦苇从一样倒伏了下来,枣木杆落到了马肩旁石勇特意添加的搭钩之上,直对敌阵。

    三十步!夏人阵营的盾牌手们已经开始出现了神经质的惨呼和嚎叫,中军的骑军在蕃人轻骑的不断抛射和前方重骑的巨大压力下,开始突然朝后阵涌去,将执法队步军们撞到在地,然后夺路而逃。

    而狄咏骏马的步伐,已经加速到了跨灶的极致,三十步不过一砸眼的功夫。

    紧跟着,长度近三米的枣木三棱刺枪,如同一条乘风的腾蛇,毫无阻碍的闪进了夏军的盾阵之中。

    “嘭!”长枪将盾牌击碎,刺穿,身后的盾手被长枪如黄油一样贯过,巨大的动能推着着他撞到身后的同袍身上,而刺枪再次在他的身后,刺入另一名夏军身体,从第二名夏军的背后,露出恐怖的凿型枪尖!

    坚韧的枣木枪杆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巨大动能,在拱起一个巨大弯曲之后,啪地一声折断。

    然而这只是第一柄,紧跟着的是第二柄,第三柄……

    看似完整有效的夏军队形,在重骑冲击下毫无抵抗之力,一转眼就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狄咏早已经丢下了骑枪,举手一抬,皮带环连接在手腕上的叶锤就荡到了手中,对着身周夏人就是一通猛砸。

    四尺长的钢管加上四叶锤头,这石勇临时给三百铁骑搞出来的武器,在狄咏手里愣是舞出了一分轻盈的感觉。

    他根本就不用考虑别的部位,永远照着对手头部招呼就对了,不管戴没戴头盔,都是一击而倒。

    虎入羊群,手底竟然没有一合之将!

    夏人的刀剑,对身着板甲的重骑没有什么杀伤力,而宋军每一匹重骑身后,还有一队手握骑刀的轻骑掩护,轻装的夏人骑兵,转眼就被重骑击倒或者撞歪,接着被骑刀收割性命。

    战到这时,中军指挥已经无能为力,防线被突破之后,夏军面临的就是对方骑军的屠杀。

    因此指挥胆怯了,被携裹在自己的骑军当中,朝北方狂奔逃亡。

    第一缕阳光从地平线刚刚透出来,正好见证了夏人中军旗帜倒下的一刻。

    夏人也在朝阳中看见了这样的场景,大军顿时从骚乱变成了溃败。

    “万胜!”宋军气势如虹:“杀!”

第一千二百三十八章 胜利

    第一千二百三十八章胜利

    阳光从战场的东方升起,朝霞将刀光映照成了闪亮的红色。

    战场上一片混乱,只有一骑重骑,不顾马力地狂奔,朝着奔逃的中军敌将指挥疯狂逼近。

    于此同时,大路侧面也涌出了一支骑军,一员小将突然冲出队伍,挥舞着骑刀朝着中军敌将杀去。

    几名夏人亲军拨马过来挡住小将的去路,转眼便被小将以高明的刀术在对冲中一一砍翻。

    前方再无阻挡,小将已经看到敌将眼中露出惊惧之色,拨转马头朝自己迎来,不由得露出一丝得意地笑容。

    就在这时,却听后方一声爆喝:“罔萌恶贼,纳命吧!”

    小将在高速的奔行中,眼睁睁地看着一支长箭追上了敌将的脖颈,接着猛然从他头盔链接着的皮甲铜钉护领中透出来掌长一截箭杆,箭杆头部,是长达两寸的恐怖箭头!

    破甲锥!

    靠!小将只来得及低骂一声,将骑刀翻转,刀背从还未倒落的敌将脖子上一划,便从他身侧电掠而过。

    敌人被他人射杀,他也就不屑再取其首级。

    不过心中怒极,小将将马头拨回,不顾周围破胆奔散的夏骑,举刀指着刚刚发箭毙酋的重骑,愤愤地喊道:“何人敢抢小爷的功劳?!露出脸来!和小爷单挑!”

    重骑将手中名贵的兴州宝弓放入弓囊,取下头盔:“小民是宋军,权指挥环州弓手下蕃吴存之。没敢请教小将军尊姓大名。”

    两人在各自手下心目中都是大英雄,周围乡弓手和蕃勇敢们见到吴存之被人用刀指着,立即拍马围了过来。

    小将的手下们近日也全靠他,才与夏人安然周旋,逃出生天,甚至还立下大功,将功赎罪,现在也打马过来,摆成冲锋阵型。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的时候,又是一队重骑打马过来:“贾伯岩!你要干什么?!把刀给我放下!”

    小将正是贾嵓,见到来人和吴存之一样的装束,不由得叫道:“你谁啊?!小爷用得着给你面子?”

    来人松开手里的叶锤,学吴存之将头盔取下:“怎么着?要不要跟我单挑?”

    贾嵓吓了一大跳,滚鞍拜倒:“哎哟哥哥息怒!你这戴着个铁罐头瓮声瓮气的,真没听出来……”

    “贾伯岩我早就跟你说过,你要是收不起京中浪荡子弟那一套,就别到军中厮混!”

    “武艺再高强,那也是祸害,说不定哪天脑袋就给军法队收了!”来人正是狄咏,只见他面色铁青地喝道:“你们不去追击罔萌讹,还敢阻拦我军进剿?”

    “是是是哥哥你先息怒……”狄咏跟前,贾嵓屁都不敢冒一个:“呃……哥哥说这将领不是罔萌讹?”

    狄咏懒得理他,对吴存之拱手:“哥哥,这小子自来蛮横,我替他给你道个歉。”

    吴存之不在意这个:“怎么?不是罔萌讹?”

    狄咏说道:“不是,俘虏交代,这是西夏驸马都尉诃洛令支,此次夏军的副将。”

    吴存之说道:“那我去追……”

    狄咏一把抓住吴存之的马头缰绳:“马力不行了,追击的事情交给轻骑,这次环州之役多赖哥哥嫂嫂,如今环州已安,我也不敢再让哥哥冒险。”

    说完认真地道:“别忘了,嫂嫂还在环州等你呢。现在我还要指挥战场,环州,兄弟想暂时拜托哥哥镇守。”

    吴存之看着战场局面,宋军和蕃骑还在四处追杀被分割的夏军,这是胜局已定:“那我换匹马,这就回去。”

    狄咏翻身下来:“哥哥拿我这照夜白将就着,左右不过三五日。”

    吴存之也不矫情,取过自己的兵器弓箭挂上,又去诃洛令支脖颈处折断箭杆,收了那枚破甲锥,这才翻身上了狄咏的马:“那我就在环州,静候太守捷讯。”

    说完一带缰绳,朝环州驰去。

    贾嵓这才小心翼翼地靠过来:“哥哥,这……谁啊……”

    狄咏斜着眼看了贾嵓一眼:“打完这仗,自己去跟吴大哥道歉,呵呵呵,他可是蜀国夫人的老部下,当年为了救涪国公,在囤安寨外掉了一条腿。你这事情都不用传到夫人那里,便是孙干臣听见了,都绕不了你!”

    贾嵓立马就傻眼了:“这……这我也不知道啊……”

    狄咏翻身上了部下牵过来的一匹马:“还不跟我去追敌?我也听听你们如何在敌后熬下来的……”

    ……

    汴京城。

    孙固拿着一封奏章,兴致匆匆地大步来到偏殿,脚步不像一个老头。

    “捷报!”孙固在偏殿门口先给赵顼见了礼:“陛下,环州捷报!”

    “哦?”赵顼放下笔:“拿来我看!涪国公呢?”

    “涪国公还在整理狄咏以前的奏章,还有……资料,说是随后就到。”

    狄咏的奏报里,环州之战也非常惊险,先败而后胜。

    洪德砦被破,守将被杀,另一边的贾嵓主动放弃广恩砦,这在过去的宋朝,是坚决不被允许的,贾嵓是失地之罪。

    但是苏油坚决反对这样判定前线将领的过失,认为在势均力敌的战争中,前线要地的反复争夺,本来就是正常现象。

    种种迹象表明,贾嵓的战心是非常积极的,不断袭扰夏人,有效地阻滞罔萌讹,赢得了宝贵的时间,让屯田的熟蕃和弓手得意撤退,将环州的损失降到了最低。

    孙固是老派的大臣,对武将极度不信任,认为这是苏油在替边军失利遮掩。

    其实这也不怪老头,大宋这些年虽然开疆拓土,但是总体来说,就没有打过什么硬仗。

    苏油打谅祚,铁鹞子根本就没有来得及披挂;

    王韶打河湟,欺负的是青唐土著;

    南海那边拓地万里,依靠的是另一兵种——水师。

    也就是说,大宋在孙固那样的老臣心目中,这十多年来的大胜,并不能说明大宋如今军力就已经强盛到了不可一世的程度。

    其实苏油也非常赞同孙固的这种看法,要是没有新军的话,老头的判断大概率的是正确的。

    但是新军归苏油管,还保着密,老头也不是很清楚新军的威力。

    在亲历过庆历年间那种让夏人得以立国的大败,经历过真宗朝辽人铁马直进千里毫无阻碍杀到澶渊的老臣心目中,大宋现在还没有和敌人的重骑正面对决中获得过胜利,就不能说明大宋已经具备了覆灭拥有重骑的敌国的能力。

    老头在这一点判断上,其实也完全正确,后世金国的铁浮屠一出来,几乎破尽周边诸国。

    待到轻重骑兵集群相结合的战术,被文明蝗虫鞑靼人整合了出来之后,蒙古骑兵的威力,最终达到了冷兵器时代的巅峰。

    因此老头对环州战局一直颇为担忧,也就无怪现在的欣喜。

    孙固拿着奏报,就着地图给赵顼讲解此战的战局。

    这一战当中,好多传奇。

    贾嵓和狄咏,在事先就利用望远镜和日光反射,还有那什么灯语,相隔十五里就商议好了里应外合之策。

    渭州退伍的义勇弓甲吴存之的新妇李辛娘,献计在城头骂退了夏人。

    被贬到环州效力的原郑州轴承厂厂正石勇,先是发明了榆树大将军炮,这东西发挥了关键作用,守住了已经被攻破的环州城。

    之后又用了一天的时间,便造出了三百幅半身马铠,重骑长枪。

    罔萌讹的错误,在连夜撤军且离开了中军,夏人就跟宋人被炸药炸开城门一样,也万万意料不到,宋人居然能够在夜战里出动重骑冲阵,同样一下子给彻底打懵了!

    宋人给打懵了,好歹还有榆树大将军救场,夏人懵了,那就是破阵覆军的下场。

第一千二百三十九章 伐罪

    第一千二百三十九章伐罪

    狄咏的奏章中总结,此战以己方不足两千损失,其中还包括了熟蕃在内,屠俘了西夏军队一万两千人,其中还有西夏的宫廷职守金鞭班直。

    缴获了夏人的全部营帐,金鼓,旗号,西夏步人甲三百副,战马两万五千匹。

    此战堪称险象环生,大家都犯了不少的错误,好在最后一个错误,是夏人犯的。

    赵顼听完既兴奋又感慨:“狄咏不容易,请功的奏章也上来了吗?”

    孙固说道:“上来了,除了贾嵓,他还要求重赏吴存之和李辛娘,说是没有他们,此战断不会是如此结果。”

    “吴存之守城头,不但指挥得当,自己还在一日之内,亲手射杀一百三十多名夏人,护指都被弓弦刮破,犹力战不止至手指流血。其后又和狄咏亲率重骑趁夜突击,破了夏人的大阵!”

    “李辛娘不但设计夺了夏人的战心,又及时让自己夫君献计,指出应当将缴获的夏人重甲利用起来,组成重骑,并且在夏人撤退的途中,大胆实施夜袭,堪称女中诸葛。”

    赵顼大喜:“那就给吴存之叙功,擢升三级,并赐李辛娘白银百两,让礼院拟一个合适的诰命!”

    孙固指着狄咏章奏上“退伍”二字:“陛下这是高兴过头了,看这里,吴存之他在囤安寨下失了左腿,被蜀国夫人手术救回,之后就退伍了,现在就是普通百姓的身份,这次只是去环州给庄子找寻好牛,适逢其会而已。”

    说完又将辛娘的悲惨遭遇,李舜举的一时慈善,苏油赠诗等故事一一给赵顼讲了。

    赵顼非常感动:“我大宋刚韧的奇女子,原来不止蜀国夫人一位。还有这个吴存之,临危受命,不愧义民!不过……应当如何奖掖?”

    孙固说道:“涪国公的意思,还是要看看人家夫妇二人的意愿。”

    “毕竟事关辛娘名节,是否大肆宣传,都得看辛娘是否愿意,毕竟他们的身份是百姓。”

    说话间苏油就已经到了门口,闻言说道:“狄咏刚刚代奏了辛娘的意思,她说不要任何赏赐,只求官家四个字。”

    孙固不禁有些惊讶:“哪四个字?圣笔褒扬,岂可轻授?”

    苏油对赵顼施礼:“辛娘说,忠孝立身四个字,可以让子孙永记。”

    赵顼动容了:“《孝经·开宗明义》,汉郑玄有注:‘忠孝道著,乃能扬名荣亲,故曰终于立身也。’辛娘这是将希望都寄托在子孙身上了。”

    命内侍铺上新纸,饱蘸浓墨,唰唰写下四个大字,对孙固和苏油说道:“这四个字,朕能给!让狄咏替我转告辛娘,朕等着她教育出好儿子,有朝一日,报效国家!”

    苏油和孙固赶紧躬身:“陛下圣明。”

    聊过这一节,赵顼心情非常愉快:“这一仗最后还是打得漂亮,狄咏以五千破两万,不输其父风采嘛!孙翁还要担心我大宋的军力吗?”

    孙固还没说话,苏油却再次躬身:“陛下,万莫以此战为大宋军力强盛的体现,总体来说,大宋不过得了‘侥幸’二字而已,这一战暴露出来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

    孙固最担心的就是赵顼和苏油年轻君臣得意而骄,现在听苏油这么一说,不由得心底暗赞。

    胜不骄,败不馁。连自己都不免因前方捷报欣喜若狂,苏明润却一样持重,稳如老狗苏明润,当真名不虚传!

    赶紧躬身,脸上还带了一丝愧色:“陛下万莫生轻虏之心,一定听明润细细讲说。”

    赵顼知道,这一老一小两个大臣,又要给自己解嗨了,无奈地说道:“那就讲吧。”

    苏油将资料一份份摊开:“首先,是夏人那边。”

    “这一次战役,夏人动用了三弓床弩作为攻城器械,说明他们一直在研究,不仅仅局限在野战,对于如何攻城,已经有了长足的经验和心得。”

    “动用床弩,以枪做梯,以夏人的悍勇附城而登,我方城墙在战争中的保卫作用,明显已经被他们克服。”

    孙固听说大城不可倚仗,不由得大惊失色:“那该如何应对?”

    “体系。”苏油将一份资料展开:“城池所在,都是取地利之便,因此需要将周边地利,尽量都利用起来。”

    “就和三畿四辅拱卫汴京一样,前线,我们一样要以大城为依托,在周围高地,关碍,建立起有组织,有层次的防御体系,比如上游两川的洪德砦和洪德砦,就是环州防御的重要节点。”

    “此战当中,两砦虽然最终被破,但是却为环州防守赢得了宝贵的时机,其积极作用还是非常明显的。”

    “也是准备未充分,要是当时狄咏在环州和两寨之间,这里,还有这里,也就是贾嵓退兵之后,带领手下和蕃勇敢们在夏人后方游击的这两个主要地区,再建两寨子的话,即使洪德砦被破,狄咏也有足够的时间在此组织防守,不至于一下子就让夏军逼到城下。”

    “而守住这两处要地,罔萌讹是否还能抵达环州城下,都在两可之间。”

    赵顼看着地图默默点头。

    苏油接着说道:“其次,就是夏人对我军的武器越发熟悉。这次城门被破,就是夏人使用了在洪德砦缴获的炸药,说明他们也对炸药性能,使用方法,有了足够的掌握。”

    “军机处三令五申,炸药,雷管,爆破筒,震天雷,再战局无法挽回之际,一定要彻底销毁,以免沦于敌手,结果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必须彻底调查,严肃处理,认真总结经验,重新制定条例!”

    “其次,对于军火仓库,必须严加防范,既然夏人已经知道我火器的威力,他们必定会想方设法,在战争开始之前加以破坏,这才是重中之重!”

    孙固想到环州一日城破也是心惊胆战,连连点头:“明润说得有理,说得有理,我朝神兵利器,万万不可落入敌手。”

    苏油继续说道:“还有,夏人对如何对付我鹤胫弩,已经想出了克制之法,那就是厚木巨盾,欺负我们的弩虽然强劲,但是无法有效抛射。”

    赵顼对此倒是不在么在意:“呵呵呵,那他们走上歪路了……”

    苏油点头:“是,但是新军如今还不能部署在所有边城,是我们有限的攻击力量,因此如何对付这样的夏军,也要总结出经验,不能敌人已经跑到我们前头去了,我们还在原地踏步。”

    孙固看了赵顼一眼,赶紧附和:“正是,就算新军再犀利,城防还是要巩固的,怎么在现有的装备下抵抗住敌国攻城,必须要有章程。”

    苏油摇头:“其实环州的壕沟,护城河,是可以起到非常有效的保卫作用的,怎奈夏人驱百姓攻城,狄咏是皇家军事学院教育出来的,第一信条就是爱惜百姓,因此放弃了。”

    “必须通报前线,对于这样的行为,断不可取,如果环州因此被破,那被肆虐的百姓不是更多?边将必须要会算这笔账,不能因小失大。”

    赵顼和孙固都对夏人的无耻行径感到气愤:“那我们应当如何应对?”

    苏油冷冷地说道:“让沈括去交涉,告诉夏人,屠民之罪,大宋永不宽恕。”

    “让他们自己将罔萌讹的人头自己送过来,这次的事情才算是了结。否则,大宋会将这次战争中驱民赴死的现象,视作兴庆府和西夏沿边诸军司的一致意愿。”

    “今后宋国在战争中抓获夏国的宗室、外戚、将进行对等的报复,不再允许夏人用金帛赎回。”

    “如若不送上罔萌讹的人头,今后战场上我大宋抓获的嵬名梁氏两姓将领,官员,除了主动投降的,一律就地斩首,给我无辜死难百姓,做牺牲之用!”

    “好!”赵顼听得热血沸腾,一拍几案:“正当如此!用刀剑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仁义!”

第一千二百四十章 自反而缩

    第一千二百四十章自反而缩

    “使不得使不得!”孙固狂挥着枯瘦的手臂:“如此一来,夏人抵抗之心,岂不是更加的坚决?”

    “要的就是这个坚决!”赵顼咬牙切齿地说道:“冥顽不灵,那就绝其血脉,毁其宗祀,此等禽兽之族,本就不该让它生在世间!”

    苏油内心狂翻白眼,陛下你是政治家,不是什么愤青小白,你的任务是为民族开拓生存空间,这些话,留给太学的学生们去闹就够了。

    躬身说道:“陛下不要这样想,臣这道建议,只是对夏人的攻心之术而已。”

    “罔萌讹是太后的面首,梁太后如果保住罔萌讹,那就可以被解读成为了自己的情人,置梁氏族人和西夏宗室于不顾,这些人日后就算上了战场,恐怕也会多一份心思。”

    “这个我们先让沈括去谈,用一个罔萌讹换取边境的安宁,在梁永能心里肯定是感觉非常划算的。”

    “梁永能派罔萌讹打环州,本来就是借刀杀人之计,现在我们在给了他充分的理由,就看梁永能如何反应。”

    “最好的结果,就是梁永能在没有梁太后首肯的情况下,将罔萌讹杀掉,这样西夏朝廷和边军的裂痕,可就大到无法弥补了。”

    赵顼这才明白苏油的诡谲心肠,刚刚说的那些,不过是抢占道德制高点而已,结果自己被鼓动得心境动摇,一腔热血全上了头了。

    不禁有些赧然,但是想着这总是提振士气的大好事儿,还是很高兴:“还有呢?”

    苏油说道:“还有就是,这一战体现出了京师禁军将领,在临敌方面的经验不足,而西军将领们虽然在谋略,军制上有所不足,但是对付夏人的经验却非常丰富。”

    “陛下应当下诏高遵裕,让他和西军将领融洽相处,不要轻视他们,认真从他们那里吸收经验。”

    “新军固然是攻坚克锐的绝对主力,但是传统西军,才是承担起整个对夏战局的厚实基础,在态度上,不可厚此薄彼。”

    说完认真地看着赵顼:“陛下,你也是如此。”

    赵顼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他知道苏油这是在提醒自己对刘昌祚的态度。

    河州知州刘昌祚气雄貌伟,精通兵法,尤善骑射,有百步穿杨之能。

    这人的箭术比王文郁还要高,出使辽国回来,赵顼让其展示箭术,百发而百中。

    夏兵入侵刘沟堡,刘昌祚率骑两千出援,敌人在黑山设下万骑埋伏,先以小队诈败,诱刘昌祚深入,然后以重军围困。

    刘昌祚毫无惧怕,率军厮杀,两千对一万,杀得难分胜负。

    黄昏时分,夏兵主帅骑马前冲,企图活捉刘昌祚,刘昌祚一箭正中敌帅咽喉,使其跌马而亡。

    夏兵见主帅已死,纷纷溃逃,刘昌祚率军追杀,缴获无算。

    这一战是刘昌祚成名之战,其后夏人每获其箭矢,都要珍而重之地当做神物收藏。

    前段时间军机处命西线将领上报对敌方略,多数将领都踊跃夸口表忠心,纷纷表示西夏不足平,好像大宋只需要踏出一只脚,夏国就会被轻轻松松灭了一般。

    只有刘昌祚言夏人勇猛狡猾,不可轻视,需要认真准备。

    然后说国战消耗太大,不划算,应当效霍去病,只带数千人,用熟悉夏境的蕃人,因粮于敌,一路烧杀抢掠大肆破坏,以减少西夏人口为良策。

    还说大宋如今虽然西军人数有了足够补充,但是军制紊乱,政出多门,安石相公说要立新法,结果新法没有立好人就走了,陕西路却多了保甲,越加紊乱。

    安石相公去后,朝廷又添了个军机处,指手画脚,更会让地方将领无所适从。

    其实刘昌祚说得对,不过苏油并不是没有在解决。

    苏油解决指挥体系紊乱的方法,是完全另起炉灶,以新军为依靠,然后渐渐将军事指挥权收到军机处,一步步地来。

    但是新军在陕西没有战绩,因此刘昌祚对于自己头上凭空多了个婆婆,表示怨言。

    此举得罪了很多人,赵顼给自家舅舅的信里边写道:“昌祚所言迂阔,必若不堪其任者,宜择人代之。”

    招募蕃人为己用,本就是高遵裕的长项,他的军功除了这个,可以说完全就是白板。

    刘昌祚的建言却是反其道而行之,想要将夏人杀个干净,这让高遵裕大为不高兴。

    有了赵顼的信件撑腰,高遵裕对对刘昌祚就更加轻蔑,认为他是跟不上形势变化的僵化老古板。

    以前一个在泾原一个在华阴,你看不到我我看不到你,还算是相安,但是高遵裕毕竟乃是泾原节制,新军眼看就要移驻,这让苏油不得不给赵顼提一个醒。

    赵顼只好说道:“这个……一会儿我再给舅舅去封电报,说一说这个事情。明润你还有什么建议?”

    苏油说道:“接下来命狄咏巩固边防,命李稷往环州发粮抚恤先不谈,应当命沈括,吕惠卿遣使联络梁永能,展开对西夏的外交攻势!”

    这个词赵顼和孙固听得有些陌生:“什么外交攻势?”

    苏油说道:“朝廷应当派遣使臣,递交国书让西夏答复。”

    “在国书里应当提到如下内容。”

    “首先,西夏世代作为藩属,朝廷也每年赏赐岁币。近来几年还算是遵从朝廷的旨意,谨慎履行藩属的职责。”

    “如今听说国主被太后与大臣挟持,不能专擅国政,也不能知晓他的存亡。”

    “今朝廷将派遣赏给国主生日以及仲冬礼物的使臣进入西夏,尚不知道到时何人来迎接,以及西夏现在是什么人统领。请速与回复。”

    “其次,这次环州的战事,是夏人无端挑起的,应当质问夏朝,这是夏朝中枢的决定,还是边将的擅自行为。”

    “如果是夏朝中枢的决定,那么这到底是不是西夏国主的真实意愿?抑或是挟持君上的大臣跳梁之举?大宋将保有施以对等惩罚措施的权力。”

    “如果是边将的自作主张,那大宋要求西夏更换边将,惩罚当事人,尤其是罔萌讹,罪在不赦。宋国必须见到他的人头,否则将在今后的战场上,将采取报复性措施。”

    “最后,鉴于西夏如今混乱的局面,大宋不得不暂时停止岁币的赏发,以免赏赐落入大宋的反对力量之手。一切将等到西夏在正式回复的国书里,解释清楚这些问题之后,再做考虑!”

    靠!孙固瞠目结舌,刚刚还在心底暗赞苏明润稳如老狗,结果他玩这么大!

    不禁有些焦急:“明润,夏人如今本就在蠢蠢欲动,这样一来,岂不是逼他们跳墙?”

    苏油这一刻如同范文正包孝肃附体一般,一脸的庄重:“孙老,不管夏人是什么态度,我只问于情于理,大宋这般处置,有什么不对吗?”

    孙固顿时语塞,是啊,合情合理,除了刺激不讲情理的夏人,大宋完全是站在道义的立场上,没有一丁点的毛病!

    要不是担忧夏人狗急跳墙,而大宋又打不过人家,从道义上说,自己也应当坚决支持这几条决定。

    苏油挺直腰杆,拱手到了肩前,这不是在对赵顼和孙固行礼,而是对那看不见的虚无道义,一脸的义正辞严:“孟子有云,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第一千二百四十一章 救灾

    第一千二百四十一章救灾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在经过认真的自我反省之后,我判定自己理直,那么纵然面对千万人的阻挠,我也同样要勇往直前。

    这也正是孙固一直所要求的“正道”,现在赵顼和苏油就看着他,意思是我们现在什么理由都找好了,老头你要是敢反悔,那就不再是持重守礼,而是怯敌畏战。

    孙固被赵顼和苏油的目光激怒了:“都看着我干什么?之前我就说了要派遣使者质问夏国内情,既然我大宋在理,那就自然当派!”

    “好!”赵顼终于松了一口气:“三司扣下今年给夏人的岁币,枢密拟定狄咏以下的赏格,中书命沈括,李稷遣使赴夏,责问其无理兴兵,妄兴杀戮之罪!”

    苏油拱手道:“还有一条,限他们六月之前必须答复,否则大宋将视为藩国对宗主的傲慢,将保留一切追究之权利!”

    四月,壬申,御崇政殿疏决系囚。

    五月,戊申,封晋程婴为成信侯,公孙杵臼为忠智侯,立庙于绛州。

    壬子,立燧人氏尊号初古华胥燧明受运启德天皇上帝,在商丘修建火神台,立燧皇庙,以伏羲女娲陪祀,定其为“人文初祖”。

    癸丑,辽朝遣使进京,辽国南境大蝗,请求大宋予以粮食援助。

    其实河北也在闹蝗灾,不过受灾程度相比辽国东京道,可以说是轻之又轻。

    苏元贞组织了大量的人手翻土,捕蝗,加上大力在河北推广牧草种植和圈养畜牧,在蝗灾起来之前,将牧草转为青储埋在地下,因此牲畜不怕没有吃的。

    蝗灾初期,河北路转运司就发布了命令,各地官府,按照三斗蝗一斗米的价格收购,由四通商号统一购买。

    苏油提前准备在河北的四十万石粮食,派上了大用场,加上南海路第一季稻米上个月就已经大熟,从三月底,各路海商就开始源源不断地调运粮食。

    为了增加运量,大宋还在运河上,第一次使用了蒸汽船!

    蒸汽船是领头的纯动力船,后方拖着长长的粮船,每隔一艘漕船,需要有两名工人负责那长篙调整方向,整个船队一艘蒸汽船,九艘三百料的粮船,所需要的人手不过一个轮机班,一个掌舵,十个篙手,加起来也就十八人,但是一次可以运输九百吨,一万八千石粮食!

    这么高效的运输效率,让河北大地几乎感觉不到受灾,甚至还有余裕援助辽国。

    当然援助不能白白援助,辽国一开始打算用明年的岁币支抵,却被苏油鼓动否决了。

    苏油提出了一个更“好”的建议,让赵顼向辽使表示,他同意援助辽国,但是对于辽人的救灾能力,是不太信得过的。

    因为救灾在大宋是一个系统工程,不是将粮食运抵就算完,还要考虑到分发问题,还要考虑到辽地百姓的就食问题,来年的生计问题。

    除了食物,还应该包括种子,禽畜苗,以及大量的药品,医生。

    大宋这些年点儿背,不过有一个好处,就是积累了大量的救灾经验。

    如果辽国同意,大宋不光可以为兄弟之邦的百姓提供基本口粮,还可以派遣医疗小组、农业小组、水利小组、救灾专家小组,具备丰富救灾经验的官员,前往辽国,帮助受灾当地官员,一起拯救百姓,重建民生!

    一番话说得辽使感激涕零,却让朝堂上众人脸上变色。

    什么兄弟之邦说得好听而已,你苏明润还真当大宋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了?!

    苏油的意思,我大宋就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了,怎么着,你们敢说不是?

    辽朝使节很馋,但是也有顾忌,然后小心翼翼地提到,能不能别派宋朝官员?这样显得我辽朝太无能了。

    赵顼也认真考虑了这个问题,提出了另一个方案,如果辽国顾忌这些的话,那我请太后她老人家出面,人员方面,以皇家慈善总会的名义,召集民间人士,再从天师府,大相国寺抽调得力人手。

    以慈善,宗教人士的名义入辽救灾,辽使你看如何?

    如果你们同意的话,大宋可以答应给辽朝援助五万石的粮食,价值两万贯的各种药物,并且同意扩大贸易规模,在现有通商贸易协定上,增加四万根木头,以及三万贯的北方药材的订单。

    一句话,同不同意?

    ……

    辽国,白沟馆。

    薛忠如今就坐在正厅,一脸的憨厚:“国公给贵朝争取到的援助,大致就是这样,一句话,同不同意?”

    耶律慎思和萧惟信对视一眼,仿佛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苦涩。

    参知政事陈义在陛下那里嚎哭泣血,大辽南方两道,今年大荒已成定局,现在已经赤地千里,五月一过就要死人!

    刚刚到任的时候,两人还雄心勃勃要搞一番事业,萧惟信在雄州搞那些小手段,目的就是为了立威。

    两国虽然表面上进入蜜月期,其实底下各种手段层出不穷,萧惟信将宋辽密谍刺探当做了战场,准备狠狠和对面那个老棺材瓤子斗上一回。

    第一回合吃了个小亏,但是萧惟信并不在意,听说宋人在汴京大名部署了犀利的火器,但是却不敢将之部署到大名以北,就是怕了辽朝密探的赫赫威名。

    这下好了,人家压根不跟你来遮遮掩掩的招数,咣咣咣粮食药品钱财丢出来,要不要?要就乖乖把门打开,请老子进去!

    窦舜卿接到了军机处传达的方案,笑得到现在都还在抽抽,害怕在辽人面前失仪,干脆派薛忠过来交涉。

    薛忠一脸的诚恳:“就算不答应也没有关系,四通作为和辽朝关系良好的贸易伙伴,就算协议不成,也会私下捐助辽国百姓一千贯。”

    “听说辽朝百姓受苦,我发动了河北路,鹿岛,獐子岛的伙计们,大家从自己的衣食钱里挤出来了一点,杯水车薪,只是一个意思,还望都总管和留后一定要收下我们的心意。”

    耶律慎思看着对面的大胖子,一时间有些恍惚,分辨不清这娃到底是在幸灾乐祸还是真心同情百姓。

    高层的意思是,最好拿到宋人的援助,但是人员敬谢不敏。

    但是有这可能吗?

    耶律慎思咬着牙:“薛使臣……”

    薛忠赶紧摆手:“别别别,我就是一商贾,身上没有大宋任何职衔,一个礼部员外郎都是花钱捐出来的,只图行走方便而已。”

    “都总管可以叫我薛经理,薛掌柜,哪怕是薛老弟都可以,使臣这事情跟我不沾边,我就是个牵线搭桥的而已。”

    耶律慎思有些吞吞吐吐:“我主的意思……能不能够……辽朝只收下贵国的部分好意,啊……就是粮食,药品和绢帛……这人嘛,可不可以就不用派了?”

    薛通似乎很讶异,好像弄不明白辽人为何会拒绝这般好意,突然又好像明白了过来:“啊,我知道了,你们信不过我们,信不过涪国公是吧?”

    萧惟信插了一嘴:“正是因为涪国公,宋辽通商协定才得以顺利施展,绢钞也是他的意见,我们是非常感激的。”

    “如今我朝求助,又是涪国公积极推动,岂能说不信任。”

    “但是天气已经暑热,麻烦贵国组织人力来帮助我们,实在是太麻烦了,今年的西京道和南京道,注定了不会太安稳,万一贵国人员在我朝有失,我们也承担不起这责任。”

    薛通一脸没心没肺的样子:“那也随你们的便,唉,如今已是五月,再拖下去,老百姓真的就没救了……”

    耶律慎思拱手道:“薛兄,能不能在通融融通?”

    薛通说道:“官家倒是说过,用太后的名义,让皇家慈善总会出面,召集民间人士,以及大相国寺,天师道的方外之人入辽,要是这样,你们能接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