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全文阅读 第127分节

第一千二百五十二章 欧阳夫人

    第一千二百五十二章欧阳夫人

    王珪赶紧转移话题:“说这些作甚?苏明润他寒门小户出身,自幼孤贫寒素,这是打小里苦日子过得多了,上不得场面。”

    “啧啧啧……”说到这个夫人就不乐意了:“人家苏明润五岁持家立业,六岁统合江卿,七岁关扑酒坊,八岁开出盐井,九岁都能去大理擒侬智高了!”

    “你考进士,我可没少往里边贴嫁妆,你那时候都二十多了吧?还好意思说人家寒素?”

    “还有,大宋修宗谱,可是从范文正公、老泉先生和我兄长开始的。有权有财就算是大户人家了?怎么没见得几家做出家谱来呢?”

    说到这个王珪又不好了,大宋经过五代丧乱,很多家族的世系都泯灭丧失了,于是苏洵,欧阳修,范仲淹三人不约而同,首开大宋修族谱的先河,以达到“敬宗收族”的目的。

    各家的谱法大同而小近,苏洵要编写《苏氏族谱》,是因为他认为秦汉以来的那些世家,家族中的“仕者”“或至百世而不绝,无庙无宗而祖宗不忘,宗族不散,其势宜亡而独存,则由有谱之力也”。

    在区别远近亲疏的基础上,结合本族的族人,可以使那些“贫而无归”的族人,由族中富者“收之”,这样就可以统合维持封建家族组织,让弱者得以生存,让家族一直延续。

    所以,他编写出本族的族谱,就是为了后人观谱后,“孝悌之心可以油然而生”。

    苏洵借鉴的,是宋以前的谱牒,记录的是“世族继序”,主要用来夸示门第,并由官方的图谱局记录副本,核实备案,作为任用官吏的依据。

    结合到入仕制度上,就是“九品中正制”。

    百世传递,传统大士族垄断统治权,称为“大宗之法”。

    宋代九品中正制被科举彻底取代,大宗之法其实已经失去其政治意义,于是欧阳修、苏洵在修谱的时候,改用“小宗之法”,也就是“五世以外则易宗”。

    苏洵的方法是“凡嫡子而后得为谱,为谱者皆存其高祖,而迁其高祖之父。”

    这样修谱,“犹可施于天下,故为族谱,其法皆从小宗。”更加具有可操作性。

    五代荡涤,大宗残破,新兴士大夫阶层崛起。

    因为经济和政治地位的相对不稳定性,如果要想追溯五世以上的祖先事迹,往往遇到其间贫贱的几世的尴尬。

    既缺少记载,又于族人脸上无光,因此最好的办法是干脆只记五世,即用小宗之法。

    范仲淹、欧阳修、苏洵都是士大夫里闻名的大家,他们首开族谱之后,立即成为宗谱形式的规范。

    许多科举出仕的新兴士大夫家族纷纷效仿,渐渐成了影响后世极为深远封建礼教规范。

    应该说,每一样东西在它诞生的初期,往往都是美好的,具有积极意义和进步意义的。

    这种以官僚士大夫为核心力量,以“小宗之制”为宗法,以族产为物质基础,以族谱为结合维持工具,以祠堂为活动中心,以“家法”、“义约”、“规矩”为管理手段建立起来的封建家族组织,在经过五代大乱之后的华夏大地上,的确在一段时期内,起到了团结凝聚亲族力量,重建家庭和社会伦理秩序,共同对抗自然和社会危机,让家族得以繁衍延续的积极作用。

    当然之后,随着社会的发展和宗法的僵化,这套东西渐渐成为了社会的桎梏,成为了大地主把同族农民束缚在家族大土地所有制经济内,固着在地主豪强的田庄上,以便恣意进行残酷奴役和压榨的吃人的“宗法礼教”,却又与苏洵,范仲淹,欧阳修创设初衷背道而驰了。

    当然那已经是数百年后的事情,只看现在的大宋,当族谱、家规第一次出现的时候,简直亮瞎了天下人的眼睛。

    苏家比欧阳家和范家更为特殊的是,祖上曾经是唐朝的宰相,家族在川中又躲开了战乱,因此苏家还保留了完整的“家庙”形制!

    当然“庙”这个东西,必须与“爵”相配套,大宋的爵位是无法继承的,“士大夫崛起草茅,致通显,一再传而或泯焉,官无世守,田无永业。”

    因此要是后人的政治成就赶不上先辈,“家庙”这个东西,就尴尬了。

    好在这个尴尬苏油在六岁的时候就已经解决,很简单,只是将家庙改了个名字,作为族人四时祭祀之所,称作“祠堂”而已。

    这从后世捡来的现成办法,曾让初访苏家的唐淹大为惊讶,认为苏家有义庄,有祭田,有祠堂,“家法严肃,男女异序,少长辑睦,匜架无主,厨馔无异。”

    在眉山江卿世家里排上榜首,苏家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臊得苏洵老脸肿胀,也是从那时候起,老堂哥才起了重修宗谱的念头。

    王珪夫人的言下之意,就是说你老王家虽然四代进士又怎样,你如今当了首相又怎样?连个宗谱都没有修,还好意思是跟我们欧阳家,苏家比内涵?

    这个理没法论,一论就输。比财力比势力比资历比能力比文采,苏家妖孽们实在是太能打了。

    也就是苏明润老奸巨猾,知道自己年纪还小仕途还长,于是特意给自己设计了一个军机处猫着,否则真要跳出来跟王珪硬打擂台,王珪还有些发憷。

    只好再次强行转换话题:“明日休沐,我陪夫人走一遭,去开宝寺还还愿?”

    “咦?”夫人明显很开心:“怎么?以前请都请不去的人,相公如何转性子了?”

    王珪微笑道:“人老了就不那么倔了,为夫任相以来,海内可以说是清平,西边虽然打了两仗,但好在都算是赢了。河北虽然遭灾,却神奇的灾而不荒,连蝗虫都未能造成大害。”

    “家中有你操持,诸事顺遂。加上熠儿高中,又得了一门好亲。”

    “陛下让熠儿去的昆山县,可是好地方,比苏迈去的文登都要强。三年下来必定会考绩个上上,之后就该找个州府做通判了。”

    “这好事接二连三地来,反倒让为夫心里有些发虚,去开宝寺散散心,也算是求一个心安。”

    夫人说道:“朝中之事我妇道人家也不明白,不过感觉汴京市面上可比王相公在时热闹太多了。不是说往三畿四辅移了几十万厢军吗?怎么还有这么多人?”

    王珪说道:“有走的就有来的,不过走的都是穷疙瘩,来的都是腰缠万贯而已。”

    夫人说道:“听说蜀中在往荆湖移民?只要你过去,一丁发地百亩?相公族人多在华阳,可也是蜀中人士,他们不敢找你,写信给了我,让我打听打听。”

    王珪说道:“华阳的地不好吗?干嘛要贪图多那点地?”

    “哎哟相公真真是不当家的人!”夫人嗔道:“我都让仲山打听得明白了,荆湖北路如今开整出大片好地,在湘潭,醴陵,潭州之间,乃古楚黔中郡,炎帝陵寝所在,名曰槠洲。”

    “仲山来信,说是四通在那里找出了诸多矿藏,且周围土地肥沃,地势平坦,又在湘江边上,有洣、渌、洮、攸诸水之利,算得上一等一的好地方。”

    “蜀中族田,除却粮食还有多少余处?仲山说要是迁一些族人去那里,一半种稻米,剩下一半光种棉花和油料,那地里的利益都了不得!”

    “你待自家昆弟一向宽厚,但是从来不给他们安排任职,在族中早就颇有怨言。如今上可以身作则,体应诏旨,下可以少换多,周济族亲,却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儿?!”

    “再说此议乃苏明润所起,与相公且无干涉,顺水推舟而已,怎么就行不得了?!”

第一千二百五十三章 苏油的家事

    第一千二百五十三章苏油的家事

    一番话说得王珪都心动不已,点头道:“那等休沐完毕,我去政事堂翻翻荆湖北路的奏章再说,要是可行,我们就先试试。”

    夫人嗔道:“你还是相公哩,别事事都丢给蔡持正,搞得他才是首相一般。”

    “他既知你是蜀中人,却为何未将这等大利告知与你?左右不过怕你与苏明润有了干系交情,怕苏明润顶了他那个未得的右相罢了!”

    我还怕他顶了我未得的左相呢!王珪心里又开始毛躁:“还去不去了?要去就赶紧吩咐准备!”

    ……

    苏家的女人是不怎么过七夕的,好吧其实苏家就一个大女主,石薇每天早上起来就是拿着黄荆棍儿督课,扁罐、王彦弼、漏勺,真真的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就连观儿都有一套柔韧筋骨的古怪法门。

    苏油则是每天抱着自己的老花样——五禽戏,心里想着再坚持坚持,等进入老年状态就对版了。

    别说,这套东西好像还真有些用处,苏油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生过病,可能就跟饮食和这套五禽戏有关系。

    于是每天清晨天还黑着,就能听见苏家宅邸院子里的锻炼之声。

    锻炼完毕,孩子们是晨诵,轮到苏油督课。

    晨诵是用一种半吟唱的方式读秦汉的长篇赋文。

    这个并不是要求死背,而是为了培养出对“韵”的语感体悟,功夫是眉山北极院张道人传给苏油的。

    用张道人的话说,就是哪一天读到没见过的字,都能随着前边已经读过的韵律,自然而然地顺利正确读出来,那这门功夫就**不离十了。

    就和音乐一样,如果是熟悉音乐的人,听了一段之后,结束的那个音即便是不演奏出来,听者也应该能猜得到。

    这就是“律”,通过晨诵熟悉了“韵”,进一步熟极而流,能够能摸到“韵”的“律”,等到今后再将一些特殊的案例如“变格”,“救拗”加进去,就可以通诗了。

    这就是“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的道理所在。

    观儿的进益很快,因此扁罐王彦弼漏勺在晨诵的时候,苏油拿着一册《全唐诗》,在给观儿讲授诗词韵律平仄理论。

    “观儿啊,昨天我们讲过了‘奇活偶定’的变通规则,你还记得?”

    观儿点头:“嗯,就是诗句指除了尾字外,其它奇序字可平可仄、用字灵活;而偶序字通常必须按基本句式之律格用字。大叔说这叫‘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

    苏油点头:“其实格律用字这个规矩,始于后梁,到唐代方才形成系统的理论。实际上,这一变通规则并不是不受约束,任意‘灵活’的。它要以避免出现‘孤平’、‘三连平’、‘三连仄’这些拗句为前提。”

    “所谓拗句,是对五言诗而言,对于七言诗,只需对诗句后五言,按五言诗的规则处理即可。”

    观儿问道:“那作诗的时候,避开这些拗句不就可以了吗?”

    苏油微笑道:“因为不能以文害意啊,有些句子常常是一呼而出,所以才只能采取救的方式。比如‘三连仄’的情况,我们知道,只有句式为‘平平平仄仄’的时候,才有出现‘三连仄’的可能。”

    “但是三连仄的拗句,比如‘平康街妓女,相国寺禅师’,作为诗句读起来,音韵是很别扭的,一般情况下不允许将第三个字以仄代平,这里就必须例外。”

    观儿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大叔就爱拿和尚打趣。”

    苏油笑道:“所以要救三连仄,就必须对它加以破坏,在第三个字确实非用仄声字不可的时候,可将第四个字以平代仄,变成所谓的‘三四互换’句式。”

    “救可以是自救,自救后的句式,就变成了‘中平仄平仄’,明显与下句‘仄仄仄平平’失对,但是这种失对,却是诗歌所允许的。”

    “例如孟浩然的《访袁拾遗不遇》中的第一联:洛阳访才子,江岭作流人。本应是‘仄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的格式。”

    “但是句首‘才子’二字,无可更改,因此只能在句中的三字置为仄声,将三四字平仄互换,把这个拗句给救回来。诗句变成‘仄平仄平仄,平仄仄平平’的句式。明白了吗?”

    观儿点头:“听懂了。”

    苏油继续说道:“还有一种救法,叫他救,就是用同一联中的另一句里边来救。”

    “比如刚刚的‘相国寺禅师’五个字,一个字都没法改,那就只能从上一句想办法……”

    观儿拍手道:“那就得是‘平康坊名妓,相国寺禅师’,上句三四字平仄互换!”

    “哈哈哈……观儿你实在是太聪明了。道隆大和尚知道后一定会很开心的!”苏油不禁捧腹大笑。

    “哎呀大叔你又陷害我!”观儿这才反应过来,小脸胀红:“我不听你讲了,我找绿箬婶婶去!”

    “别别别……”苏油连连摆手:“不说笑了,我们接着讲啊。”

    “再如李白的《峨眉山月歌》,‘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本来该是‘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才对。”

    “但是因为‘三峡’二字无可更易,因此本来不可改的七言第五字,后五言第三字处,本不能更改的平声,必须换成仄声,变成‘仄仄平平仄平仄,平平仄仄仄平平’。”

    “这个格式明显失对,但是用这样的失对来照顾音韵,是允许的,也是必要的。”

    观儿点了点头:“观儿明白了,那大先生的《新城道中》‘野桃含笑竹篱短,溪柳自摇沙水清’一句,出句第五位‘竹’仄声拗了,对句第三位‘自’仄声也拗了。”

    “于是大先生就将对句第五位该用仄声字的时候,换用了平声字的‘沙’,这样既救了出句的拗,又救了本句的拗。这就是一拗双救!”

    啪!苏油楞在当场,手里的《全唐诗》掉到了桌上。

    观儿有些困惑地问道:“大叔,观儿理解得不对吗?”

    “对对对,完全对!观儿的颖悟力堪称绝世,不但领悟了,还能有所发挥,了不起!”

    说完捡起《全唐诗》,赧然道:“呵呵呵……大叔只是一时惊诧于子瞻的才气,失了下神而已。”

    观儿问道:“大先生的才气还需要惊诧吗?观儿觉得,他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传世经典,都是顺理成章啊?”

    呃,的确不需要,的确顺理成章,但是观儿我们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直白?

    交趾路的柠檬,它很酸的啊……

    吃过早饭,一家人出门,扁罐王彦弼漏勺观儿要去上学,石薇要去宁善堂,苏油要去衙门。

    将孩子们送上马车,苏油还在摇头感慨:“观儿这样的学生,哪个先生不喜欢?真不怪人家小妹偏心……”

    石薇笑道:“你不也偏心?”

    “我可不是偏心,是这女孩子就是比男孩子省心。”苏油说着又笑了:“最近有些忙,扁罐和彦弼你得看紧点,这俩熊孩子一不小心就要上天。”

    石薇说道:“男孩子皮点也没啥,我看他们挺好的。”

    苏油摇头:“那《竹书纪年》再换个地方藏,现在有了观儿和小椅子相助,他们解迷的能力越来越厉害,昨天差点就发现了,看来还得加难度……”

    现在寻找《竹书纪年》,成了苏家的保留游戏。

    苏油最先将书装到饼干盒里,藏到了大相国寺大雄宝殿的须弥座下边,然后在藏书阁竹书纪年的书匣里,给孩子们留下一张寻宝图,以及一些谜语诗,诗里藏了一些地方的线索,让孩子们破解,一步步寻找宝藏。

    韩嘉彦和扁罐偷偷摸摸地找到了书盒,打开一看发现不是书,竟然是这玩意儿,简直比找到书籍还要开心,这个游戏就此开始。

第一千二百五十四章 坟场游说

    第一千二百五十四章坟场游说

    花了一个月时间,谜题渐渐破解到了大相国寺,苏油一看情形不对,赶紧将书从大相国寺取出来,将第二份藏宝图塞了进去。

    这一次书籍藏到了司天监,等韩嘉彦和扁罐破解了“大相国寺之谜”,得到了一个盒子,里边是两枚勋章,外加一份新的藏宝图。

    这份藏宝图是苏油请陈昭明搞的,除了汴京地理,还加入了涉及天文星象观测的新副本,难度明显比上一幅加大了很多。

    不过扁罐那边走了韩嘉彦,却多了观儿,小椅子,王彦弼做帮手。

    扁罐和王彦弼对《竹书纪年》本来没什么兴趣,不过是韩嘉彦回相州之前还不住念叨,扁罐就拍着胸脯保证,一定给韩家哥哥找出这背时书来!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苏家人的游戏,这就没完没了了……

    这活动其实对孩子们的帮助非常大,起码对汴京城的熟悉程度,与人搭话询问需要些什么技巧,汴京城里边的人们是如何生活的,车马出行的日常花费,路边的小吃价格,那些地方饭菜便宜还好吃,现在几个孩子都门清。

    这就是苏油的目的,他可是知道的,很多进京赶考的公子哥,被下人书童与本地无赖联手做局,欺瞒引诱,掉进陷阱耗尽钱财都是小事,甚至吃上官司的都不少。

    这些事情之所以发生,就是公子哥们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缘故。

    考不出来倒还好了,真要考出来做了官,充其量也是当地吏员豪强们的挡箭牌,贪赃枉法上下其手,有好处自己私下就分了,有锅丢给进士官人去背,老百姓照样受苦。

    因此别看扁罐才刚十岁,现在已经堪称汴京城里边的老油条,张麒张七哥觉得,扁罐童鞋要不了几年,应该就可以完全胜任四通商号听风忘雨两阁知事一职。

    苏油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让孩子们早点知道,世界不是如爹娘庇护之下那般纯洁美好。

    光一个州桥码头扛包的利益,都足以每年引发数场火并谋杀,哪一年汴京城下的御沟里,拖不出几具尸首来?

    还有京中权贵势家,甚至皇城司,其触手也参与到其中。

    汴京城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其实还隐藏着另一个世界,另一套法则,这些,苏油也想让扁罐早点知道。

    这个苏家有优势,因为孩子他娘本身就是个顶着国夫人一品诰命的悍匪,早年随元德公闯荡江湖,什么魑魅魍魉没有见识过。

    僧道女童丐,当年元德公和石薇一老一小就占了三样,玉剑金仙云中子的名号,那可不是叫出来的,完全是杀出来的。

    三观本来就不是很正,石薇不但早早就将那些江湖上的下三滥给两个孩子讲得明白,还兴致勃勃地教几个孩子配置迷药暗香,传授幻术暗器等手法。

    那架势压根就不是害怕自家孩子被坑,简直就是鼓励他们出去坑人。

    哪个少年没有做过中二武侠梦?所以苏油现在就是家中的弱势群体。

    只好偷偷安慰自己,今后扁罐能做成张乖崖那样的“侠官”,好像也挺不错的哈?

    ……

    开宝寺,王珪到底还是没有对菩萨礼拜,夫人去上香还愿,他依旧来到半山坟地里,继续寻找断碣残碑。

    观碑还是得汉唐,汉字是承载中华文明最重要的载体。铭刻金石,传之永久,此为中国传统文化中重要的观念与风气。

    墨子云:“古者圣王必以鬼神为有,其务鬼神厚矣。又恐后世子孙不能知也,故书之竹帛,传遗后世。咸恐其腐蠹绝灭,后世子孙不得而记,故琢之盘盂,镂之金石以重之。”

    书法绕不开的两门课,碑与贴。

    行草,那就得临二王法帖,学习江左风流的文卷之气。

    秦篆、汉隶、唐楷、魏碑,那就得去各种古碑上寻找,要的则是那种雄浑古莽的金石之气。

    这是两种不同的审美风格,王珪的书法和苏油一样,少了活泼灵动,不是什么顶级的书家,不过他懂看字,也酷爱收集各种碑拓字帖的上品,没少往程舍人书坊送钱,就是购买新本的双勾法帖。

    他都已经计划好了,致仕以后便以此为乐,搞一门《碑帖学》出来,那今后自己文化美学上的成就,也不比研究甲骨文的韩家人差。

    取过盛水的葫芦和抹布,将抹布用水淋了,王珪蹲下身来,在一面残碑上抹拭,石碑吃水之后,字迹就清晰地显露了出来。

    这是一名僧人的墓碑,王珪先不读,先是欣赏书法风格,然后自己在心中断了一个年代,之后才开始细读文字,从中找寻线索,以验证自己的判断。

    就听身后一个声音轻轻地说道:“相公好雅兴。”

    王珪转身:“哟,持正,这么巧?”

    想要站起,一时间蹲得久了,腿脚就有些酸麻,没能站稳。

    蔡确赶紧将他扶住:“相公休沐都不在家中静养,还来研究书法,实在让后学钦佩。”

    王珪“嗨”了一声:“就是个小爱好而已,跟你说的没关系。对了,持正却又是因何而来?”

    蔡确低声道:“特为相公而来。”

    “是急事吗?何不等休沐完毕之后去政事堂……”

    蔡确拱手:“政事堂……现在可有些不便。”

    王珪刚说完也反应了过来,苏颂如今也是参知政事,蔡确要在政事堂和王珪掰扯小九九,可不是有些不便?

    见王珪无语,蔡确这才说道:“陛下戊戌日有诏,自今汴河水涨及一丈四尺以上,即令于向上两堤,相视地形低下可以纳水处决之。”

    王珪默默点头,黄河连续两年分水行洪,说明这个法子是有效的,赵顼对这抗洪新法非常重视,于是命令在连通汴京的经济命脉上开始施行。

    这是苏明润理工一派的强项,这功劳谁也抢不走,哪怕是他让,朝堂上其它派别都不敢接。

    谁特么知道你到底有没有给我们挖坑?理工坑太深奥,火星逆行都能被你们破解,惹不起惹不起……

    蔡确接着说道:“戊申日,陛下又诏,集贤院学士,参知政事苏颂同详定官制。”

    元丰改制,苏颂和毕仲衍拿了头彩,现在《唐六典》《备对》已经搞完,赵顼非常满意,见王珪这边进度落后,便让已经空下来的苏颂和毕仲衍参与进来。

    这就分走了王珪的一部分任务,同样的,苏颂也就拿到了竞争改制后左右仆射之职的入场券。

    蔡确继续说道:“丙辰,陛下再诏:‘自南北通和以来,国信文字,差集贤院学士苏颂编类。’”

    “苏颂进对,陛下有言:‘朝廷与契丹通好岁久,故事、仪式,遗散者多,每使人生事,无以折正。朕欲集国朝以来至昨代州定地界文案,以类编次为书,使后来得以稽据,非卿不可成。’”

    “因令置局于军机处机宜司,辟晁补之检阅文字。”

    王珪皱起了眉头:“西事未了,东事何为?”

    蔡确缓缓地说道:“走一步,看十步,以陛下有些操切的性子,或者想不到这么久远,总是有人谏议之故。”

    王珪点头,脸上愁容就起来了,这么多事情堆在一起,大概率可以认为,这是苏油在暗中布局元丰改制后的朝堂了,不禁冷笑道:“好深重的心机,天下人还以为他天生仁性,与世无争。呵呵呵……当真是了不起。”

    蔡确说道:“癸丑,陛下诏内外官司举官悉罢。令大理卿崔台符同尚书吏部、审官东、西、三班院议选格。罢中书堂选之权,悉归有司。”

    这一条才是元丰改制的核心内容,赵顼通过这样的方式,取消了宰相对中上级官员的任免权,相当于直接将相权削掉了一半。

    这是王珪的本质工作,不再需要蔡确解释:“将官员任免权交给吏部,这是改制的过渡举措,重要的事情得做到前头,陛下英睿,乃千古罕见之君。”

    蔡确微笑:“不过相公之权日蹙,朝中有人想借势布局,于改制后架空相公,自不待言。”

第一千二百五十五章 家庙

    第一千二百五十五章家庙

    王珪的心中,充满苦涩。

    赵顼之所以让他做宰相,就是要通过这个唯命是从的“三旨相公”,来完成这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不过王珪认为自己既然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那么连任一届,顺理成章地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过度成尚书左仆射,是自己应得的奖赏。

    可是,苏颂,苏油,对手步步紧逼,这幺蛾子怎么就这么多呢?

    蔡确见到王珪满脸愁容,知道自己的游说已经见效,轻轻加上最后一码:“昨天陪陛下观览唐六典大朝序位图,陛下指着御史大夫那个空格说,非司马君实不可用。”

    “他?!”王珪有些怒了:“还有他的事儿?!”

    蔡确也做出一副担忧的样子:“朝中势力,现在大约就是三派,一派是新法的创立与支持者;一派是新法的抵触与反对者;苏明润入朝后,又多了一派中立与改良者。”

    “安石相公当年为了国家强盛,不得已将反对者放诸外朝,那是得罪死了那帮子人,司马君实,就是他们的党魁!”

    “只可惜,安石相公去后,吕惠卿,曾布,吕嘉问,章惇,多有不协,同道分崩瓦解,后来又出了那么多事,相互间仇隙越来越大,大好局面,毁于一旦。”

    “苏明润一派趁机崛起,一边笼络外路旧臣,一边招揽交好曾经追随安石相公的后进,自己手底下的人也不少,混得风生水起。”

    “如今看来,陛下被此子蛊惑,竟然动了兼用三派的心思。”

    王珪说道:“当年安石相公做的的确有些过了,新法那些瑕疵,的确授人以柄,就怪不得别人攻击。陛下此意也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蔡确笑道:“相公自是宽宏雅量,可是相公想过没有,如果三派并立与朝堂,靠谁来调剂周和?”

    “我们就好比是糖,司马君实他们就好比是醋,自来就味道冲撞,放不到一处。”

    蔡确收起了笑容:“可我知道方知味有一道鱼香肉丝,那是苏明润的发明,既有糖有有醋,滋味浓厚,在汴京城可是颇为风靡啊……”

    王珪傻了,是啊,如果陛下要三派并用,中立派要是没有什么实力的话,肯定就是保守派和改革派同时打压的对象。

    可是如果中立派实力雄厚呢?

    保守派和改革派本身具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只能依靠中立派来作为中间桥梁和润滑剂,赵顼要平衡这样一个朝堂,也就只能依靠中立派里的有力人士,来当他的白手套。

    只有苏油,才有这个资历跟能力。

    这一刻王珪早就将苏油培养出自己儿子的恩情抛到脑后,感觉自己的智商被苏油践踏了。

    要不是蔡确提醒及时,一旦听从陛下的意思,改制后的朝堂,基本上就没有自己什么事儿了。

    天时地利人和,将被苏明润独揽,他好深沉凶险的心机!

    现在的问题是,别人已经偷偷摸摸搞了这么多事情,自己该如何应对?

    王珪额头上已经见汗了,自己玩弄这些政治伎俩,根本就不是苏油这小狐狸的对手,不由得看了云淡风轻的蔡确一眼,轻咳一声:“这个……如果司马君实入朝,怕是持正你也不安吧?有没有什么办法?”

    蔡确终于露出了真诚的微笑:“下官已经思忖良久了,倒是略有所得。”

    “哦?持正快快讲来。”

    蔡确笑道:“其实很简单,孙固,司马光,文彦博,张方平等老臣,一贯主张在西事上持重。要求陛下不要与西夏开战。”

    “只要大宋和西夏真打起来,司马光即便收到还朝的诏书,也会认为自己的主张得不到陛下的认可,肯定是会予以拒绝的。”

    “关键是我们都知道,陛下心里,是想打这一仗的,那我们就遂了陛下的意思,支持他打好这一仗呗。”

    “你都没有明白我的意思……”王珪心里不免有些着急:“司马君实远在西京,不是重点,我的意思是……”

    “这几年天下太平,人民安乐,朝堂清宁。”蔡确躬身道:“相公政绩斐然,当然是左仆射的不二人选。蔡确还想跟相公多请教几年,改制之后,必定继续追随相公,帮助巩固相公开创出来的大好局面。”

    这意思王珪很懂:“有持正在,中书门下事务有条不紊,本是王佐之才,改制后,陛下与老夫一定是要多所仰仗的。”

    这就是谈好生意了,蔡确说道:“相公,不如奏请陛下,苏氏一门,子息贤良,今苏颂为参知政事,苏油贵达国公,可谓盛事,当赐家庙以褒扬之。”

    王珪有些吃味:“这太崇隆了吧?我朝百年至今,只有文潞公获赐过家庙,他苏家当得起?这不是……与虎添翼?”

    蔡确说道:“元丰改制,陛下从礼制开始,这本是高屋建瓴之举。”

    “家庙制度,在唐极为盛行。五代丧乱之后,大族几乎凋零殆尽,制度也难用于大宋。”

    “仁宗就曾试图恢复,庆历元年,张方平建议,可仿造唐代的制度,许对朝廷有功的文武大臣建立家庙,用以褒奖‘功德’。受赐者本身的’功勋‘必须达到特定的标准,才可以特恩赐授。”

    “然唐代家庙制度,资料早已丧失,记载又太过拢统。张方平所奏难于施行。”

    “直到将近十年后的皇祐二年,宰相宋庠才再次上奏,请礼官考订家庙制度。”

    “他认为,虽然仁宗开放朝中官员可成立家庙,但礼官没有根据旧有的典籍整理出宋代可行的家庙准则,而朝中官员的祭祀,仍是与庶民相同,应当做出区别。”

    “时任太常礼院的苏颂,受任祥定家庙制度,引《大唐开元礼》二品以上,四庙。三品,三庙。四、五品需兼爵,三庙。六品以下,祭于寝的规定,改良为大宋的二品以上,四庙。五品以上,三庙。六品以下祭于寝。”

    五品,是大宋官场的一个坎,五品上下,不仅俸禄跳了一大格,还有很多很多的不同。

    比如诸百官身亡者,三品以上称薨,五品以上称卒,六品以下达于庶人称死。

    家庙制度大体建立起来之后,只有文彦博提出过申请,并且获得同意。

    这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文彦博也不会玩,虽然有了资格,但是还需要细节制度规范,万一出了差错,那就是羞没祖宗的笑话。

    于是他四处寻找可依循的家庙样式和祭祀仪轨,最后终于找到唐人杜佑的家庙旧迹,进行仿造。

    直到嘉祐四年,文家的家庙才真正成立,文彦博当时请司马光为家庙撰写著名的《文潞公家庙碑》,以记载其成立家庙的始末。

    后来宗谱修起来之后,苏颂再次上奏,认为“古无祭四世之文”,以前的制度“不古”,应当吸收和借鉴苏洵,范仲淹、欧阳修谱的办法,行五世庙称,即祭祀五世始封祖、高祖、曾祖、王父、父。

    建议官品与庙数的关系应为:文臣执政官、武臣节度使以上祭五世,文武升朝官祭三世,余祭二世。

    等到苏油到了朝中,也凑了一次热闹。

    上奏赵顼,将庙与祠结合起来。

    如果后世子孙不给力,那也可以将周边屋子清空,或改成家族议事之所,降庙为“祠”;

    如果子孙给力,做了当朝一品,那就可以将空屋子布置起来,升祠为“庙”。

    这样设计就非常方便灵活了,只要祖宗在本朝出过执政,达到了可以造庙的级别,就可以修庙,但是后世祭祀的时候,却可以根据子孙的实际情况,选择相匹配的等级。

    大庙彰显的,是祖宗和家族曾经的荣光;而决定等级的,是摆放了祖宗神位屋子数量。

    可以允许有空房子,就解决了实际操作中的尴尬,赵顼也觉得挺不错,下诏从之。

    这些脉络王珪很清楚,但是他没想通这事儿和他想要蔡确解决的问题有什么干系。

第一千二百五十六章 经略六路

    第一千二百五十六章经略六路

    蔡确见他还在犯糊涂,不由得耐心解释:“设若陛下赏赐苏家重修家庙,苏油他一贯标榜仁孝,那就不得不从。”

    “这是苏家的大事,苏颂必定也要参与。”

    “苏颂他一参与,就算敲实和他与苏洵合宗之事。”

    “两支合而为一后,他和苏油,就算是一门里同时出了俩宰执以上高品,按照朝廷制度,肯定必须避嫌。”

    “苏颂年迈,又刚入了政事堂,还是同详定官制,于情于理,外放的就只能是苏油。”

    王珪以己度人,问道:“他要是坚辞不去呢?”

    蔡确笑道:“相公放心,以苏油的机灵圆滑,他必定会立刻自请出外。”

    “西事无帅臣,孙固,吕公著正在劝说陛下外放苏油,加上这事儿,陛下就只能顺水推舟,从了孙固之请。”

    “苏油去了陕西,西夏战事必将无可挽回,狙击司马光入朝的目的,也就同样实现。”

    蔡确对自己的主意非常得意:“相公,苏家在眉山本来就有苏味道时修造的家庙,对苏家来说,赐庙,就是修缮一下老屋,添几位祖宗灵位而已,举手之劳,毫无阻力。”

    “以苏明润这些年的功劳,陛下赐下家庙,也是褒誉功臣,推崇礼教的题中之意。”

    “这是士大夫家族的崇高荣誉,苏家人必定感恩乐从。”

    “苏明润出外陕西,对夏战局,天下人怕是都会放心得多。”

    “而我们则排除了最可怕的竞争者,同时阻止了最可怕的反对者。”

    “家庙制度获得突破性成功,陛下也肯定乐见其成。”

    “顺天应人,合情合理,有百利无一害,他要是敢不知趣,呵呵呵,自有台谏参劾!”

    王珪问道:“那之后他要是得胜还朝……”

    蔡确摇头:“苏油此去,不外两个结果,一是胜,一是败。”

    “败了,一切休提,某州编管都是轻的;”

    “胜了,按照他那个军机处的规划,几年之内,还回得来吗?”

    王珪感觉一天的乌云都被蔡确轻轻拨散了:“持正,人才啊!”

    ……

    元丰四年秋七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珪上奏,家庙之设,当为朝廷褒旌辅翼的重典。

    然国朝百年以来,诸士大夫家均无建树,只有一个文潞公获此殊荣,余者不闻请奏。

    士大夫非不孝薄礼,盖无法式可依。

    闻涪国公苏油,乃唐凤阁鸾台平章事苏味道之后,苏家在眉山可龙里,有保存完好的家庙。

    而其族兄,参知政事苏颂,熟知章典,著述等身,朝中关于家庙的制度,皆出其手。

    苏家门第,世所推崇。

    有忠勇候苏缄,不屈强敌,举家赴难。

    有苏洵苏轼苏辙,文名显发。

    有涪国公苏油,义理之宗,功勋之翰,文章政绩,并耀兼姿,声驰海内,望重朝野。

    为了奖掖功臣,弘扬士风,开孝悌慈仁之气,宣忠勤勇励之节。请陛下赐苏氏家庙,酬励忠能,鼓舞天下大族报本反始之心,尊祖敬宗之意,诗书礼乐之守,开继承光之志。

    这个主意对赵顼,苏颂,苏油来说,都不能拒绝,满朝文武都给羡慕坏了,认为王相公这次总算干了一件大好事儿。

    因为苏家爵位最高的是苏油,同时还是宗子,于是赵顼直接下诏给他。

    许苏氏建五庙,赐每室所用笾、豆各十二,簠、簋各四,壶、尊、罍、鉶、鼎、俎、篚各二,尊罍加勺、羃各一,爵一。

    诸室共享胙俎一、罍洗一。

    赐紫檀祖考神座五座。

    赐内府金三百,银两千,作为苏氏家庙修缮之用。

    命眉山知州督工,并扩建眉山到可龙里的大路,沿途种植松柏,修造牌坊,碑亭等附属设施。

    这道诏书,意味着苏家正式成为大宋的名门望族!

    苏家所有在仕的官员,苏颂,苏油,苏轼,苏辙,苏迈,苏迟,还有苏缄的儿子苏子元,代表合族上表谢恩。

    而苏油的谢表里边,还提到了借立庙的机会,庐山堂苏家和眉山堂苏家,算是正式合而为一,实现了老堂哥苏洵多年以来的的遗志,苏氏一门,对赵顼感激涕零。

    但是这么一来,苏家就算是有两位高品在朝,鉴于朝廷规制,理应出外一人。

    老族兄年事已高,奔波不易,因此自请外放。

    同时推荐章惇提举军机处,蔡京辅佐。

    赵顼到此才知道事情并不简单,召苏油入内奏对。

    君臣二人谈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

    七月,丁未,赵顼下诏,从孙固之议,设永兴、秦凤、泾原、熙河、环庆、鄜延六路都经略安抚使司,命太子少傅,涪国公苏油往镇,并赐节钺。

    经略安抚使,最早在隋代设立,为行军主帅兼职,中唐后国家渐渐稳定,才一度退出了历史舞台。

    到了宋朝,在诸路置安抚司或经略安抚司,以朝臣充任,掌一路军政之事,称帅司。

    经营天下,略有四海,是为经略。

    这个名称准确地讲,应当是一个王朝进取过程中,对新得地区进行管理的军政府,放在西北六路,作为抵抗西夏进攻之用,其实有些名不副实。

    西北是战地,一路经略安抚使,军政都在其管辖范围,军士犯了事儿,地方官府要抓人之前,都得先去征得经略安抚司的同意。

    大宋的官制叠房架屋,经略安抚司与路转运司,其实有很大一部分职能是重叠的。

    经略安抚司要管军士的衣食,而因为前线转运艰难,朝廷往往授权经略安抚司自行筹措,比如王韶和种诂,当年都是如此,这其实是承担了部分转运司的职能。

    而战地军士们在非战时期,还要屯田,还有家属要养活,西北战事在几次大败之后,大宋组建了大量的下蕃,勇敢,弓手,义勇,加上各知州的州军。

    这些都是军事力量,本该是经略司管理的职能,却又被转运司承担了很大一部分。

    落到实际的管辖权上,就形成了两司间的混乱,最后变成谁影响力大,谁就说了算,下面官员就听谁的。

    以苏油在西北的威望,这个问题苏油并不担心。

    不管是军政还是民政,都是一大堆的老部下,旧交情。

    孙固的考虑其实很周道,他说得也没错,西北大战区,的确需要一个统帅部。

    问题是老头就认准了苏油,认为只有苏油,能承担起这个大帅的职责,换做别人都不行。

    其实这个建议苏油早就跟赵顼说过,他的建议是王韶或者郭逵。

    王韶五十出头,又是左班学士,可以说是最适合的人选,但是在南海生了大病,没法起行。

    郭逵却不是孙固心目中的理想之人,他是右班,出身仕途与狄青几乎一模一样,之前功勋已经很大了,不得不忌讳。

    而且郭逵年纪已经六十了,其影响力也只在陕西一路,也就是说,做个陕西路经略安抚使是没问题的,做六路都经略安抚使,差了那么一点点意思。

    苏油就不一样了。

    永兴军路,苏油曾经拯救了广锐军,蕃人对此感恩戴德。

    秦凤路,那是高小舅子的地盘,商州工业基地也是理工派大本营之一。

    泾原路,是苏油的传统势力范围,在那里,家家供奉泾河龙师少傅的画像,还有西军精锐镇场子。

    熙河路则是王韶的势力范围,狼渡马场在那里有举足轻重的作用,苏炽火与田守忠在那里镇守。

    环庆路,狄咏和贾喦镇守,狄咏和苏油是老交情了,贾喦是孙能当年的小跟班。

    鄜延路,折家和种谔在那里,后边则是王中正。

    甚至是赵顼派去西边的太监群体,都和苏油有些私底下的交情。

    赵顼这是将整个西北托付给了苏油。

    丙寅,泾原路经略司言:“应副军行战守等事,乞权许便宜指挥。”

    诏:“本路措置事稍大,乞六路都经略司行降指挥,或都司幕府奏候朝旨,如小事碍常法,许一面施行。”

    “秦凤、鄜延、环庆、河东路经略司、熙河路都大经制司、措置麟府路兵马司依此。”

    这道诏书,给了苏油经制六路的正式明确授权。

第一千二百五十七章 出发

    第一千二百五十七章出发

    不数日,有急递诏沈括:“先是诏遣宿卫七将之师戍鄜延,已再颁赐矣,而镇兵未尝有所赉。”

    “为国守边,无岁不战者,镇兵也,赏赉不均,此召乱之道。”

    “枢密院漏行颁书,赖卿察事机,不然,几扰军政。”

    “自此事不获闻者得以**,蕃、汉将卒,自皇城使以降,皆得承制补受。”

    沈括因此获得提升,转任鄜延路经略安抚使,同时继续主持和西夏人的外交谈判。

    己酉,军机处下命沈括:“凡后经略使主持交涉事,止宁夏城,无得出界,可命夏使入榷界料商。”

    这是苏油通过军机处发布的最后一项命令,他害怕战事起来之后沈括被夏人劫持,不许他再去保泰军司。

    夏人要谈判可以,自己到宋人这边来。

    丁未,诏天章阁学士,知定州章惇还朝,提举军机处。

    同日,出考功员外郎,龙图阁待制章楶提举陕西路常平仓使,命同苏油一起赴任。

    章楶是章惇的堂哥,大苏的好朋友,一首杨花词,就是和应他的。

    苏油对章惇这铁憨憨有些担心,于是引用避嫌之制,将章楶带出来,名为主管后勤民事,其实是充当自己和章惇之间的润滑剂。

    章楶是苏油一直刻意结交的人物,两人的关系从苏油第一次入京就开始了,当年没少被大苏拉到宜秋门苏宅趁饭,吃过苏油不少的回锅肉。

    这位是大宋少有的帅才,现在还没有显现出来,真实历史上直到在哲宗朝大放异彩,和章惇一内一外,只差一口气就平灭了西夏。

    ……

    汴京州桥码头,六路都经略安抚使的旗牌仪仗都搬上了船,船舱里边,苏油正在和前来送行的孙固,吕公著交谈。

    苏油给二人倒上茶,叹了一口气:“孙公这是将我放到火炉上烤啊……”

    孙固还是忧心忡忡:“明润,陛下决意西讨,你不觉得有些过于乐观了吗?数十州之地,加之游牧成性,岂是说灭,就能灭的?”

    吕公著说道:“非是我与孙公不愿明润留在中枢,而是对西事难以放心,就算高遵裕有霍骠骑只能那有怎样?夏人不是同样可以效法匈奴,退守漠北?”

    “就算我大宋占领漠南,需要多少军力,多少钱财,才能让新得之地巩固?起兵容易,就怕起兵之后,那里变成一处烂泥塘般所在,让我大宋牵扯更多的精力在其中,最后反而伤及根本。”

    “因此我与孙公商议,大局非明润不可,否则,必力荐陛下不得出兵。”

    孙固说道:“司马君实也特意来信,说明润持重,就算是不竟全功,至少也能保得我大宋西军不失,国家的积蓄,来得不容易,战争的消耗是非常可怕的。”

    苏油说道:“的确是如此,我对这次战事能取得的战果,其实也没有太高。”

    “此次环州之战,暴露出了西军存在的问题,环庆路地利没有全在我们手里,这是大宋防线上最弱一个短板,既然西夏又乱,那我大宋必须将萧关、磨脐隘、米脂寨三处拿到手,从今以后,再也不畏惧夏人进犯,这是底线。”

    “如果战事有利,那就分割西夏,进一步占据汉长城以南,拿下河套,实现兵囤自足,巩固战果,进可攻,退可守。”

    “如果还有余力,那就合击西平府,占据黄河南岸所有地区,当然这个不敢强求,必须保证我军军力,士气,后勤粮秣的基础上,才敢试试。”

    “至于说渡河攻陷兴庆府,隳灭李氏宗庙,断绝夏国祭祀,这个却不是可以随意妄想的了。”

    孙固与吕公著对视一眼,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就怕们贪功冒进,损兵折将,明润可得将他们看紧,严加督责,切记谨慎。”

    苏油将茶杯端起,敬了孙固与吕公著一杯:“这是自然,俗话说得好,有多大脚才穿多大鞋。”

    “我其实是不会打仗的,之所以能够有以前的那些功绩,不过就是因为从来不希图侥幸,不贪慕虚功罢了。”

    “二公觉得,如果巩固了宋夏边境,拿下萧关、磨脐隘、米脂寨,能不能给陛下,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孙固说道:“要是明润能拿下这三处,再加上夏主天都行营,就已经是天大的功劳了,老夫必定给明润请功。”

    “一帅无能,累死三军,非老夫固执,明润你看看西线,文臣范纯粹,吕惠卿,李稷,沈括,徐禧;武臣高遵裕,种谔,李宪,王中正,李若愚。你觉得谁有大帅之才?”

    “没办法才只能劳你走一遭。你放心,有什么要求只管告知,老夫在陛下那里还有几分薄面,我去求陛下,陛下怎么都会给我几分面子。”

    苏油对着虚空拱了拱手:“陛下不以我愚钝,此番信任有加,苏油只有感激涕零的份,我没有别的要求,就四条。”

    “第一,六路都经略使司不会固定,首先我会设在渭州,之后设在宁夏城,再之后设在萧关。以便处置戎机,不至于耽误。”

    “第二,皇家军事学院我要带上,作为六路都经略使司的构成班底和拱卫力量,因为有三千人,足一军之数,请陛下给我派遣一位监军。”

    “第三,请陛下在宫内设立电信班,如今渭州至汴京城,电报传递用时不过一个小时,苏油会日日奏报军事详情,请降指挥。”

    “第四就是军机处的几位老节度,他们精于行伍战阵,对夏的大战略也是讨论演练过多次,陛下要多听取的意见和建议,还有用兵的意图和解释。”

    “这些我们一定代为转达。”孙固说道:“不过军国大事,就算之前计划得再周全,也难免不出意外,考验的是大帅临机处置之能,也是我和诲叔一定要你去扛住的原因。明润你千万要多加小心啊……”

    送孙固和吕公著下了船,张麒看着他们的背影冷笑:“看来二公也不信任少爷的能力,认为一战灭夏是不可能做到的。”

    苏油皱眉说道:“他们其实没说错,陛下希望一战就能灭夏,却忘了夏国不是南唐北汉后蜀,其实更像匈奴。”

    “汉灭匈奴,整整用了一百年,到最后还是鲜卑完成的。对于游牧政权的强悍,我们要有绝对清醒的认识。”

    ……

    西夏,兴庆府,梁屹多埋正战战兢兢地承受着梁太后的怒火。

    “这就是你从宋人那里要来的答复?!不是说只要杀掉罔萌讹,宋朝就会恢复岁币吗?现在你告诉我,岁币在哪里?!”

    梁屹多埋说道:“姑姑,那使臣沈括坚持国书体例不对,又说经过比对,国书上的签押不是陛下的手迹,而且……在李清的事情上,也一直模棱,他们要求派遣使臣来兴庆府,面见陛下,直接与陛……陛下商讨国是……”

    梁太后大怒:“那就告诉他们,秉常失心了,我们准备另立新君!李清意图谋反,已然被诛灭九族!这些都是我朝内政,不劳他们干涉操心,就问他们岁币给还是不给,不给的话,我必将点起兵马自取之,替罔萌讹报仇雪恨!”

    “使不得!”梁屹多埋赶紧跪下:“姑姑,罔萌讹擅自兴师,丧士马万余,又临阵脱逃,陷驸马都尉于死地,其罪本来就当诛,何来报仇一说?”

    “擅自兴师?”梁太后冷笑道:“没有梁永能的指挥,他一个罔萌讹,就敢带两万人打环州?环州城破,保泰军司主力却在数百里外,这分明就是帅臣借刀杀人之举!”

    “屹多埋,你当姑姑是汉人女子,不懂军事吗?”

第一千二百五十八章 顶级武力

    第一千二百五十八章顶级武力

    梁屹多埋顿时吓得冷汗都下来了,叩头不止:“姑姑,真不是叔父借刀杀人,实在是……”

    一咬牙:“那罔萌讹曾……曾将与姑姑的……往来,于教坊夸张宣扬,被宋人探知了去,在环州城头唱出来,才吓得连夜退兵,结果才中了狄咏的奸计。”

    “什么?!”梁太后又惊又怒:“他敢?!”

    梁屹多埋说道:“因此杀他是侄儿的主意,还有那支部众,我也让叔父扣在了保泰军司。此事真与叔父无关,都是侄儿为了姑姑的声名作想,绝无它意!”

    梁太后申斥道:“起来说话,跪着干什么?”

    这就是没事儿了,梁屹多埋这才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

    梁太后问道:“如今宋朝如此固执,却又该如何是好?”

    梁屹多埋说道:“这个……听闻宋朝派了益西威舍任陕西六路经略安抚使,他与侄儿交情不错,正旦还特意请我游览大相国寺,安排宴席。”

    “苏明润不是好战之人,等他到了陕西,或者便有转机……”

    “胡说八道!他不是好战之人?”就听大殿外一个虚弱的声音怒道:“宋朝狼子野心者,以苏明润为甚!”

    一见到来人,就连梁太后都起身离座:“皇叔。”

    西夏大相梁乙埋,扶着一位病体沉重的老者走了进来。

    老者的身份非同小可,乃是西夏宗室嵬名景思。

    秉常被囚之后,各路皇族纷纷自立,梁乙埋节制无果,最后只有请宗室里辈分最高的嵬名景思出山解决问题。

    嵬名景思只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梁氏必须善待秉常,同时更换看守秉常的统领罔萌讹。

    罔萌讹恃宠而骄,在处置秉常一事中过于嚣张,梁乙埋早就有些看不惯他与自己妹妹的奸情,立即将罔萌讹发往前线。

    嵬名景思也遵守承诺,出面安抚了嵬名氏各宗,西夏的政局才得以重新安定。

    嵬名景思给梁太后见了礼,这才说道:“娘娘说得对,西夏的内政,何时轮到宋人来指手画脚?宋朝本身也没有这样的先例。”

    “屹多埋还没看明白吗?这就是宋朝意图兴兵,故意寻找的借口而已。”

    “这个六路都经略司,明摆着就是宋人西军的大帅幕府!宋人入侵迫在眉睫,而我们的对手,是奸滑无比的苏油。”

    “这样都还不警惕,还指望与宋朝能通过交涉获得和平?”

    “臣与国相剖析过了,此战一起非同小可,至少葫芦川,白马河,宋人已经集结了两路大军,其余青唐、无定川,也不得不防。”

    “局面已经难看至极,如果还不及早准备,此战将异常的艰难。”

    梁太后有些吃惊:“宋人,敢主动攻击我?他们何来这样的胆量?”

    嵬名景思剧烈咳嗽了起来,梁屹多埋赶紧给他递水拍背。

    等到缓过劲,嵬名景思才继续说道:“此消彼长,景宗皇帝打出的赫赫威名,经过数次败绩,到如今已然消磨得差不多了。宋朝派出对我大夏战绩最好的苏油出镇六路,娘娘,你说他有没有这个胆量?”

    他当然有这个胆量,梁太后咬牙切齿地想到。

    苏油每次都是在逆境中还敢于狠狠还击。

    囤安寨不说了,后来大军在环庆节节胜利,眼看就要突入汾晋,洗劫解、洛的时候,却被他以围魏救赵之计反攻。

    从泾原路突破萧关,洗劫河套,一举翻盘不说,还反过来差点让梁永能和梁乙埋十万大军给包了饺子。

    梁屹多埋不禁恍惚:“不会的……益西威舍说过他不愿两国开战的……”

    嵬名景思叹了一口气:“就算他自己不愿打,宋朝皇帝的旨意他敢违背?别忘了停岁币,关榷市,可都是他的主意。”

    “不管益西威舍在蕃人里有多崇高的威望,他始终是宋人的国公!他不会因为同情或者仁慈,就停下对那些于大宋不利势力的剿杀!屹多埋啊,难道你真的以为宋朝的南海四路,是当地国王士民拱手送上的?”

    “皇叔……”梁太后看着殿外湛蓝的天空:“如今,我大夏应当怎么做?”

    嵬名景思又叹了一口气:“娘娘,下定决心,战吧!”

    “太祖当年从地斤泽逃脱宋军包围,所余不过身边几个昆弟。”

    “稍作恢复,又二败浊轮川,银州得而复失。本部兵马虽无大损,然归依蕃部被宋人围剿星散。”

    “三振之后,却再败于投宋的兄长李继捧。在安庆泽身中流矢,只得遁去地斤泽躲避,夏州得而复失。”

    “但是!”嵬名景思扫视了殿内三个姓梁的一眼:“但是祖宗虽然历尽艰辛困苦,终不坠青云之志。而我大白高国的血气,悍勇,就是在那一场场几乎不免的血战当中,百炼而成!”

    “到太宗景宗之世,乃奋族裔之刚雄,继祖宗之宏毅,南征北讨,暇不解鞍,方有我大夏今日数十州之盛!”

    “娘娘囚禁陛下,我是不太赞同的。”

    “而我却依旧站出来奔走,替你们安抚皇族。唯一原因,不过是见到娘娘虽为汉人,身上却有一份祖宗的凛冽之气!”

    “如今国难当头,疆土日蹙,非娘娘这样的人带领,大夏决计难以转危为安。”

    “在覆国之祸面前,还分什么宗室外戚,勋臣百姓?我们都是夏人!”

    “臣虽不通武事,但好歹读过兵法。”

    “《孙子》云:军争之难者,以迂为直,以患为利。故迂其途,而诱之以利,后人发,先人至。”

    “又曰:卷甲而趋,日夜不处,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劲者先,疲者后,其法十一而至;”

    “又曰:是故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

    “宋人要来,如我们在横山一线实施阻击,利敌不利我。”

    “因此不须拒之,但坚壁清野,纵其深入,聚劲兵于灵、夏,而遣轻骑抄绝其馈运。”

    “大兵无食,可不战而困也。”

    梁太后忧心忡忡:“可是山南麦熟比山北要早,宋人如果妄图侵我疆土,必然不会给我们这些时间。”

    梁屹多埋拱手道:“姑姑,那我去与宋人交涉,卑辞下意取悦他们,尽量将战事往后推迟,拖延到山北麦熟收割之后!”

    梁乙埋说道:“屹多埋,你也要小心一些,事不可为就赶紧离开,不要陷在宋人手里。”

    梁屹多埋说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益西威舍爱惜羽毛,必然不会行此。”

    梁太后说道:“国相,给梁永能一道旨意,让他小心一些,屹多埋此计不行,那就只能用战事拖延。”

    “还有,告诉他朝堂已定,李文钊和禹藏花麻那里,相机解决。”

    “是。”

    “屹多埋,到麦熟之后,立即给宋使递上国书,言辞激烈一些,让宋人知道我们也不是好惹的,他们要来,我朝将全民皆兵,与之决死一战!”

    “是!”

    ……

    苏油的离开很低调,两艘船,一艘载着六路经略安抚使,一路载着陕西路提举常平仓使章楶,就这样悄悄离开了汴京城。

    船过郑州,苏油就上了岸,与已经集结到这里的三千皇家军事学院的学员兵们一起,开始了陆路旅程。

    炮三班全体成员,因为在日常科目训练中和抗洪抢险当中表现优异,直接接受火线任命,被擢升为幕府中军指挥,授课教师们则一起组建成六路经略司参谋部,由种诂担任判官。

    这是大宋的顶级武力。

    三千人共分为六指挥,全部为骑军和车军。

    其中骑军两指挥,车军三指挥,炮军一指挥。

    骑军一人三马,武器有骑刀,神机铳,带弹五十发,手抛震天雷五枚,百人一“连”,装备五具连珠霹雳炮也就是榴弹发射器。

    车军三指挥,一千五百人,但是整整装备了战车一百五十辆,厢车一百五十辆!

    这个可以带的零碎就太多了,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可供全军随身携带作战三个月的各种干粮和罐头!

第一千二百五十九章 两封信

    第一千二百五十九章两封信

    车军其实也可以是骑马步军,除车辆外,他们的武器包括神机铳,工兵铲,同样百人一“连”,不过每连装备的是五具威力更大的伏虏迫击炮。

    至于性能更加优异的霹雳炮,被苏油集中起来装备在了炮军,独立成一指挥。

    这个单位是这三千人中最重要的部门,五百人的部队,装备了二十五门霹雳炮,炮兵的武器除了大炮,还包括工兵铲,转轮手铳。

    除了三千正军外,其实还应该有大量的附属,不过苏油想测试一下学员兵们的行动能力,直接命令携带全体辎重急行军,奔赴渭州,弹药在兴洛仓再补给。

    郑州到兴洛仓,刚好五百里,兴洛仓到渭州,刚好一千五百里。

    如今的汴京——郑州——兴洛——渭州干线已经打造完成,沥青马路可以并行四辆厢车。

    在这样的道路上,全骑军部队一天的极限速度可以达到三百里,军车能够达到一百五十里。

    除了偶尔两天苏油命令全军以两百公里急行,以检验作训效果以外,平日里将部队前进速度限定在一百里。

    四天时间,部队就抵达了兴洛大仓。

    抵达兴洛仓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趁提举常平仓使章楶和提举兴洛仓吴安持都在,苏油以六路都经略司的名义,发报到军机处,请求将六路转入战时准备状态,将后勤转入军管。

    章惇现在还在路上,军机处群龙无首,只能由蔡京暂代总书计一职,赵顼直接指挥。

    可以说电报这东西,让赵顼过足了临阵指挥的瘾,很快兴洛仓就收到军机处的回复,同意苏油所请,同时宣布任命,以吴安持提举六路都经略后勤司事。

    部队在兴洛仓领取了大量的辎重,装备,弹药,然后转向北方,沿着泾河边的大道奔赴渭州。

    梁屹多埋正高兴等待着苏油的到来,结果沈括却突然变脸,对其展示了西夏国主谅祚的衣带诏,以及西夏静塞军司驸马都统禹藏花麻和流亡大臣富平侯,天都招讨使司都管李文钊的求救血书!

    沈括童鞋严厉谴责了西夏权臣倒行逆施,幽囚君主,欺瞒宗主的悖逆行径,要求西夏方面立即释放谅祚,惩办篡国贼梁乙埋。

    同时义正辞严地表示,大宋作为宗主国,必须负担起保护藩国宗室的天授责任;必须尽到存亡继绝拨乱反正的神圣义务。

    如果西夏权臣外戚不听忠言,继续倒行逆施,大宋将不得不武装入夏,进行干涉!

    两国形势,陡然变得极度紧张起来。

    由于梁屹多埋也是梁家人,沈括继续宣布:梁氏的恶行和事后的长期隐瞒,已经让大宋完全对其失去了信任,梁屹多埋也是梁家人,因此已经不适合作为宋夏谈判的代表。

    请他立即离开宁夏榷市,让西夏另行委任一位非梁氏系统的西夏官员过来谈判。

    梁屹多埋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虽然被驱逐,但是还在宁夏城外逗留不去,同时给了沈括一封私信,要他转给苏油。

    苏油的回信里非常关心这位老朋友的处境,并且告诉他私交和公义的区别,反过来劝他以大义为重。

    要他团结西夏国内甚至梁氏家族内部的一切亲皇室力量,推翻已经天磔其魄的梁氏和梁乙埋。

    太后撤帘,还政与君,还清平与西夏,才是解决此次危机的正道。

    我当时就提醒过梁兄,用欺瞒的方式来隐藏自身的错误,这本身就是错上加错的行为。

    我曾经希望梁兄能够坦荡精诚,为纠正在自己的国家发生的变乱苗头,尽一份自己的力量。

    也曾要梁兄提醒贵朝的当权者,如果不立即终止事态的发展,那么西夏的局面,最终一定会滑向可以预见的深渊。

    现在看来,西夏的当权者利令智昏,并没有听取我们的这条建议。

    我虽然同情西夏,甚至可以庇佑梁兄,但是这些只在私人感情的范畴。

    我现在要再次告诉梁兄,就如年初在大相国寺曾经告诉过梁兄的那样,如果根节上不做改变,事态肯定会变得更坏。

    这场危机在年前就已经出现了征兆,但是由于西夏方面的原因,让其演变成现在这样。

    这一切并不是大宋造成的,大宋只是根据礼法和大义,履行一个宗主国应尽的责任而已。

    所以现在的关键就是还政,如果西夏立即还政秉常,那就还有一分和平的希望。

    这封信写得堂堂正正毫无瑕疵,梁屹多埋收到后都不得不感慨益西威舍的仁至义尽。

    不过出于侥幸,梁屹多埋还是又写了一封语带威胁的信件给苏油,说夏国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宋国一定要继续干涉西夏内政的话,休怪西夏以举国之兵,入侵报复。

    苏油的回信一点都不因为梁屹多埋的轻慢和挑衅而措辞严厉,还是一如既往的谆谆告诫和劝慰。

    梁兄你要冷静一点,尤其是如今的西夏,特别需要能够冷静思考的人。

    治大国如烹小鲜,决策者的每一次举措,都要考虑周全,否则虽然可能其兴也勃,但必定其亡也忽。

    西夏要怎么做,大宋无法干涉,但是必定会采取与之相对等的措施。

    每个人的一生,都会面临很多的选择。就跟当时贤兄来囤安寨劝降,我曾经告诉贤兄我的选择时那样。

    愚弟无能,只能在此诚挚地祝愿梁兄,希望你能够在国家,家族,个人命运的转折关头,深思熟虑,做出让国家稳定,让百姓安宁,让家族荣光,让个人问心无愧的正确选择。

    两封信,苏油为了避嫌,都事先交给军中监察司进行审查,确定没有问题后,才转给了沈括代交。

    于是这两来两往的四封信,被随军的汴京时报,汴京商报记者看到了。

    记者立即将信件发往汴京,两家报馆全文进行了刊载。

    两封《告少傅书》和《回夏使书》,彻底显现出西夏貌似恭顺,其实狼子野心的丑恶嘴脸,同时展示出苏油的胸襟、气局、睿智、品行和修养,在汴京立即引起了热议。

    西夏这样的态度,让大宋的臣民看清了所谓的“番邦朝贡,岁赐金帛”的真实面目。

    风潮首先从太学开始,国子监和太学的生员立即开始在汴京城张贴大字报,叩阙请命,要求朝廷断绝岁币,惩讨不臣,存亡继绝,重建西夏纲常!

    然而苏油虽然电报和信件来往非常频繁,但是步子一过华阴就变得缓慢了起来。

    皇家军事学员兵,在这里和高遵裕统帅的五支新军汇合,然后开始联合军演,验收成果。

    八月,陕西大熟,各路开始疯狂储备和加工军粮。

    苏油终于抵达渭州,召集各路军事主官面授机宜。

    西夏方面,新使臣重新派遣了过来。

    大宋要求外交官不能姓梁,不能与梁氏太多瓜葛,对皇室保有一定的忠诚,同时还要熟知外交礼仪典章,这个人还真不好挑。

    最后挑来挑去,竟然挑出了西夏枢密副使,积石军节度使家梁。

    这尼玛……这个级别的使臣沈括扛不住,苏油听说这事儿之后,立即快马加鞭赶到宁夏城,在城外榷市与夏国使团相见。

    这是两国迄今为止最高级别的政治磋商,也可以说是最后的谈判,和平的最后希望。

    一旦破裂,宋夏之间,必将迎来最残酷的战争。

    谈判从初次见面的宴会上就开始了,苏油和家梁都是异常激动,双方引经据典争论不休,分分钟就把双方外交使团的从员给侃晕了。

    最后家梁义正辞严地告诉苏油,如果大宋决意要干涉西夏内政,西夏臣民只有举兵应战,历史告诉过伟大的西夏人民,任何针对西夏的侵略都不会有好下场。

    苏油却呵呵冷笑,说家先生没有搞清楚,大宋从来没有对外发起过不义的侵略战争,大宋作为负责任的大国,其军人的职责,从来都是保卫自己的家国,抵御外辱,救他国人民与水火,以及受藩国君主所请,存亡继绝,扶危解困。

    家梁又分析了西夏的国力,沿边五大军司数十万兵马,兴庆府,西平府还有相当的兵力,希望大宋考虑清楚夏朝的实力,不要两败俱伤,最后便宜了辽国。

    苏油则从道义上剖析,以有道伐无道,强弱之势,无需多言;义之所在,不容大宋推脱。

    西夏还有最后一点时间,不要迷途不凡,无谓言之不预!

第一千二百六十章 公然私会

    第一千二百六十章公然私会

    最后争执难下,为了缓和气氛,苏油邀请家梁同登宁夏城关楼,观赏河山盛景,弹琴饮酒,放松心情。

    在所有人的想法当中,这是苏油要对家梁展示大宋的军事力量,增加谈判筹码。

    两人在望楼最高处的阙楼上饮茶叙话,宋夏军民使团则在城下齐观,一时为二人风采绝倒。

    宁夏城在渭州以北两百里,地处天都山东面和横山西面的重要峡谷石门峡的北端。

    苏油在获得此处之后,直接将石门峡南北口封闭起来,建成了一个狭长的大城,起初命名为平夏城,被朝廷认为过于刺激夏人,更名为宁夏。

    按照苏油一贯的纵深防御体系观点,宁夏城和周边山谷高地,到处都是坑道,地堡,碉楼,水道,城北二十多里,都在梯级纵深防御范围之内。

    经过继任者十多年的反复经营巩固,这个夏人一直以来入寇大宋的重要通道,现在已经固若金汤。

    城内甚至还有菜地,畜棚,水源。就算夏人聚集起八十万大军,短时间里,都休想攻陷。

    家梁在城楼上观看着这恐怖的防御工程:“天下第一雄关……大宋的国力之雄,果然宇内之冠啊。”

    苏油给家梁添上茶,神情激动,双手递上杯子时都还有些颤抖:“巢大哥……”

    巢谷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刚刚明润的表情,差点就把天字号密谍给卖了。”

    苏油感到惭愧:“心神过于激荡,若非巢大哥以‘眉山旧事’遮掩,可就露馅了。”

    巢谷笑道:“这说明明润虽已位列国公,却还是保有赤子之心,可喜可贺。”

    苏油端起自己的杯子:“情形相格,只好以茶代酒。巢大哥,你是华夏一族当之无愧的大豪杰,大英雄。小弟敬你一杯。”

    巢谷双手接过,对着苏油也还敬了一下,然后饮了一口:“明润说笑了,我在西夏听闻明润做下的大业,那才叫精彩绝伦,尤其和王韶收占城那一桩,简直堪称神来之笔。”

    “二十二年,如幻如电,明润已经从青涩少年,成长为国之栋梁,可你巢大哥啊,老了……”

    苏油的声音有些哽咽:“陛下说了,此番事了之后,大哥重归朝堂,是入文资还是进武班,只看巢大哥的意愿。”

    “如果想入左班,那就是观文殿大学士,兵部尚书;如果是右班,那就是国公、节度使。”

    巢谷摇头:“真要是为了这些,巢谷也坚持不到现在。”

    苏油又给巢谷倒了一杯:“巢大哥莫要推谢,朝廷酬谢功劳,不仅仅只是为了你,还为了激励天下士民爱国之心。为了家族,嫂子还有国栋,大哥也应当接受。”

    “我想来想去,如果巢大哥不愿入朝,那就还是在现在的地方镇守最好。”

    “我会奏请朝廷,许图干部世守武威郡,巢大哥任武威节度使。一来扼守西域要道,可以为朝廷继续效力;二来商贾流通发达,家族兴盛非常容易。”

    巢谷笑道:“明润这是十分有把握了?”

    苏油笑道:“数十年谋划只为今日,苏油要是不准备好,岂非愧对故人?”

    说完开始用手指蘸茶水画起地图:“战事很快就会起来,山北麦熟之后,大宋肯定会动兵,具体哪路开始我现在都不知道,不过授权几路大军,择机出击。”

    巢谷说道:“夏廷的方略已经定下了,河套黍麦他们想要保住,因此必然会重点在环庆、鄜延组织防御,必要时可能还会动用铁鹞子。明润可不能大意。”

    苏油说道:“巢大哥放心,铁鹞子已有破法,反倒不用担忧,最麻烦的是轻骑散开后,抄掠我后路粮道。”

    巢谷点头:“这个就要你们打狠一点,如果三关被夺,夏廷下一步的办法就只能是坚壁清野,退守兴灵。”

    “明润,你们要准备足够的粮秣,如果夏人无法保住三关,即便来不及收获粮食,也会一炬焚之,所以你一定不要打什么因粮于敌的主意。”

    “我会在鸣沙城给你们偷偷藏下百万军粮,足支一路之用,不过前提是你们先得兵出青唐,攻陷兰州。”

    苏油点头:“那也是一路,兰州一下,巢大哥就完成了使命,可以率众回归大宋,剩下的交给我们就行。”

    说完又举起杯子:“巢大哥,辛苦了。胜利在望,你更要善加保重,小心谨慎。”

    巢谷端起杯子和苏油走了一个:“那可不行,你得把时机安排巧妙一些,让我有机会以勤王的名义脱离沙兰一带。”

    苏油大讶:“这却是为何?”

    巢谷说道:“夏人始终还是对投诚之人有所忌惮,宋夏大战在即,安排我防备青唐就是证明。”

    “最后时刻,天字号密谍岂能不起作用?大宋要毫无瑕疵地取得汉唐故地,将秉常或者其子控制住,才是最佳的办法。”

    苏油劝道:“我们已经将战略目标分别设定为长城,河套和漠南。具体能够执行到哪一步,还得看情势演变。”

    说完认真地看着巢谷:“巢大哥,我不想你再冒险了。”

    巢谷摇头:“如此一来,那我就更得回去,万一没有全胜,我还能继续递送夏**机。”

    “不然。”苏油坚持道:“只要能实现第二个战略目标,灵州就是背水孤城,迟早都会落入我们手里;到时候黄河西岸就剩一个兴庆府。”

    “如果梁氏效匈奴遁入漠北,尚有一线生机,否则必亡。”

    巢谷目光深邃:“你的倚仗,当是火器?”

    苏油点头。

    巢谷笑道:“我知道你那里有厉害火器,但是我要告诉你,不要以为西夏没有将才。”

    “灵州城下沟渠纵横,需要提防水攻。”

    台子很高,城下诸人只能看到苏油和巢谷的上半身,苏油从皮包中取出一件物事,从几下推了过去:“这是转轮铳,可以瞬息六发,不过射程较短,十五步内才算精准。”

    “威力还行,破铁鹞子的钢甲没有问题。大哥坚持要身处敌穴,留着这个防身吧。”

    巢谷目光一凛:“这么厉害?我还以为你破铁鹞子的倚仗就是车阵和震天雷。”

    苏油笑道:“巢大哥忒小瞧人了,这东西薇儿在囤安寨外用过,你应该知道的。”

    巢谷终于变色:“天师道的掌心雷?”

    苏油点头:“可以这么理解,说明书就在袋子里,你慢慢研究,然后找没人的地方试试威力吧。”

    巢谷笑了,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非常开心的笑容:“这东西都给了我,明润就不怕我已经真的投靠了夏国,此次来是取你性命的吗?”

    苏油也笑了:“让你在敌营过了二十二年不人不鬼的生活,巢大哥要取我性命,那也是小弟罪有应得。”

    “但是现在大计已定,就算苏油死了,事态也会照样演变下去,夏国也一样没救,相反,大宋一定会以更强的烈度加以报复。”

    “到时候朝廷会命王韶、章楶、或者种谔为帅,只怕三百万夏人,再难有孓遗。”

    巢谷将转轮铳收了起来:“有什么需要我在那边做的?”

    苏油沉吟了一下:“既然巢大哥要坚持继续留在敌穴,那就得好好计较一番了……”

第一千二百六十一章 正间反间

    第一千二百六十一章正间反间

    接下来的数日里,苏油和巢谷依旧带着各自的部下谈判,但是进展让人绝望。

    不过每日里倒是好酒好菜不绝,尤其是一道回锅肉,几乎是每天都有。

    所有人都知道,战争即将到来,只是不知道以什么样的方式开始而已。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宋夏两国的谈判还没有正式结束,苏油便安排了一次酒会,请夏国使团吃月饼,赏月。

    就在酒酣耳热之际,王厚匆匆闯入酒会,递给苏油一封急报。

    苏油将急报看过,对家梁拱手道:“家先生,宋夏间的谈判磋商,正式结束了。”

    家梁又惊又怒:“这是什么话,两国商议还没有结果,就算要驱逐使团,也得有个理由吧?”

    苏油叹了一口气:“就在刚刚,梁永能兴兵寇我临川堡,临川堡守将柜戬飞鸽求援。战争已经开始了。”

    “绝无可能!”家梁跳了起来:“国公休得欺诳!”

    苏油说道:“不仅仅如此,除了萧关异动,环州又见贵朝骑军,焉知不是梁永能声东击西之计,见我秋熟,意图入寇?”

    说完阴恻恻地道:“家先生,如今看来,西夏梁氏,并没有将先生当做重要人物,梁永能的行动,你事先没有预料到吧?”

    “哈哈哈哈……原来夏人对待你,不过如此。”苏油忍不住开怀大笑:“要不先生就继续在宁夏城留饮,待我启奏陛下,高官厚禄,任君所择?”

    夏国使团众人都吓得面如土色,家梁却夷然不惧:“我不信我朝会在此时挑衅生事,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

    “苏明润,你就算骗得过天下人,须知骗不了我,甚至……这一整出戏,都是你捏造的吧?”

    苏油神色一变,将手一挥,无数刀斧手涌出,墙头上也全是鹤胫弩手,将箭矢对准了场中一众夏人。

    苏油笑道:“家先生,我没有骗你,梁永能真的已经开战了。形势所格,先生就算此刻降宋,也非无由,又何必与夏人一道毁灭呢。”

    家梁蹡踉一声拔出长剑,横在自己脖子上:“想设计欺诳我等投宋,然后大肆宣扬,毁我军心士气?须知天下只有死节的家梁,没有活降的夏朝枢密副使!”

    “涪国公,便请以家梁人头,献与宋皇。看看你逼死夏国和谈使节,还能再得什么封赏!”

    “岂慢!”苏油赶紧制止,然后又叹了一口气:“我真的是一片好心,奈何……罢了罢了,既然家先生不信,那我也没有办法。这个……那就暂时回驿馆休息,明日我礼送先生出城?”

    “不用!”家梁丝毫不为所动:“就请涪国公将我们的马匹牵来,今夜月光大明,我们连夜出城!”

    “好好好你别激动……”苏油只好安抚住家梁,然后对副将吩咐:“去,将夏人使团的马匹都牵过来。”

    等到使团的马匹都牵到院门之外,家梁与众人飞身上了马,待使团将自己团团围住后,家梁方才还剑入鞘,拱手冷笑道:“国公好心机,只希望你在战阵之上,还有这份诡谲之心!我们走!”

    夏人使团打马朝榷市外奔去,宋人没有苏油发话,也不敢留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朝萧关而去。

    狂奔出十数里,在快要经过临川堡的时候,家梁勒住缰绳:“下马,割下袍子包裹马蹄,填塞銮铃。”

    众人不知家梁何意,待到整束完毕,家梁才重新上马:“一会儿经过临川堡的时候,务必保持安静,如若弄出一丝声响,军法从事!”

    众人都是胆战心惊地点头,悄悄摸到临川堡下,果然寂静无声,丝毫没有战争迹象。

    等到队伍离开临川堡下的山路,副使才松了一口气,匪夷所思地问道:“使相如何知道益西威舍有诈?”

    家梁冷笑道:“夏国使团尚在城中,梁公与我相交莫逆,岂能陷我于死地?”

    “宁夏城精兵云聚,梁公乃我朝名将,岂有不知临川堡乃宁夏城前哨之理?”

    “就算拿下临川堡,面对宁夏坚城,又岂能有寸功可得?”

    “我提出异议之后,苏明润立即招出埋伏,若非事前精心准备,又岂能如此周密?”

    副使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事发如电光火石,让人智塞神昏,若非枢相忠肝赤胆,睿智过人,此刻吾等皆入益西威舍彀中矣!”

    “可惜未能完成国家使命。”家梁猛一打马:“此处断非久留之地,赶紧走,还得赶到萧关告诉梁公,苏明润如此处心积虑逼走我们,必有后手!”

    然后随意指了两名从员:“你,还有你,再此悄悄潜伏,观察山上临川堡是否有异动,如果没有,天明赶回萧关。”

    使团很快就遇到了夏军的夜哨斥候,得知是家使相连夜奔回,也不敢怠慢,一边集结护卫一边命快使传信。

    等来到萧关之下,关墙上已是灯火通明,梁永能并没有开城门,而是让使团城下安歇,只放下吊篮,接了家梁上去。

    梁永能见到家梁就惊问:“先生如何夤夜而回?”

    待到家梁和梁永能将情况一说,梁永能顿时忧虑起来:“苏油这是要决心挑起战端了……”

    家梁点头:“论天时,山南已然麦熟归仓,丁力也闲了了下来,可以参与转运;论地利,除了环庆,整个宋夏边境,宋军已然居高临下;论人和,宋朝如今,更是上下一心。”

    “苏油这次来渭州,是朝堂各派共同推举,他在六路军政两道,声望极高,旧部故交多若牛毛。手里还拿着陛下的衣带诏,以及禹藏花麻和李文钊的请兵文书……”

    梁永能大怒道:“鬻国昏君,你还叫他陛下?!”

    家梁正色说道:“不然呢?太后可还没有废帝。”

    “你呀……”梁永能不禁抱怨:“你若不是如此古板,国家用人之际,何至于叫大相摆布到河西?你我二人联手,怕他苏明润何来?”

    解下腰间水囊递过去:“对了,你说苏明润他为何将你放了回来?”

    家梁仰着脖子惯了几口水:“二十年不见此子,他的心计,早已深不可测。”

    “他早就认出了我,初次见面我故意激怒试探他,他却不动声色,可又日日以眉山菜式相待。”

    “之后邀我上城楼,除了夸饰宁夏城坚固,宋朝大军强悍之外,还劝说我归投。”

    “见我心意难转,又故设疑计想要逼降。”

    “虽然一切看来,都是想要我投诚,但是按照此子的心机,我认为不是表面这么简单。”

    梁永能说道:“那他还有什么更深的意思?”

    “不清楚,他自小就会操弄人心,以给别人设置陷阱为乐趣……”家梁看向城头的火炬:“或者……他早就知道我心不可转,因而故意放我回来……”

    “反间!”梁永能一拍垛墙:“他是要先生带回错误的军情!”

    家梁跟着反应过来:“那宁夏城中物资军器堆积如山,军帐连营,说不定是假象?!”

    “马呢?”梁永能立即问道:“宁夏城里,马匹多吗?”

    “对了!城中马匹明显不是太多……嗯,虽然轮番饮水,但是总有一些只在水边转悠,并不低头……”

    梁永能点头:“还是先生心细,苏油这是将已经饮过的马匹混入未饮过的马匹里边充数,宋军主力,决计不在宁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