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全文阅读 第22分节

第二百零五章 有所求

    第二百零五章有所求

    程夫人说道:“所以将他拘在可龙里没用,那里是他老巢,又有石家人,还有土地庙的孩子,他在那里搞这些门道,简直如虎添翼。”

    苏洵心有戚戚:“还是交给龙老约束妥当,等将人接出来,将他禁足在学宫,不准出来一步!”

    程夫人点头:“你的话他还是不敢不听的,再说这孩子对义理也颇为着迷,龙老和唐彦通的学问,够他学的!”

    苏洵点头:“那等我明日见过仁夫,便将他召回来吧。”

    ……

    张恕今年是忙坏了,修梯田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山脚靠近平野那些坡地好说,但是要往上修,就有很多具体难点了。

    好在陵井上李家三代帮了大忙。

    老李对地形,水源有一种本能一样的天赋,好像在他脑子里有个转换开关,能将看到的荒山转换成满山梯田的景象一般。

    哪里设山塘,哪里引渠,如同反掌观纹。

    李拴住的本事,就是老李指示出关键地点后,他能领着一帮人,用标杆和一种古怪的仪器测量,然后将一座山画到一张图纸之上,标注上关键点。

    这相当于把老李脑袋里的想法搬了出来,让所有人一看图纸都能一目了然心领神会。

    李大栓的本事,在号召力,豪侠仗义,喜欢帮人,在陵井一带威望极高。

    所以张恕很惭愧,感觉自己就是动了动嘴皮子而已,然后一圈一圈的梯田就起来了。

    有了图纸规划和井上大量的大牲畜,梯田的进度远远超出他最乐观的想象。

    他所动的嘴皮子,就是宣布了一项政策——垦出的荒地,官府每亩给八百钱工钱,然后以每亩一贯卖出,陵井户籍者优先!购田前三年内,免赋,免税,免役!

    政策一出,陵井上欢声雷动,李拴住给爷爷出了个点子,陵井上的工人,分为三班轮倒,一天井上上工,一天开田,一天休息。

    田开得非常精细,先将表层熟土刮到一边,和上青草,粪料堆肥,然后才在底层生土上平出田地。

    平地造出来之后,围上田坎,再将堆好的肥土回田,然后灌水养上,接着开上一层。

    一年时间,如果从空中俯瞰,山谷底部的核心区域,是高高的天车架子和各种管道,工棚,整天白雾缭绕,一车车雪白的白盐往外拉。

    围绕着山谷,刚开始是一圈泥棕色的轮廓,在绿色的山林中非常显眼。

    然后轮廓开始发亮,那是蓄水了,反射出阳光。

    接着,第二圈出现了,然后是第三圈,第四圈……

    圈子范围越来越大,然后开始变得断断续续,一些绿色被保留了下来,那些是地形不利开田的地方,留着当作以后柴草的来源。

    这些绿色的边上,很快推出一小块平地,立起了竹筋泥墙,然后盖上草顶。

    一串鞭炮放过,就是一个家庭安家了,男人领着井上发给的农具,女人背上县里发给的鸡雏鸭娃,开始了他们新的生活。

    陵井,是一个流民建起来的城镇,很多人流浪到这里的时候,心里想的,只是多在这世上存活一刻钟的时间。

    生活,离当时的他们太远太远,死亡,离他们很近很近。生存,才是他们那时的第一考量。

    如今,当生活的大门第一次推开,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觉得自己身体里,似乎多了一点什么东西。

    这点东西,揪得他们心底发烫,也揪得他们眼睛发酸。

    女人便转过身,眼中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当家的!这就是我们的家!”

    男人将头扭开,胡乱抹了一把脸,狼狈地朝外走:“哭哭啼啼的做啥!这好事儿还不够你开心的?!赶紧将鸡鸭放圈里去!我去看看水缸水满没,还要打柴!有得忙呢!”

    半夜,男女在新房里折腾,完事儿之后,女人的眼睛亮汪汪的:“当家的,我想给你生个娃!”

    男人抚摸着女人的背脊:“娃什么娃,两百钱一亩地,这就去了两贯,还有这房,一年的工钱都河干海净了,还欠着井上一笔。”

    女人说道:“以后就自己做饭,不在井上大锅里吃了!我每天给你送!把钱都存钱庄,给娃留着,我们不学那些不会过日子的!”

    男人砸吧砸吧嘴,似乎对不能吃井上饭菜充满了惋惜,一翻身又将女人压身子下:“还是得吃,身子不养好,怎么来娃?”

    ……

    陵井迎来了一次结婚高峰,无数新结合的男女在官府报备。

    因为买地按家庭为单位来的,单身汉最后才有资格。

    有几个适婚儿子的家庭就得意了,赶紧张罗,开枝散叶的大好机会啊!

    没什么好挑拣的,大家都是一穷二白,唯一的彩礼还来自官府和井上,都不用搬行李,基本男女俩人凑一处,行人领着去官府说一声就成。

    所以李老栓最近就爱发脾气,爱生气。

    开地开了几千亩出来,楞没有一亩是自己的,换成你你生不生气?!

    虽然当包工头捞了好多钱,但是地,才是李老栓心里的重头——没有地,就没有根!

    李大栓是个念旧的,心里只有拴住他娘,不愿意将就。

    拴住如今十三,又还不到娶亲的年纪。

    而且这娃大放厥词——他以后只在土地庙孤儿里边找媳妇!

    知根知底固然好,可是——那还得等多少年?!

    井上的几个管事还老喜欢拿这事情打趣:“老栓,大栓跟拴住靠不住,你亲自上啊!娶个十几岁的,买上他娘两百亩!就说以后家产都给小的,气死那狗日不争气的爷俩!”

    李老栓突然觉得心好累:“几个老的别说嘴了,先把准运司的人应付好吧……听说都是张学士从计司里带出来的老人,一点差子出不得……”

    ……

    张恕回衙坐下不久,苏洵便过来了。

    张恕一看苏洵立马招手:“贤兄可算是回来了!你那神童弟弟你到底管不管?!我心好累的……”

    苏洵递上考察田务的条陈:“家里出了顽童,让仁夫操心了。”

    张恕翻看着苏洵的文章:“要不是上头有命,我才懒得管他!嗯,这条陈不错,贤兄的才华,让小弟惭愧啊……”

    苏洵拱手道:“这个先不论,仁夫,你说这上头有命,是什么意思?”

    张恕放下条陈:“参政程退之,是益州出去的。万寿节后,给我父亲来了一封信,说是眉山所献的万寿灯,端是精巧。然后提到皇后娘娘听闻眉山孩童深入大理,为此忧心,嘱咐地方要约束好,让他们好好读书,以后为朝廷效力才是。”

    “你说娘娘说的是谁?你说我冤不冤?父亲给我来信,要我看好你家明润!”

    “结果他倒还真不乱跑了,就在眉山城里,我眼皮子底下,一样也玩出花儿来!”

    “你弟弟这半年来干了什么贤兄应该已经知晓了吧?贤兄我就问你,你说娘娘要是知道她打过招呼后,眉山读书种子还日日在江上操帆,晒得炭猴儿一样,会怎么说?换成你累不累?累不累?!”

    苏洵赶紧赔不是:“家中顽童,连累长史,还劳动娘娘记挂,实在不是人子,我回去就好好教训他。”

    张恕赶紧摆手:“别别千万别,贤兄你好好劝他就行,再说我这里还有这还有事情得求他呢!”

    苏洵目瞪口呆:“啥?!”

    ……

第二百零六章 箭课

    第二百零六章箭课

    苏油从可龙里出来,直接就被送进县衙,和张恕大眼瞪小眼。

    张恕自己都不知道该拿这妖孽当孩子还是当大人,最近几件事情把他吓着了。

    小高相爷实锤了,大宋神童指示童谣天意,是真的。

    父亲大人实锤了,皇后过问眉山小孩到处乱跑的事情,是真的。

    还有一件事情也实锤了,自己存入钱庄八万贯,竟然还不是钱庄第一大储户,眉山另有狗大户,是真的!

    “呃,明润,喝茶?要不还是吃糖?”

    苏油吓得赶紧摆手:“什么都不要!糖里有沙,茶里有糖,不是我的菜!”

    说完一指自己嘴巴:“换牙呢!”

    张恕挺不好意思:“也是,县衙里的东西哪里有学宫跟可龙里好……”

    苏油拱手:“长史,有什么你就直说,你这态度和前几个月差别太大,我有些怕。”

    张恕叹气道:“我那不也是为你好嘛?你要早听我的,都能免了你家八公那顿揍!”

    这纯属哪壶不开提哪壶,苏油翻了翻白眼:“长史,这是井上有什么事儿?或者是因为开田分田有了纠纷?如果需要江卿出力,你又不好意思开口的,我倒是可以转达。”

    张恕赧笑:“都不是。”

    苏油摊手:“那我怕是派不上用场了。”

    张恕沉吟了一会儿:“是这样,六月甲寅,上出内藏库绸绢五十万、缗钱三十万下河北助籴军储。这事情你听说了吧?”

    苏油点头:“小报上有。”

    张恕说道:“如今东南事情才了,南边事情也方安定。转运司移文下来,军储须得充足,我眉山就摊上了十万支箭的课务,这事情,明润你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长史是要借钱吗?”

    张恕叹了口气:“如今的眉山,钱能解决的问题,还能叫问题吗?箭!箭啊……”

    苏油问道:“箭,不就是箭杆,箭镞,胶羽吗?找百姓征集啊!”

    张恕说道:“这东西粗细,直度,长度,都是有标准的,中间裁汰太多,劳民而无功啊。我父亲查了武库,里边好些东西还是前蜀留下来的,多不堪用,正气头上呢,要是糊弄他老人家……你在可龙里的下场,就会是我的下场。”

    刚刚都说了,还在哪壶不开提哪壶!

    张恕对苏油拱手:“想想办法,明润你这么聪明,给想想办法。”

    苏油问道:“长史,一支箭成本多少?”

    张恕说道:“如今物价,每枝箭七十文——铜钱,我说的是铜钱啊!”

    苏油已经被弓箭的价格惊着了,早饭二十五文,晚饭四十五文,七十文铁钱都能在眉山码头上吃一天,还吃的不差那种!

    合着一支箭能值两天的饭钱?!

    “长史,能否取几枝制式军箭,我带回去参详一下,再给你回话?”

    ……

    三日之后,苏油带着石富又来了,打开一个布卷:“长史,你看看这些箭支,可否冲抵课务?”

    儒生六艺,弓箭也是其一,张恕取过箭来一看便道:“漂亮!”

    然后对书办打招呼:“赶快,去请少府,还有参军过来。”

    果然好箭,十支一套,大小均一,重心一致,而且箭杆笔直,甚至外面还敷有一层薄漆,不见竹节,光滑异常。

    不一会儿,县尉和都监来了,一看桌上箭支,也齐赞一声:“好箭!”

    县尉取过箭来试了试韧性:“竹的?怎么没有竹节?”

    推官用舌头试了试箭尖:“精钢镞?!破甲用的?”

    苏油都傻了:“等一下!参军你先告诉我是怎么品出来的的?”

    都监接过来,也舔了一下,点头道:“铁腥味淡,的确是钢镞。”

    苏油差点吐了,你们,你们刚刚间接亲吻了!

    石富拱手:“要不,去校场试试?是好是坏,一试便知嘛。”

    来到校场,见到陈田和郭隆,苏油就没好气:“两位,我陪长史你们都要跟?”

    县尉怪不好意思:“不是不是,他们是我叫来的……”

    然后苏油就懂了,眉山太平日久,说起真懂军事上过战场厮杀的,满城里搞不好就只有眼前这两位。

    石富将箭递过去:“来,试试这箭!”

    七十步外支起两个稻草人,身上挂着皮甲,然后皮甲外关键部位还做了加厚处理,心脏部位还绑上了铁叶作为防护。

    陈田将箭取过看了,道了一声古怪,搭箭开弓撒手,箭似流星飞出,笃的一声,稳稳钉在皮甲之上。

    “好!”苏油鼓掌,只知道两位老军武艺精熟,没料到箭术也如此了得。

    郭隆更厉害,第一箭就贴着护心镜扎到了草人身上。

    “好!”苏油声音更大,只是有些虚张声势,瞎子都能看出这一箭其实是偏了。

    陈田笑道:“小少爷不必护短,郭大哥乃延边弓手都头,手底下扎实得紧。夏人护具厉害,护心镜是扎不透的,只能射离心脏最近的部位,这是郭大哥的习惯。”

    苏油笑道:“原来如此,倒是我外行了。不过我们这是试验箭支好坏,郭大叔只管射准。”

    郭隆笑道:“那小少爷看好了!”

    连珠箭发,“叮”“叮”两声,长箭射上铁叶,一支歪歪晃晃地插着,一支则被弹飞到一边。

    两人又试了几箭,郭隆摇头:“不行了,一石五的弓,如今只能开得五箭。”

    张恕却非常满意:“不错,弓箭娴熟,老当益壮!下来各领五百赏钱!”

    都监问陈田道:“刚刚听你喊了一声古怪,却是为何?”

    陈田说道:“启禀参军,我们去草人那边边看边说可好?”

    众人来到草人边上,郭隆拔起一支来:“果然好箭!”

    陈田指着皮甲上那个窟窿:“各位请看,这箭能轻松洞彻两层皮革,端的厉害!”

    郭隆指着草人裆腹部:“老陈,看这里,三层也没问题。”

    张恕都监县尉你看我我看你,都监疑惑道:“这箭为何有如此威力?”

    郭隆轻松取下护心镜上斜插着的那一支:“参军且看,这箭头变形极小,再看铁叶,其实已经穿了,不是箭镞钢质不行,只是弓力不足而已。”

    陈田拿手指摸了摸铁叶间的缝隙:“看,箭从这里进去,铁叶边缘已经打卷了,要换成军中神臂弩,此箭必定已经洞穿!”

    郭隆细看了长箭:“这箭能有如此威力,除了箭镞乃是精钢,还有一点,镞形也有关系。”

    众人一看,果然,一般箭镞乃是三棱锥性,或者菱形,可这支箭镞,箭尖部位乃是三棱锥,可过了三分之一处,后面就变成了圆锥。

    箭在射击过程中式高速旋转的,遇到物体后,圆锥比三棱锥旋转时的阻力小得多,自然可以扎得更深。

    都监一把抓住石富的胳膊:“石老,此箭乃石家铁坊所造?”

    张恕却赶紧拦住:“参军不急,这箭还不知道耗时多久,售价几何,转运司也不一定买得起!”

    这话在理,如今在大宋,一贯半就能买到一把普通弓,可要是大辽同州过来的精品,那就高达数百贯,几百倍的差距。

    这就跟后世汽车中奥拓和奥迪类似。

    石富说道:“其实这箭如此犀利精良,还有一条,这箭镞不是铸的,而是经过锻造!”

    张恕说道:“走,去堂上细说。”

    回到堂上,石富拱手说道:“此箭,乃可龙里苏石两家合造,名叫‘破甲锥’,性能如何刚刚长史参军都见过了,不过这价格嘛,自然也不能用普通箭只来相比。”

第二百零七章 破甲锥

    第二百零七章破甲锥

    张恕看了看参军,参军拱手:“长史,其实可以申报转运司,十万箭的课务,能否以两万这种神箭相抵?这可比那强多了啊!”

    张恕不置可否,掉头问道:“石老,此……破甲锥,价值几何?”

    石富嘿嘿笑道:“这个……要是真如参军所言,十万变成两万,生意就做不成了。”

    除了苏油,所有人都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却是为何?”

    石富笑道:“要造这种箭,需要生产大量工具,模具,磨具,这叫先期投入;后边铁料,煤料,竹漆丝羽,叫后期投入。生意的利润主要由后期投入产生,如果生产的量太少,冲抵不掉先期投入,那我们反而是要亏本的。”

    张恕这才恍然:“有道理,那你们可有应对章程?”

    石富说道:“我们计算了一下,如果一次性生产十万支破甲锥,可以将价格控制在两百钱一支,如果有二十万支的订单,我们则可以压到百五十钱一支;如果三十万以上,我们百三十钱一支都能接受!”

    参军本以为这种箭起码得三四百文一支,一听如此便宜,忍不住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此话当真?!”

    张恕招呼参军:“且先坐下,如此一来,就已经不是县里的事务了,这事情必须移交转运司,由他们来定夺。”

    参军说道:“长史,这可是军功策勋!将箭给我,我现在就出发,就借世家的掠水舟去成都!明日可知结果。”

    张恕转身对石富道:“石公,这箭打造,需要多少时日?”

    石富笑道:“如果以三十万计的话,苏石两家能在三月内交付。”

    这下张恕也坐不住了:“如此便拜托参军赶紧去成都跑一趟差,等等,待我再修书一封,你直接去见我父亲。”

    次日参军消息传回,转运司同意了,破甲锥五十万支,价格每支一百五十文!

    七万五千贯的大订单!

    石富和苏油面面相觑,不是说好的能控制在一百三十文以内吗?

    张恕拉着石富进了内室,两人嘀嘀咕咕了半天,出来之后石富满脸堆笑:“还是张学士所虑周翔,此番差点失了计较。”

    张恕拱手:“如此便有劳了,不过质量上必须经得起我父亲派人抽检。”

    石富笑道:“那是自然。”

    从县衙里出来,苏油便问:“怎么回事儿?张学士是出了名的明白人,怎么变得如此糊涂了?”

    石富背着手摇头赞叹:“所以人家能当学士呢,这箭必须得定在这个价,周围弓箭坊方才有活路,此为其一;此番课务,主要为汰换川中四路武库,如果价格过低,汴京那边要是觉得有搞头,那川中一支箭都留不下,此为其二;大宋防务重点,是北方和西北,这才是张学士让转运司汰换武库的目的,可不是为了给朝中那帮只会校阅的花花部队增光添彩用的。”

    苏油明白了,果然是计相出身,惯于用经济手段解决政治问题,通过抬高价格这种办法,将箭留在四川,之后辐射西北,最后才考虑汴京。

    很合理,不过在很多大宋迂夫子的眼里,怕是要落个目无君父的罪名,因此只能做不能说。

    至于这多出来的这点零头,你好我好大家好,就是打点费用了。

    石富转身,对苏油说道:“我石家武勋出身,世世代代,和大宋武备哪里就真脱得干净干系?石家弟子,既要在战场上一刀刀拼杀,还要遭忌讳侧眼,永远出不了头,用你的话说,那叫高风险,低收益。”

    “如今有了这个契机,转入军器生产,我石家弟子的性命,算是真正保住了。明润,此等大恩,当受老夫一礼。”

    苏油赶紧跳到一边:“别别,怎么越说越玄?事情还能和这个扯上关系?”

    石富笑道:“说你聪明吧,那是真聪明,可有时候怎么就转不过弯来呢?你若是官家,能放任一个世家,既在军队中有基础,又掌握着厉害军器的生产?从此后,只要我石家不断搞出好军器,石家弟子,便会一步步从战场上脱身出来。”

    “虽然这样对军中的影响隔了一层,可是主从关系变了啊!从以前石家求军方照顾儿郎,变成了军方求石家提供精品,哈哈哈哈……走,回去喝酒!今日老夫要大醉一场!”

    苏油呆呆地跟在后边,老子就说石家怎么对我这么上心,原来是早就琢磨透了!

    妖孽!全都是妖孽!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

    新式箭支的制造,对可龙里的技术储备来说,已经没什么难点了。

    箭杆就是用的井上搭建井架和井道剩下的的废料。

    竹筒剖成竹条,然后用砂轮机打去皮和芯,只留竹肉。

    将竹肉条变成圆竹棍,那是早在土地庙就已经成熟的工艺,建房,造竹家具用的竹钉子,就是在带刀片的凳子上拉出来的。

    如今统一调整了规格,工具交给可龙里的各家各户,农闲时节正好做工,而且男女老幼都能干。

    五十户人家,每天每家缴纳一百箭杆,就是五千支。占农闲三个月,啥都不耽误。

    箭杆胚子造好后,捆成捆,上锅蒸制,然后送入通有炉窑热尾气的烘房烘烤,箭杆胚便能自动矫直。

    接下来就是在锯床上裁剪,得到统一规格的箭杆。

    喷上调有生漆的桐油,送入保持湿度的漆室进行络化干固,形成漆膜,便于今后防潮。

    相比箭杆,箭镞反而更加简单,先是用带圆槽的锟杆滚轧出铁盘条,然后逐步辊压成细铁条,再用砂轮锯片切割成小铁圆柱。

    娃子们将软铁圆柱一颗颗安放在高锰钢冲压模具的模坑中。送入锻床之下,用模具锻合。

    一通锤锻之后,磨具合拢,取出来再打开,就是满满一盘统一标准的带尾巴的箭头。

    用钳子夹去溢出周围的铁皮,上砂带机粗磨一下,送入渗碳箱渗碳,一箱可以处理上千枚箭头。

    如今的好箭,箭羽是雕翎,其次是天鹅的,然后是大鸨,最次的用大雁。

    苏油懒得费那劲,就用的可龙里鹅羽鸭羽,将箭羽从双羽改为三羽,轻松解决材料强度和大小不足的问题,稳定性还好了很多。

    不过得有小机械帮助,能将圆周等分三份的小摇盘,带指示线,方便确定箭羽粘贴位置。

    再缠上苏家织坊的高强度丝线固定,插上箭头,安装弦卡,一支箭便完成了。

    箭头渗碳后还要上脚踏工作台旋转打磨,去掉表面杂质,打磨光滑。

    小摇盘还能在这里派上用场,夹持箭头,在工作台上用砂带机推出出角度精准的三棱箭尖。

    这一步其实苏油觉得可以不要,后世也没有听说有三棱尖的子弹头。

    不过这娃是被后世的慢镜头误导了,箭的确会旋转,但那是尾羽的不绝对均匀造成的,和子弹的高速旋转是两个原理。

    不过好在他比较谨慎,没有大量应用的实验数据来证明之前,目前这工序出于照顾宋人的习惯,也给与了保留。

    重要的是工艺流程简化,大量高精度的加工工具的引入,使操作变得简单,只需要两天,就能培训出操作固定工序的人工。

    流水线分工合作,让效率变得极高,可龙里很快就变成了一个日产六千破甲锥的大工坊。

第二百零八章 心累

    第二百零八章心累

    这一把赚得实在有些昧良心,不过苏油也实在是受够了大宋这种低效率物资调用模式了,五十万破甲锥,算是苏油给大宋朝堂提一个醒。

    如今的朝廷,就像一个小户家长,一边要打工赚钱,一边要和邻居搞好关系,一边还要处理家里孩子们的吵闹打架,没必要。

    既然孩子们大了,就该让其各司其责,家长的作用,是统合这个家,让所有人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就好了,什么都管的结果,就是什么都管不好。

    龙昌期对苏油这套理论不以为然:“还有一句话你忘了,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你呀,还是老实读书吧!”

    唐淹也劝:“明润,你聪明颖悟,思虑通达周全,本是读书立学的好材料,只是你关注的东西,太多了……”

    “你看啊,除了学宫本业,还有那什么数学,工学,农学,还有世家产业,井务,还要关心二林部,大理……这,这分心实在太过了……”

    龙昌期就未免叹气:“彦通,就别说他了,这些事情,都是要务,你看就拿他从范先生那里弄来的西南风物,山川地理,你能说不重要?”

    “所以这些话说了也没用,要让孩子静心读书,能分担一些,你我便尽量分担一些。”

    “不过明润啦,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你要学会把手里的力量用好,不要事事亲力亲为,能让别人做的,尽量让别人去做。”

    说完又摇头:“唉,还是白说,你那些事儿,别人还真不一定能做得明白,算了算了……”

    唐淹拿起小报:“朝廷今日可谓得人,殿中侍御史赵抃,弹劾不避权幸,堪称铁面;安石除群牧判官,总算是留稳在中枢了。”

    这事情还有一桩公案,殿中丞王安石刚刚辞了召试,朝廷便授予他群牧判官,意思是让他能有稳定收入,在京城能安心待下去。

    王安石犹力辞,欧阳修上门谆谆劝告,王安石才同意就职。

    而同时,馆阁校勘沈康也跑去宰相陈执中那里,一样求为群牧判官。

    陈执中说道:“安石因为辞让召试,所以朝廷才优先考虑他的差遣。且朝廷设馆阁以待天下贤才,所以要先给予恰当的爵位。你跑来争啥?公与安石相比,颜何厚也!”康惭沮而去。

    这件事情可以看到朝廷诸人对王安石的看重,陈执中几乎已经明说王安石这个群牧判官是跳板而已,接下来的去处已经定了。

    龙昌期点头:“介甫在地方上所行青苗法,与我眉山江卿所行,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苏油便摇头:“不同不同,大大的不同!”

    “哦?哪里不同?”龙昌期有些好奇。

    苏油说道:“呃,最大的不同,就是一个是官府行为,一个是江卿的行为。”

    “青苗法,总体来说,是慈善而不是生意。江卿的行为,是有资金打底,发放前已经计提了两万贯的拨备,我们损失得起。”

    “可安石公以常平仓为底本,他损失得起吗?如果损失不起,那就要保证发放出去的本金能够收回,如何保证常平仓不受损失?”

    “以介甫公的人品和施政水平,控制一州一县,兢兢业业,风调雨顺,自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可就算这样,如果遭遇大灾情,他的青苗法就完蛋了。这不是最终解决之道。”

    “贷款,其实是一种资源调配,是一种对生产结果的预支,所以它必须用于生产,仔细扶持,必须保证产生效益,才能确保贷款的收回。”

    “如果运用不当,它就是一门凶器,贷款给不具备偿还能力的人,或者应收利息超过了贷款人经营所能得到的利润,这本身就是一种将人逼上死路的罪恶。”

    “眉山江卿这次扶持倒春寒,其目的不在盈利,而在维护眉山城的安稳,以利于发展。”

    “眉山气候温和,土壤肥沃,因此倒春寒这样的小灾,就是一个补种和晚收的问题,基本可以保证贷款能够收回,这是天时和地利。”

    “加上利率设定极低,发放也细致,农人所贷款项,我们都是折成了种子和秧苗,这叫专款专用。纵然麻烦了一些,却也是放款和扶持产业相结合,钱庄监事还有事中和事后监督,避免了钱财落到浪荡子手里随意挥霍,然后赖账不还的可能。这是人力。”

    “三者结合,眉山青苗贷方能如此顺利施行。”

    “可介甫公用常平仓储为本,一进一出之间,就给了胥吏们上下其手的机会。要是将贷款额度作为考绩,胥吏们为了完成额度,肯定会胡乱发放,导致呆账坏账无法控制。利息百分之二十,不一定能填平胥吏们调度进出的靡耗,那就要私下调高利息。总之一句话——青苗法一旦失去监管,或者监管重心不当,必定就会走上逼人破家荡产这条道路!”

    龙昌期一拍几案:“你放肆!你这是为豪强商贾张目!视我大宋朝堂诸公,地方州县主政,成千上万的读书人于无物!”

    唐淹一把护住酒精汽灯:“山长息怒,有话好好说,这东西精贵,经不得震荡……明润你快给山长道歉!”

    苏油叹了口气,给龙昌期拱手:“山长不要生气,我们只是在说眉山青苗贷和舒州青苗贷的不同。”

    “从贷款活动本身角度出发,舒州青苗贷,那是真正的贷款行为,但是手法粗糙,监督不善,全靠官员人品为支持,存在严重瑕疵。而眉山青苗之政,说是慈善其实更为恰当,一般地方上,也根本无法施行。这两者之间,是有本质区别的;孰优孰劣,也不好计较。反正都无法通行,要不,我们先存而不论?”

    龙昌期脸上的肉抖了几下,也是叹了一口气:“只能如此……你小小年纪,想太多这些方面,那是未学走路先学跑,先把义理搞通透再说吧……”

    其实能静心读书的日子,对苏油来说,才是最愉快的日子。

    虽然龙昌期和唐淹对这小子非常头痛,但是也越来越看重。

    两人都觉得自己近日学问大涨,原因无他,苏油这块磨刀石,太硬了。

    这小子思维跳脱通透,如今又草读了七经,掌握了大旨,因此你光讲解论点不行,手里要是没有扎实过硬的论据,他立刻就要跳起来反驳。

    只有穷搜经典,将理论的大基础夯实,直到正反双方都认可了,然后才敢起第二楼,第三楼。

    害得龙昌期经常跟唐淹吹胡子瞪眼:“欺师灭祖的东西!他这一套是苏家的纵横家学还是那啥理工的恶毒流播?要不是看在每日侍候周全的份上,打死一百回都不冤!”

    唐淹就给自己徒弟说好话:“教学相长,砥砺切磋嘛,虽然明润固执,但只要道理说通了,他还是俯首认教的嘛!倒是以前很多想当然的道理,经他一问,才知道有些不牢靠,所以山长,这些时日以来,我倒是觉得所获颇丰。”

    龙昌期叹气:“你是没察觉到这孩子的本质!这孩子天性聪明,加上启蒙晚了些,因此养成了自己思考,质疑一切的性子,对圣人经典,他毫无敬仰之心!你必须把道理讲到通透明彻了,他方才接受,绝不听啥就是啥……这样对读书明理固然是好事,就是给他当老师的……心真累啊……”

    ps:推书,《我竟然成了曹丕》,据说是女作者……嗯,在起点男频历史板块写书的女作者,开篇还很不错呢!

第二百零九章 北极院

    第二百零九章北极院

    唐淹笑道:“启蒙晚了些?去年山长可是为难我师徒得好!”

    龙昌期丝毫不以为耻,挥着手道:“世人妄伪穿凿,我那也是吃亏吃怕了嘛!差点错过一个好侍童,好厨子!”

    唐淹也懒得和这调皮老头计较了,明明喜欢苏油喜欢得不行,却偏偏摆出一副严师的架子,累不?

    笑道:“最近才知晓,眉山所造的鹅毛笔,都是只取了鹅毛硬管部分,套接竹管制成。”

    “鹅羽都哪儿去了?却原来早就被明润收储了起来,加上井上废弃的竹节,如今在箭支课务上,派上了大用处!周围州县,都舒了老大一口气,只赞张仁夫义气,老子英雄儿好汉,将老子排给他们的苦差一肩挑了。”

    “拉制箭杆产生的那些竹絮刨花,如今又被他收了起来,也不知道以后会用到何处,总之看来,这也是一门有用的学问!”

    “精,细,纯,看来这孩子是要奉行一辈子了。山长你别说,要是完善成一套理论,搞不好也能弄出一个学派呢。”

    龙昌期又开始生气:“问题是他一天到晚摸鱼,辜负了这天份啊!对了这小子又跑哪里去了?!”

    唐淹说道:“今天不是休沐嘛,他去北极院了。”

    龙昌期略略满意:“嗯,最近老去北极院,看来韵学倒是抓得紧。”

    唐淹翻了翻白眼:“山长你又想多了,今年五月己丑开始,客星出天关之东南数寸,至今尚在。他是去找张道长讨论天文去了……”

    龙昌期的胡子又飘了起来:“真真是气煞老夫!回来看不打他的板子!”

    ……

    苏油不知道龙老头的板子又已经准备好了,他正在北极院兴致勃勃地指挥孩子们测试望远镜。

    光学原理,自打玻璃面世后,他已经传授给了孩子们。

    孩子们学过了三角函数,对光学原理理解也就透彻了。

    折射率,全反射都可以通过实验测算出来。

    然后就是凸透镜和凹透镜,在应用上被称为聚光镜和和散射镜。

    如果利用不同曲率的球面相结合,还能得到轻便的老花镜片和近视镜片。

    工艺的难点已经克服了,利用不同曲度的钢片做夹刀,可以在脚踏磨床上车出各种型号的铜模。

    再拿铜模去水玻璃砂浆上翻模,就能得到各种镜片模板。

    得到粗制镜片之后,还要上羊毛轮用打磨膏打磨,就能得到光洁通透的镜片了。

    然而要将镜片组合成望远镜,却需要涉及大量的计算。

    不过这一次,苏油的经验让可龙里光学小组走了很大的弯路。

    这娃的经验完全来自后世双筒望远镜和书上见过的伽利略望远镜,两者都是凸透镜加凹透镜结构,因此他信誓旦旦地在实验室要求娃子们通过蜡烛,成像板,和镜片一起在导轨上调试,测量焦距,希望计算出望远镜镜筒的长度和放大倍数的精确数值。

    计算难度相当大,试验进度缓慢。

    直到有一天,刘嗣闲得无聊,将目镜也换成了凸透镜,然后发现,双凸透镜结构,同样可以在目镜后方得到蜡烛的实像。

    而且这个结构让计算非常方便——目镜和物镜之间的距离,也就是设计中的镜筒长度,它等于目镜的焦距加上物镜的焦距!

    还有个特殊的好处,由于两个镜片之间有一个实像,因此可方便的安装分划板!就是中心十字!

    对于土地庙的孤儿们来说,这简直是一项山崩海啸般的发现。

    无所不能的小少爷,理工学的领导者,土地庙孤儿们的导师,其理论被继承者第一次推翻了!

    刘嗣万分忐忑地将发现结果私下报告了苏油,然后忧心忡忡地等待小少爷的判决。

    苏油立即将孩子们全部集中起来,郑重地宣布了刘嗣的发现,亲自颁发了自己设计,请石富用纯银和沙金铸造的一枚小勋章——发现者勋章。

    然后告诉刘嗣,小少爷全力支持他将这个发现变成实物,需要多少钱,多少黄铜,多少玻璃,多少人帮助计算实验,随便!

    所有人都受到了极大的鼓励,小少爷说了,今后谁要是还能有这样的发现,和四哥一样的待遇!

    通过这件事情,所有人还明白了一个道理,小少爷不是神,他能做到的,自己经过努力也能做到。甚至他做不到的,自己也不是不行。

    当然事实上仅仅一个发现不足以支撑起一台望远镜的发明,苏油的参与还是必不可少。

    不过思路打开,难度降低,积极性调动起来,事情一下子开始变得顺利了。

    刘嗣还发现,目镜的大小,适合瞳孔大小便好,没有必要造得过于庞大。

    经过试验,目镜和物镜的大小,最终设定在五十比七。

    分化板上的十字,被苏小妹寻找到一种蜘蛛,用蜘蛛茧里抽出的细丝制作出来。

    很快,一把三段收缩,带螺旋微调的十倍望远镜就组装完成,接着被安装到了经纬仪上,成为大家在可龙里观察帆船的工具。

    直到有一天,糟娃鬼使神差地将望远镜的观测对象移向了月亮。

    月球上的环形山把这娃吓坏了,连滚带爬地跑进书房:“少爷……少爷我闯祸了……我把嫦娥看没了……”

    苏油也吓坏了,老子弄这个是让你们搞测量画地图用的,没叫你拿去看月亮啊!

    没有功名职分胆敢窥测天机,糟娃哥你不想活了!

    张麒趴在地上抱着苏油小小的大腿:“小少爷救救我啊……你又没跟我说过不能看月亮,你不能不教而诛啊……”

    苏油都被气笑了:“哟?《荀子》富国篇都在读了?糟娃哥不愧是土地庙的经济学家啊……起来!小少爷有办法!”

    因此如今的观象台,就被移到了北极院。

    这里是天师道分支机构,观测天象正是他们的职责范围。

    鉴于这次的事情,苏油也集思广益,实验室不能再这么放羊了,不然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

    很快,《化学实验室操作管理条例》,《物理实验室操作管理条例》,《贵重设备申请条例》,《实验项目专项资金申请条例》等措施一一出台。

    谁也不许闹!小少爷石大老爷都要以身作则,何况你们!

    一组娃子在天庆观北极院围着望远镜上蹿下跳,张道长一边给苏油按摩眼周,一边低声下气地说话,根本就没有一点师道的尊严。

    “少爷,老道的手法还行不?”

    苏油闭着眼睛享受:“舒服……道长你这套眼保健操可以滴……”

    “小少爷说笑了,这是还虚通明功,老道拼着亏了二十年的道行,也要让少爷耳聪目明,读书人嘛,眼睛最重要了……”

    苏油说道:“少骗人,又在惦记我的好东西!”

    张道长一点没脾气:“怎么能说骗呢,你是我天师道栩卫仙卿的未来夫婿,又是当代天师的义弟,我们本就是一家人,这一家人,怎么能说两家话呢?”

    “老道对你可是比对子瞻还尽心,如今小少爷的诗词在眉山扬名,好歹有老道辅导韵学的一点功劳吧?再说我还耗费二十年功力……”

    苏油没好气地抬手:“打住!才给你们弄了流注铜人,我那兄长嫌我做得过于真实,说是有伤天和。我就不明白了,一个人体模型而已,越真实不是越对你们掌握经络穴位有好处吗?难道只能拿小白兔跟小老鼠做实验?”

第二百一十章 眼镜

    第二百一十章眼镜

    张道长说道:“无量天尊,用小白兔跟小老鼠做实验,那也是有伤天和的……再说了那流注铜人你又不是给天师道做的,是给薇儿小娘子做的,这一节可要分辨明白。”

    苏油都气笑了:“照道长这说法,等薇儿医学结业,那铜人还可以从玉局观里搬出来?”

    张道长脾气贼好:“那是自然。不过有一节少爷也当明白,我中华医道博大精深,所以结业是不可能结业的,薇儿永远都不可能结业的……”

    斗嘴失败,苏油只好认输:“道长你北极院最厉害的功夫不是韵学和推拿,而应该是诡辩之术。说吧,这回又要干啥?”

    张道长小意说道:“天师来信了,院子里那物事,乃我道家至宝,留你手里不合适。就算留在北极院,老道都要背着好大干系……能不能,送往玉局观?”

    苏油无语:“明明是我发明的东西,怎么就成道家的至宝了?”

    张道长继续好脾气:“若非如此,少爷为何不将宝贝留在可龙里,偏偏要送来我天庆观呢?这说明少爷心里也清楚,这东西,它一定,必须,只能是我道家的法宝嘛……”

    靠!被人拿住软肋了!

    苏油只好说道:“先说好啊,这法宝……呸呸呸……这望远镜,望远镜的设计原理,图纸,试验数据,可以送给玉局观存档。不过镜片磨制之法,望远镜制作之法,得留在眉山。天师道可以找可龙里定做镜片,或者提出设计要求,由可龙里制作成品,然后你们拿去爱看啥看啥,行了不?”

    张道长笑道:“这就对了嘛,小少爷你放心,我们一定将窥天镜和罗盘,法剑,金丹一般重视!不会坠了它的名头!”

    苏油无奈地挥着手:“算了我投降了,随便你们处置,你说重视就重视吧,道长手法真地道,来来来再给我提提背……”

    ……

    第二天一早,苏油才回到学宫,就被唐淹堵在门口:“山长生气了,明润要不你去瞩远楼躲躲?那里全是铜臭,龙山长不会涉足的……”

    铜……铜臭?铜的抗氧化性比铁好,因此铜器可以作为熬药的锅子,铁的就不行,没有铜盐生成,哪来的铜臭?

    不过这道理在天师道观里说可以,在这里就是鸡同鸭讲,苏油只好说道:“呃……那我想想办法……”

    转身溜回纱縠行取了一张表格,和一个盒子,施施然地回到精舍:“恭喜山长!”

    龙昌期正在擦拭戒尺:“哦?可是笋丝炒肉制备妥当了?”

    “啊?呵呵呵……”苏油冒着冷汗假笑:“山长你是大儒,怎么能学八公说乡里俏皮话?不妥当,不合你老人家身份。”

    龙昌期问道:“你的学业,最近如何了?”

    苏油说道:“堂哥嫂嫂夸我了,说山长你教得好,子瞻子由他们现在羡慕嫉妒恨……”

    龙昌期冷笑道:“我就问你,你每天用到学习上的时间有多少?”

    “呃,不少了吧?早晚各两个时辰呢!我每次内试都没给你丢人吧?前三基本能保证的,几次都把唐瞻考哭了!”

    龙昌期大怒:“你这是在浪费你的天份!你好意思跟唐瞻比?人家才七岁!”

    苏油瞠目结舌,龙老头你好不讲道理!说得就跟我不是七岁一样?!

    见龙昌期举起戒尺,苏油一抬手:“暂停!我们先测过视力再说!”

    龙昌期愣了:“什么视力?”

    苏油搬了个凳子放在墙的前面,然后将带来的表打开,顺手将龙老头手里的戒尺接过,然后让老头捂住一只眼:“龙老来看这个圈圈,开口朝哪边你就比划一下……”

    测量完视力,苏油又打开盒子,取出一个黄铜的镜架给老头戴上,然后加上两枚镜片:“龙老你再看,这个朝哪边……好,这个呢……好,我们换一片啊……”

    等到一通调试完毕,龙老头早已将惩罚苏油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哈哈哈哈……好!好东西!等等……”

    说完取来纸笔,刷刷刷一通狂草。

    狡童磨水晶,赠我复明莹。

    举笔清秋雾,移灯入夏晴。

    颐评今试策,兴觅古歌行。

    拾卷追年少,中衷乐至情。

    写罢将笔一抛,高声笑道:“哈哈哈!快哉,何其快哉!”

    唐淹一直躲在外面,随时准备抢位救人,却听得龙昌期在里边开怀大笑,不由得大是称奇。

    我这徒弟,还真是能人所不能哈,绝处都能逢生……

    拥进门来:“山长什么事情如此高兴……哎呀鼻梁上这是什么古怪?”

    龙昌期笑道:“明润搞出来的新奇玩意儿,哈哈哈,能让老眼不再昏花,这理工,倒是有些用处!”

    苏油指着纸上起首的那个“狡”字:“山长……其实换成灵字挺好,或者仙字也不错。”

    龙昌期扶着眼镜看了看:“明润你也是写字的好手,不知道草书讲究笔随意到?这篇书法逸兴遄飞,一气呵成,诗也不错……嗯,老夫平生笔墨,以此为最,再写也写不出这味道来!你看这个中字,多飘逸?!哈哈改不得改不得!”

    唐淹也连连赞赏:“龙老少有这等恣肆豪放挥洒的作品,笔意的确上乘,我一会去给你送去装裱起来。”

    苏油从龙昌期鼻梁上取下眼镜,气呼呼地向外走。

    龙昌期说道:“喂喂,明润你去哪里?”

    苏油说道:“这是试镜架!你不觉得沉吗?要做成眼镜,需要用轻巧的架子!”

    到了晚间,苏油才回来。

    龙昌期搓着手:“呵呵呵,小油啊……我让食堂做了你最喜欢的回锅肉,让张胜单锅炒的……呵呵呵……”

    苏油交给龙昌期一个鱼皮盒子,打开来里边是一副精巧的眼镜。

    眼镜是黄铜细丝做圈,牛角片做为眼镜腿和鼻垫:“功夫费得大了!”

    说完拿手指着玻璃镜片:“这是一匹好马,这是一匹好马,这东西定价十二贯一副,别弄丢了。你那大而化之随手放东西的毛病得改改!”

    “改,一定改!”龙昌期将眼镜架到鼻梁上:“不贵,比起你每晚上四贯灯火钱,真不贵……”

    苏油说道:“那就赶紧吃饭,吃完读书……哎呀我说你怎么把回锅肉放饭上热着,还加盖!这青蒜苗都软塌了……”

    吃过饭,唐淹过来,三人又开始了每天的拼桌学习。

    苏油学完日课,还得读信写信。

    给玉局观天师兄长和薇儿的,给程三薛忠的,给二林部范先生大石头的,给大理小高相爷的,给青神大小苏的……

    如今苏油算是明白,为什么古人这么重视书法了,信函往来,估计占了士大夫生活的相当一部分。

    ……

    纱縠行,苏洵也在写信。

    雷简夫又来信了,知悉张方平上报朝廷举荐苏洵为蜀州学宫教谕一事黄掉,特地写信劝解。

    信中先从杂事说起,提起一桩旧事,说当年他在陕西做县令的时候,山洪暴发,大石塞山涧中,水遂横流为害。

    那石头如房子那么大,人力不能去,州县患之。自己就使人各于石下穿一穴,度如石大,挽石入穴窖之,水患遂息。

    信中说自己的经验表明,理工也不是没用,听闻眉山理工之学,已经可以穿凿出六十丈的深井,很好奇,想知道工作原理。

    然后才过渡到劝解,说他已经给欧阳修,韩琦等人去信,再次推荐了苏洵。

第二百一十一章 托请

    第二百一十一章托请

    雷简夫信中没有提到自己下了多大的力气,只说是让苏洵切莫气馁,他还给张方平也写信了,要老张再荐!

    其实老雷才是真正的热心人。

    他给欧阳修的信中写道:“伏见眉州人苏洵,年逾四十,寡言笑,淳谨好礼,不妄交游。尝著《六经》《洪范》等论十篇,为后世计。”

    “张益州一见其文,叹曰:司马迁死矣,非子吾谁与简夫亦谓之曰:生,王佐才也。”

    “呜呼!起洵于贫贱之中,简夫不能也,然责之亦不在简夫也。若洵不以告知人,则简夫为有罪矣。”

    翻译过来就是:苏洵这人可以的,不过我老雷是没办法将他从贫贱里边拉出来了,但这不是我的过错,要是我不将他推荐给你们,那才是我没对。

    言下之意就是,现在人交给你们了,老雷我名声不污地上岸了,各位看着办吧。

    苏洵在这种情况下,纠结再三,决定给张方平写封信。

    开篇说了两人之间光风霁月,不涉私情,可以无愧。

    然而笔锋一转,但是如今我却有私事求张公,必将为君子所笑。

    然后再转,事情涉及自己亲人,因此受到讥笑,那也是活该。

    然后再转,但是如果今日我不主动,他日明公知道我家的情况,肯定也会主动,那时候就是明公被讥笑。

    然后再转,与其明公他日被笑,不如我今日被笑,思虑再三,我还是决定将这事说出来。

    文豪就是文豪,转了几转,才说到这件私事儿到底是啥。

    自己有两个儿子,“龆龀授经,不知他习,进趋拜跪,仪状甚野,而独于文字中有可观者。”

    “读孟、韩文,一见以为可作。引笔书纸,日数千言,坌然溢出,若有所相。”

    然后写到爱子之心:“洵今年几五十,以懒钝废于世,誓将绝进取之意。惟此二子,不忍使之复为湮沦弃置之人。”

    最后还是一如既往的恣肆激越不冷静:“将使轼、辙求进于下风,明公引而察之。有一不如所言,愿赐诛绝,以惩欺罔之罪。”

    程夫人在后边看了,摇头道:“夫君,是不是行文太过了……”

    苏洵说道:“张公乃知我者,定不见怪的。”

    程夫人又问道:“你都不提小油”

    苏洵摇了摇头,另外抽出一张纸笺,提笔写到:“至如弟油,幼有灵异,素蹈仁行。声闻于上,元弼垂听。此盖囊锥琴木,可自待其出者。非洵嫉陋而掩之,实不欲托请于当政,以污幼弟名节也。明公知我,伏唯察之。”

    程夫人点头笑道:“好,不请而请,请而不请,我苏家人,本该如此不卑不亢。经此缓冲,夫君的信,倒是不那么锋芒毕露了。”

    苏洵将信装起来:“辙儿的婚事,筹备得如何了”

    程夫人笑道:“你这当爹的呀……日子就在年前。辙儿沉稳,二十七娘活泼,就如轼儿和弗儿一样,性子能够互补。二十七娘和八娘小油都熟,史家和苏家的关系也如蜜里调油,我这当娘的,可算是放心了。”

    苏洵笑道:“那就还剩明润了。”

    程夫人噗嗤一笑:“他呀,早把自己安排得妥妥当当,还藏得老深,你不知道而已。”

    苏洵讶异道:“我只知道他如今不差钱,出手豪阔。不过听你的意思,这还能和石家门当户对了”

    程夫人抿嘴笑道:“小油信任我这个嫂嫂,将资产都交给我保管,我得替他守密,总之你只管放心,到时候薇儿的聘礼,保管吓石家一大跳!”

    ……

    苏辙的婚礼办得比苏轼热闹,纵然苏辙不喜欢张扬,可史家如今搭上了皇商的名头,玉瓷蜚声中外,那叫一个不差钱。

    加上史洞修想洗刷瓷公鸡的名声,因此陪嫁给得格外的丰厚。

    苏家张红挂彩,苏轼和苏油在家里等着新妇上门,苏轼一边看着门口还一边说酸话:“别看现在热闹非凡,这娘家势大,子由以后的日子怕是难振夫纲了。”

    苏油不以为然:“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好在侄媳通明事理,看重的是你才华。要不然她当真了,很容易惹起家庭纠纷的。我今天就守这里了,非得等着二十七娘改口喊叔叔不可!”

    王弗浅浅一笑:“叔叔,你得时常提点一下子瞻,他一高兴就容易忘形。”

    苏油叹气道:“嫁给这样的马大哈,你就多担待吧……”

    苏轼大为不服:“什么话!我和子由从小到大就没挨过揍,有人可是一年几通好打,还好意思在这里说嘴!”

    这是就听门口鞭炮炸响,大家齐声呼喊:“新妇接回来喽……”

    ……

    热闹之后就是年底,苏油和阿囤元贞在码头上,等待益州和嘉州的大船。

    年关之前,四通商号各家掌柜,监理,合作伙伴,都要来参加年终会议。

    如今的四通商号,内部分出了好几个部门,商务,会计,钱庄,物流,监察……还有情报。

    别的部门世家都熟悉,不过情报是个新业务,大家都当苏油胡闹,因此干脆由他主管。

    其实苏油也是二把刀,不过谍战片看得多了,然后股市期货的商战片也看过一些,因此商业情报工作第一部就是搜集各地地图,地方志,气候,人口,物产,价格波动,先进技术等项,先培养人才,再慢慢细化。

    川中四路各大州主要产品的价格,盐,铁,粮食,都有每日价格柱状图,形成类似股市那样的日线,一目了然,但是具体干什么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商号的职位,从经理,监理,监事,掌柜,到勾管,也分出了层级。

    合作伙伴也分了几等,如二林部这样的,那就是穿一条裤子的。

    薛忠的船终于来了,这小子又胖了一圈,裹在一身蜀锦里就像一条五彩斑斓的虫子:“哎哟恩公,怎敢劳你玉趾亲降……”

    苏油抬手:“停!不会拽文就别拽,不然我拽起来吓死你信不信薇儿呢”

    薛忠搓着手:“呵呵,小娘子没来。”

    “啥!”

    薛忠赶紧摆手:“这跟我没关系啊!小娘子换牙,说不想让你见到她的丑样子,就跑青城山去了,怎么劝都劝不住啊……”

    阿囤弥也前后脚的到了:“哎哟,那这年就没法过了,有人该不会哭着喊着寻老婆吧”

    苏油翻着白眼:“姐姐我好歹是你们部落大巫,你要尊重我才行。”

    阿囤弥压根不搭理他,对阿囤元贞招手:“元贞过来,小油欺负你没”

    阿囤元贞立即告状:“欺负了!他不让我玩帆船!”

    苏油没好气地说道:“就你那两把狗刨的水性还玩帆船!给你做了救生衣你又不背,怨谁”

    阿囤元贞嚷道:“所有人都不背就我背!你用大葫芦做的救生衣,背着就跟个大乌龟一样,所有哥哥姐姐都笑话我!”

    阿囤弥想象着阿囤元贞背上背着半个大葫芦的样子,笑得都蹲地上了:“哎哟别说还真像,哈哈哈哈元贞啥时候给姐姐背一个瞧瞧……”

    一群人笑闹着朝曙远楼走去,阿囤元贞到底还是记挂师父:“姐姐,范先生在家里还好吧”

    ps:推书了,已经三百万字了,肥的不要不要的啦,《回到明朝当暴君》,其实估计书友们应该都知道,均定即将破万的品质大佬……嗯……会不会商胡口决堤,黄河倒灌,反而从那边引流过来哈哈哈哈……

第二百一十二章 同学纪念册

    第二百一十二章同学纪念册

    阿囤弥摸着元贞的脑袋:“范先生挺好的。”

    阿囤元贞问道:“先生真不出来了啊?”

    阿囤弥叹气道:“先生说了,哪一日二林部出了进士,哪一日就是他就打破誓言之时,所以元贞,你得努力啊……”

    阿囤元贞瞠目结舌:“进士……听说很难的……明润!明润是大巫,也算二林部的!他肯定能考上!到时候先生就能出来了!”

    苏油转身,沉着脸道:“元贞,你当先生是什么了?他在神灵前许下的誓言,是容许你投机取巧的吗?”

    阿囤元贞低着头,眼泪都掉在了地上:“可……可我怕要是考不上……”

    苏油柔身安慰他:“考不上也没关系,先生在二林部,又没什么不好。你可以尽自己所有努力之后坦然迎接失败,但是不能有投机取巧的自欺之心,明白了吗?”

    阿囤元贞点头:“哦。”

    阿囤弥笑着看了苏油一眼:“弟弟交给你,我还真放心。”

    说完拉着阿囤元贞的手:“走,进城逛街,弟弟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姐姐有的是钱!”

    真心有的是钱,沙麻部扼控金沙江进入大理的通道多年,积攒的资产全都进了二林部腰包。

    加上锰矿的发现,商路的通畅,在大宋,二林,大理这个经济循环圈中,二林部最为弱小,因此现在的经济增长速度,自然也就提升得最为明显。

    与之相对应的,就是汉人在二林部的地位水涨船高。

    如今整个经济循环圈内的精准地图,已经作为密档,存放到了眉山商会的情报部门,对外代号忘雨轩内。

    这个圈子,包括了大宋的雅州,眉州,嘉州,叙州,辐射到益州,蜀州,整个二林部,外加大理的建昌府,会川府,东川郡,鄯阐府。

    国内的地图不敢乱画,不过国外和羁縻州就没那么多顾忌了,整个大理国经济最繁荣的地区都被囊括在内,还在渐渐向洱源扩张。

    有苏油这个大巫的神迹,加上范先生快刀斩乱麻计平沙麻部的威望,目前二林部中下层的人心,牢牢掌控在两人手里。

    而且两人一老一幼,看上去都是人畜无害一心一意为别人着想的品种,加上两人各自的外交人脉,也得到了二林部上层人物们普遍的尊重。

    在现在这种状况下,这就已经是最好结果了。

    ……

    薇儿没回来,石家也怠慢不得,八公如今手上也松快了,各家的年礼准备得充分。

    主要还是苏家的特产,大笨鸡,阉猪肉,鹅,鸭,鱼,韭黄,粉丝,还有就是加工所得的农产品——白面,糯米粉,挂面,食物油。

    最重要的,就是各种苏家调料以及美酒。

    所有这些加起来,每家红头花色两大车,其实还比不上最后搭上去的一套玻璃茶具,一套玻璃酒器。

    可龙里的规划布局已经完善,进入良性循环,终于无需苏油操心了。

    都是散户,因此主要搞家庭立体小农业,这也是后世川南普遍的搞法。

    苏家主要控制产品输出和提供禽畜农作物的种苗,并保证乡亲们的物产都能换成实惠,而自己则在农产品加工上盈利。

    再加上龙脑香,炒青茶的补贴,滋润得很。

    还有就是和石家合作搞精品军工,这个也是暴利,因此薪水给得挺高,足以弥补农民和城里工人之间的收入差距。

    苏家还是不兼并土地,不但不兼并,还要扶持各家散户的产业,教育子女,抚恤孤寡。

    江卿世家里的头号人品,那是谁也不能撼动。

    但是苏家的底蕴,却迅速地丰厚起来,即使如此,还没有将苏油和纱縠行两只城中的大鳄鱼计算进去。

    飞梭织机设计难度太大,但是缫丝机,纺机,其实技术都已成熟。

    不过苏油还没敢弄,丝织行业是川中大行业,绢帛几乎等同于货币,经济体量和市场没有上来之前,苏油害怕对地区经济造成太大的冲击。

    即便如此,苏家织染已经和周边出现了代差,水玻璃溶剂的大规模应用,使得苏家织品更薄,更结实,更光亮,更固色,加上外贸通道掌握在自家人手中的便利,苏家织坊第一次走上了扩张的道路。

    苏油这边,貌似都是合作项目,而且大头都是别人在拿,其实却不显山不露水地掌握着诸多产业的最上游。

    曲母,水玻璃,诸多化工产品的提纯技术,各类机械图纸,金属配方,打井工艺,水泥煅烧技术,玻璃配方和工艺,新型金属盐釉料,龙脑香提炼,炒茶技术……

    辐射出去的产业和收益,其实已经深入进了整个眉山的方方面面。

    然而表面上,苏家小少爷还是那个平常在学宫认真学习,休沐之时就跑到街上和码头,带着娃子们调皮捣蛋的孩子。

    穿着朴素,干干净净,待人礼貌,仁慈谦逊,人畜无害。基本上可以算是人见人爱的眉山吉祥物。

    要说这孩子有什么毛病,就是好奇心太重,见到什么新奇的东西都要问个究竟。

    还在码头上给出了赏格,说是要搞一部农书,各路商贾行人,只要能带来古怪的矿石,植物,蔬菜和种子,说出见过的机械,开荒的方法,种植饲养技巧,通通有赏。

    一位吴地客商,带来了一种据说大江海口处培养出来的大菘菜,一棵重达三斤,几棵菜一包种子,换得了今年三百瓶永春露的交易定额。

    益州客商更贼,直接将织锦大机图纸画了一套,外加一个小模型,百匹苏家扎染木棉的份额就到手了。

    转手就是钱啊……

    最搞笑的是一位陵井上的流民,胡乱捡了几块石头献给小少爷,没想到过了三个月,小少爷找上门去,说是其中两块派上了大用,派李大栓带着什么勘探队,跟着那流民找到了两处出石头的所在,然后,直接奖励了三十贯!

    三十贯啊我的天神爷,叫花子立马变财东了,转头就娶了一个拖儿带女的寡妇,分了房子分了地,真真的羡慕死旁人呢……

    程家杂货铺,莫名其妙地冒出了很多小东西,不贵,但是贼好用。

    符合衣服肩膀形状的衣架,带弹簧的小竹夹子,刮丝刮皮的小刀片,竹筋折扇,门窗用的活页,铁钉子,妇人在布料画形状的粉笔,大小配套的钢针,各色配套的小卷丝线……

    有种东西叫弹簧秤,小小一根铁皮管,上边一个圈下面一个钩,东西挂上去提起来,立马就知道多重。

    还有一种裹漆钢丝和竹棍制作的轻便雨伞,有个开关,一按就会嘣的一声自动弹开……

    东西虽小,可是给家中带来的是方便,价格又不贵,很快便成了眉山的时尚。

    女人们的心思苏油也猜不透,最受欢迎的竟然是发卡。

    眉山女人们手巧,不少人购入发卡后,扎上绢绒制作的花朵,除了自用,剩下的转手就卖给了来往的嘉益客商,厉害的甚至在家门口开起了小摊位,应付一家人日常花用轻轻松松。

    折扇这东西据说汴京偶尔能见到,不过吴地客商见多识广,多是鄙夷之色。

    呵呵呵,高丽货,不说其它,就眉山折扇底下那颗铆钉的工艺,就不是高丽货能够比的。

    扇面有绢,有纸,颜色素雅,打开都有淡淡的水印,没说的,苏家染织和程家花笺。

    这东西和气候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这是文化的载体,或者说,逼格的载体。

    陈慥在学宫开了个坏头,这娃不差钱,直接买了三箱折扇,发给每个同学一把,让同学们写上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般是一首诗,一段圣人经典,再题上对陈慥同学的鼓励,赞誉和期许,以及大家对未来的展望,然后留名,收回。

    苏油手扶脑门哭笑不得,这特么不是同学纪念册的套路么?!

    不行我也要来,不就是三百把扇子嘛!我连老师,知州,知县,统统加上!

第二百一十三章 新船设计

    第二百一十三章新船设计

    程文应一看,哎哟小孩子脑子就是灵啊!我要这个没啥用,不过可以给我儿子啊!收藏着从中央到地方各路大佬的题字的折扇,没事拿出来耍耍,淡淡的逼格随风飘扬!

    嗯,回家找师爷合计合计,看看当朝宰执的扇面多少银子能换一幅……

    于是眉山玩折扇的风气就起来了,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文人们见面第一句话基本就是:“今天,你写了没有?”

    然后就有人回应:“虽然一个字都还没写,可有一种迷一样的从容……”

    ……

    可龙里的梨花开了又谢,苏油八岁了。

    今天他在码头送别陈慥和巢谷。

    巢谷要去西军投军,而陈慥,再次被伯伯告了一状:这娃离家出走,跑去了大理,差点被侬智高瓮中捉鳖!

    不过这次陈希亮击节叫好,认为自家老四终归还是可造之才,要亲自捆在身边调教了。

    不要小看陈希亮的调教,苏油羡慕的不要不要的——历史上,只要和陈希亮沾边的人物,除了苏洵,差不多都得中进士!

    苏油恶意地认为,这就是陈希亮在报复他哥,报复他当年不让自己读书。

    不是不让我读书吗?老子把全家人都弄去读书,都考成进士,让你在家里成为弱势群体!

    就问你怕不怕!

    不过陈慥不这么认为,据他说这次多半要被逼婚。

    当年他父亲被河东柳家榜下捉女婿,老陈为了自保,转手就把孩子们给卖了出去——女婿是不可能女婿的,我早已成亲,孩子都老大了。

    不过我们家孩子读书都还行,进士我也考了,没感觉有什么难度啊,估计过几年可能我们全家都会成进士呢——承蒙柳家看得起,要不,我们结儿女亲家吧!

    天选之人,就是这么任性。

    苏油递给陈慥三把折扇:“你漏了我眉山三个关键人物,给你补上了,我家堂哥和大小苏的小文章,你就可着乐吧!”

    陈慥不以为然:“你堂哥倒也罢了,大小苏老弟……呵呵呵还没我陈季常出名……”

    哎呀这么嚣张?!

    算了,我不跟你计较,苏油努力踮起脚,拍了拍陈慥的肩膀:“季常大哥,以后遇到子瞻,记得和他交好,相信以后他会名动四方的,说不定到时候,还能替你扬名呢。”

    呵呵呵,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你的名声,注定会随大苏这诗句而名传千古。

    巢谷的礼物,是一柄四尺半的精装长剑,不过苏油不是送给他的,而是让他去送给上官的。

    巢谷的文才,在文人中不够看,不过在武人里边,尤其是低层武人里边,尚属佼佼者,苏油自己也不通武事,只好让石富找了些关系,写上几封书信交给他带上,算是尽一份心意。

    送走二人,苏油想着大宋如今的军事,也不由得连连叹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种颓势要扭转过来,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石薇来信了,大咧咧地承认了错误,就把话题转到了白猿身上。

    白猿和道教渊源颇深,山海经里便有记载,后来也有白猿在楚国传道,在越国授剑等诸多传说,道教本身还有一本《太上洞玄白猿经》,相传就是白猿公传下来的天书。

    石薇觉得木客越来越胖,有些抱不动了,应该控制一下饮食。

    窥天镜引起了轰动,如今玉局观观星台一到晚上就挤了一群道士,引经据典考究星象,吵得一塌糊涂,第二天一个个顶着黑眼圈练功。

    白胡子公公师父怒了,给观星台加了一个大铁门,然后开始了考试,考及格的道士叔叔们才有资格获得观星的资格。

    苏油将几个关于白猿的故事摘录下来,又讲了一些近来发生的趣事。然后让石薇帮忙打听一下,如果有观星台,那应该就有星图,有历代日月食的记录,如果有的话,等有机会他会去玉局观看看。

    ……

    紫燕归来花满城,苏油觉得日子都美出泡来了。

    盐井增加到了十口,新井的出现让江卿们发现了一个大问题——交通瓶颈。

    仅靠二林部的四艘船是不够的,众人这才想起苏油曾经提醒过他们造船的事情,只是他们当时都把目光投到了修路积累名声上去了。

    如今路还没修到益州,问题便已经凸显出来。

    好在新式帆船技术初步积累成型,二林部的那种圆底流线型战船技术,沿江船场也非常成熟,加上资金尚算雄厚,因此商号董事会决定,一边大造盐仓囤货,一边招揽造船工匠,开造新船。

    买船是不行的,如今的江船多是松木制造,偷工减料,川人的习惯是从益州一船跑到扬州,然后连船带货一起卖掉。

    苏油的龙骨小船给了船工们极大的提示,榫卯结构是中国祖宗们玩老了的花样,如今还有了铁质螺栓,那就用拼合式龙骨。

    新船抛弃了一次性使用的方式,采用上等的木材——龙骨和肋架用的是最细密的川中特产的大桢楠,其余部分用槠木、榆木,衬舱底和甲板则尽量用杂木降低成本,舵杆要使用榆木、榔木,舵板和桅杆用杉木。

    桅杆也可以用铁箍拼接,但目前川中还没有这般造船的——衫木大料不缺。

    铁箍还是要用,不过只是为了加强桅杆强度。

    索具出于成本考虑也用了多种材料,锚绳缆绳用青竹皮蒸煮成竹丝,然后用制绳机制成,帆索用大麻制作的麻绳。船帆抛弃了笨重的草席竹席,改用苏家结实的铜钱麻布。

    船帆的面积远远超出了如今普通江帆的大小,船长度足有十丈,最宽处四丈,主桅高度八丈,两根次桅六丈。

    整膄船是新老过渡的产品,通过所用的度量衡便可以看得出来。

    整体看上去,新船水下部分和二林部战舰几乎一样,圆底流线型。

    水上部分则更加接近苏油他们的飞剪式小帆船,桅杆也是老款,不过风帆变成了新款,而且控帆系统引进了可龙里号的设计,只是因为桅杆数量增加了,需要增加人手分别操控。

    最出格的设计可能就是那一支从船头前伸出去的斜桅了,用来和前桅一起牵引起三张三角帆,尽量多的使用风力。

    这个设计,是之前所有中国帆船中没有出现过的,不过可龙里号有现成的例子,造船工人们觉得这设计师一定是一个斤斤计较会算计的老狐狸——太会抠了!

    船锚五百斤,石家铁坊铸造。

    这艘帆船苏油没有参与设计,老船工们几乎一看可龙里号的图纸和实物便明白设计思路。

    图纸这玩意儿,难在绘制,让看的人一目了然,那是基本要求。

    不过苏油也不是没有出力,他在董事会上提出工程预算,工期评估,材料采购,人力资源配置等几项概念,要求以这次工程为例,将条例章程摸索出来。

    这个提议得到了董事会的高度认可,小猴子总是喜欢一招鲜吃遍天——说白了还是精细纯老调三重奏。

    除此之外,苏油还赚了一点零花钱。

    可龙里刨箭杆刨出来的那些竹絮,加上桐油和石灰蚌壳灰调制的胶灰,可是填塞船板缝隙的好东西。

    这个是中国独有,也是中国船采用普通木材制作也能到处行驶的原因。不像西方,必须用橡木,榉木,柚木这等高品质硬木。

    新船预计耗时六个月,运载量将达到恐怖的三千五百石!

    宋代一石小一百公斤,这就是三百多吨,江浙吴中不知道,但绝对是如今蜀中最大的大船。

    十口盐井的产量,全靠这种船的话,需要近五十船次,好在雪盐如今四路自身消耗掉一半,吴船和二林部运走三分之一,剩下六分之一,十船次左右,两艘这样的大船足以应付下来。

    为了保险,董事会决定造三艘,耗资三千贯。

第二百一十四章 成都

    第二百一十四章成都

    新船十一月开造,计划五月完工,等江水涨起来便能下水。

    不过苏油是见不到大船下水了,刚入四月,堂哥便来叫他,张学士来信,让他带着苏油,苏轼,苏辙去益州,他要见见。

    苏油很高兴,第一个想法就是可以见到薇儿了,赶紧回家收拾各种零碎。

    结果薛忠的船又给塞了个满满当当,弄得三苏父子几乎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苏洵坐在一个藤箱上:“瓶瓶罐罐一大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搬家呢!”

    薛忠也笑:“其实现在成都府什么眉山物产都不缺,恩公这是有些多此一举了。”

    苏油说道:“你们不明白,这些都是好东西,比如这酱油,可是晒了两年半的好酱油;比如这芽菜,榨菜,都是风味最佳的一批,外边根本花钱都买不到。”

    “还有折扇,这女孩子用的和男人用的大不相同,是檀香木刨成薄片,然后镂花穿联而成,挥手间香风阵阵,是刚刚才试制成功的……”

    苏轼就开始翻箱倒柜:“哪呢哪呢?这个是好东西呀,我也要……”

    苏洵怒了:“子瞻!张学士此番肯定会考较学问,你准备好了吗?你看子由多努力?”

    苏辙放下书:“我也是看《史记》换换脑子,就算张学士考较,现看也来不及吧?还是子瞻和明润自在,信心满满。”

    苏油就不觉好笑:“我就是去给张学士,呃,送酱油的。这才进学一年半,张学士肯定不会跟我认真,倒是你们俩,得拿出些本事儿,否则堂哥面上也不好看。”

    岷江水质清澈,一路风景宜人,沿江的人文语言都是乡音,只有些许区别,苏油感觉比大理之行舒服多了。

    薛忠就一路介绍各村各镇,对这一带可真是熟悉异常。

    都江堰水利工程,可不仅仅是一个都江堰而已,那里只是一个起点。

    经过历朝历代的完善,从那个起点开始,北到汉州,南到眉州,横跨湔江水系,沱江水系,岷江水系,在整个成都平原上,形成了起一个巨大的扇形水网。

    不光有灌溉功能,很多大的运河,渠道,还具备交通运输功能。

    从这个水利网络完成的那一天起,川中便取代了汉中,成为了新的天府之国,成都平原旱涝无忧,直到苏油穿越之前。

    苏油对这些非常感兴趣,后世很多渠道已经废弃了,哪里如现在这般结构完整养护精心,沿途能见到不少闸口,三苏父子上岸一般是拜访当地名宿,官僚学者。苏油上岸便蹲在水工棚子面前打听典故,重要的还要拿着本本记录下来。

    船过华阳驿,就算进入成都府境内了。

    一路热闹非凡,沿江是一条泥路,路边都是临水瓦房,不少挑着帘招,都是食肆,店铺,旅舍。

    也有不少高大气派的院落,苏油以为是什么大户人家,一打听才知道那是四方会馆。

    高桅大船到万里桥头便停了下来,这个码头,比眉山码头大了三倍有余。

    万里桥是木质拱桥,薛忠见苏油看得入神,笑道:“此桥还有个典故,据说当年大丞相收伏了孟获,想让他回去安定诸蛮,不料这孟获贪慕蜀中安逸,不想回去了。”

    “于是大丞相便骗他说让赵云送你去郊外安扎,不需要走太远,一箭之地可以吧?”

    “孟获想着一箭之地,倒也能接受,于是同赵云一起来到了这里。”

    “赵云张弓搭建,望天一射,那箭顿时消失无踪。”

    “孟获朝着射箭的方向走啊走啊,一直走到自家部落,才在一处悬崖上发现了一支铁箭。”

    “却原来赵将军一支神箭射出了万里,都射到孟获的老家去了,因此此处便得名万里桥。故老相传说得是真真的。”

    苏油见桥上行人往来,不少中下层劳动人民头上还裹着白布,笑道:“听说大丞相很得蜀人崇仰,这白布包头就是一例是吧?”

    薛忠点头:“是极,那是给大丞相戴孝哩!”

    码头繁忙无比,车船辐辏,在苏油眼前展示出一副活脱脱的成都版清明上河图。

    而且比清明上河图还要热闹,因为江中停了很多明显不是商船的画舫。

    “怎么这么多船?成都人这么贪玩?”苏油感觉很好奇。

    “说起玩,我们成都人从来都是认真的。”薛忠笑道:“这不是清明了吗,城里人出来祭祖,踏青,郊游,直到四月初八,浣花溪上热闹非凡,我们这里称为‘大游江’。”

    “我们成都,月月有市,正月灯市,二月花市,三月蚕市,四月锦市,五月扇市,六月香市,七月七宝市,八月桂市,九月药市,十月酒市,十一月梅市,十二月桃符市。”

    “除了这些大市,还有东西南北四门大集,店铺都分了两种,一种早上开门晚上歇业,还有一种晚上开门白天歇业,你要玩,成都一天十二个时辰里,个个时辰都找得到玩的吃的。”

    苏油就感慨:“难怪史家麻将卖得那么好,看来成都府是个巨大的市场啊……”

    薛忠笑道:“岂止是麻将,就连程家的几种长牌,也是极受欢迎。成都府的勾栏瓦舍,要没有这几样,生意都差着几层。”

    “不过玉瓷麻将那是打不起的,一般多是竹木,牛骨的那已经是顶顶的上品了!”

    苏洵就摇头:“少不入川,老不离蜀,这太平日久,川人太耽于安乐了……”

    将货物换上了几艘小船,沿着锦江走上一段,经过薛涛故居,另一边就是成都城了。

    这个码头也大,不过都是小一号的船停靠。

    楼阙巍峨,下边城墙上开着五道城门,正对码头,码头和城门间,是一座繁华的大集市。

    薛忠说道:“刚刚说了除了月市,成都还有东南西北四座集市,城墙上那楼叫五门楼,这里就是最大的新南市了。”

    船一靠岸,便有不少的牙人脚夫上来打听行情生意。

    程三早就带着不少空车再此等候,见到船头上几人,赶紧迎上来,嘴里还对旁人招呼:“东家到了,赶紧卸东西,车马再查看一遍,几个管事跟我去迎接。”

    等到几人上岸,程三笑脸相迎:“可算是到了,明润明允,子瞻子由,一路辛苦。”

    苏洵笑道:“劳老掌柜久候,一路闲玩过来的,哪里说得上辛苦二字。”

    程三说道:“张学士已经在府司候着了,这就是一刻不能等,我们这就进城,先见过学士,再行安顿。”

    苏油摆手:“我就不去了,还有好些东西要送玉局观,我晚些再去拜见吧。”

    程三都傻了:“呃……小少爷,这会不会失礼?”

    苏油笑道:“张学士何等人物,会同我一个孩童计较?不碍的,你们赶紧去吧,我先去见我义兄。”

    程三点头:“商号事业多得天师支持,先去拜访也是应当,那我们就分两路,小少爷记得下午的时候来府司。”

    苏油笑着应了,和程三继续行船。

    船绕过成都城西南角,便拐入了一条小河。

    苏油回头,看着河对面一条宽阔的石板路:“咦?那里还有那么好一条路?还停了那么多小船?”

    程三说道:“那是通祠路,通往城南郊外汉昭烈陵,不过我们都管那里叫武侯祠,近几天香火可旺盛着呢!”

    苏油点头:“丞相祠堂啊,等得闲必须去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