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全文阅读 第23分节

第二百一十五章 铂金

    第二百一十五章铂金

    小河沿江都是梅树,此刻花时已过,不过沿路人家,家家的蔷薇,迎春,开得争奇斗艳,堆叠在河边,那叫一个花团锦簇。

    这里是郊区,除了零星的散田散户,大部分都是农庄,还有有钱人消夏的别业,田园风光和豪门气派结合到一起,倒也颇有可观。

    薛忠介绍道:“这就是著名的浣花溪了。”

    苏油恍然大悟:“黄四娘家花满溪,千朵万朵压枝低。诗圣诚不我欺……”

    沿浣花溪一路前行,小河逐渐变窄,船贴着岸走,花树直逼船头,景致愈加优美。

    岸边不少踏青的油壁车停放着,好些人家随意找一处景致优美处,搭上碧纱围,赏景冷餐。

    女孩子不少,临江一面又没有隔帐,不少少女手里拿着罗扇或者绢帕挡住脸,只露出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船头上的小孩。

    小孩也好奇地看着花树下的仕女娇态:“啧啧啧……到底我们谁才是风景啊……”

    溪流拐到成都城西南面,这里就是道家据点——青羊肆了。

    青羊肆外是送仙桥,相传当年尹喜在此重遇化作牧羊童的老子,被点化成仙。

    船终于在送仙桥畔停下了,不知从哪里跳下来一只白猿,一下落到苏油的背上。

    “哎哟!”苏油吓了一跳,将白猿抓过来抱在胳膊里,抬眼望桥上看去,就见桥栏空隙里,一对乌溜溜的眼珠正在往外瞧。

    苏油笑道:“薇儿!看见你了!”

    一个小脑袋从桥上冒出来:“小油哥哥!”

    接着另一个脑袋也冒了出来:“哎哟累死我了,我堂堂天师,竟然被一个小姑娘抓着跟你在这里玩躲猫猫!”

    苏油笑道:“哈哈哈张大哥!可是好久不见了!”

    薛忠低身匍匐:“善民拜见教首,拜见栩卫仙卿。”

    张象中点头:“起来吧,薛忠不错,这一路也辛苦了。”

    薛忠头都不敢抬:“这是善民分所当为。”

    张象中对苏油招手:“贤弟上来吧,我们去观内说话。”

    整个城西南到正西,玉局观到青羊观之间的这一片,也就是青羊肆,都是天师道的产业。

    跟五台山文殊院,汴京大相国寺一样,周边都是一个大市镇,整个市镇都是宗教产业,可见大宋的和尚道士们,全都富得流油。

    这也是除皇室勋贵之外大宋最富裕的一个群体,也是国家严控度牒,到后来一张度牒价值千贯的原因。

    玉局观在城西南一里,如果说青羊观是办公场所,那玉局观就是天师私邸。

    种种神异。

    不过这个观点是双方的,玉局观里的人,比如等在门口的那位白胡子公公,就觉得刚到门口的这位才是妖孽。

    张象中笑着给苏油介绍:“这位是我家长辈,外人少有得知,你就叫他元德公吧,元德公,这位就是苏油苏明润。”

    元德公笑道:“小油哥哥大名,薇儿可是念得我老耳朵长茧子了,你送我的那柄剑太合手了,老道都因之再起游历之心,今冬跑了一趟青城山,多谢多谢。”

    苏油眼睛都瞪圆了,非得有好剑才能游历?老头你年轻时怕也是好勇斗狠之辈,可别把我家薇儿带歪了哟……

    进得门来,苏油就发现玉局观庭院一角,有一个铁门封锁的地洞。

    苏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这玩意儿看着太眼熟了,无数孩童的尸骨和那条大蛇,到现在都时不时地出现在自己梦境当中。

    张象中以为苏油对这个洞感兴趣,介绍道:“此处相传乃老君传道之地。汉末之时,我家先祖随老君四处云游,最后来到此处。老君说此处适合传道,乃席地而坐,地上竟缓缓冒出一张玉床。”

    “老君端坐玉床,为先祖讲说《南北斗经》。讲经结束,老君拈须仙去,此处竟然塌陷成一处石洞,玉局二字,因此得名。”

    “有此灵异,所以自唐时此处便成为第一大观。”

    “高骈任西川节度使时,曾想一探此洞究竟。便让人用绳子拴在犯人的腰上,带上干粮放入洞中。”

    “绳子不断接续,一直放了两个月时间,最后犯人竟出现在青城山洞天观门前。”

    “哈?”苏油觉得太不可思议了,这洞居然能通道青城山?坟头上撒花椒,麻鬼呢!

    张象中了解这弟弟的脾气,知道他不会相信,笑道:“听我讲完,犯人回来报告说,洞里一片漆黑,有沙石有水有毒蛇,还有条大蟒。”

    “后来就有了种种传闻,说玉局内有蟠龙栖息,龙身长八丈,头喷泉涌,而这洞也可通往大海……”

    “此观一直得朝廷看重,从中唐一直到如今,都是我天师道掌管,后蜀主孟知祥还下诏整修玉局观,并在此设道场。玉局观如今的格局,大体还是后蜀规模。”

    说完莞尔一笑:“听闻贤弟在二林部大展威灵,握三礼敕神雷,怒断蛟龙,山岳为震。于今那恶龙骨架尚存于二林部祭殿之中。要不,便麻烦贤弟再下去一试身手?”

    苏油吓得直跳:“贤兄你皮这么一下很开心?!那就是一条大蟒蛇而已,恶龙什么的别瞎说啊!”

    张象中哈哈大笑:“看把你吓的,以前这洞不时有人下去探险,容易出事有伤天和,因此前代天师安了铁门,还用金汁浇固了枢纽,已经不能进去了。”

    苏油拍了拍胸口:“吓死人了,要依我说,直接调几百斤水泥来封上,什么妖魔鬼怪都出不来。”

    张象中笑道:“贤弟在眉山做下的事情,哪一件不是惊世骇俗,可惜世人蒙昧,当成平常而已。你放心,世间自有懂你之人。”

    苏油连连摆手不认账:“你瞎说,我苏明润一直很乖的……”

    来到实验室,张象中取过一块正立方体的小金属块来,神秘兮兮地说道:“多亏贤弟指引,年来发现了不少新物质,此乃其中之一。”

    苏油翻看着小金属块:“这不是银吗?”

    张象中摇头,将小金属块放到天平上,然后开始摆放砝码。

    这个苏油明白,小金属块成正立方体,这叫单位体积,可以直接通过天平读出比重。

    然后苏油就跳了起来:“铂金!”

    张象中对苏油的反应很满意:“古代称白金者,多为银,然此物极具伸展性,熔点极高,与酸碱几乎不反应,表现和银大不相同,因此与银乃是两种不同物质,我也叫它白金,合起来便是铂。”

    “贤弟你看我设计的符文,这个表示独立难合,在银的符文基础上加上这个,是不是很妥帖……”

    苏油对道家符文很不感兴趣:“见了鬼了!你怎么提炼出来的?”

    张象中拱手笑道:“多亏得贤弟,此物极耐高温,前辈其实早已发现,但是无法熔融,也无法确定其性,只当做金矿附属,偶尔捡拾到天然之物,也当做白银而已。”

    苏油傻了:“就跟狗头金一般,有天然铂的存在?”

    张象中点头:“正是,不过比黄金更加少见而已,我玉局观,倒是有一些。”

    “后来我发现,此物其实可以通过溶剂萃取得到!”

    苏油大感兴趣:“说来听听。”

    张象中道:“贤弟不是送来了一种泥料,说是锰泥吗?我将锰泥煅烧后,加入盐酸,发现了一种新的气体。”

    “这种气体颜色黄绿,遇水成盐酸,我将之命名为——氯气。”

第二百一十六章 例题

    第二百一十六章例题

    “有了氯气和盐酸,通过搭架玻璃试验器材,我发现,可以将白金附近得到的矿泥加热,产生部分溶解。”

    “然后燃烧的焦炭通入水汽,能够得到一种刺眼刺鼻的气体,这种气体可以让清澈的盐酸白金溶液产生沉淀,再将这种沉淀用坩埚炉窑熔化,啊不,按照你的说法应该叫还原,呵呵呵,就得到这个了。”

    苏油都听傻了:“呵呵,呵呵呵……二氧化锰加盐酸得到氯气,焦炭水蒸气法得到氨气……加上溶液萃取法提取铂族……呵呵呵……兄长你咋还没上天呢……你知道诺贝尔不?”

    张象中感觉很奇怪:“洛贝儿?听起来很像是名妓的艺名啊。哥哥我醉心丹道,岂能被寻常女子夺去道心?发现新物质的快感,不比女人差分毫啊!嗨你还是小孩子,跟你说不着这个……”

    苏油摸着脑门上的冷汗:“不意兄长恐怖如斯,那啥,给我打个戒指呗……”

    张象中点燃一个酒精喷灯:“戒指有屁用,为兄给你看个戏法。”

    喷灯呼呼燃起来,张象中取过一个细丝罩子盖了上去,金属丝立刻发出强烈耀眼的白光。

    张象中取过一个玻璃保护灯罩笼上,满意地看着苏油见鬼一般的表情:“为了不让贤弟专美于前,为兄也设计了一盏喷灯,不用每次替换石棉纱罩,也不易破损,比你的喷灯经久耐用,还美观,怎么样?”

    苏油不愿意承认自己输给了古人:“不不不,你这灯太贵了,我的便宜。”

    张象中嗤之以鼻:“每晚烧得起半斤酒精的人家,你觉得他们会在乎这个?反正我是不在乎的……”

    “再说了,这东西大家都当白银,比你那石棉纱网便宜多了。”

    苏油继续否定:“你这金属提炼困难……”

    张象中说道:“其实用天然铂金熔炼拉丝也是一样的,我之所以要那么麻烦,只是为了提纯金属,研究而已。而且我经过二十多次过滤后,发现前中后三批沉淀,得到的金属密度不同,搞不好是两种以上的不同金属,还在研究,嗯,还在研究……”

    苏油终于投降了:“别的不要,这金属丝网,有多少我收多少,白银价格是吧?我出两倍,不,三倍!”

    张象中呵呵笑道:“你觉得为兄像差钱的人?”

    说完将酒精灯灭掉:“一具窥天镜,一两铂金。”

    苏油跳了起来:“你敲我竹杠!你这东西就是捡的!”

    张象中点头:“对呀,可是我有你没有啊。你卖永春露给我们的时候,不是教育我不能扰乱市场吗?说什么即使是一脚踢出来的金子,那也是金子,不能按黄铜的价格出售吗?”

    “靠……”苏油伸出两根手指:“二两!”

    张象中笑道:“成交!”

    两只狐狸心里都在暗自得意。

    张象中想的是,天师道创道千年,为了秘银之术,收集了不少这些东西,用这些无用之物,二两换一个窥天镜,天师道拿着窥天镜去各大道观刷声望,那是平趟!

    苏油想的是,这道兄还是傻,我的酒精喷灯用石棉网,你就用铂金网,殊不知只需要一个铂金细弹簧灯丝就可以了,这么搞纯属浪费。

    一两铂金丝,可以弄出好多好多的白炽灯哦……

    两人都很满意,对视一眼,相互礼敬,兄友弟恭,基情满满。

    从内室出来,苏油才说道:“兄长智慧究天,愚弟只能叹服。今后有何需要自管提出,愚弟就算不能解决,大家一起切磋一番,也是进益。”

    张象中稽首道:“自得贤弟之助,不少事情,如云雾拨散,蹊径别开。如今同道们正在研究列子之说,钦天监也在抓紧观测,或者不久便可有发现。”

    苏油笑道:“不以望远镜是妖物就好。”

    张象中笑道:“道理解析得通透明白,还有图示,看不懂的,那叫傻子,不是我大道精英,钦天高人。”

    苏油躬身:“我是用来观测水面船只的,你们要拿去看星星看月亮,以后争得狗脑子打出来,都不关我的事。”

    张象中忍俊不禁:“你呀,果真人如其名!”

    出来和白胡子公公告辞,约好改天欣赏他的慢吞吞剑法和三七配出的药粉,苏油领着薇儿出得玉局观的门来。

    薛忠一直守在门口,送两人上车。

    穿过青羊肆,进了城门,马车朝内城行去。

    苏油撩开车帘,和石薇趴在窗口上边看热闹边说话。

    成都城内城为正方形,外城为八卦型,建城之人先是张仪,后是诸葛亮。两位都是与道家大有关系的人物,整座城池修得充满了哲学韵味。

    成都一直就闲适,热闹归热闹,但是就连叫卖的小贩声音里边都充满了一种慵懒的味道。

    不少贵人豪强,坐在一张床板一样的东西上,四角立着柱子,挂着帐幔,由人抬着逛街。

    苏油看得稀奇:“薇儿薇儿,那是什么古怪?”

    石薇说道:“就是,好古怪,听说叫遨床。是贵人出行乘坐的。”

    薛忠笑道:“这东西商号也有,比这个精美多了,恩公要是喜欢,明天我就命人弄好,给恩公和仙卿小娘子游玩。”

    苏油想着自己和薇儿睡在一张床上,然后被四个人抬着游街,四周人好奇围观,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别别别,给我们备两匹马就行。”

    薛忠笑道:“成都人喜欢这个,等四月八号你看吧,到时候张学士的大遨床领头,后边是副使,通判,再后面无数士绅的小遨床跟着。一路争奇斗艳行到江边,那才叫一个热闹,这叫遨游。”

    苏油就有些晕菜——这词的出处要是在这里,那就不是什么好词了。

    来到转运司衙前,薛忠上前通报,知客领着三人进门。

    衙门占地倒是宽广,就是房屋破败,当官不修衙,看来从现在就开始了。

    来到书房,就听里边在谈笑,似乎是在评说试卷。

    就听一个声音笑道:“我就说巴蜀自古多高贤奇士,今独乏也?勿谓蜀无人,蜀有人焉!哈哈哈哈……明允,汝家二子,非池中之物啊。”

    就听苏洵说道:“明公言重了,或有可观,也得请明公督促一二。”

    那声音就是张方平:“天才,都是天才!长者明敏尤可爱。然少者谨重,今后的成就嘛,或者比长者尤高。”

    苏油进来,见到苏轼和苏洵站在一边战战兢兢,苏洵和一位常服老者则坐着说话。

    那老者面容瘦削,身量长大,穿着一身绛纱袍常服,头戴方纱冠,见苏油进来:“这就是你家那位‘可待而自出者’?”

    苏洵笑道:“明公见笑,这位就是幼弟苏油。旁边那位是石家小娘子。”

    苏油领着石薇上前:“苏油携石薇,见过明公,来迟勿怪。”

    老者正是张方平,闻言笑道:“不怪不怪,桌上有一张试卷,你去做了吧。”

    “啊?”

    张方平呵呵笑道:“故意来这么晚,怕是打着躲考校的心思,真当老夫不明白?”

    苏轼偷偷比了个三的手势,这是叔侄三人家庭考试里边用老了的招数,意思是三等难度。

    三等难度就不得了了,苏家三等,那就是中解试的水平。

    苏油只好硬着头皮过去,一看试题,不由得哈的一声笑了出来,拱手道:“明公,还请另行出题。”

    张方平有些惊异:“哦?这题对你很简单?”

    苏油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是土地庙小学里边平日讲解的题型,我将之称为——例题,主要是启发大家兴趣用的,特点就是计算非常简单,主要用于分析思路。”

    这是一道古题。

    今有物不知其数,

    三三数之二,

    五五数之三,

    七七数之二,

    问物几何?

第二百一十七章 桥的题

    第二百一十七章桥的题

    张方平看了看身侧那位师爷,那师爷也是一副匪夷所思的神情,便又转回头来:“你先说说看。”

    苏油说道:“这类题型,我们管它叫剩余理论。简单易懂的解法如下:先列出除以三余二的数:二,五,八,十一……”

    “再列出除以五余三的数:三,八,十三,十八……”

    “这两列数中,首先出现的公共数——八。”

    “三与五的最小公倍数是十五,两个条件合并成一个,就是十五的整数倍,再加上八。”

    “列出这一串数是:八,二十三,三十八……”

    “再列出除以七余二的数二,九,十六,二十三,三十……“

    “这就得出符合题目条件的最小公共数——二十三。”

    “当然这是傻解,此题其实还有另有一种解法,有个歌诀说明:三人同行七十稀,五树梅花廿一枝,七字团圆月正半,除百零五便得知。”

    “第一句,三人同行七十稀,意思是说把该数除以三,所得余数用七十相乘。”

    “第二句,五树梅花廿一枝,是把该数除以五,所得余数用二十一乘。”

    “第三句,七子团圆月正半,是把该数除以七,所得余数用十五乘。”

    “第四句,除百零五便得知,则把上述三积加起来减去一百零五的倍数,所得差即所求之数。”

    “如果用土地庙的算式列式的话……”

    说完从书包里翻出本子和铅笔,刷刷刷写了一个算式:“喏,就是这样了。”

    那师爷将本子取过,见上边写着:2×70+3×21+2×15=233,233-105×2=23。

    师爷居然能看懂这个神奇的算式,拱手小心问道:“敢问公子,七十,二十一,十五,这几个数何来?为何分以二,三,二乘之?之后因何要减去一百零五?”

    苏油笑道:“七十除以三余一,可被五,七整除;所以七十的两倍,能够除以三余二,也被五,七整除,就满足了第一个余数条件,而不用考虑后两个余数;

    “同理,二十一除以五余一,同时可被三,七整除;所以二十一的三倍能够除以五余三,同时还能也被三,七整除;这就满足了第二个余数条件,而不用考虑第一,第三个余数;”

    “十五除以七余一,同时可被三,五整除,因而十五的两倍,能除以七余二,同时可被三,五整除;这就满足了第三个余数条件,而无需考虑第一,第二个余数条件。”

    “前三句诗分别说明这种情况,再将它们加到一起,这就既满足了该题前面整除部分,又满足了后面三个余数条件部分。”

    师爷恍然大悟:“妙极!这思路绝了!”

    苏油笑道:“该数已经是答案了,但不是最小答案,因而还要减去三个数的公倍数,也就是一百零五或者它的倍数,减到不可再减,才是最小答案,这就是最后一句诗的意思。”

    师爷兴奋得手舞足蹈:“这才是至理!这才是至理!以前的拼凑之法只能解得一题,如果数字过大,那就得耗时费力。今得此法,所遇类题皆可解之!妙极!简直是奇思妙想!”

    说完又眼巴巴地看着苏油:“公子,刚刚你说这题是一类……你肯定还知晓好多此类题对不对?”

    苏油说道:“可见先生也是好学之人,我就给你写几道吧。”

    说完在本子上刷刷刷写了几道。

    今有物未知数,五五数之余二,七七数之余二,九九数之余四,问物几何?

    韩信点兵,三人一组余两人,五人一组余三人,七人一组余四人,问兵几何?

    今有物未知数,三三数之余二,四四数之余一,问十二数之余几?

    师爷的心算能力相当厉害,抓起苏油的铅笔一边看题一边列式,唰唰就将前两道题解了出来,开心得大呼小叫。

    等到一看第三道,又傻眼了:“呃,公子,这第三题,和前边的各题不一样啊……”

    苏油结过笔来,轻笑道:“其实还是一类,只是有了些许的小变化,这叫拓展题型——来我解给你看啊……喏,明白了?其实还是不离其宗,知道了解法,这种题是难不住人的。”

    那师爷连连作揖:“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实乃神算!”

    苏油笑道:“我大宋善于数学之人,那是车载斗量,我不算什么的。只不过数学这东西难于传播,因而你不知晓罢了,其实对于有数学基础的人来说,这就是一层窗户纸,一点就透。”

    那师爷满脸讨好之色:“公子此言过于谦虚了,这可是朝廷明算科的考题,而且大宋考生,多有以文字功夫应试的,靠的就是死记硬背记答案过关。”

    “老夫倒是听说过我大宋有一等聪明之士,能以一法解一类,那都是天才,不料今日当面得见,真让人喜出望外。”

    张方平手扶额头,哭笑不得地对苏洵说道:“都不知道这到底是谁在考谁……”

    师爷扭头笑道:“小公子哪里还需考较,当我师父都当得,我那题简直就是贻笑大方……”

    张方平调笑道:“休得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去把另一道题拿来。”

    师爷“啊”了一声:“哪道?”

    张方平挤了挤眼:“那道石料估算的。”

    师爷说道:“明公,那是……”

    张方平一瞪眼:“快去!”

    师爷忙不迭地应下,没一会抱了一卷图纸进来:“这个,请小公子一观。”

    苏油将图纸打开,上面是一座拱桥。

    师爷说道:“公子你看,这是一座拱桥,跨河面九丈,桥最高处离水面两丈,桥阔一丈五,需要算出铺设桥面,需用多少石料。”

    苏油说道:“这个比刚才那个可简单多了。”

    苏洵听得脑袋发涨,感觉不亲自去桥面丈量,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明润!休得胡言乱语!”

    苏油从书包里取出圆规和直尺,在本子上画了个图:“先不看桥的宽度,是不是可以将这道题简化成这样?知道圆弧的弦长,知道拱高,求圆弧的弧长?”

    这图简单明了,围过来的众人都点头。

    苏油笑道:“这需要知道几个定理,首先是圆上任意一点,与直径两端连线,其夹角是直角,我们可以证明如下。”

    说完给众人讲解证法。

    张方平还有些怀疑,拿圆规另画了几个圆,然后用铅笔和直尺连了一下:“果真如此。”

    苏油笑道:“明公,这门学问叫几何,使用的语言叫逻辑,类似坚白之论。”

    “对于平面几何来说,只有少数几个基本真命题,我们土地庙称之为公理。”

    说完在纸上书写起来:“比如:任意一点到另外任意一点可以画一条直线。是吧?”

    众人点头。

    “又比如,一条有限线段可以继续延长,是吧?”

    众人再次点头。

    “另外还有三条。”

    “以任意点为心及任意的距离可以画圆;”

    “凡直角都彼此相等;”

    “同平面内一条直线和另外两条直线相交,若在某一侧的两个内角和小于二直角的和,则这二直线经无限延长后在这一侧相交。”

    众人都觉得这些东西再简单不过,不知道这娃为啥要提这些。

    苏油说道:“有了这五条公理,我们可以推导出无数的定理。定理是可以通过公理逻辑限制,经过演绎和推导,证明其为正确的命题或者公式。”

    “比如刚刚我们证明了圆上直角,那它就成为了一条定理,定理也是真命题,因此无论张公如何画,在我给出的条件下,都只能画出直角来。”

    张方平也是聪明绝顶之人:“难怪古今无数人痴迷于数学。这是求究万世不移之理!”

    苏油拱手道:“张公明见,要移它,只有一种可能。”

    说完一指纸上写下的五条公理:“除非它们是错误的!”

第二百一十八章 张天选

    第二百一十八章张天选

    张方平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脑子有点缺氧:“这是大道啊!大道至简,还可以从此处解释!研究术数的人这么多,怎么从来没有人提及这处关窍?”

    苏油笑道:“明公,这些以后再琢磨,我们先解决这道题,此处还要用到几个定理。”

    “首先,我们还要证明垂径定理和勾股定理……”

    “接下来,我们还要证明相似三角形定理……”

    “好了,我们连接弧的最高点和弧的起点,现在我们就得到了两个相似三角形,这个,还有这个,对不对?接下来我们设顶到水面高度为拱,大圆直径为径,河面宽度为弦。”

    “现在我们的条件就多了很多,可以通过这些定理,列出这么一个关系算式……”

    “这个算式可以变化成这样……再这样……好了,师爷你会开方术不?会?那你来计算。”

    师爷说道:“等我去取算筹!”

    一阵摆布之后,师爷哈哈大笑:“算出来了!明公,现在我们算得了大圆的直径!”

    张方平大喜:“厉害!”

    想想又没对:“等下,差点被带歪了,知道这个有什么用?我们不是要算那啥……弧长吗?”

    师爷这才回过神来:“对哦……”

    苏油笑道:“知道了直径,可以通过周率得到周长。”

    师爷连连点头:“对对对!”

    苏油又摸出一本册子:“这个是三角函数表,里边有不同长度直角边和相应角度的换算关系。通过它,我们可以得到弧的夹角。”

    “圆周三百六十度,可以通过弧的夹角度数除以三百六十,再乘以圆周长度,就得到弧长了。”

    师爷86小说不停:“弧长再乘以桥宽,就得到桥面的面积!再除以单块石料的面积,就能得到石料的块数!”

    算完将笔一丢,长揖一礼:“公子实乃算学天才!仓舒不过也!”

    苏油对张方平拱手道:“明公,在命题逻辑中,未经证明的叙述都称为猜想,用推理的方法判断为真的猜想,方可叫做定理。无数的定理构架成的体系,便是数学体系。几何,乃数学之一分支,所有内容,归根结底,都从这几条简单公理中所证而来。这,才是数学的本质。”

    张方平手拈胡须:“妙哉此论!明润,你现在证出多少定理来了?”

    苏油从书包里取出一本书:“这是给薇儿带来的新教材,孩子们力弱,要自食其力,须得机械辅助,而机械的基础,就是数学。土地庙小学从实用出发,证得了一些,前后有两本,每本三册,叫《算术初步》和《几何初步》。”

    张方平打开来,里边都是些图形和符号:“薇儿,你也能看懂?”

    石薇就开始告状:“我不如小油哥哥聪明,这书看起来倒是不难,但是题册就稀奇古怪了。”

    “小油哥哥的好多题,要用很巧妙的方法才能解出来,我想不出来的就寄回给他,小油哥哥会用红笔给我批改了,然后罚我做五遍!”

    张方平问道:“比如呢?”

    石薇说道:“比如加减乘除我都会,但是小油哥哥说用三个五一个一,加减乘除,每个数字只能用一次,最后要得到二十四这个结果,就很难了。”

    师爷顿时恍然大悟:“这就是拓展题,好比刚刚剩余理论最后一题……”

    张方平对苏油笑道:“我是计司出来的,如今还领着户部侍郎,自然知道数学的重要,你所创的梵数,横式,包括会计账簿,的确简便。今日试尔一试,看来果真是从简到繁,自行颖悟出来的。”

    “老夫当年也是无人传授,借书通读而明事理。难得,明润你很有老夫幼时的风范!”

    苏油都吓坏了:“岂敢,苏油愚钝,明公则过目不忘,这是没法比的……”

    张方平转身对苏洵道:“子瞻子由,笔力雄奇,学问扎实,无需我多说什么了,你们父子三人,便好好准备明年的解试吧。”

    苏洵躬身道:“明年春日,我们定当早来成都,准备运司贡试。”

    张方平摆手:“不,以你们的才华,必须去京华考解!”

    “欧阳内翰一代文宗,他门人曾巩,与大苏文章颇近,想来见到你们必定会心喜的。”

    “我虽与他政见不合,平日里也无一丝往来,老夫做御史的时候,甚至还批评过庆历诸人举措操切无画,永叔对我也很不满。”

    “不过如今朝堂风气尚正,我们的争执,是为了国事,各自有各自的坚持,无伤君子之道。说起与国举才,想来都是一样的心情,因此你们须得去汴京参加解试,交游京中文人名宿,让名声得到传扬。”

    “我和老雷,与朝堂远隔,有些事情用不上力道,不过你放心,我一定将你们交托给永叔和圣俞他们。”

    苏洵感佩莫名:“多谢明公提携。”

    张方平笑道:“一封书信的事情,这不叫提携。”

    拈须转头,对着苏油上下打量:“不过这小子嘛,能否留在我身边调教?”

    啥?苏油瞪圆了眼睛,我就这么有老头缘分?

    “呃,明公你别见怪啊,我在眉山学宫……”

    张方平摆手:“龙山长那边我自会去说,成都学宫可是有蜀刻《十三经》正本,益州整体不如眉山,不过成都教学水平还是不错的,怎么滴?看不起我三榜出身?”

    老头你别瞎说啊,苏油都要吓尿了!你老人家是宋绶、蔡齐亲许的“天下奇才”。两次制科出身的天选之人,谁敢对你老人家不敬啊?!

    说起张方平的出身,就不得不提到当时的一种特殊考试制度——制科。

    制科考试的程序比科举考试要繁琐。参加制科考试的人员由朝廷中的大臣进行推荐,一般是底层地方小官员,也可以是地方闻名的大贤,然后参加一次预试,最后,由皇帝亲自出考题。

    科举考试每三年一次,而制科考试是不定期的。

    选拔非常严格,远比进士试变态。

    首先,仁宗朝规定,参加制科者,须有二位大臣荐举。

    拿到举荐名额,还需向两制——即掌内制、外制的翰林学士、知制诰、中书舍人,这些一般都是文章大家——呈送平时所作策、论五十道。

    两制看了,觉得这娃词理俱优,便可以送去参加阁试了。

    秘阁试六道题,道道都是拦路虎。

    首先,出题范围就极其广泛——九经、兼经、正史。

    别忙,那只是主要的,接下来,还要旁及武经七书,即北宋朝廷作为官书颁行的兵法丛书——《孙子兵法》、《吴子兵法》、《六韬》、《司马法》、《三略》、《尉缭子》、《李卫公问对》。

    没完,还要包括《国语》,诸子百家。

    等等啊,上面这些是正文,光有这些怎么能体现出我们大宋制科考生的逼格呢?所以——历朝历代大儒们为这些经书所写的注疏,也在考试范围里边哟……

    用苏轼参加过的那次制科来举例,阁试六论如下:

    一,《王者不治夷狄》,出处:《春秋公羊传》,何休的疏注;

    二,《刘愷丁鸿孰贤》,出处:《后汉书・刘愷传》,《后汉书・丁鸿传》;

    三,《礼义信足以成德》,出处:《论语・子路篇》,包咸的注述;

    四,《形势不如德》,出处:《史记・吴起列传》;

    五,《礼以养人为本》,出处:《汉书・礼乐志》;

    六,《既醉备万福》,出处《诗经・大雅・生民》,郑玄笺注。

    六道题中,三经三史,三正文三注疏,范围可以说是极广。

第二百一十九章 俩花熊

    第二百一十九章俩花熊

    然而考官不会因此就放过考生,否则会显得自己水平不行。

    毕竟大家基本都是官场中人,过于放水也会引来公议,一般都从严。

    因此六题还有明数、暗数之分。

    直引书之一二句,或稍变换句之一二字为题者为明数;

    颠倒书之句读,窜伏首尾而为题者为暗数。

    按惯例明暗相参,暗数一般不过半。

    比如刚刚的第四题,原文就是:“吴起说武侯以形势不如德,然行之于楚,以刻暴少恩亡其躯。”掐头去尾,不搞事不舒服斯基。

    好了,题看到了,可以开始做题了。

    要求很简单:一天一夜,全部完成,每篇三千字以上,合计两万字左右。

    要知道这是古文。

    终于开始评卷了,有个基本要求:文中必须指出论题的出处,并须全部引用论题的上下原文,此为——“通”。

    不知论题出处者,不得为“通”,直接淘汰;

    知道出处而不全引上下文者,也不得为“通”——只能叫“粗”。

    六论四通二粗以上,方为合格,过了这关才聊得到文采上来。

    引论正确,见解精辟,逻辑严谨,文采斐然,可以入第四等。

    做不到其中三条以上,只好入第五等。

    实在是完美得不能再完美的,可以入第三等。

    不过这个第三等实在难拿,有宋三百年,苏轼后来拿过一个,他之前,吴育拿过一个,然后,就这俩,没别人了。

    制科三等,视同进士第一,即状元,这是仁宗的原话。

    第三第四等,恭喜你们,有资格参加御试了。

    至于第五等那些,感谢参与,下次再来。

    真要过了这关,皇帝那里,反而好办,基本就是个过场。

    因此时人都以秘阁六论为难,把阁试称为“过阁”。

    除了要专心准备,应付这漫无范围、又无所不问的阁试,还要去考官那里托请打听,拜托他们手下留点情,出题不要太偏太难太搞事。

    两宋三百多年间,两三年一次科举,进士一共两万多人。

    而制科御试,仅仅举行了二十二次,几乎十五年才举行一次,而且只有四十余人入等。

    平均下来,一次也就一两人。

    这门考试之所以如此精贵,是因为它是改变很多底层官员仕途的捷径,可以从地方一步跳进中央——当然,首先你得有这份本事儿。

    然而,可怕的张方平张变态张天选,这样的考试,他过了两回。

    第一次是景祐元年,制科中茂才异等,立刻有了知谏院的职衔,做了大县昆山县的知县。

    宋代县级干部有两种——知县和县令。

    县令属于地方官员,而知县,则是中央派到地方去的任职的,属于中央官员序列。

    中间的差别大了去了,总之就是,老张通过这次考试,从地方官员摇身一变成了中央下派干部。

    第二次,中了贤良方正科,这回有了知制诰的身份,也就是皇帝秘书衔,迁睦州通判,相当于副市长。

    接下来就是知开封府、翰林学士、御史中丞……

    仕途和当年同榜的那些同进士苦逼们相比,就成了天上和地下的差距。

    张方平历史上并不以文章见长,因此苏油可以断定,老头绝对是凭借自己的记忆力金手指,多拿了几个通,弥补了进士试上的低等,连来两次咸鱼大翻身,啊不,鲤鱼跃龙门。

    苏洵当然非常高兴:“还不赶紧感谢侍郎提携!”

    苏油只好躬身行礼,表示服从,心里却在嘀咕:“总觉得哪里没对……”

    果然没对,等到大家告辞出来,苏油和大小苏嘀咕起考试情况,他们俩也觉得匪夷所思。

    苏辙说道:“不知道学士问什么考你数学,我们的策论是《管子》中的一句,呵呵呵,差点没想起来,要不是子瞻敲笔管,这次就丢大脸了。”

    苏油惊讶道:“你们还敢在张学士面前作弊?”

    苏轼说道:“没有啊,我是觉得笔管里边有东西,想抖出来而已……”

    “呵呵,叔叔我就当真的听……”苏油翻着白眼,转头对石薇说道:“薇儿,你肯定觉得好生没趣是吧?不对你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

    石薇将苏油伸出的手抓住:“小油哥哥,你是不是以后就留在成都了?”

    苏油笑道:“原来你在想这个?看张学士的架势,可得比眉山惨,而且我告诉你啊,张学士超级变态的,他看书从来只需要看一次,听汇报也只需要听一次,还从来不用做笔记,因此他的一个小时,起码得当常人两三个小时,搞不好我就算呆在成都,也没时间来看你。”

    石薇不以为意:“没关系呀,知道你在成都,离我很近,我也开心。”

    “……”

    好吧,女孩的心思还是别猜好了,苏油又问起几人的安排。

    苏洵说是带大家放松一下,游览游览成都景色,待到锦江四月初八大游江之后再回去。

    ……

    苏油手里事情非常多,因此要留成都,必须提前做好安排。

    拴住如今是井上的干将,正是跟着李老栓李大栓长本领的关键时候,不能动。

    张散以前是渔业组组长,如今正在跟着绘制帆船图纸,学习造船,新船五月下水,如今也是关键时期。

    陶煤组小七哥张麒,在搞水泥配方,井上那流民发现的是铝土矿和硫铁矿,真正的硅酸盐水泥已经只差临门一脚。

    加上重要的玻璃,动不得。

    内务组张胜,要指导学宫食堂,码头食肆,还要管理方知味酒楼的小童,更是动不得。

    六哥糟娃张藻,商务组组长,自己不在眉山的时候还得把忘雨轩扛起来,也不能动;

    剩下的,就只有基建组刘嗣,和杂务组苏小妹了。

    苏小妹很萌,还机灵,说是领导的杂务组,其实几乎就是苏油的秘书组组长,相当于总裁助理的地位。

    没办法了,苏小妹不但不能动,还得继续增加她的权力。

    只有将刘嗣调来帮自己料理成都的事务。

    写了厚厚一沓纸,将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妥当,苏油才琢磨如何与程文应,范先生,龙昌期,唐淹交代。

    耽误之急是眉山和二林部,大理之间的关系。

    苏油决定让龙老头来干这个,让龙范二人直接建立联系。

    以龙昌期在眉山大理的威望,问题不大,唐淹从旁协助,再将阿囤元贞安排到龙老身边,作为龙昌期的关门弟子。

    至于自己其它的产业,酱园调料之类,移入可龙里归八公管理完事儿。

    基本能够料理得过来,只可惜了自己从大理带来的那几头奶牛——牛奶,长个子的好东西呀……

    次日清晨,大家起来准备骡马,苏洵决定带大家伙儿去武侯祠祭拜大丞相。

    结果刚出门就被张方平派人召唤,苏油那小子呢?有话问他。

    待到苏油来到使司,进门就吓了一大跳。

    椅子上坐着俩黑眼圈的老头,跟二林部进贡的花熊似的。

    俩花熊一边抓住苏油一只手:“三个五一个一,到底怎么能凑出二十四?!”

    苏油不觉好笑:“明公,管勾,薇儿说的那题有些超纲了,其间涉及到了一个分数的概念,并不是简单的加减乘除……”

    将解法算式写下,大略讲解了一遍,拱手道:“就是这样了,昨天的《算数初步》第二册里,有分数概念的讲解,你们慢慢研究,我还得去给大丞相烧香呢……”

    看着屁颠屁颠跑出门去的苏油,两花熊相视摇头苦笑:“这题也实在太缺德了,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第二百二十章 买房

    第二百二十章

    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

    诸葛亮在蜀中百姓心目中威望崇高,在蜀中文人眼里,也是千古文臣的典范。

    相比周公和孔子,他似乎更温和,更悲情,更具情操。在百姓心中,也就更加伟大。

    然而实际上,大丞相治蜀,用的是严刑峻法,不过民乐从之而已。

    如今苏家四人,就在反复论辩这件事情——严刑峻法,和民乐从之,不是应该是矛盾的吗?大丞相怎么做到的呢?

    苏洵的观点,是诸葛亮得先主后主无条件的信任,能够放手实现自己的理想,毫无顾忌,因此小人不敢挑拨,无隙可乘,只得遵从。

    苏辙认为,诸葛亮善于调和局面,能平衡土著派和外来派之间的关系,获得他们的信任和依赖,大家齐心协力,不是一人的功劳。

    苏轼的观点很简单,就四个字,公平无私,只要一碗水端平了,大家就都能接受。

    苏油的理解则完全跳脱了诸葛亮本身——法律这东西,是底线,所谓严与不严,其实就是底线的高和低而已。

    但是偷一头牛,是充军还是砍头,对于从不偷牛的人来说,其实没有任何区别的。

    因此严刑峻法不是毛病,关键是让老百姓平日里说话做事,都远远高于这条底线。如此一来,即使严刑峻法,也形同虚设,百姓就不觉其严。

    从这个意义上说,诸葛亮的严刑峻法,其实徒具其表,离老百姓动则触碰的那条上限还远的法律,不是真正的严刑峻法。

    这需要引导风气,将老百姓的行为上限提高,所以如今大宋的一些现象,比如因为是读书人,偷了银器还能当成美事来传扬,这就不行了。

    这会伤害风化,让百姓无所适从,是没有道理的。

    汉昭烈陵前石人石马并列,在苍松翠柏之间,自然会让人引发思古之情。

    石薇从包里取出一个面饼:“小油哥哥,军屯的锅盔,你吃吧。”

    受情绪的牵引,苏洵想到这弟弟的身世,心下也不免有些怜悯:“张学士也是一片好心,明润你在成都,要日日请教,学业不可半刻放松。其实这样也好,你在眉山,事务缠杂,太分心了。”

    “眉山产业,有你嫂子给你看着,尽可放心,在成都也不要亏了自己,该花用的就花用,该置办就置办。”

    苏油点头:“谢谢堂哥关心,我定然好好学习,也会照顾好自己。”

    没过两天,苏洵就恨不得收回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刘嗣带着几个孩子来了,苏油第一件事情就是让他和薛忠去找牙行,在成都学宫和府司衙门之间,选了一处顶好的院子,花了五百贯买下来。

    接着大改造开始了,排管,装修澡堂,卫生间,厨房,卧室地暖,安装大窑,拼接玻璃鱼缸,改造屋子……装修的费用,比房子钱贵了两倍!

    好在还是简约朴素的风格,光看外边看不出多贵,与土地庙可龙里一脉相承。

    这让不知道底细苏洵稍微放了些心,至少这娃不是一味贪图声色享乐。

    黄雏也来了,苏油将它送到玉局观,自己买了一头和黄雏差不多大的驴子。

    没敢买马,买了薇儿就有一起纵马的理由了,成都市人太多,容易出事儿。

    院子还是三进,薇儿不能住这里,不过苏油也没打算自己独自住在内院里边。

    内院是自己和小组一起住,中间是库房和程三他们几个分号的师爷,外边是眉山江卿找来的粗使妈子,仆从护院。

    一切安排妥当,苏家小少爷,总算有点小少爷的模样了。

    程三是少数几个真正知道苏油底细的外人,对苏油恭敬得不能再恭敬:“小少爷,宅子弄好了,不过这酒楼无需如此麻烦了吧?眉山方知味,即是与商号总部一体的,为何到了成都,要分别设置?”

    苏油笑道:“眉山民风开化,城中事务几乎就等同于江卿事务,因此无碍。”

    “可成都就不同了,我们新来乍到,还有一个适应过程,分开设置,也不那么碍眼。”

    “商号要的是低调,酒楼要的是高调,一明一暗,性质不同。”

    程三想想也是,笑道:“如此那就需设在热闹的地方,目前看了两处。”

    “城外一处在新南市,地方绝对是好地方,不过如今还只是个台子,须得新建;”

    “城内一处立此不远,在学宫附近,叫魁星楼,两面临街,楼后还有个园子,算是热闹去处,不过价钱高了些。”

    苏油问道:“多少钱?”

    程三说道:“那边要价三千贯。”

    苏油说道:“那改天看了再行定夺吧。”

    次日起来,张老头又将几人叫去,询问了眉州的社会生态,对井务尤其上心,最后还抱着一丝侥幸:“淯井真的枯竭了?”

    苏洵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也不完全是门外汉:“太守,淯井并未枯竭,但是对依赖淯井的众多盐户来说,已经无利可图了。”

    张方平叹气道:“难啊……昨夜看了你的条陈,道理分析得明白,淯井枯槁,井务不减,豪强转嫁课务,首先遭难的就是底层盐户。逃散流离算是好的,留在井上的,所受酷压,可以想见。”

    苏洵说道:“明公,办法终归是有的,如今眉州井务已能支撑川中盐局,十口新井,朝廷利得其半,完全可以以陵易淯。淯井周边,开发梯田,将盐户转为农户,或可解患。”

    张方平摇头:“就怕旧患未除,新患又生——最后这些土地,一样落入豪强手中。听说你眉州有个温水煮青蛙的理论?如今那边的盐商们,就好比这温水里边的青蛙……”

    苏洵笑道:“这是我家小弟胡说八道,有辱明公清听。”

    苏油正在给石薇削水果,闻言抬头:“豪强也是人,一样可以干他们的老本行嘛。”

    张方平笑道:“明润,你说说看,要是能解决这个问题,嗯,学宫十三经石刻,就任由你自行拓印。”

    苏轼赶紧扯了扯苏油的衣袖,意思是赚大了,赶紧答应下来。

    苏油起身说道:“豪强之所以是豪强,一是资金充裕,而是产业广布,三是其下依附之人很多,四是有官员庇佑。”

    “要解决豪强兼并土地的问题,其实也可以从这几条入手。”

    “资金充裕,就引导他们将资金用到其他地方,而不是大肆并购田土。”

    “产业众多,就引入竞争,让他们有所选汰,集中精力发展自己的优势产业,而放弃其它获利不丰的投入。”

    “依附之人众多,那是因为土地都集中在他们手上,而土地,是利益丰厚的资源。”

    “那就降低他们能从土地上得到的收益,因为他们这部分收益里,有很大一部分,本身就是不合法的。”

    张方平惊讶道:“哦?你竟然还知道这个?”

    苏油说道:“龙老说过:农人依附豪强,是因为豪强依附官员。而官员有免税资格,因而这些土地,可以避税。这就是我大宋的兼并问题。”

    “然而龙老还说过,各品秩的官员,能有多少避税土地,朝廷早有规制。当时我就问了一个问题——难道川中的土地,都能被官员们占尽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打望,不可能的

    第二百二十一章打望,不可能的

    “龙老说并不是,而是因为官员不作为,怕得罪人,相互勾结隐瞒,才导致如此局面,百年之下,居然变成了成例。”

    “如果认真追究起来,各家豪强,没有一家屁股是干净的!”

    张方平苦笑道:“明润,你那龙山长乃在野之人,说话可以毫无顾忌。如果我们今日动了蜀中豪强的饭碗,只怕明日,就都走不出这衙门,你信不信?”

    苏油笑道:“信!豪强也是大宋的子民,官府也不能过于刻薄粗暴。大可以拨出专款,将他们手中的土地渐渐购回嘛。”

    张方平笑道:“说得轻巧,你想买,人家就愿意卖了?”

    苏油说道:“不卖是因为还有利可图。如果申明国家制度,核准核实各家可免税土地,多出来的按章缴纳赋税的话,土地就会变成豪强们手里的烫手东西。无大利可图,坐吃山空,他们为什么不卖呢?百姓为什么还大肆投效呢?”

    张方平还是摇头:“让豪强无利可图,他们就会去刻薄百姓,将损失转嫁到百姓身上,这就是发生在淯井的惨况,事情又回到起点上来了。”

    苏油说道:“因此这个过程,必须与开源相结合,断其旧源而不另开新源。那就是如以壅塞治水,横溢九州虽尧舜不能止之。”

    张方平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看明润如此自信满满,竟是另有开源之策?”

    苏油拱手道:“明公,开源其实很简单,难就难在开源之后,如何利与国家,而不是如土地这般,成为豪强声色犬马的本钱,这才是明公应当思虑的问题。”

    “君不密失其国,臣不密失其家,此事干系极大,只能议于密室,今日怕是无法细说。”

    张方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惊疑莫名,对着苏油上下打量,实在是不敢相信这家伙会另有开源之法。

    苏油凑到他耳朵边上,轻声说出三个字:“富顺监。”

    张方平胡子抖了两抖:“你是说……那里又是一处……呃,好地方?”

    苏油退到一边,轻轻点了点头。

    张方平哈哈一笑,转头对苏洵说道:“这几日便好好游玩,明允你放心,明润在成都,我自会好生看顾。学宫那边,就一句招呼的事情。”

    说完手指苏油:“我见此子清新可喜,学宫十三经拓印之事,同意你了!”

    苏轼开心得直拍手:“好!我就知道小幺叔一定有办法!”

    张方平忍俊不禁:“嗯,那是,你小幺叔可赚大发了!”

    苏油翻着白眼,又是一不要脸老头,这把利益输送,要是展布得当,起码是几百万贯,这是天底下最贵的拓本,没有之一!

    蜀国富且庶,风俗矜浮薄。

    奢僭极珠贝,狂佚务娱乐。

    虹桥吐飞泉,烟柳闭朱阁。

    烛影逐星沈,歌声和月落。

    斗鸡破百万,呼卢纵大噱。

    游女白玉珰,骄马黄金络。

    酒肆夜不扃,花市春渐怍……”

    成都是全国少数几个大城市之一,又是重要的商品集散地,赋税仅次于汴京,杭州。

    “带二江之流,为一都之会。四民州处,万商成渊。”

    仅商税就十七万贯,比杭州只有两千贯的差距,委屈地排名第三。

    南来北往的客商云集于此,许多人干脆就在成都住了下来,由行商变为坐商。

    同时许多文人墨客也慕名而来,更增添了城市的生活色彩。

    这是一座名符其实的水城,城内河道交错,水巷纵横,叠桥相连,船影穿梭。

    河流连通摩诃池、江犊池、万岁池等湖泊,西园更是大宋最著名的官家园林,而西楼又是西园里最出名的楼榭。

    这些地方,都对游人定期开放,更加鼓励了成都人喜好游乐的风气。

    “十里珠帘都卷上,少城风物似扬州。”

    达官贵人百无聊赖,终日只逍遥享乐,成天的逛集市看杂耍,要不就坐在船上打望街景。

    大宋不行宵禁制,到了夜间,那就更加热闹了,饮宴高歌的夜生活大受追捧。

    就连太守都不能免俗,每逢大市都要登楼观看夜景,安排宴乐,否则就是故作清高,老古板,我们成都百姓不喜欢这样的官!

    这早已是一种风尚,没道理可讲。

    一到晚上,男男女女就三五成群地出游。

    “锦江夜市连三鼓,石宝书斋彻五更。”

    夜市主要集中在锦江边、大慈寺,青羊肆和五门楼等地。

    晚上锦江边上的人一直就没断过,灯笼烛光照得如同白昼,江水映着彩灯随波闪烁。

    夜市上摊点一字排开各色吃食——干鲜果子,香饮,荤素丸子,牛羊酪,肚儿杂汤……应有尽有。

    那时的主要娱乐场所叫瓦肆,瓦舍或是勾栏。大家在里面喝茶,聊天,打牌,赌博,摆龙门阵,看戏,看杂耍……

    如果你是外地人,初来成都,那白天可以去赶传说中的四大市,晚上便到附近的瓦肆去找乐子。

    一边走,一边看城楼上灯笼高挂,听沿路房里不断传出麻将声,斗鸡声。

    路过勾栏,丝竹管弦歌声不绝,不知不觉就能让你走到三更,然后找处地方钻进去,喝酒,吃夜宵。

    “小市灯初闹,高楼鼓已传。”

    宋代成都的酒销量在全国当数第一,没有酒榷,不仅产酒多,卖酒吃酒的人也多,可谓是日日笙歌夜夜欢场。

    酒楼大门口都扎着喜庆的彩条,挂起灯笼,里面曲径回廊,宽敞华丽,还有一间间小房间。

    酒楼的仕女们都浓妆艳抹,在烛光上下映照下,“望之宛如神仙”。

    当然苏油对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所谓“酒楼”是嗤之以鼻的——不好好研究美酒和菜品,乱七八糟地叫什么“酒楼”!

    因此三苏在满城乱逛打望看美女的时候,苏油在密室里边陪老头搞阴谋。

    我是正人君子,我只是开辟了一处利源,我的目的是为川中人民服务!

    阴谋算计都是老头搞出来的,跟我没关系!

    他非要拉着我问东问西,没事儿还要问明润你怎么看,所以我只是被强迫着参与!

    我也是无辜的!我也想上街打望看美女啊!

    然而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打望是不可能打望的。第二天,张方平就领着苏油来到转运使司账院库房:“那我们就抓紧,明润你帮老张把这些年的账务清理一下。”

    苏油看着满满两屋子账册都要哭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哪里不对……你考子瞻子由写文章,偏偏考我数学,目的就是这个……”

    张方平拈须微笑:“苏家老账房,就是益州转运司出去的管勾,把你那新式记账法夸到天上去了,前几日试过你,的确不错,那就做起来吧……”

    苏油说道:“我……我不懂会计啊……”

    张管勾笑眯眯地过来:“不劳小公子费力,你就负责教会大家登记,然后帮我们核验计算结果即可。”

    苏油举手:“我还需要帮手!”

    帮手就是刘嗣他们一组人,每间计房分配一个,他们有算盘,还懂珠心算,一年训练下来,速度已经很快了。

    之前苏油就觉得奇怪,为什么老管勾能看懂他写的算式,原来人家跟苏家老账房是亲哥俩,早就在琢磨新式记账法了。

    每天二十个转运司的书办,负责将笨重落后的账册转化成新式账本,然后老管勾负责复核第一遍,孩子们复核第二遍。

第二百二十二章 大游江

    第二百二十二章大游江

    老管勾用的算筹,但是速度也很快,只是慢在摆布上。

    其实算盘的原理与算筹类似,算盘是上五下一,算筹是横五竖一,没两天老管勾就敲算盘如飞了,还不用死记口诀。

    算盘对他老人家,不是计算工具,只是记录工具,这一点苏油也是佩服得不要不要的。

    张方平每日里都会抽时间来看看,还要温言抚慰刘嗣一帮娃子们几句,一点都没有雇佣童工的内疚。

    老狐狸贼坏,跟娃子们许诺,四月浣花大游江,让娃子们坐官府的大画舫,沿江游览,就赢得了娃子们的集体欢呼,刘嗣这傻缺连突击加夜班的心都有了。

    转运司的统计过程中,苏油对宋代四川的经济发达程度大为震惊,简直刷新了三观。

    人口,合计一百五十万户,占全国十分之一。

    粮食,“地狭而腴,民勤耕作,无寸土之旷,岁三四收。”仅仅低于农业最发达的两浙地区,每年光军粮每年供应一百五十万石。

    茶叶,“蜀茶岁约三千万斤”,占全国产量一半。

    商税,排名全国前二十名的州中,占了六个。

    纺织,“日输月积,以衣被天下”。

    朝廷每年征收绢四十万匹,占全国总数百分之十五;

    丝绵一千五百万两,占全国总数百分之十七;

    锦绮等高端货近两千匹,占全国总数百分之二十;

    绫四万匹,占全国总数百分之二十六。

    麻布更可怕,总计朝廷每年在成都府路征收和购买的麻布即达一百二十余万匹。为河东、陕西、京师等地军需布帛的主要来源。占全国总数的百分之十七。

    此外还有糖,纸,书,药,酒……

    光酒课收入就高达两百万贯!

    苏油都快疯了,他知道四川发展不错,不过被中央小报带了节奏,哪里知道这么不错。

    早知道经济体量这么大,我还担心盐井太多,还担心缫丝机纺机过度冲击市场个屁啊!

    统计结果一出来,苏油就对张方平说道:“如此重要的宝地,朝廷还不加强控制?这是多看不起我们四川?”

    张方平难得老脸微红:“呵呵呵……其实,数字没有出来前,我们也不太清楚……”

    言外之意——更别说朝廷了!

    张方平顾左右而言它,翻了翻账册以缓解尴尬:“有没有发现什么大问题?”

    管勾说道:“旧账一入新册,毛病那是多得说不过来了。按照明公的意思,提纲挈领,不及琐碎。因此能入呆坏帐的,大体都入账核销了。不过,孩子们发现了一处大数目……”

    说完拿眼瞟苏油。

    张方平笑着对苏油道:“怎么?昨日晚间滔滔不绝,光天化日下翻倒成闷葫芦了?”

    苏油递上一个册子:“积年统计,四路清理出个大概,其中有不少横赋。”

    张方平大惊:“啥?”

    管勾说道:“在设立会计科目的时候,孩子们发现了一些……呃重叠之处,也就是说,有不少重复缴纳赋税的项目。”

    “比如这个,化榷为税之后,水路直达新南门,在这里缴纳行税,而陆路……则在华阳缴纳一次,在进城时,又缴纳了一次。

    “还有这里……去年倒春寒,这些州县发放了补贴款项,按理说,秋税的时候也该酌情减免,然而只有少数州县执行了,大多数州县……还是按原款缴纳……”

    “还有这里……筋胶本非川中特产,为当年战时临时征调的课目,然其后一直没有取消,已经二十多年了……”

    “还有这里……朝廷行榷那段日子,百姓要缴纳盐茶钱,由官府发盐和茶叶,然而改榷为税后,官府不再发盐茶,而由百姓自购,可这盐茶钱,还一直交着……”

    “还有这里……”

    张方平抬手打断:“就说合计多少?”

    老管勾拱手道:“合计……四十万贯。”

    “这么多?!”张方平手扶脑门,苦笑道:“没想到还能牵扯出这样一摊子事情来……这下麻烦了……”

    苏油拱手道:“明公,这是好事情啊。”

    张方平觉得莫名其妙:“说得轻巧,这是转运司的失职,正是老夫之过,如何能是好事?”

    苏油拱手道:“这些横赋,有些已经征了很久了,最远的,都能到二十年前,这固然是转运司的失职,但是却不能说是明公的过错。”

    “这个过错不能避免的原因,是因为旧事记账法过于繁琐,而转运司人力有限,监督乏力造成的。如今新法一用,立刻一目了然。”

    “因此这四十万横赋的暴露,乃是明公举会计新法所得,所以这是好事儿。”

    “明公只需上奏朝廷,请免我四路这四十万横赋的时候,将新法一并献上,这过错,就变成功劳了。”

    苏洵也在坐,张方平与他面面相觑。

    两人都是端方君子,出事后首先想的是怎么承受板子,一时半会楞没有想到这一茬上来。

    张方平就苦笑:“混迹官场几十年,今天却被令弟教了一回如何做官……早有这手段,何至于被一庸官连累,远离朝堂……”

    苏洵也转忧为喜:“这事情拖不得,明公当立刻奏报朝廷,看中枢如何定夺,我蜀中百姓负担,能早清一丝一刻,那也好上一丝一刻。”

    ……

    《宋史•张方平传》:“方西鄙用兵,两蜀多所调发,方平为奏免横赋四十万。又建言上策。帝称善,悉如其说行之。”

    ……

    四月初八,大游江。

    一大早,转运司,州府,士绅,各色大小遨床直接把街巷都堵上了。

    见到这情形,苏油突然想起了成都城建造的传说。

    当年张仪领军来到锦江边,见到一只大乌龟带着一群小乌龟游泳,认为是大吉之兆,于是扎下营盘,一年成邑,三年成都。

    大乌龟带小乌龟,跟现在的情形一比较,真的好像哦……

    老张还想邀请苏油体验遨床,苏油摇着脑袋躲得远远的,我就骑驴!

    欢歌笑语,就好像后世的花车游街,人群簇拥在周围,一路向着江边行去。

    苏油骑在驴子上,缰绳挂在石薇的马鞍后边,都不用操控,驴子就在自觉地朝前走。

    苏油甚至觉得,驴子的动力不是来自它的四肢,而是来自屁股后面人群产生的推力……

    太挤了……

    江边密密麻麻都是人头,今天这里码头上,起码是十万人的规模。

    今天不但是大游江,还是锦市。

    江中密密麻麻都是花船画舫,争奇斗艳。

    张方平说话算话,邀请三苏,成都名宿士绅,重要官员,一起上了……转运司的画舫。

    州府的画舫,留给了孩子们。

    士绅们当然很开心,没想到今年的接待等级提升了。

    画舫拨动船橹,沿着清波柳岸浣花溪,缓缓向前行去。

    从城西出来,顺着浣花溪沿江而下,画舫里奏起了丝乐,张方平举起酒杯:“去岁眉州人口大增,赋税一跃而入全国十首;四路欠逋,大为减少;流民逃户,日益安定;陵井所开新田,可活数千户;今岁转运司行新法,清理出横赋四十万贯,官家仁德,应允免了。”

    “四路如今喜事连连,这都是众官员,众江卿士绅们的功劳,老夫欣喜不胜。借此游江之节,感答诸位努力,来,共饮此杯。”

    此话一出,顿时引来一阵叫好。鼓吹与马屁齐飞,谄笑共媚颜一色。画舫之上,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第二百二十三章 花边故事

    第二百二十三章花边故事

    娃子们在后边船上,苏油也同他们在一起。

    石薇抱着木客:“小油哥哥,前边在闹什么?”

    苏油笑道:“大概率是在拍张爷爷马屁,不管他们。这船上的水果还不错,薇儿你别光顾着喂木客,自己也吃点。”

    刘嗣摸着华丽的锦褥:“小少爷,我们在坐大花船呢!这简直跟做梦一样!”

    苏油说道:“你呀!你把自己贱卖了知道不?辛辛苦苦这么久,坐一会船就抵过了,要我说真不划算……”

    刘嗣说道:“要不要把这船的图纸画下来?”

    这娃现在是土地庙第一工程制图高手,农书资料的器械篇大量图稿都是出自他手,逮着啥新奇东西首先就是想变成图纸。

    苏油鄙视道:“这就是慢吞吞的游船,一点用没有,画来作甚?我靠……”

    说完手指西边:“快看快看,雪山!”

    如今的空气质量可不是后世成都锅里闷雾霾可比,就见极远处半天之上,云层上空,有一道绵长的雪岭横亘,白色的山脊线下,是青黑的山体。

    一群娃子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全都扑到画舫栏杆前:“呀,那就是雪山啊!好高啊!”

    苏油招手叫过船上的管事:“请教,那是什么山?”

    管事说道:“好叫小郎君得知,那便是西岭,山顶积雪终年不化,成都晴朗的日子里,都能见到。”

    苏油问道:“那里能上去吗?”

    管事笑道:“小人倒是没有去过,据说在成都西两百里的大邑境内,其它的便不知道了。”

    刘嗣突然想起来:“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小少爷,我们在土地庙学过的!”

    石薇也想起来了,拍手道:“是啊!四哥哥好聪明!”

    管事笑吟吟地点头:“正是,诗圣绝句里便是写的这山了!”

    游船一路过了百花潭,管事指着路边一处石台说道:“那里就是当年司马相如与卓文君卖酒当胪之处,相传当年夫妻两人卖酒之余,常在台上弹琴为乐。商家好附会,如今那周围,都是瓦舍酒坊。”

    苏油笑道:“怕是文君再至,也只有掩鼻而走了,受不得这股俗气。”

    和风细细,春光旖旎,岸边金花绿树。

    城里闲人多,不少没船可坐的,干脆雇了车马,沿着江堤柳道,追随着船队游玩,而且好多女眷。

    苏油感慨道:“成都人可真是爱玩啊……”

    管事笑道:“也不全是为了玩耍,今日锦市开张,除了锦帛,还有绫罗绸缎,丝绵纱麻。这天气眼看着就暖了,好些女眷赶着去采买新式纹样的料子,好缝制新款衣裳呢。”

    苏油夸赞道:“我蜀地女子端是手巧,蜀锦纹样精美秀丽,听嫂嫂说过,蜀中织锦,以成都官院为最。”

    管事很骄傲:“那是,我成都官锦院,所出八答晕、六答晕、盘球、簇四金雕、葵花、翠池狮子、天下乐,都是贡物。不过有一节小郎君却说错了,这些美锦,却都非出自女子之手,官锦院的织工,全是男人。”

    “啊?”苏油不觉大感稀奇,再次刷新了三观:“那什么时候得去看看了,哈哈哈第一次听说还有男人织布……”

    不过想想也对,男性在空间思维上好像比女性要厉害一些,蜀锦纹样繁复无比,好像男人更擅长这个。

    管事的笑道:“说起这官锦,前些年还出过一桩公案。”

    苏油问道:“哦?还有故事?”

    管事说道:“小郎君首先要知道,这官锦可不是寻常人便能穿的,中书门下、枢密、皇亲、大将军以上,才可着天下乐晕锦;三司使、学士、中丞,诸司使、厢主以上,才可着簇四盘雕细锦;三司副使、宫观判官,才可着黄狮子大锦……一共分了七等。”

    苏油还是第一次听说,毕竟锦离他的生活太远了:“是吗?那要是出了新锦花样,又怎么办?”

    管事的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新锦的花样,哪里就这么好出……不说那个了,我们单说这天下乐,这种锦,又叫庆丰年,灯笼锦。因以金线织成灯笼形状的锦纹得名。”

    “纹样以灯笼为主体,饰以流苏和蜜蜂。流苏代表五谷,蜜蜂的‘蜂’、灯笼的‘灯’与‘丰’、‘登’谐音,这就联成‘五谷丰登’的吉祥话儿了。”

    苏油点头道:“呵呵呵,也是,比如马背上站个猴子,就是马上封侯,大象驮个瓶子,就是太平吉象。”

    管事乐了:“小郎君厉害啊,这两个图案安排得妥帖。”

    石薇说道:“小油哥哥别打岔,听管事大叔说故事。”

    管事说道:“传言官家的张贵妃,其父亲曾是文宽夫家的门客。张贵妃认尧封为伯父,又欲士大夫为助,于是诱进文宽夫。”

    “恰好文宽夫知成都,贵妃以近上元,令织异色锦。文宽夫遂令工人织金线灯笼,载莲花,中为锦纹,又为秋迁,极备精美。”

    “贵妃制成衣裳,穿着去见官家,官家惊问:‘此锦何处得来?’”

    “张贵妃正色曰:‘昨令成都文彦博织来,以尝与妾父有旧,然妾安能使之?盖彦博奉陛下耳。’”

    官家很开心,从此就属意宽夫。宽夫自成都归京,不久就做了参知政事。”

    “贝州王则反叛,朝廷以明镐往取之,眼看就要成功了,官家却以叛贼离京城很近,非常担忧。有一天在宫中说道:‘执政大臣无一人为国家了事,日日上殿,却没有取贼的意思,有啥用?’”

    “张贵妃便令人秘语宽夫。明日上殿,宽夫乞身往破贼。官家大喜,让他统军,等他赶到的时候,人家明镐已经平定了叛乱,结果好处全被文宽夫捞去了,拜了同平章事。”

    苏油摸着下巴:“天底下没有新鲜事,轻易得来的东西,必定会轻易地失去。”

    管事一拍手:“照啊!小郎君见识可谓通透!后来监察御史唐介弹劾宽夫,在殿上召宽夫面质奇锦等事,导致宽夫出知许州。不过唐御史也没讨好,被贬到春州。”

    “第二年上元,有内官写诗到:‘无人更进灯笼锦,红粉宫中忆佞臣。’官家听后,一笑置之。”

    “事与成都灯笼锦有关,因此这里传得沸沸扬扬,都快说成传奇了。大家都称它——间金奇锦案。”

    苏油贼兮兮地上下打量管事:“管事,身上有钱没?”

    管事以为苏油和他玩闹:“倒是有一锭小银,小郎君何用?”说着将小银子摸了出来。

    苏油将银子接过来:“收你一锭银,教你一个乖:宁在当面言人过,莫于背后道短长。文公负天下人望,出将入相,道听途说的东西,一笑而罢即可,妄议不得。”

    “你说的这位所谓‘佞臣’,小报有消息,眼看又要入阁复相了!可别再说他的坏话。”

    管事的都要哭了:“小郎君你好奸诈……坐了我的船,听了我的故事,还要我倒给钱,还要我感谢你……你要是实诚人,事前就该告知才对……”

    苏油笑道:“哎呀别生气别生气,我虽然有小报看,但你这花边故事讲得太好,我实在不忍打断啊!”

第二百二十四章 诗会

    第二百二十四章诗会

    摩珂池是一个人工湖,也是此行的终点。

    此湖是隋文帝四子蜀王杨秀镇守成都时,修筑城池宫殿取土挖出的一个大坑,蓄雨成湖。

    有位西域僧人云游至此,说了句——“摩诃宫毗罗”。

    梵语摩诃为大,宫毗罗为龙,于是这湖便得名“摩诃池”。

    唐德宗时节度使韦皋开解玉溪,并与摩诃池下游连通;唐宣宗时节度使白敏中开金水河,自城西引流江水入城,汇入湖中,从此摩珂池的死水便成了活水。

    到了前后蜀,摩诃池纳入宫苑,改名龙跃池。环池修筑宫殿水榭、亭台楼阁,一扩再扩,其范围广达十里。

    不过此湖出名,还是因为蜀主孟昶的爱妃花蕊夫人。

    相传孟昶最是怕热,每遇炎暑天气,便觉喘息不定,难于就枕,于是在摩河池上,建筑水晶宫殿,作为避暑的地方。

    其中三间大殿都用楠木为柱,沉香作栋,珊瑚嵌窗,碧玉为户,四周墙壁,不用砖石,尽用数丈开阔的琉璃镶嵌,内外通明,毫无隔阂。

    再将后宫中的明月珠移来,夜间也光明透澈。

    四周更是青翠飘扬,红桥隐隐。

    从此,盛夏夜晚水晶宫里备鲛绡帐、青玉枕,铺着冰簟,叠着罗衾,孟昶与花蕊夫人夜夜在此逍遥。

    苏东坡后来回忆起小时候的一段经历。

    “仆七岁时,见眉州老尼,姓朱,忘其名,年九十余。自言尝随其师入蜀主孟昶宫中。

    一日,大热,主与花蕊夫人夜起,避暑摩诃池上,作一词,朱具能记之。

    今四十年,朱已死久矣,人无知此调者,独记其首两句,暇日寻味,岂‘洞仙歌’令乎?

    乃为足之云。”

    苏东坡也只记得开头两句了,于是大文豪干脆自己动手将之续上,这就是著名的《洞仙歌?玉骨冰肌,自清凉无汗。》

    如今的摩珂池,比前蜀最鼎盛的时期有所衰落,水晶宫殿也不再存在,但是周边庭园,还保持着规模,湖面占地尚有近千亩,几乎与杭州西湖大小相当,是一处绝佳的游览胜地。

    唐代李白杜甫都游历过的湖边散花楼,亦也不在,只留下了一处台基。

    如今台子装点出来,就是今天宴游之所。

    宴游都要有个主题,今日的主题,便是文会。

    此次来成都,苏家赠送了张方平大批的眉山特产,其中包括了新出的神器——折扇。

    五月扇市,日子差的也不算太远,这算是一份好礼物。

    折扇一边是景物花草,一边是空白。

    因此今日宴游,又得了个雅名——题扇雅集。

    学士说了,各自将各自手中的画意为题,写诗词于折扇另一面之上,以书法文字定等,优者另有永春露赏赐,下者劣酒一大钟为罚。

    士大夫们轰然叫好,有自负才华者,认为这是露脸的好时机,也有那种欺世盗名的,便脸色苍白几欲先走。

    折扇都是苏油送给张太守的,却没想到张太守行此雅事,一下子把自己给套了进去。

    忧心忡忡地打开折扇,自己折扇上的图案是湖景,近处亭台楼阁,远处碧山绿野,围着一片烟波,倒与这摩珂池的风景有几分相似。

    想了想,随手题写几句,想来别人也不会与小孩子计较高下。

    没一会儿,各自题写完毕,书办帮闲将折扇重新收上去,由张学士,通判,学宫祭酒,蜀都名士共同评判。

    品评很快就出来了,苏油兴致勃勃地和薇儿坐在一起,坐等热闹。

    穿越看得多,一般到现在都是装逼打脸的好时节,苏油是纯打酱油的心态,看热闹不怕事大。

    然而并没有,最好一首毫无争议,是一幅春闺图。

    春宵一刻值千金,

    花有清香月有阴。

    歌管楼台声细细,

    秋千院落夜沉沉。

    祭酒捋着白胡子:“清新可喜,乐而不淫,哪位高才所作?”

    苏油知道,看打脸没机会了。

    因为这首乃是苏轼的,如今提前出世了而已。

    果然就见苏轼站起来:“此乃学生所作。”

    张方平笑道:“子瞻新婚一载,果然是别有体会,上来领赏。”

    与会众人都是大笑,张学士说隐晦黄段子,当真亲民。

    苏轼满脸通红地接过永春露,非常尴尬——不是尴尬被人说新婚,而是尴尬永春露这玩意儿家里多得不要不要的,下来肯定要被苏油笑话。

    祭酒又打开一柄折扇:“这是秋滨送客图,诗作老成,不过意蕴有些清寒了。张学士说我蜀中士子,自有才气逼人而不得申发者,万不可沉沦自弃,因此识拔出来,置之二等。是谁的大作?”

    众人看那诗,写的是:

    系舟长堤下,日夕事南征。

    往意纷何速,空严幽自明。

    使君怜远客,高会有馀情。

    酌酒何能饮,去乡怀独惊。

    山川随望阔,气候带霜清。

    佳境日已去,何时休远行。

    这诗还有求进的马屁意味,不过一个怜字非常精妙,让人难生反感。

    苏油心中,此诗情景交融,实在是不差,不过遇到了子瞻“花有清香月有阴”此等神来之笔,只能算是运气不好。

    就见苏洵站了起来:“多谢明公抬举,正是拙作。”

    苏油吓了一跳,暗自心惊不已,只知道嘴炮堂哥行文犀利,不知道竟然还有如此诗力!自己以前小看他了。

    张学士笑道:“列位,此乃刚刚头名子瞻的父亲,苏洵苏明允。”

    蜀中众人便开始窃窃私语,连拿一二名,这对父子不一般啊。

    通判打开第三柄折扇,是一副竹下兰石图。

    兰生幽谷无人识,客种东轩遗我香。

    知有清芬能解秽,更怜细叶巧凌霜。

    根便密石秋芳草,丛倚修筠午荫凉。

    欲遣蘼芜共堂下,眼前长见楚词章。

    通判说道:“说实话,此诗列第三,有些勉强。一味求稳,就失却了灵性。尾联更是化用得过于直白,短了韵味。”

    “本来我是想推另外一首的,无奈那首……罢了,这首谁人所作?”

    同一桌的苏辙站起身来:“学生惭愧,诗才孱弱,未敢与父兄比肩。”

    众人大哗……一门三杰!眉山文气,竟然如此兴盛了?!

    不少人就满怀嫉妒之心,凭什么?!肯定是炒作刷票!不然怎会如此之巧?!

    苏辙看着灼灼众目,感觉芒刺在背,这样不行,必须转移一下大家的焦点,立即拱手道:“别驾,未知你所推崇的那首诗是什么?可否让大家一观?”

    张学士叹了口气,打开一柄折扇:“这个。”

    众人传观,然后你看我我看你,诗是不错,可这人……有些胆大,可也未免有些扫兴啊。

    晶殿琼楼圮百秋,

    徒将片纸记风流。

    绥民画政安如扇,

    曲指山河任展收。

    这诗的意思是:孟昶的水晶暑殿,已经消失了百年。如今只有从片纸扇面上,方知道这位前朝皇帝的风流事迹。

    国家的治理,需要劳心费力,孜孜兀兀。真实的江山,不是如折扇上所画的这般,勾勾手指就能随心展布。

    孟昶,就是生生的教训。

    通判说道:“此诗乃是由扇上图画,融入了眼前之景,进而引发史论,劝谏当政。好是好,就是有些话不当时。”

    张方平不以为意:“《诗经?小旻》: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正是说的为政之艰要。”

    “前蜀孟昶,耽于逸豫,将江山视作玩物一般,结果自然是——暑殿琼楼圮百秋,徒将片纸记风流了。”

    “此诗眼界开阔雄浑,切意规谏,因景咏史,因物咏政,结合得非常完美,本当置之一等。”

    “奈何评判众高贤均以为与节日和乐气氛不合,因而去之。可惜,可惜……”

    “然而周公吐哺,天下归心。虚怀纳谏,遑论时节?这是哪位高士所作?方平受教,恳请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