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全文阅读 第24分节

第二百二十五章 美质良才

    第二百二十五章美质良才

    石薇就鼓掌欢呼:“也!我就知道小油哥哥一定行的!”

    这下没法躲了,石薇拉都拉不住。苏油只好讪讪地站起来:“学士……我,我就是来吃果子的,随便写写,作不得数啊……”

    这次谁也再难生嫉妒之心,所有人都楞了——只看文笔,都以为是混迹官场的油条,或者是满腹牢骚的老吏,却不料竟然出自一个孩童之手!

    张方平脸上也抽了几抽,完全没有料到是这么结果:“呵……呵呵……怎么可能会是你……”

    祭酒见气氛有些僵,张方平有些楞了,赶紧打岔,和蔼地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是家学渊源,还是有兄长入仕?”

    这话没毛病,普通孩子如今还在开蒙,不可能写出这样的史论诗,还把情景结合得这么好。

    能从这个角度着眼的,一般都是世家子弟,要不就是听父兄平日里在家中议论时局,听来的心得。

    苏油只好说道:“启禀祭酒,我……我叫苏油,字明润……”

    祭酒突然醒悟过来:“眉山神童!你是明允的堂弟!破解大理童谣的那孩子!”

    蜀中众士大夫顿时都给震得东倒西歪——眉山苏家,恐怖如斯的吗?!

    苏油拱手苦笑:“正是……”

    通判大讶:“如此识见,当真也不错了。”

    张方平缓了过来,笑道:“明润此诗,在劝勤政,然而规劝又有何用?须得有法有术,以助明时。汉昭烈素有大志,然不遇卧龙,终劳而无功。小孩子毕竟见识浅薄了些,列位未将该诗入等,可算目光如炬。”

    众人都是呵呵笑,气氛不由得融洽了下来。

    就听见一个脆朗声音说道:“张爷爷你乱说!小油哥哥他有法子的!”

    此语一出,散花台顿时雅雀无声。

    苏油一脑门子汗,脑残粉不明白啥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理解张方平其实是一片回护之心,不由得大急:“薇儿,别胡闹!给张学士道歉!”

    张方平却将手一抬:“小姑娘,那你说说看,你家小油哥哥,有什么法子啊?”

    一句你家小油哥哥,便将事情划定到小女生为了小男生抱不平上,这事儿就变成长辈看小儿女胡闹的心态了。

    果然,台上的气氛顿时再次轻松下来,所有人都笑嘻嘻地看着石薇。

    石薇说道:“我读《道德经》的时候,第六十章有道:治大国,若烹小鲜。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人。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

    张方平眼神一亮:“哦?《道德经》你也能读?”

    石薇说道:“啊,胡子公公叫我读的。”

    苏油只好拱手解释:“薇儿在玉局观元德公座下学医。”

    蜀中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尽皆闭嘴。

    玉局观的老祖宗都九十多了,今春还提剑上青城山找道士切磋武艺来着,老还能砍,惹不起惹不起。

    张方平笑道:“小姑娘可能懂?”

    石薇说道:“我不懂啊,所以我就给小油哥哥写信,小油哥哥说,这里讲的是治理大国的道理,就好像煎烹小鱼一样。”

    “小鱼,就好比国家,鬼神圣人,就好比厨子,不以道,就好比不讲方法技巧。”

    “不讲方法技巧的厨子,那就不是好厨子,煎不好小鱼。小鱼也不会给他面子,不是掉尾巴就是没脑袋。”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张方平也忍俊不禁:“那你说说,你小油哥哥又是怎么做的?”

    石薇道:“小油哥哥说,烹饪的方法多了去了,小鱼用普通方法做不好,那就要转换思路,试试别的方法。”

    “只要调好味道油料之后,先于石板之下生火,其上铺上香茅,用竹笼围起来,然后一层小鱼一层香茅铺好,炭火烘烤一晚上,第二天就能得到完美的小鱼干了。”

    “这就是找到了道。掌握了方法和技巧,就能两不相伤。不但小鱼做得美味,厨子还省工省力。”

    说完从包里取出一个盒子打开:“爷爷你看,这就是小油哥哥给我做的小鱼干。”

    张方平笑吟吟地拈起一条放进嘴里,然后又拈起一条,接着再拈了一条,这是停不下来了。

    “果然不错,这解释对不对的先不说,这鱼干做得实在是美味。来来,别驾,祭酒,你们也尝尝。”

    别驾也是妙人,一尝过后说道:“薇儿,吃了你的小鱼干,我现在怎么觉得你小油哥哥的那番话很有道理呢?”

    祭酒哈哈大笑:“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要不,我们看在薇儿小鱼干的面子上,让她小油哥哥也列等了吧……”

    张方平将苏油召上前来,对祭酒说道:“君观此子若何?”

    祭酒笑道:“美质良才,让人手痒啊。”

    张方平笑道:“此子要留在成都数年,如此就请祭酒高抬贵手,让此子得入学宫,亲近圣人之道,如何?”

    祭酒不禁大喜:“甚好甚好,明日便来入学吧!”

    苏油不禁在心中狂翻白眼——怎么到了成都,老子比眉山还忙!

    ……

    散花台文会,眉山苏家声名始噪,张方平要苏洵趁热打铁。

    苏洵回眉山后,整理出《洪范论》,《史论》凡七篇,连同给欧阳修的一封信,一起送往京城,欧阳修拍案叫好,苏洵之名,开始在汴京有所流传……

    不过这些事情已经和苏油没多少关系了,苏油如今每天一大早入学宫学习,领着刘嗣拓印蜀刻十三经。一般是申时出来,还要被张方平抓到府上当秘书。

    张方平的借口是苏油书法可观,文秀俊雅,一些不重要的文书便由他代笔。

    但是苏油觉得,为什么不重要的东西越来越多。

    甚至如今天,张方平一般喝着三泡台,一边和木客逗趣,甚至还有心情唱歌。

    “有所思,在斗墟之东华……

    我欲从之路阻赊,寸心坐驰天南涯……

    彼美一人骞且都,明月环佩云霞裾,蹇于翔兮不我留……

    登高杳视令人愁,褰裳欲涉江湖修……

    江湖修,不可过。不可过兮奈若何,私自怜兮长啸歌……”

    苏油说道:“老头你就别酸了,什么路阻赊,什么奈若何,迟早朝廷还是要召你还京的……看看这段这样写行不行啊。”

    说完拿起纸来念道:“国家都陈留,非若雍洛,有山川足恃,特倚重兵以立国耳。

    兵恃食,食恃漕运,以汴水为主,利尽南海。

    天圣已前,岁调民浚之。其后,浅妄者争以裁减役费为功,汴日以塞,是利尺寸而丧丘山也。”

    张方平很满意:“嗯,不错,就这样写吧。”

    苏油问道:“你这是要与欧阳内翰杠到底了?”

    张方平抚摸着白猿的毛发:“一帮糊涂蛋,不通经济之道,一味宽省驰废。殊不知汉唐之时,朝廷年铸钱三十多万贯,就够一国之用。如今大宋,年铸钱三百多万贯,尚有钱荒!一群刻舟求剑的老古板!钱多人多屁用没有,得让钱流起来,人动起来!”

    苏油翻着白眼:“那你还介绍我堂哥给他?”

    张方平叹气:“架不住人家文才好啊,啧啧啧一代文宗,与你那堂哥也是同道中人。”

    “我是怕你们走了我当年科举的老路,没有人赏识你,之后再在制科中拼杀出来,那是连脱两层皮!”

    “反倒是你,聪明通透,不像苏家人。”

    “通过钱庄,控制钞引发行流通,通过吸纳银钱,放贷回收,汇兑往来,对现有物料进行重新整顿,各趋所适,实现值与利的……流通……老夫此论,你应该懂吧?”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一地鸡毛

    第二百二十六章一地鸡毛

    苏油呵呵傻笑:“不太懂。”

    张方平没好气地甩了他一个白眼:“钞钱的流转,可以让所有人手里的物料与货品快速转换,重配资储,速度的提高,带来的是产效两增。”

    “没有流通,经济就是一潭死水。决定大宋各路的繁荣的,不是死水有多少,而在于流动的活水有多少!”

    “现在采用了新式记账法,统计数据一出来,就能够明显的看出,益州的钱粮虽广,但多是不能动的,因而不能参与繁荣经济。”

    “眉州钱粮虽不如益州,然多数都在流转当中,因而眉州的活水,才是四路最多的,所以眉州的繁荣势头,才如此可怖。”

    张方平一拍大腿:“我说的可对?”

    苏油拱手:“明公,你的确是大宋少有的明白人,经济好手。”

    张方平喟然道:“难怪眉山二林大理,这个循环圈一拉起来,就成了屙金子的牛啊……”

    苏油没好气地说道:“是秦王欺负我们老实,这典故在四路土著面前要少用。”

    “不过还有一条明公应当留意,经济流转量的大小有很多限制,除了交通条件,生产技术,税收制度,货币供给多少之外,还有最重要的第一条,便是经济体量。”

    “从这点上说,努力增加死水的数量,也不是全错。但是参与流动的银钱如果超过了危险的程度的话,同样会带来经济的崩盘。”

    张方平若有所思:“不管如何,欧阳永叔他们,只是一味想着把死水变多,却不知道动静相合,阴阳之运,还是有些傻不愣登。”

    苏油笑道:“术业有专攻吧,每个人都有长项有弱项,那并不是傻;把自己的弱项当成长项,那才是真的傻不愣登。”

    张方平哈哈大笑:“此论亦妙哉!你小子的长项那是不用多说,在眉山牛刀小试,即成豪赀啊。”

    苏油吃吃笑:“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不瞒明公,要是以后仕途通达不了,那就真是穷得只剩钱了……”

    张方平“噗”的一口茶喷了出来:“这样的穷,给老夫也来十斤!”

    说完还叹气:“说起仕途,其实你路子倒是挺稳,五岁就知道照顾孤儿,以后朝堂有人拿私德攻击你,‘仁性天生’这一条,就怎么都绕不过去。”

    “私德无亏,基本上在朝堂上就立稳了,加上有钱,就不至于贪墨。要是家财万贯傍身,事情说出去别人也不信啊……”

    苏油就撇嘴:“我觉得私德和行政能力,本就没有一文钱的关系,非要将这两个挂钩到一起,其实也是个误区,应该两条线并行,但是都要抓才行。”

    张方平笑道:“就算你仁性天生,这种话以后也要少说——记住了:所谓修齐治平,修是根基。根基不稳,上边都是空话,越走越歪。对了,你这《钱流论》的名字,实在是有些难听……”

    苏油不认账:“什么我的《钱流论》,明明是你的,我就负责胡说八道加忠实记录,这可是你老人家的智慧结晶——货币的洪流,我觉得没毛病啊……”

    张方平让木客抓着自己的食指玩,沉吟道:“明润,换成金融二字成不成?如水入土,滋生万物……诶越想越合适!改了改了,改成这个响当当的名字——《金融论》!”

    苏油笑道:“你老人家的东西,你爱怎么改就怎么改。我只想问,你这煌煌巨著,准备什么时候呈送朝堂?”

    一说起这个张方平就是一脸苦瓜相:“宰相陈执中本家捶挞女奴迎儿致死,一云执中亲行杖,二云嬖妾阿张酷虐殴杀。现在被殿中侍御史赵抃揪着穷追猛打,躲家里不敢上朝,自请置狱。朝堂都已经三个月没宰相了。”

    “官家还在犹豫,知谏院范镇又施加压力,说是去冬多南风,今春多西北风。乍寒乍暑,欲雨不雨,又有黑气蔽日。”

    “乍寒乍暑,乃不当赏而赏、当罚而不罚;黑气蔽日,乃以阴侵阳,小人惑君;欲雨不雨者,乃政事逡巡,久拖不决。”

    苏油说道:“这陈执中就这么不招人待见?”

    张方平感慨道:“这个人,与我早有交集。当年宫中卫士夜晚兵变失败,官家次日晨令二府奖励张贵妃保护皇上的功劳。”

    “陈执中便想奉旨,当时我就跟他说,汉代妃子冯婕妤亲身替皇帝抵挡猛兽,都没听说有什么特殊奖励。而且既有皇后又尊崇贵妃,古来没有这个道理。”

    “真要对贵妃实行了特殊的奖励,那天下人的指责都会集中到他身上。陈执中害怕了,此议方才作罢……呵呵呵,他呀,就是别人手里一个棋子。其实老陈还是不错的,不过如今张贵妃一去,他的根苗就断了。”

    苏油说道:“这范缜也可以啊,就事论事。”

    张方平摇头:“范缜吗?最近给官家的奏章写道——今中书主民,枢密院主兵,三司主财,各不相知。故财已匮而枢密院益兵不已,民已困而三司取财不已,中书视民之困而不知使枢密减兵……欲乞使中书、枢密院通知兵民财利大计,与三司量其出入,制为国用。”

    苏油点头:“那该算是明白人啊?”

    张方平笑道:“明白人?这事情乃我朝大弊,朝廷里谁不知道?光说问题不说解决办法,那就是耍无赖。赵抃立即转头弹劾知谏院,说范镇姑息养奸,放烟雾包庇佞臣。朝堂上啊,如今乱成一地鸡毛呢……”

    说完叹了口气:“所以现在不是时机,这《金融论》,再缓缓吧。”

    苏油点头:“没关系,还是穷则独善其身,我们先把事情在川峡四路做起来,明公的《金融论》,正好也需要有政绩相辅,否则便是空谈,难得看重。不过朝堂纷扰,始终不是国家之福……”

    张方平摇头:“麻烦事情还多着呢,闹着要官家立储的;闹着要王安石主事的……唯一的好事儿,怕是只有废除里正衙前这一条了。”

    这是韩琦的奏章:州县生民之苦,无重于里正衙前。自兵兴以来,残剥尤甚,殊可痛伤。

    请自今罢差里正衙前,只差乡户衙前,令于一县诸乡中第一等选一户物力最高者为之,以三年一替。

    里正一般就是乡里的小地主充当,比承担乡户衙前的那个群体,经济实力,人脉,都弱了些。

    衙前役这东西,其实也不是完全的坏事,比如苏油的酒坊,如果放到外地承担了傕课,每年要上交朝廷多少斤酒,那就也算役务的一种,换苏油来经营,那就是美美的肥差。

    其余如驿站,渡船,园林,茶山,盐场之类,要是善于经营,关系过硬,也能赚到金山银海。

    很多贵族豪强,把持着这一类役务。

    但是有一类就非常苛毒了,那就是衙前役。

    里正们完成物资搜集之后,工作并不算完,他们会自动转为衙前,必须将东西送到衙门指定的地点。

    这个距离有时候很遥远——夸张的甚至达到上千里。

    这些苦差,豪强们是敬谢不敏的,因此就落到了苦逼的里正们身上。

    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本来都是足不出乡的非专业人士,被人坑得家破人亡的,逼迫无奈逃散的,逼着母亲改嫁的,哭着分家给自己降户降等的……各种惨事,无法悉诉。

第二百二十七章 小张方平

    第二百二十七章小张方平

    韩琦是老臣,他的奏章一上便引起国家足够重视。

    “上乃命韩绛、蔡襄与三司使副判官置司同定夺,凡差诸州军乡户衙前,以产钱与物力从多至少置簿,排定户数,分为五则。

    遂更著淮南、两浙、荆湖、福建之法下三司颁行之。

    其法虽逐路小有不同,然大率得免里正衙前之役,民甚便之。”

    到目前为止,这个办法没毛病——废除里正一级的役课,改由更上等的乡里富户共同出资募人来完成——专业事情交给专业人士来做,这样大家都方便。

    又听张方平议论了一番朝政得失,苏油这才从府衙出来。

    苏油隐隐觉得,张方平对自己的教导,虽然老头自己不承认,各种找借口,其实是有意让自己开始接触大宋顶级政治生态圈的一些内幕和规则。

    这是每三年一届的新科进士们才有的资格,朝廷会安排他们到正式官员身边充任助手,这件事情有一个专有名词——观政。

    观政的新科进士们,一般在外边就是给知县或者下州知州当助手,张方平的级别,明显太高了。

    因此张方平对自己的爱护,给自己的机会,早已经超过了普通观政进士们所能得到的待遇,苏油内心里,是充满了感激之情的。

    所有人都不知道,但是苏油很清楚,自己远比三苏更得老头看重,这是真正的知遇扶持之恩。

    这其中,有自己眉山帮助张恕的功劳,有新式帐法的功劳,有自己疯狂暗示,使《金融论》得以出炉的功劳。

    除此功利性质的交换之外,张方平对自己应该也是打心底里欣赏,两人都是重视实务事功,凡事用成绩说话,喜欢冷静分析利害,然后制定政策的性格。

    苏油细细捋过一遍自己的行事风格,妈蛋,并不是自己受了老张什么影响,原来自己,打骨子里边就是一个小张方平!

    ……

    很多事情,只能做,不能说,这就是大宋。

    统计工作还在继续,《金融论》的出炉,标志着张方平的眼界,又提升到了一个更高的高度。

    眉山经济圈的开拓成功,让张方平决定,开始着手解决四路的经济问题。

    这是一个得天独厚的地区,朝廷放羊,张方平手中,还拿着官家许便宜行事的旨意,这还是当年秾智高破蜀谣言带来的好处。

    川峡四路,是西夏前线的后勤基地,四路发展起来,对陕西的帮助,无疑是一剂强心剂。

    任何政治问题都是复杂的,老张自入蜀以来,都是面团团和事老的形象,大家都当他一个毫无威慑力的和谐大使。

    没有人知道,他在等待一个契机。

    散花台如今变成了一座大酒楼,楼体让所有在成都的人都大开眼界——这是一栋外体以石头构建的楼阁!

    规制是唐代散花楼的复原,然而很多地方,镶嵌了一种新奇的材料,据说是远从大理运来的一种具有美丽花纹的石材,因而被大家称为大理石。

    石材的花纹如流水,如云霞,如花瓣,不知道用了什么工艺,打磨得异常光滑,能够照出人影不说,还完全展示出了石纹的美丽。

    散花楼,从此真正的名副其实。

    楼内装饰也非常独特,还是眉山的装饰风格——简雅。苏油在此同样有一间雅阁,由刘嗣打理,也是商业情报科的分支。

    眉山的雅阁称为忘雨,此处的雅阁,被苏油命名为——听风。

    此楼一开,立刻就以新奇的设计风格,精美的菜品,醇和的美酒,优雅精致的室内环境轰动了成都。

    最关键的,此处的猪肉菜品,美赛羊羔,除了好酒,价格其实相当实惠。

    传统分餐制改为合餐制,对增进感情拉拢关系,又多了一分别样的好处。

    能在此处请客,那是既有面子又有里子,试营业一结束,立刻就成了各路商贾,文人士大夫交游必去的好地方。

    各家食肆旗亭,想尽千方百计,想要求得散花楼的美食制作方法,眉山调味品,开始通行益州。

    但是因为食材不过关,做出来的猪肉菜品,始终比不过散花楼。

    众商家的目光,这才放到了眉山,可龙里周围,阉猪圈养模式开始扩大范围——供不应求啊。

    听风阁的消息,主要集中在四路和陕西,朝廷,能给四通商号总部更加详尽的信息。

    在张方平的授意下,成都府路的精准地图,开始了绘制。

    金秋十月,一骑红尘奔入成都——富顺监,打出了深达四百丈的盐井!

    张方平等的就是这个,几项经济政策,连续出台。

    五十万支破甲锥为利益交换,让老头得到了从益州知州到三司使,再从三司使转任枢密副使的田况的绝对支持——四路地方部队,给老子捧好老张的臭脚,五十万支破甲锥,每一支都要给老子留下!

    军方出动,携带最新的测量工具和测量方法,探测田土范围,与新式账册对比,调查各家土地数目,确定免税范围,其余多余的土地,按章纳税!

    当地胥吏,张方平一个人没用——信不过。

    与之相应的,富顺监盐务,效仿眉州盐务,实行招标!

    不要银子,必须用等价的土地为支付!

    这一招直接就把眉州江卿的路子给堵死了,四通商号董事会里顿时哀声一片,小油不是就别在张学士腰上的吗?如此重要的消息怎么没有听到,早知道陵井梯田就不分出去了!

    不过这消息传到淯井,豪强们简直就如同拨开云雾见青天——眼看绳子越勒越紧,即将毙命之时,绳子特么自己断了!

    新井是什么概念?黑卤汩汩而出不说,与之相伴的,还有一种神奇的燃气!

    也就是说,无须柴与煤,用这种燃气熬卤,直接成盐!

    一次投入,其后就是厚利。

    拼银子我们是拼不过眉山暴发户的,但是拼田土,哈哈哈老子们不要太多啊……

    张学士英明神武老青天啊,心还是偏向我们的,给眉山暴发户土包子们设置了进场障碍,妙!绝妙!

    不过听说眉山江卿已经蠢蠢欲动,银子四出,开始高价征买土地了。

    一边高压,一边厚利,一边紧逼,淯井豪强们顿时坐不住了。大头兵老爷们,求求你们赶紧来我家丈量土地啊,这急等着卖给官府呢!

    经纬仪效率奇高,从实际丈量转变为图纸作业,就成了几何计算题。短短一个月内,淯井周围土地,除了自耕农拥有的那部分,尽数落入转运司手中。

    老百姓都懵逼了,怎么我们投寄的老爷们,一夜之间就换成了官府?这官府的赋税,可比老爷们收得高啊……

    地方官员们便笑眯眯地出来安抚,不急不急,今年我们用南边来的高产新种子,养田法也要变一变,总之多余的那点赋税,毛毛雨啦……

    十口新井卖了出去,纯风险投资,其实就是圈出一片地而已,不过一处价值高达六万贯,共计六十万贯,换成地——上等熟田也是三十万亩!

    三十万亩放到河北,陕西,不算大数目,可这是人多地少的四川,就是三万户农人的生计。

    淯井的衰败颓势,一举解决。

    事情的余波还很多,比如眉山土包子程三大老爷,最近可就抖起来了,一天三顿,连早饭都有人请。

    没办法,看不起归看不起,但是谁都不能跟钱过不去,开井之法,雪盐技术,可都在人家手里捏着呢。

第二百二十八章 对与错

    第二百二十八章对与错

    还有钱,狗日的四通钱庄,钱多得都拿去补贴泥腿子了,大家都是体面人,一起去散花楼喝个早茶,吃顿饭议议?

    议议的结果,就是程文应和史洞修亲自来成都主持与占有淯井的豪强们联欢,提供技术是可以的,提供人才是可以的,甚至提供资金,仍然是可以的。

    我们要得不多,今后收益,除了被官府收走的那五成,剩下的,怎么分?

    还是你们有办法啊,说动张学士拿土地来抵买,你们倒是既得面子有得里子,我们眉山这一把可是亏大发了……

    三七分!少了这个条件,我们转身就走!

    什么我们七你们三,反了!你们七,我们三!仁义不?诶!我们眉山如今就流行一个词,叫多赢,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吃独食不是我们的风格……

    就一个条件,盐的营销权归我们,然后你们就安心数钱。你们的资产,存在四通钱庄,大家把仙井盐钞用起来,方便,还有入息,不好?

    不用担心,如今我们眉山货品,都是用盐钞贸易,铁钱给我们还不想收呢……

    这样,初次合作,为了打消大家的顾虑,给你们一部分四通商号的商品代理权——永春露,玉瓷,大理剑,书籍,木棉,都在其列,够意思了吧?

    ……

    眉山,土地庙小学。

    李运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越来越喜欢这里的孩子们。

    淯井上那令人憋屈的空气,这里是没有的。

    每到七日休沐之期,陵井上的工人们便会坐着井上的大车进城来逛,这些人带着眉山城的人,似乎动作都变快了很多。

    如今的他,生活还算过得去,娘子贤惠,即使遭遇了如此大的变故,也一直坚定不移地跟在身边,给他鼓励。

    江卿对土地庙小学的教育非常重视,他发现的好几个读书种子,已经被选拔进入了州学,开始了义理的学习。

    妻子也想让他继续进学,参加科举。但是很奇怪,如今的他,竟然已经没有这个心情了。

    今天,淯井上的消息传来,李运在江边大哭一场,点上香烛,将改盐为农的小报摘抄,焚祭了父亲,收拾起心情,这才回到家中。

    娘子担忧地看着他:“运郎,你还好吧?”

    李运微笑道:“有劳贤妻担心了,父亲的志愿终于得以实现。”

    妻子还有些愤愤:“可那些逼迫我们背井离乡的恶人,并没有得到惩罚,他们如今又去了富顺监占据了盐井,可以继续逍遥了。”

    李运拉起妻子的手:“是啊,淯井人民流离,父亲愤而上书,结果不知为何,书信转到了豪强们手里。”

    “于是他们愈加的嚣张跋扈,设计坑走了我家的田土,气死了父亲,可你知道父亲临死前交代我什么话吗?”

    妻子问道:“他说了什么话?”

    李运说道:“父亲说,他上书的目的,是不忍见百姓被豪强煎迫,让我不要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忘记了本末。”

    妻子说道:“如今百姓得脱苦海,夫翁的心愿总算是完成了。运郎,我们可以好好的过日子了。”

    李运对着自家娘子长揖到底:“不然,如今父亲心愿得偿,所剩下的,便只有家仇。淯井逃散盐户,大多来到了眉山,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收集证据。”

    “他们在淯井盘根错节,上下勾连,如同铁板一块,如今离开淯井,那便是离土之木,离水之鱼,我要去成都府击登闻鼓,再次控告他们!”

    娘子拉着他的衣袖,担忧地说道:“运郎……”

    李运说道:“就是苦了你,又要担惊受怕一段时间了,不过我已经给范先生写了信,你带上信,和昭儿搭二林部的大船去他们那里,事了之后,我便来二林部找你。”

    “那里如今正缺教书先生,豪强们就算手再长,也伸不进羁縻州去。”

    这时就听门口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是苏小妹的声音:“先生?”

    李运整理了一下衣裳,维持师道尊严:“小妹,请进。”

    苏小妹走进屋子:“先生好,师娘好。”

    李运笑道:“小妹,不用如此多礼。你有什么事吗?”

    苏小妹将一张信笺取出来,推到李运身前:“先生,请看这个。”

    李运接过信来一看,心中巨震:“小妹,你……你们调查我?”

    苏小妹裣衽一礼,低垂着眼皮道:“先生无需惊讶。眉州城和陵井上发生的事情,要是江卿们不知道,那才是怪事。”

    “先生瞒得我好,因为招先生进了小学,那人说我没有防人之心,罚我抄了五遍千字文,抄得手痛。”

    李运喃喃道:“你们……你们早已知道了?”

    苏小妹还是低着头:“那人说了,淯井李孝廉,为民请命,抱憾而终,其子李运,继承父志,其心可嘉。但是有一个问题,如今淯井方才安定,富顺监刚刚开局,如果除恶务尽,必会导致人人自危,时局反复,现在,不是告状的时候。”

    “那人还说,豪强,其实也就是勋贵们的走狗。不过如果利益足够大,运作得当,处罚几个替罪羊,也是没问题的。但是只能惩处一批,放过一批,拉拢一批。纸上四个名单,黄,杨,贾,许,你选两个吧。”

    李运都傻了:“如此……如此轻易?”

    苏小妹没有理会:“选吧。选完了,别的也不用你管了。”

    李运拿起单子来,纠结了半天,长吁了一口气:“黄家,贾家,乃是首恶。至于许家,还有……还有这个……杨家,算是被迫胁从。”

    苏小妹将单子接过来,头也不抬:“那人还说,杨家虽然是胁从,但是与你父亲的死干系最大。如果你选择放过了杨家,说明还有顾全大局之心。”

    “淯井新定,那里正需要你这样的人。安定人心,抚慰百姓,你回淯井去,比十个官都管用,所以,你们不用去二林部了。”

    说完便朝外走。

    李运喊道:“小妹,这事情,对眉州江卿,对你说的那人……没什么影响吧?”

    苏小妹停下脚步:“能问出这句话,算你还有些良心,这件事看似轻易,不过眉山江卿,付出了不参与富顺监井务竞标为代价,还要配合官府做出咄咄逼人的样子……”

    说完转身抬头,恨恨地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根本无需背负这么大的担子!逃散的盐户,我们救得一个是一个,已经仁至义尽了,凭什么还要管你那一摊子破事儿?!”

    苏小妹哭了,大声对李运喊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第一次听到了有人对他的抱怨!有人说他的不是!要不是有几位爷爷压制,要不是有张学士眷顾,同意让富顺监的盐钞也由四通钱庄发行,他在眉山的一切努力,都可能化为乌有!”

    “都是因为你!自己没本事,还要拖累别人!我讨厌你!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说完摔门跑了出去。

    李运傻傻地坐回了床边:“娘子……我……难道我做错了?”

    娘子含着眼泪:“不,运郎你没错,直道而行怎么会是错?为民请命怎么会是错?小妹她年纪还小,有些事情,她现在不能体谅。等她大了,终归会明白的……”

    李运呆滞地摇头:“娘子,只怕……我们才不明白一方……这个世道,太复杂了,复杂到只知秉直道而行,有时同样也会是错……”

第二百二十九章 论计

    第二百二十九章论计

    娘子劝道:“运郎,你要振作啊,能得回乡里,其实也很好。”

    李运点头:“眉山我是无脸再呆下去了,相比别人的思虑付出,我自觉汗颜。娘子,我们回淯井,回去做好他让我做好的那件事情,安抚乡邻,相信这点声望我还是有的。”

    娘子含泪点头:“嗯,我们回去!”

    世界的确是复杂的,小小一个富顺监开发,便波及到方方面面。

    如今的苏油,就在苦劝张方平,步子小一点,稳一点。

    张方平此次新政展布,因为经济的杠杆放大原理,利益远不止发卖新井那区区六十万贯。

    那三十万亩地,又转成了官田,接着又变成了租给自耕农的零碎地块。

    四路田赋,每年就会因此增加十多万贯。

    如今陵井,每年半利归朝廷,如今已是三十多万贯的收益,同样的,富顺监十井全部开发出来,也将是五十多万贯。

    盐,就是钱,可以流动的钱。

    除此以外,淯井豪强们的资产,大都存入了四通商号,商号现金池进一步扩大。

    包袱变成了收益,四路财政,瞬间宽松了不少,因此张方平的意思,是以这些为本,加上江卿们自己的盐本,将仙井盐钞的发行量扩大到两百万贯的规模,一步到位解决四路钱荒问题。

    苏油在劝的,就是这个:“明公,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只会把自己胀死。”

    “新井尚未开采出来,产能还为完全体现,销售也是一个问题,只能慢慢来。突然放出大量食盐,只会导致盐价大跌,导致金融混乱。”

    “还有,铁钱也是一个问题,骤然大行新钞,会导致铁钱剧烈贬值。而铁钱拥有者,多是小户,他们一定会受损严重。”

    “我的建议,先设立四路钱庄,逐渐收回铁钱,减免铸钱额度,以小额新钞代之。”

    “然后以这些铁钱为量,设立盐仓,存储等值的盐,作为新发盐钞的保证金。”

    “有了盐后,这些铁钱,可以重新精炼,化作军器,发往陕西,变成银钱,又能回来充实四路现金池。”

    “待到铁钱收回得差不多了,四路保证金仓库储满一年到两年食盐的产量,富顺监产能完全起来,才是我们全面推行盐钞的时候。”

    张方平皱眉道:“明润,老夫有些急啊,你告诉我富顺监不会失手的,我们完全可以预支其一年的收益,将步子迈大一点嘛。”

    苏油躬身道:“明公,不能将四路气运,拿去这样赌博,就算有百分之九十九的胜算也没用,因为我们输不起那百分之一啊。”

    张方平顿时醒悟过来,苦笑道:“当年的好水川……老夫在朝堂疾呼持重,如今,竟然开始心急了。”

    苏油说道:“明公这也是为国势忧虑焦心,明公放心,只要事情正在向可喜的方向转化,这就是好事。不过这个蓄水的过程,只有靠时间才能让它完成,急是急不来的。”

    张方平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四路岁入四百万贯,以此反推,每年参与交换的商品,当在两千万贯左右,是吧”

    苏油说道:“根据统计数据分析,大致如此。但到底需要多少盐钞,才能满足需要,这些大家都没数,需要经过精确的统计和计算。”

    张方平有些不耐:“这也用得到你那精细纯老三样”

    苏油拱手道:“蒙明公指点,我这段时间细读了《金融论》,觉得这种盐为本的纸钞,可以安上一个名头,称之为——信用货币。”

    “如果货币数量超过四路经济实际需要,货少而钱多,那就肯定会引起货币贬值,导致物价腾贵,这种现象,可以称为——通货膨胀。”

    “但是事情不仅仅如此简单,如果仔细分析,货币总量,货币流通速度,商品总交换量,物价水平之间,应该存在一定的关系,通货膨胀的原因,可能就藏在这些数据关系之中。”

    “简单想来,如果通货膨胀持续,百姓收入不随之水涨船高的话,相对的,生活水平就会下降,造成民怨沸腾,社会动荡。”

    “可是它也会刺激消费,刺激大家将手里的钱转换为商品,进而扩大商品需求,然后刺激生产,推动经济繁荣——这又是其积极的一面。”

    “如何控制它,利用它,应该是一门精到的学问。一旦施展不当,会给四路带来不可估量的灾难,可一旦运用得意,我四路经济,就好像插上了腾飞的翅膀。”

    张方平捋着胡须:“所以不如趁现在逐渐蓄水的时候,将这套经验摸索出来。”

    苏油说道:“正是!此乃千载良机,因为就算摸索中出了些问题,有所欠缺,也会在蓄水的过程中被淹没,被填充,对四路不会有灾难性的影响。”

    张方平说道:“而《金融论》,还可以在此过程中得到进一步完善。”

    苏油拱手:“与此同时,还能腾出精力放在四路其余短板之上,将之一一补齐。”

    张方平手扶脑门:“还真是精细纯老三样,老夫这写书的都没想到这么细去……”

    苏油躬身道:“明公是经天纬地之才,提纲挈领,总览大略,这些细节,疏忽掉也是正常。”

    这马屁拍得张方平非常舒服:“可惜啊……满大宋懂这个的,出了这间屋子,还有谁罢了罢了,就按你所说,一步步来吧。”

    苏油笑道:“明公英睿,你评价对我那首歪诗的时候说过,如履薄冰,如临深渊。这实在是见解深刻,如……”

    张方平摆手制止:“少溜须拍马,你说四路的短板,又是指哪些”

    苏油说道:“那太多了,比如交通不便,比如人多地少,但是首先一条,就是四路军力不足,士卒不练。”

    张方平说道:“我四路军力所用,不就是西南你在二林部和大理混得风生水起,还忌惮他们生变”

    苏油正色道:“二林部,我固以同胞待之,大理,也算关系良好,但是它们只能管到宜宾以上,而且都是新附,其心未定。”

    “夷人开化之前,畏威而不怀德,大宋的政策,又一味偏颇。我觉得恩威并重才是正道。这威,正是我们的短板。”

    张方平点头:“也有道理,泸州蛮不稳,对蜀盐出川都有影响。”

    苏油说道:“还有如今夷人对四路也熟悉了,如果没有与经济对等的武力相配合,那就是赤子怀金以入闹市,让人望之而起觊觎之心。不但对自己不好,也有引诱别人犯罪之嫌。”

    张方平点头:“也有道理,但是几路厢军,实在是不堪用啊。”

    苏油说道:“而且也在明公职权范围之外,只能管,不能用。所以我们不用他们,我们自用乡弓手。”

    张方平迟疑道:“这也没法集中使用啊……”

    苏油说道:“其实是有集中使用的基础的。首先,废里正衙前之后,弓手改用招募之法,有这前提,大可以招募各乡义勇,集中使用。”

    张方平说道:“明润你可别瞎说,师出无名,就是惹祸的根苗。”

    苏油说道:“有名啊,沙麻部如今如同一张白纸,大可以募汉人前往开垦,由弓手保护,充实原沙麻部地区。”

    “那边夷人耕作能力低下,又新失酋长,汉人带去新技术,新工艺,对安定人口,繁华地方,都有好处。”

第二百三十章 冠礼

    第二百三十章冠礼

    “因为四路的问题,是地少人多的问题。相应的,给多余人口找出路,也是明公应当考虑的问题。”

    “等他们到了那里,鼓励他们与当地人通婚,化夷为汉,进一步血脉交融,沙麻部行汉字,说汉话,用汉法,出一些读书种子,入仕中原,三代之后,就全都是真正的汉人了。”

    张方平笑道:“三代之后……老夫都墓木早拱了……那二林部会是什么反应?你又有何建议?”

    苏油说道:“二林部主要是行商部落,对人口土地要求不高,只要经济圈正常运转,他们的日子就过得滋润。”

    “先由世家招募矿工,去开采矿藏,以后二林部的生产和生活,会逐渐转移到汉人手上。而夷人,会成为职业蕃军,他们的将军头衔,会名副其实。”

    张方平点头:“西军折家包家的成例,也算是百年之计。”

    苏油说道:“如其有进取之心,广西,广南,梅山,自有他们的用武立勋之地;如其没有进取之心,拥有矿产资源,行商坐贾,也能衣食无忧。能衣食无忧,又有武力威慑,自然就难生二心。”

    张方平说道:“金沙江段对所谓西南经济带也的确重要,那便如你所请吧。只是这屯垦的领头的人物何来?”

    苏油说道:“就我所知的人里,我师唐彦通为主政,陈田郭隆为弓手指挥,范先生于内呼应,当可成事。”

    “当然也不一定非得他们,但必须是熟知边事夷情,最好与夷人有交谊,无歧视;知书明理,处事公道灵活的人。明公手里如果有这样的人才,那也可以自行决断。”

    张方平说道:“那就只能是嘉,泸,眉,雅里选……罢了,别人我也不放心。彦通精于春秋,又助龙起之整理西南图志,算是如今最熟知西南地方的人才,就他吧。”

    说完这些,张方平才好奇道:“你和你那夷人姐姐,好得亲姐弟一般,她那幼弟,对你也甚为依赖,而你对他们,竟然还有防范之心?”

    苏油正色道:“正是真心为了他们好,才怕他们走上秾智高的歪路。二林部如今军政未分,要是任其发展,怀远大将军的权势,将不会弱于安禄山,史思明。这样的力量要是站到了大宋的对立面,对大家都不好。这不叫防范,这是实心帮扶。”

    张方平哈哈大笑:“这还穿着彩褌呢,就操着宰执,计相外加枢密使的心。明润你当心长不高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喝牛奶去!

    张方平还在后边喊:“西南地图,赶紧给我送过来,这凭空瞎讲,所得不深!”

    苏油喊道:“那等我冠礼回来,老头你用礼物来换……”

    张方平手捋胡须,呵呵看着苏油出门去了。

    老管勾过来给张方平续上茶水:“明公,此子,你是准备让他承继衣钵了?”

    张方平笑道:“老夫吃亏在出身太低,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宰执,大志难筹啊……”

    “却不料在西南偏鄙,还能找到志同道合之人,此是一奇;小小年纪见识如此明白,此是二奇;才气拔群却沉稳精细,疏不类少年,此乃三奇。你说我还有更好的选择吗?就是……实在太小了……”

    “不行,等回来还是得多督促他的课业,这小子每次见我就三拐两拐聊到政务上去,都不知道他学业进展如何了……”

    ……

    年关已近,大家都在准备休假。

    薛忠,程三,苏油,石薇,踏上了回眉山的路,用苏油的话说,寒假开始了。

    节日的里的热闹自是不用多说,城里乡里,苏油觉得自己送礼送得腿都快要跑断了。

    宋人士大夫不尚乘坐轿子,认为那是使人为畜,苏油觉得,自己应该将舒适款四轮马车发明出来才是。

    但是舒适的车辆,对路面要求也很高,这又是个蛋疼的事情。

    ……

    如今的可龙里,相当安逸。

    不是一家富,而是合村都不错。

    鸡,鸭,鹅,鱼,猪,蛋……因为销路旺盛,基本上养成就能立刻换钱。

    各家的后山,多种着果树,龙脑樟,核桃,茶树……

    经济作物占了一多半,剩下的才是竹林,柴火用的杂木林。

    村里人现在又是工人又是农民,拿着两份收入。

    五十万支破甲锥的生产任务,抵消了全村一年的赋税和役务,据说第二批五十万支订单又要来了……

    如今可龙里的小伙子,成了四里八乡女婿的首选,新嫁来的媳妇,对家中各种各样外边没有的新奇物事感到非常吃惊。

    好多好多都是城里刚刚才有的东西,比如牙刷,牙粉,龙脑香胰子,就连晾衣服的衣架,夹床单的夹子,都是那么精致……

    还有那神奇的澡堂子,随时提供热水,想到这里新媳妇就脸红,第一次泡的时候搓下来好多污垢……

    男人上工,女人在家活也不少,婆婆交代了,家里产出都要加工到很细——鹅羽从毛根处断开,毛杆一份钱,毛羽一份钱,现在连鸭绒和鹅绒,都又是一份钱了。

    只要下力气,就能换成钱,新媳妇觉得自己一天到晚都是劲。

    倒是苏家三婶六婶常来串门,说钱是次要的,赶紧把身体养好,给家里添娃才是正经。

    说起身体养好,新媳妇又脸红了,第一次下厨就丢脸,那么多新式调料,新式做法,家中自小学得的手艺都白学了,还得婆婆手把手的重新教。

    然后那顿饭……是让自己这辈子最后悔吃的一顿饭。

    临行前爹妈一再交代,说只要是婆婆就不会喜欢宽肚肠媳妇,前三天一定要控制住自己。

    新媳妇很委屈……回锅肉,滑滑肉,卤水鹅,韭黄煎蛋……那是能控制得住的吗?

    婆婆倒是开心:“媳妇吃,多吃点长胖些,家里不缺这些,先把身子调理好是正经……”

    ……

    正月初三,可龙里热闹非凡,苏家小公子生日,这娃九岁了。

    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周围乡亲,江卿世家,学宫同学老师,嘉益客商,土地庙孩子,二林部,陵井,都赶来观礼。

    甚至远在大理的高家父子,都托分号带来了丰厚的礼物……

    ……

    冠礼,已有几千年的历史,是汉字文化圈中最具有代表性的礼节。

    冠,弁冕之总名,字有三从。

    从“冖”,即以布帛蒙覆;

    从“元”,取其在首,古亦谓冠为元服;

    从“寸”。

    “寸者,忖也,有法度可忖也。凡法度字皆从寸”。所以《说文》又说:“冠有法制,故从寸。”

    之所以重要,《礼记》一句话就说得很明白:“冠者,礼之始也。”

    华夏文化是礼仪的文化,而冠礼就是华夏礼仪的起点。

    因此《大戴礼》云:‘文王十三生伯邑考’,《左传》特意指出:‘冠而生子,礼也。’”

    左丘明的意思,文王这儿子虽然出生得很早,但也不用大惊小怪。因为也是在行过冠礼之后一年才生的,因此不算没有遵从礼仪制度。

    华夏礼仪分为“吉、凶、军、宾、嘉”五种类型。冠礼属于嘉礼的一种,好事儿。

    它表示这个人认同华夏礼仪这套行为准则,同时也是一个新的成人,第一次践行华夏礼仪,是他进入华夏礼仪系统的起点。

    ps:推书了,《崇祯八年》,这开局挺难,作者不小白,已经近百万字了,是肥肥的小猪猪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孩子

    第二百三十一章孩子

    按周制,男子二十岁行冠礼,然天子诸侯为早日执掌国政,多提早行礼——因此传说文王十二岁而冠,成王十五岁而冠。

    汉以前,冠礼极重。

    周成王幼年继武王之位,但周公摄政直至其成年。

    嬴政十三岁即秦王位,但也是直到二十二岁,“冠,带剑”,方才亲政。

    《后汉书•儒林列传》载,周防年十六,仕郡小吏。世祖巡狩汝南,召掾史试经,见他“尤能诵读”,欲拜为守丞。而周防“以未冠”,不能从命。

    从天子至士庶,冠礼都是“成人之资”,未行冠礼,“不可治人也”。

    ……

    进入隋唐,冠礼就开始明显衰弱了。

    柳宗元在《答韦中立论师道书》中谈到,“冠礼,数百年来人不复行”。

    还提到当时有一位名叫孙昌引的人,“独发愤行之”,次日上朝,希望众卿士能对他有所教导。

    到外廷后,孙氏荐笏对卿士说:“某子冠毕。”众卿士竟然听不懂。

    京兆尹郑叔则更好玩,怫然曳笏却立说:“与我何干?”引来文武大臣哄堂大笑。

    可见当时,多数人以冠礼为迂僻。

    然而此礼,在真正的诗礼世家中,并没有荒废。

    比如司马光,就曾痛心疾首:“冠礼之废久矣——近世以来,人情尤为轻薄。

    生子犹饮乳,巳加巾帽。有官者或为之制公服而弄之。过十岁犹总角者盖鲜矣。

    彼责以四者之行,岂能知之?故往往自幼至长,愚騃如一,由不知成人之道故也。”

    所谓“四者之行”,《礼记•冠义》解释得很清楚——“为人子、为人弟、为人臣、为人少者”。

    冠礼的目的,就是“将责四者之行于人”。

    “其礼可不重与?

    故孝、弟、忠、顺之行立,而后可以为人。

    可以为人,而后可以治人也。”

    因此司马光认为,冠礼是为了让人正式开始履行孝悌忠顺四种品行。废除冠礼,会使得人情轻薄,导致人在成长过程中不知责任,会造成社会问题。

    而朱熹则对这礼的消亡感到匪夷所思:“是自家屋里的私事,有甚难行?关了门,将巾冠与子弟戴,有甚难?”

    如今的儒家,还没有完全泥古和僵化,因此各世家的冠礼,都保留大略,并加以了简化和变通。

    礼不可废,然而可易。

    但是在年龄上,各家又发生了分歧和争论。

    《仪礼•士冠礼》贾公彦疏:“诸侯十二而冠也。若天子,亦与诸侯同……

    司马光在其《书仪》中,便考查了古制,认为男子年十二至二十岁或者婚前,只要父母没有期上之丧,就可以行冠礼。

    程颐则表示反对,认为起点应该延后:“冠所以责成人,十二年非可责之时。”

    朱熹则持另一观点,光年龄到了,没有相关基础知识储备也不行:“若敦厚好古之君子,俟其子年十五以上,能通《孝经》、《论语》,粗知礼义之方,然后冠之,斯其美矣。”

    不管怎么争论吧,其实事情的本质大家还是清楚的——既冠,则责。

    做不到这点,就是虚礼。

    不管年龄大小,加了冠,你就是大人了,必须以大人的行为规范来要求。

    ……

    到了苏油这里,事情就来了个颠倒——你完全达到了行使成人之礼的要求,因此可以加冠!

    这是龙昌期龙大儒提出的建议,他已经忍了一年,是可忍,孰不可忍!

    正是因为这娃没有加冠,所以被他钻了多少空子?

    不然你让唐彦通去江上操舟试试看?!士林公议喷不死他!

    这娃从五岁开始,就早知礼义之方,能行四者之行——与八公相依为命,为孝;收揽可龙里群童,为悌;游说大理擒侬智高,为忠;与江卿关系良好,说动他们招抚流亡,帮助衙门解决问题,为顺。

    如果以治人为标准来判断,二林部那档子不提,光可龙里一处,土地庙一处,这娃早都治出花儿来了!

    但是!他仗着自己年岁还小,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调皮捣蛋不用心学习,还让人不方便责罚,这是一种严重的作弊的行为!

    因此对这个捣蛋鬼,啊不特例!必须赶紧给他加冠,以成人之礼责之,才好严加管束。

    所有人,所有大人,都一致同意。

    龙老就是不一样,从理论上深挖根源,从制度上解决问题,赞!

    苏油也暗自翻白眼——龙山长你是大儒,别学家言,吴承恩给孙猴子加紧箍咒那一套都搬出来了!

    ……

    周代冠礼,士依三加——初加缁布冠。

    缁布冠为太古之制,冠礼首先加缁布冠,表示不忘本初;还象征拥有人治权。

    再加皮弁,象征将介入兵事,拥有兵权,所以加皮弁的同时往往配剑;

    三加爵弁,象征拥有祭祀权,即为社会地位的最高层次。

    更高等级的贵族,还要多加一道——《大戴礼》云:“公冠四加,三同士,后加玄冕。天子亦四加,后加衮冕。”

    苏家不是泥古派,那就变通——初加巾,次加帽,三加幞头。

    不过仪式是要的,早十天,就要进行占卜。

    回眉山前,占卜已经在玉局观完成,由石薇的胡子公公师父元德公亲自主持。

    元德公这叫“筮宾”,是该礼最尊贵的宾客,比施礼的正宾还高一等。

    苏油一脸的恭敬崇拜,肚子里却在怀疑胡子公公——以老人家的慢吞吞功力,一定有能力控制所有的卦象。

    不然卦象卦辞,怎么会这么巧?还这么好?

    大年三十,冠礼前三天,苏油告祝于祠堂,这次是八公主礼。

    祠堂里充满了龙脑香萦绕的香烟,苏油这种情况,属于“宗子已孤而自冠”,因此章祝版之上不写父母所命,只写:“某将以某月某日加冠于首,谨以巴拉巴拉巴拉……告于宗祖父母灵前。”

    告祝完毕,是戒宾仪式——就是去找一位仪式执行人,也就是正宾。

    正宾,是冠礼重要的人物,苏油的正宾,当然是龙老头。

    告祝完毕的当天,苏油便穿著深衣来到学宫。

    本来的程序应该是正宾出见,如日常仪节,饮茶等的手续,无奈苏油在这里就是书童的角色,因此龙老头就笑嘻嘻的坐着,一任苏油伺候。

    等到苏油重新收拾干净狗窝一般的精舍,将三泡台恭恭敬敬地奉上:“山长,有意思吗?”

    龙老头笑眯眯地道:“有意思。再没有比看着孩子长大更有意思的事情了。”

    苏油翻着白眼:“别人都十五岁加冠,为什么偏偏我九岁?”

    龙老头笑道:“你都能跑去成都了,既然可以自作主张,当然就可以加冠了。”

    苏油辩白:“又不是我自己要去,是堂哥带我去的,去了就被张学士抓着考数学,然后当童工,你当我愿意啊我?”

    龙昌期笑道:“还给我找那么多事儿,既然你这么操心国事,那就别把自己当小孩子了呗?赶紧演礼!”

    苏油只好站起来躬身施礼:“可龙里苏油,将加冠于首,愿君之教之也。”

    龙昌期摇头:“某不敏,恐不能供事以君。敢辞。”

    苏油都傻了:“啥?”

    龙昌期瞪眼:“啥什么啥?一次如何能体现心诚!”

    不要脸!本来就是你逼的!

    苏油只好再行礼:“愿君之终教之也。”

    龙昌期继续摇头:“君重有命,某不敢从。”

    苏油无语了:“老头,到底要闹几回?”

    龙昌期说道:“可以了,给我做饭去,做完了就回可龙里吧。”

    苏油问道:“那你到底算答应还是没答应?”

    龙昌期说道:“还没,等初二你遣人送信,再请一次,我就答应你了。”

    “还请不动你了是吧?”苏油将袖子一挽——好吧我乖乖做饭去!

    做完饭,苏油才发现了一件事情:“元贞呢?我让你们互相照顾,你们就把精舍弄得狗窝似的?”

    龙昌期不以为意:“别闹!人家元贞还是个孩子呢……”

    苏油:“……”

第二百三十二章 苏伯纯

    第二百三十二章苏伯纯

    初二,冠礼前一日,宿宾。

    写了张贴子:“油顿首:来日将加冠于可龙里。君将莅之,敢宿。再拜致山长起之老人。”

    将贴子装入信封:“二哥!给龙山长送去!”

    黄雏速度快,很快李拴住便回来了,手里是一封回帖:“少爷,给。”

    苏油又傻了:“让你请人,人呢?”

    李拴住说道:“后边,山长骑驴,他说还要约人,慢!”

    苏油将信打开,只有四个字:“敢不夙兴。”

    下边一个花押。

    苏油将信往怀里一揣,“妥了,准备吃的去!”

    除了吃的,还有好多准备。

    设盥洗、帨巾于厅,如祠堂布置。以帷幄围成房于厅东北。

    如果厅无两阶,还要画出阶形——这个倒是不用。

    此外还要准备各种衣服,酒器,席,案。

    直到傍晚,龙老头才骑着小毛驴姗姗来迟,同行的还有堂哥,大小苏,唐淹。

    唐瞻,未来唐伯虎见到苏油就摇手:“明润明润,好羡慕你啊,明天就成大人了……”

    苏油都要哭了:“然而我并不想啊……”

    龙老头咳嗽一声:“别闹!跟我进厅听讲,什么规矩都不明白。”

    这也是正宾的职责,苏油只有乖乖受教。

    一夜无话,厥明夙兴,陈冠服。

    主人有官者,用公服、带、靴、笏。

    无官者,用襕衫、带、靴,皂衫、深衣、大带、履、栉、掠,都用桌子陈设于东房中东部,以北为上首。

    酒注、盏盘亦以桌子陈于冠服北面。

    幞头、帽子、冠并巾,各以一盘盛之,用帕蒙上,以桌子陈于西阶下。

    一位执事——这里是苏辙,守在旁边。

    苏油是宗子自冠,布席于阼阶上之东稍偏南的地方。

    如果是长子,则布席于阼阶上之东稍偏北的地方,西向;

    要是是众子,那就该在阶上之西,南向了。

    礼教森严。

    很快,观礼人都来了,还有村里各家各户,在祠堂前挤了个水泄不通。

    吉时已到,仪式开始。

    礼仪除了主人和正宾,还有好几个配角——傧,赞,执事,以及尊长子弟亲戚童仆。

    所有人都要身着盛装。

    阿囤弥也身着盛装,不过她的盛装,和周围人群格格不入,引来不少好奇的眼光。

    阿囤元贞坚决不穿民族服装,混在土地庙的孩子里边——我就喜欢校服!我一会儿还有光荣任务!

    人员开始就位。

    苏洵站在阼阶下稍偏东的地方,面向西。

    土地庙孩子们在其后面,排成行,面向西,以北为上。

    苏轼为傧,站在大门外,面向西。

    苏油呢?苏油在在东房中,面向南边,正在打扮。

    双紒,四䙆衫、勒帛、采履。

    双紒,即双丫髻,也叫总角,这是最普遍的儿童发式。

    八娘和程夫人亲自动手,将苏油脑袋一边梳出两个发髻,用朱红色锦绦扎系好,扎系用的红锦绦就叫紒。

    顶前还束以彩缯,名叫“鹁角”。

    四䙆衫也算童装,前后四片,与童子不裘裳、不帛襦袴的道理是一样的,就是为了方便活动,最重要的,方便想撒尿就撒尿。

    童子的服装一般也叫采衣,特点就是花哨。

    苏油身上这件就是如此,用淡红缁布为衣,而饰以锦缘,用的朱红锦,跟后世女孩的嫁衣都有一拼了。

    今天日子不一样,所以还要在腰间系上彩帛,更加花枝招展。

    采履,就是绣花鞋,妥妥的女装大佬。

    程夫人一边打扮一边心酸,都扭头抹了几次眼泪了:“可怜,一辈子才穿过一回这样的花衣服。活活拘成个清素的性子……”

    苏油无语,嫂子你真的想多了,要是可能的话,我连一回都不想!

    八娘取过一面大铜镜:“小油你看,多好看!”

    苏油将头扭过一边:“不看!”

    我真的不是女装大佬哇!

    龙昌期从祠堂那边过来了,苏轼迎入升堂。

    龙老头还带着一个自己选择的子弟习礼者为赞者——当然就是唐老师。

    两人都盛服至大门外,老头面向东,唐老师在正宾右侧,稍退后一点的地方。

    苏轼入,通报苏洵,苏洵跨过院子,出门,面向西,向龙老头行再拜之礼。

    龙老头答拜。

    苏洵向唐淹行揖礼,唐淹报揖。

    然后主宾一揖入门。

    入门过院子,揖让到正堂阶下,又揖让一次,登阶。

    苏洵由阼阶,先登阶,在阼阶上偏东的地方站立,面向西。

    龙昌期由西阶后登阶,在西阶上偏西的地方站立,面向东。

    唐淹先盥洗、拭手,由西阶登阶,立于房中,面向西。

    苏轼在东序布筵席,稍偏北,面向西。

    阿囤元贞领着苏油,从房里出来。

    带着阿囤元贞搞这个,是苏油的潜移默化之计,阿囤元贞心里充满了自豪感,已经在幻想自己十五岁时的加冠之礼了。

    苏油出来后,立于席右,面向席。龙昌期向苏油行揖礼。

    唐淹取栉掠,置于席左,兴,立于苏油之左。

    龙昌期再揖苏油,两人即席而跪。

    唐淹即席,如龙昌期向跪,进,为苏油栉,合紒,施掠——就是卸妆,改发型。

    之后龙昌期下阶,苏洵也下阶,龙昌期盥洗,苏洵揖龙昌期,然后两人登阶复位。

    苏辙为执事,以冠巾盘进。

    龙老头下一级台阶,接过盘子,正容执之,来到苏油身前。

    龙老头向将苏油祝道:“吉月令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以介毕福。”

    然后跪下,唐淹接过盘子,以其上的巾跪进,龙昌期接过,给苏油戴上头巾,兴,复位,再次对苏油作揖。

    阿囤元贞骄傲地带领苏油回到东房中,八娘给苏油脱去四䙆衫,换上深衣,加大带,纳履。

    然后再次出房,正容,南向立。

    龙昌期对苏油作揖。苏油即席,跪。

    苏辙以帽子盘进,龙昌期下两级台阶接过,执帽到苏油前前,祝之曰:“吉月令辰,乃申尔服,谨尔威仪,淑顺尔德,眉寿永年,享受胡福。”

    跪下,加之,兴,复位,作揖。

    苏油回礼,再次被领到到东房中,脱去深衣,换上皂衫,革带,系鞋,出房站立。

    礼仪再上,苏辙以幞头盘进,龙昌期降三级台阶接受,祝辞曰:“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摄尔攸宁,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唐淹为苏油取下帽,龙昌期为苏油加上幞头。苏辙接过帽子,撤栉。苏油入于房中,着襕衫,纳靴。

    之后苏轼在堂中间偏西处设醮席,面向南。

    唐淹酌酒于东房中,领苏油出房,立于苏油之左。

    龙昌期揖苏油,苏油就席右,面向南。

    龙昌期取酒到席前,向北祝辞曰:“旨酒既清,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苏油向龙昌期再拜,直身,面向南,接酒盏。

    龙昌期复位,面向东答拜。

    苏油再跪,祭酒,直身,就席末,跪,饮酒,兴,把盏递给苏辙,面向南,再拜。

    龙昌期向东,答拜。

    苏油拜赞者。

    唐淹在宾左稍后处,面向东答拜。

    之后,龙昌期从西阶下阶,面向东。

    苏洵从阼阶下阶,面向西。

    苏油从西阶下阶,立偏东处,面向南。

    然后是宾字冠者。

    龙昌期致辞曰:“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嘏,永受保之,曰汝伯纯。”

    苏油对曰:“某虽不敏,敢不夙夜祗来。”

    到此,苏油便又多了一个字——伯纯。

    宋代士大夫启蒙很早,一般入学之时,便有小字,如苏子瞻,苏子由,苏明润,都属于此列,大家都叫得习惯了,因此冠字不一定常用。

    比如苏轼,他的冠字是“和仲”,苏辙的冠字则是“同叔”。之所以从仲开始,是因为之上还有个早夭的哥哥苏景先,占了“伯”字。

    后世你去大街上问苏和仲苏同叔是谁,只怕十个有十个不知道。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第二百三十三章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因此这个只能算一道礼仪手续,之后继续进行。

    取了字,龙昌期请求告退。苏洵则婉言慰留,龙昌期答应,至更衣处等候。

    之后,苏洵领着苏油去祠堂,苏洵立于祠堂香桌之前,告辞曰“苏家子油,今日冠毕,敢见。”

    苏油进立于两阶间,再拜。

    拜完祖宗,就该拜父母了,父母不在,就告神位。

    苏油的父母神位在堂中面向南而设,诸叔父兄在东序,诸叔父面向南,诸兄面向西;诸妇女在西序,诸叔母姑面向南,诸姊嫂面向东。

    苏油面向北向父母行拜礼,苏洵代为扶起。

    然后再代苏油父母,领苏油到其八公房室拜之。

    八公穿着新衣服,由苏小妹和石薇陪着。

    俩妹崽透着窗户观看,然后叽叽喳喳跟八公汇报进程。

    石薇就说小油哥哥现在在干啥了,龙山长又在干啥了。苏小妹则在一旁讲解这是哪一步,还有哪几步。

    苏油进来,对着八公跪下,恭恭敬敬叩了三次“八公,苏油顽劣,九年来蒙八公慈育,乃得成人。世间恩情,莫大于斯。今日苏油长大,从今以后,便该由我和薇儿来照顾你了。”

    八公将苏油扶起来,抖着嘴唇想说话“你这孩子,说这些干啥,快去……先去把礼儿走完。啊?”

    苏油点头“八公,你再稍坐,我一会儿就来陪你。”

    八公挥手“快去快去,别劳客人久等。”

    苏油回到东西序,向每列亲友再拜,亲友皆答拜。

    仪式接近尾声,接下来就是礼宾。

    苏洵持酒,礼敬龙昌期和唐淹。

    然后奉上鹿皮,币,帛酬,拜谢。

    之后苏油便出见于乡先生及父辈执友,对程文应,史洞修,石富,石宽,张恕等人行拜礼。

    众人答拜,免不了又有一番交代。

    苏油则恭敬答应,然后再行拜礼,不过这次老程老史他们不用再答拜了。

    到了这时,苏油的冠礼终于结束了,难得人到得如此之齐,那接下来就是一场宴会。

    八公被接出来坐了上席上首,周围一圈文人围着,再次坐蜡。

    好在文人们对桌上菜色,席间美酒多有评赞,因此八公还可以介绍介绍菜品,说说酒经,总算是有话聊。

    苏油则被苏轼领着,去各桌轮流敬酒。

    让苏油郁闷的是,酒桌上大家又不认他是大人了——永春露是不可能永春露的,小孩子家家喝什么酒,只能用醪糟水相代。

    冠礼之后,苏油同土地庙孩子们认真玩耍放松了几天,便开始考察眉山的诸多产业。

    最让他高兴的是,他发明的那些东西,如今被眉山工坊用到了方方面面——没有人是傻子。

    比如酒坊,就用上了黄铜细管和水龙头。

    比如丝绵染料,就用上了酒精萃取。

    比如书籍,用上了带弹簧的扎孔机。

    比如瓷器,开始尝试琉璃色料绘制图案。

    眉山型帆船,运力大,速度快,结构牢靠,操作简单,得到了世家的一致好评。

    江滩码头上,又架上了四艘龙骨,这次体量更大,桅数达到五支,前三角帆四张,共计九帆。

    所有参数正式采用眉山度量衡,长度达到了三十八米,正常操舟乘员十二人,载重五百吨!

    所有这些,苏油并没有插手,最多提醒一句,剩下的便有人去摸索,并且将之运用到了生产当中。

    苏油看着大船龙骨胆战心惊“姻伯,悠着点吧,夔门天下险,这样的大船,在夔门以下建造更加妥当……”

    程文应笑道“那一段又不靠大帆,只用前帆加纤绳,慢慢摸过去,等过了夔门,便可以直下江陵,两浙……那边的蚕丝,鹿皮,粮食,贼便宜!”

    说完将脚抬起来“看,现在都流行鹿皮鞋了!”

    靠,苏油都看呆了,这竟然是一双类似后世懒人鞋样式的皮鞋,还是磨砂皮的。

    “什么底?”对鞋面不关心,震惊过后,苏油只想知道眉山工匠如何解决鞋底的问题。

    然而他再次失望了,不是橡胶,而是皮革,但是鞋底用的皮革很厚,苏油一看就明白“你们用我的压榨机弄出来的!”

    程文应呵呵笑道“光榨油多浪费,用胶水加皮革,多层压榨胶合,再用线加固,想要多厚都成。这样的鞋底受欢迎得很,八娘想出来的,厉害吧?”

    苏油撇着嘴“不能防水的鞋底都是耍流氓。”

    程文应为自家孙媳抱不平“谁说的不防水?压鞋底的皮子浸饱了桐油漆料,又经过压制,密实得很,鞋边也有漆料封缝,只要不是从早到晚泡在水里,对付点小水沟小水坑,那就没一点问题。”

    苏油这回高兴了“给我来几双!我还可以带去成都送人!”

    ……

    二月都没到,苏油便回到了成都。

    安顿好行李,迈着成年读书人的四方步伐,苏油昂首挺胸地走进州府。

    沿途的书办,侍从,管勾看到,都啧啧连声——戴上幞头,脑袋后边两个喜鹊尾巴一点一点的,小郎君这气度就是不一样了哈……

    张方平正翘着二郎腿对着自己脚上的鹿皮鞋子好奇地打量,还伸手去抠了抠边缝,见到苏油端着这做派过来,不由得笑道“难为你婶子给你找到这么小的幞头。”

    苏油看着张方平脚上的皮靴“麂皮,这是眉山的顶级货,你从哪里得来的?比我给你的带的还好……等等……给我弄那个什么冠礼,是不是也有你在后边捣鬼?”

    张方平不理这茬,爱惜地拍了拍靴子“人啦,容易产生惰性,得到过一次方便,以后就难免此次都想着这样的方便。你说是不是?”

    苏油很疑惑“什么意思?”

    张方平叹气“老夫今年,可能要回朝堂了。多半是三司使。”

    苏油拱手道“那恭喜明公了……看来《金融论》得到看重了?”

    张方平站起身,来回走动来试鞋“老夫同进士功名出身,三司使就算到头了,这金融论到底能不能展布开,老夫实在是没有信心。”

    说完站定“总是先天不足啊……”

    苏油还是没明白“这……跟我冠礼有何关系?”

    张方平笑道“或者是我想多了,我觉得,你有可能能成。”

    苏油翻着白眼道“你都不成,我能成?”

    张方平说道“如今四路外加二林大理,这个小圈子的金融已经流通起来了,如果没有外力扰乱它,接下来水流就是越来越充沛,在这个大势的带动之下,西南大治,已然可期。”

    说完站住“这些,你敢说无人引导,它自然而然就成了?”

    苏油说道“我眉山江卿……”

    张方平歪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苏油突然觉得有些丧气“好吧,可能,或许……跟我也有那么一点点关系。”

    张方平哈哈大笑“这就是我不推荐你给欧阳那老棒子的原因,你和我老张,才是一路人。”

    “因此,从今日起,你要潜心向学,如果没有把握,宁愿不考,要考必须十拿九稳。”

    “记住,一定不要为贪图方便轻松,在益州运司入解——去京师,在天子脚下,让自己的履历没有一点瑕疵!”

    “你比所有人,多了十年的时间,把握住它,就算十五年后考上进士都不晚,但是必须要有十足把握,必须一举得中,还必须取到高第!”

    “过了这关就好办了,以你那稀奇古怪的理工本事儿,这里出点政绩,那里出点政绩——就算熬资历,你都能熬到老夫这个位置,甚至更好的位置!”

    “懂了吗?这就是为什么我让你行冠礼的原因,从今天起,将天下事装进心里!你是大人了!”

    苏油都傻了——格老子的老张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这不成了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翻版?!

第二百三十四章 赵忭

    第二百三十四章赵忭

    张方平说道:“所以,收起你插科打诨那一套,什么酱油皮靴,理科工科,用来换换脑子是可以的,其余的时候,给我好好读书,我每天要亲自督课!”

    苏油郁闷地嘀咕:“幸好你马上就要走……”

    张方平呵呵冷笑:“放心,就算老夫走了,也会将你交给新来的转运使,知道是谁不?赵抃赵阅道!”

    苏油都快吓哭了,脏话都飚出来了:“明公你别吓我呀!那老特把宰相都活活咬死了,让他别来,我明天就去学宫乖乖读书好不好……”

    陈执中,深得帝心,赵祯的铁杆,父子名相。

    然并卵,还是倒了,被赵抃咬死不放,最后充镇海军节度使,判亳州。

    这位还是张方平的老上级,张方平摇头叹息:“真宗时,陈公疏远小臣始建储嗣之议,今上德之。庆历中,由参知政事第一次拜相,官家亲召我谕曰:‘卿草陈执中麻,当令中外无言,乃善。’于是我写了‘纳忠先帝,有德朕躬’八个字,官家称善,而世亦无敢议者……奈何啊,该倒还得倒……”

    苏油说道:“朝廷宰执更替,未免也太快了……”

    张方平瞪眼道:“还有心情管这个,你那几十个孤儿,好好教导吧,吸取老夫与执中教训,别被他们拖累才好。”

    苏油不觉好笑:“明公,你比我家八公想得还远,他就想到我娶妻而已,你都开始安排政敌了……”

    回到家中,苏油将刘嗣叫来:“四哥,明日你便回眉山,你替糟娃哥的位置,管商务,糟娃哥替小妹,管内务,小妹来我这里。”

    刘嗣问道:“为啥?”

    苏油严肃地说道:“反动势力亡我理工之心不死,以后我的精力主要得放在文科上了……”

    刘嗣劝道:“少爷……其实,大家想让你静下心读书,也是为你好……你要是考个状元回家,那也是光宗耀祖不是?”

    苏油气得飞起一脚:“连你都是个墙头草!不行,我们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小妹聪明,我教你两个时辰的东西,她半个时辰就会了,以后我教她,她再教你们,这样能把我的时间多腾一些出来。”

    刘嗣很郁闷:“你就是嫌我笨呗……”

    苏油笑了:“笨你个大头鬼,回去把农书,图纸给我抓好。理工这东西,好处就在于只要你肯学,一点一点啃,总能啃下不少来,不像诗词,没有天赋写出来的,那真叫臭不可闻。”

    说完拍了拍刘嗣肩膀:“所以放心,我给你们选的路是最好走的,闷头走下去,总能达成了不起的成就……”

    刘嗣一下子开心了,准备回自己房间收拾行李,走到门口感觉哪里没对:“少爷,后边这话,和前边那话,不还是一个意思?”

    这都听出来了,呵呵呵呵四哥你资质其实可以的……

    在所有人的眼里,苏油自打行了冠礼之后,一下子变得好乖。

    每天早上起来,做一把胡子公公传授的引导术,然后听苏小妹在一边读各地来信,并口述回信。

    吃过早饭,老老实实去学宫读书,认真听讲,不和旁人多说一句。

    下课后回州府,将课程笔记交给张方平,然后被老头用恐怖的记忆力碾压再碾压。

    之后管勾送上老张一日的工作记录,让苏油观政。

    有两刻时间吃饭,中间还要讨论一天政务得失,听老张指点处理方案。

    吃完完成公文书写。

    然后点起汽灯,开始做老张布置的课外作业,完成阅读任务,不懂的请教。

    张方平也读书,不过他读的是眉山送来的那些——农书,西南方志,还有自己没读过的散本。

    有时候读到太晚,苏油干脆也不回去了,直接睡床榻,继续当小狗。

    每当这种时候,苏小妹次日早上便会过来,一天的日常操作又重新开始。

    苏小妹帮助苏油解决了很大一部分问题,有时候苏油与张方平对答的时候,苏小妹还能侃侃而谈。

    就连张方平都啧啧感慨,小妹这过目不忘的本事儿很有老夫的风范!唉,可惜,这要是男儿身的话,老夫还这么费心费力地教明润干啥,人嫌狗不理的,有多远扔多远。

    苏油又翻白眼了,狗不理,那是炊饼!

    按照数学列出一个严谨的记忆力不等式:老张》大苏》苏小妹》小天师》小苏》苏油》李拴住刘嗣张藻张麒张散张胜……

    不等式写出来苏油哭了,这特么到底是妖孽太多还是老子姿质不行?看过来看过去,老子最多算是中人偏上,多点不多。

    因此苏油的书房中,又多了一道横幅——笨鸟先飞。

    所有人见到这横幅都直啅牙花子,小郎君最近有些飘了啊,这谦虚过了度,就显得有些那啥了是不……

    该来的终于要来,先是小报消息,殿中侍御史赵抃,扳倒宰相,新任宰相向皇帝提出议案——御史言官任职应该不过两年,到期应该放出去当知州。

    因此赵抃顶着个历史上包公都没有的真实头衔“铁面御史”——这名头后来上了《宋史》——出知梓州,兼任益州转运使,然后屁股都还没坐热,就得到新的任命——益州知州。

    明眼人都知道这只是过渡,赵铁面的下一步,就是顶老张的班,兼管四路转运。

    这天苏洵早上起来,就被老张派人来告知,放学后早点去州府,老赵今日要来成都赴任,苏油得去拜见。

    成都是路治所在地,同时也是州治所在地,因此是两套机构。

    老张先交出一半权力,等八月全部交接清楚,就可以拍拍屁股回汴京了。

    苏油现在是正儿八经的益州学宫士子,正归州府管辖,老张这也算是提前甩包袱。

    新知州赵抃,也是一个有趣的官。

    这位仁兄,对官员和对百姓,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任殿中侍御史,弹劾举不避权贵幸臣,声名严正。认为小人即使犯了小小的过失,也应当尽力遏制阻绝他。陈执中遇到他,也算倒霉。

    益州和眉州不同,百姓势弱,官吏豪强肆意违法,而张方平之前并没有整顿官场,一直集中精力弄民生经济,没顾到这上边来。

    转运使掌管一路以上财政,有督促地方官吏的权力,还兼管边防、治安和巡察等务,是路级行政长官,正管十来个州。

    赵抃以身作则,亲身下访,使得当地的风气为之改变。

    益州治下偏远的小城,别说百姓了,不少吏员一辈子连知州都没见过。

    而赵抃巡视深入到县乡,几乎就是无处不到,所过之处,官场震肃。

    百姓们开心地奔走告慰——自打赵公来了,官吏豪强们都变得好乖哟!

    苏油听了不由腹诽,连老子都不敢不乖,何况他们!

    “长厚清修,人不见其喜愠。日所为事,入夜必衣冠露香以告于天,不可告,则不敢为也。其为政,善因俗施设,猛宽不同,为世所称道。”

    短短数月,益州风气已经大改,如今官场上疯传一句顺口溜——温润难欺张学士,清寒无喜赵知州。

    但是在士林之中,该仁兄风评那叫一个一边倒——风雅太守!

    老头先是大宋著名书法家,然后有个习惯,去哪里都是孤身上任,随身只得三件宝贝——一琴,一鹤,一白龟。

    从绵州南来成都的途中,此公看到江水清澈透亮,船行至江中时,誓道:“吾志如此江清白,虽万类混淆其中,不少浊也。”

    从此后,这条江被称为清白江,直到后世,成都市也还有个青白江区,便是因此公得名。

    口碑出众,就是大宋第一等不能惹的角色,注定会登录史书的名臣。

    苏油如今还算是老百姓,属于赵知州亲切关怀的对象,仍然难免心里打鼓,特地让石薇带上了木客,以加深印象,寻找共同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