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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五章 董毡

    第三百七十五章董毡

    最精美的莫过于一个嘎乌盒,外壳用金、银、紫铜制成,雕饰有精美的图案,镶嵌了松石、青金,珍珠、珊瑚等宝石。

    盒中是一颗黄色透明的琉璃珠子,珠子中端坐这一尊金色小佛像,琉璃珠内还有无数散开的金沙,端是华丽非凡。

    为了整体效果,苏油还将拳毛赤也收拾打扮一番,让吉多坚赞乘坐。

    与之同行的,除了苏油,石薇,还有一个商队,带着各种礼物。

    队伍沿着茶马古道穿过狼渡滩草原,跨过九曲十八弯的狼渡河,一路朝雪山方向行去。

    大和尚卖相极好,沿途的士兵,纷纷对大和尚和大巫礼拜。

    吉多坚赞也给他们一一赐福,至于大巫,敷衍了事地摸摸头完事儿。

    待得见到阿囤弥,苏油问道:“姐姐这里忙得过来吗?以后每月会来一批牛羊和马匹,可不能耽误了训练。”

    阿囤弥似乎非常喜欢这处与二林部山谷非常相似的草场:“还行,反正行军和放牧也差不了多少。”

    乞第龙山说道:“大巫,拳毛赤什么时候给我们送来配配种嘛!”

    苏油问道:“好的母马找到了吗?”

    乞第龙山笑道:“反正拳毛赤闲着也是闲着。母马就从锉子中间拔大个呗,这些马任一匹都比我们那边的高大善力。”

    苏油说道:“再等等吧,看看这次能不能搞几匹好的来。”

    队伍继续朝着山口行去,吉多坚赞看着这片丰美的草场:“益西威舍,这是一处吉祥的地方。”

    益西是智慧的意思,威舍是光明的意思,吉多坚赞坚持要用这个名称称呼苏油,苏油也只好由他。

    沿着狼渡河来到一处山口,这里已经用周围砍伐来的大松木修建起了一处官寨。

    到这里苏油便无法再前行了,他是知州,不能擅离辖地。

    商队开始布置草地,没过多久,前方也来了一队吐蕃人。

    吐蕃豪酋好大彩,当先一人相貌堂堂,穿着大红锦缎的袍子,腰间一柄短柄长刃的银刀,腰间却是宋制的金骨朵皮带。

    身边两位豪酋,一位身材壮硕,黑底红花的武士装束,骑在马上,让马都显得有些小了;另一位显得文雅一些,衣着也比较淡雅。

    来者正是唃厮啰的第三子——董毡。

    董毡如今年方三十,相貌非常英俊,相传她母亲乔氏非常漂亮,手下统领着七八万部族。

    这个时代很神奇,大宋,辽国,西夏,吐蕃,权力的台前幕后,都不时闪耀着女性的身影。

    在董毡还年幼的时候,乔氏便挑选年纪与董毡相仿的蕃酋的儿子们,与其同住同游,衣服饮食都由乔氏安排,和董毡一样。因此董毡如今甚得河西吐蕃少壮派们的拥戴,连长兄都要退避河州。

    见到在草地上忙碌布置的汉人,董毡笑道:“狼渡原可是避暑的好地方,只是太守来得早了些,要是夏秋,董毡倒是可以陪太守打打猎,带你去这里几处好猎场。”

    苏油笑道:“刺史言重了,以后我们有的是交道。要是真喜欢打猎,等到了秋后,找个合适的日子便是。到时候我写信相邀,刺史可不能不来哟。”

    董毡如今是朝廷册封的会州刺史,苏油是枢密副都承旨,一个滥发的羁縻五品,一个正任的朝升文序六品,年纪虽然比董毡小不少,可实际官职比董毡要高不少。

    不过董毡装不懂,不行参见之礼,苏油也不跟他计较。可在言语上涉及领土,便不可相让了。

    刚刚言语交锋,董毡想以此地主人自居,苏油则强调这里是他的辖区,他不下令,董毡便不得随意进来。

    董毡也圆滑,呵呵一笑算是揭过:“给太守介绍,这位是我手下大将,青宜结鬼章;这位是我童年玩伴,温溪心。”

    苏油与两人见过,也跟董毡介绍:“这位是从西藏来的大和尚,吉多坚赞。去过印度,佛法高深。大和尚有个夙愿,想去西域传法,我跟他说渭州就挺好的,他却说一定要去敦煌看看。”

    吉多坚赞对董毡施礼:“和尚见过赞普之子,河湟上空的雄鹰。”

    董毡喜好佛法,合什说道:“吉多大和尚之名,我在青唐也曾听得,今日得见,甚是欣喜。”

    那边已经布置好了,苏油请众人入座。

    大家一起谈了一阵佛法,董毡对吉多坚赞更加仰慕,说道:“如今无论大宋还是唃氏,跟西夏都是仇敌,大师要从宋国和青唐入夏,怕是有些阻碍。不如去青唐做客,顺便给我父亲祈福,母亲也是好佛虔诚的。”

    苏油摆着手:“那你一会儿就将他带走,我就当没见到过。一天到晚琢磨着偷越边境,这不是给我找麻烦吗?”

    吉多坚赞却也不恼,笑呵呵地说道:“感谢益西威舍多日款待,感谢你赠与我的佛宝。如今见到我的族人,实在是欣喜。如果益西威舍不怪罪,和尚也想去青唐看看,为赞普祈福。”

    苏油说道:“那马你可不能带走,那是我家薇儿今后的嫁妆!”

    董毡对温溪心使了眼色,温溪心拱手道:“益西威舍,要马还不容易,你给吉多大师的佛宝价值多少,我们便赔你同等价值的马就是了。”

    苏油微微一笑,懒得跟土包子炫富:“佛宝无价,我对大师敬重,也不在嘴上。我们是多年的交情,开玩笑惯了的。”

    董毡微微有些吃惊:“以太守的年纪,怎么可能?”

    吉多坚赞笑道:“益西威舍所言是真的,眉山接二林,二林接湔氐。和尚便是湔氐人。”

    “湔氐在数千年前的西周就已经定名,那里是西夏人的祖塬。”

    “同样的,那里也是六谷部吐蕃的发祥之地。”

    温溪心和青宜结鬼章都是六谷部吐蕃人,不由得大为好奇。

    吉多坚赞侃侃而谈:“唐末吐蕃分裂之时,本部义军号称‘邦金洛’,靠近汉地的义军则自称‘温末’。”

    “温末后来主要分为两支,一支被剑南节度使高骈招募,首领鲁褥月率所部进驻靠近眉山二林的沫水,协防南诏,另一支则由首领折逋葛支率领,迁徙到河西各州。”

    “河西的这一支,后来大部居住在凉州城外的六座山谷里,这就是‘六谷蕃’的由来。而我们的那支,则世居松县,以耕种手工为业。”

    “六谷部这支,经过折逋葛支,折逋阿喻丹,折逋喻龙波,折逋游龙钵诸代首领,到了潘罗支时,设计杀了党项人首领李继迁,又被李继迁的儿子李德明杀害,导致我河西族人群龙无首,一盘散沙。”

    “直到赞普大展雄才,迁至青唐,号召部族,在河湟数败元昊,这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董毡这才恍然:“原来我族这几百年的变迁是这么回事。”

    苏油让石薇取过一套木碗来,木碗里边是原木的颜色,质地光滑,还浸了酥油,显出了漂亮的木纹,外部则是朱漆打底,黄铜丝丝勾描的图案,精美而且华贵。

    吉多坚赞将碗递给董毡:“我们的祖居之地,盛产香松,又因为曾为潘罗支辖地,因此也叫松潘。”

    说完给董毡和青宜结鬼章,温溪心倒上酥油茶,示意道:“这便是用香松制作的木碗,三位久离故土的孩子,请感受一下祖地风,露和大地的气息吧……”

    吉多坚赞唱起了一首古老的史诗,三人伴着歌声轻轻品尝着酥油茶,一脸的虔诚,似乎真的感受到了松潘高地的气息,六谷部吐蕃祖先的召唤一般。

    一曲唱完,奶茶也喝完了,三人如同接受了一场心灵的洗礼。

    董毡双手合什:“多谢大师。”

    说完又对苏油行礼:“多谢太守,这次的货物,足见诚意。”

第三百七十六章 治平骑刀

    第三百七十六章治平骑刀

    苏油“啊”了一声,摆手说道:“诚意当然是有的,不过这个只是大师的礼物。我也有一件礼物送与刺史,我们先看罢礼物,再说生意的事。”

    石薇又取过来一柄造型奇特的弯刀。

    苏油将弯刀递给董毡:“宝刀赠烈士,这刀是我的一点小意思。”

    这是一柄具有浓烈西域风情的战刀。

    战刀的护手由镂空的壳状黄铜构成,手握刀柄,护手可以从吞口位置包裹整个手背,上面装饰有一只镂空的咆哮狼头。

    尖锐的刀锋之后,是两道血槽,一道既细且深,一道既宽且浅。

    刀刃是烧刃,优美的烧刃线表明此刀不是批量的货色,而是手工打造的精品。

    刀身采用镜面抛光,董毡能够像照镜子一般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影子。

    刀身宽度仅有一寸,厚度仅有三分之一寸,而长度,达到了三尺半。

    刀鞘是为黄铜配有黑色上蜡皮革,只有尾端有个鱼尾纹的圆形小铁盘作为配重。

    这把战刀装饰简洁,线条优美,给人的感觉,就是用一柄实用器,再精细加工而成。

    刀锋后背上,还有一行蚀刻的小字:“治平元年商州胄案零零零一号”。

    护手前档内侧,也有三行小字:“石通,高士林,苏油”。

    董毡撩起袍子,爱不释手的擦拭着战刀:“怎么还有太守的名字?石通和高士林又是谁?”

    苏油笑道:“这是胄案新法,所有军器上,要留下匠作和监察的姓名,如果不合格,要依律追责。”

    “从胄案出来的东西,没有例外,即便是给刺史的礼物。”

    “但是普通匠人的作品,怎么能匹配六谷部的雄鹰?因此这把刀,匠作是石通,如今大宋的军器名家;质检员是高士林,当今高皇后的弟弟;监察嘛,便是由我担任了。”

    董毡站起身来,跨步躬身甩袖,行了一个吐蕃的大礼:“多谢太守盛情,董毡定用此刀,在疆场饱饮西贼之血!”

    苏油笑道:“哈哈哈,当不得如此大礼,不过也足见刺史是爱刀之人。怎么?不手痒?”

    董毡有些忐忑:“在这里?”

    苏油一指草场上立起的几个草席人形:“靶子都立好了,正要见识见识刺史的勇武。”

    董毡一声长笑:“那就不客气了。”

    说完伸手到嘴里吹了一声口哨,山谷外顿时奔来一匹乌黑的骏马。

    董毡将战刀挂在腰间,待得骏马奔近,开始往前奔跑,待到战马超过他一半身长的时候,董毡伸手一捞鞍桥,飞身而上。

    “好!”苏油鼓掌:“好骑术!”

    战马极好,转眼加速到极致,董毡双脚踩在马蹬上,臀部离鞍,身子前倾,抽刀在手,上臂伸直翻腕,变成了刀刃朝上,刀尖向下的姿势。

    奔马从假人身边飞速而过,董毡没有任何动作,直接利用马速产生的动能,切飞了假人横伸的手臂,接着奔向下一个标靶。

    这次还是没有多余动作,只是手腕翻了一下,手臂打横,变成刀刃在前,刀尖略略向后的姿势。

    只听董毡“嗨”的一身暴喝,前方草人,直接被战刀带过,一刀两段!

    下一个目标在战马的左侧,董毡将战刀调整到马首左侧,右臂依然前伸,刀尖前指,战马奔过目标的时候,董毡向右上方一次横挥,草人脖子上的部位凌空飞起,战刀又回到了马身的右侧。

    董毡哈哈大笑,狂呼:“过瘾!实在是过瘾!”

    一趟冲锋下来,转眼路线上的假人们肢断骨折,身首分离。

    董毡在远处掉头,再次发起冲锋,又一路砍杀回来。

    等到来到众人身前,董毡一带缰绳,大黑马立起前蹄长嘶一声,停下了脚步。

    董毡滚鞍下马,收刀入鞘,把住苏油的手臂:“好朋友!好兵刃!”

    苏油也笑道:“刺史好骑术!好刀法!”

    两人这才重新落座,这下气氛融洽多了。

    董毡异常欣喜:“这刀既轻且长,锋锐无比,是专为骑兵冲锋而用的吧?在地上可没这么好使。”

    说完一指标靶的设置:“明润深藏不露啊,从此刀的设计,和沿路标靶的设置,便知道是骑战的大行家。”

    苏油摆手道:“刺史谬赞了,这个我是真不会。不过此刀乃是采纳二林骑兵们的建议,历时多年改进设计出来的。”

    说完对董毡拱手:“倒是刺史厉害,一见此刀款式,便知道用法,你所使的刀法,利用马力的功夫,与二林骑手用此刀的战法完全一样。足见是天生骑战的高人。”

    董毡将刀解下来扔给早就在一边狂咽口水的青宜结鬼章:“也给你看看,这刀真的好漂亮!”

    然后端起奶茶杯子:“明润,这礼物我很喜欢,来而不往非礼也,这匹乌云烈,送你了!你这款战刀,还有多少?能卖给我一些不?”

    苏油笑道:“你这乌云烈,还有多少?能卖给我一些不?”

    董毡扭头看了看青宜结鬼章手里的骑刀,不免有些失望。

    苏油哈哈大笑:“不必如此,虽然没有刺史手里这样的精致,但是治平骑刀还是有的,薇儿!”

    石薇又取了一柄骑刀过来,苏油说道:“看,这柄才是制式刀。”

    这刀就朴素多了,普通的黄铜板片护手,木柄,刀鞘也是木头牛皮,中间几道铁箍加固而已。

    董毡抽刀观看,刀身款式倒是一样,不过烧刃纹没有了。

    苏油笑道:“多谢世兄赠马。精品骑刀,就跟世兄的乌云烈一般,不可能想有就有。”

    “不过退而求其次还是可以的,这种批量生产的治平骑刀,六百柄以下,兄弟还是能够做主。”

    “我也不与世兄多要价,一匹四尺八寸的公马,一马换一刀。同等尺寸的母马,一马换两刀。”

    温溪心多半是负责董毡的生意财物的总管,这时候就拱手道:“太守,这尺寸要求太高了,我们用矮一些的马交换如何?”

    苏油一挥手:“没问题,矮一些的马,我们以四尺三寸为限,看看草坪上,所有这些货品,除了治平骑刀,通通都可以交换。”

    “你们也不要觉得吃亏,这骑刀可不光是样式设计独特,大总管你尽可以试试钢质,你们手上有青锋剑没有?”

    温溪心闻言,从腰里抽出短刀,小心翼翼地用短刀尾部刃口,和制式骑刀尾部碰了一下。

    比较了一下两刀刃口上出现的亮点,又将两把刀一起交给了董毡。

    董毡有些惊讶了:“明润兄弟,你可不能诳我。”

    苏油豪气得很:“薇儿,叫人抬一箱上来!”

    很快两人抬上来一口大木箱,苏油拍了拍箱子:“这里边三十口刀,随大总管抽检,有一口不合格,我也不敢如此要价!”

    温溪心顾不得面子,赶紧又从箱子里边取出几口骑刀,认真检查了一番,对着董毡点头。

第三百七十七章 诚意

    第三百七十七章诚意

    苏油说道:“不管是生意还是诚意,都是双方的。”

    “我如今步入大宋官场,生意对我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政绩。”

    “但是亲不亲故乡人,当年是乡里长辈照顾我长大,如今别人求到面前,我还能怎么办?”

    “这柄骑刀,就连京中上四军都没有装备,为什么我会担了这个干系,给刺史你安排六百柄?”

    “一来这是陕西出品,研发过程中我蜀中乡亲们出了大力,如今京里还不知晓,才敢钻这个空子。”

    “二来我也知道,什么东西,对刺史来说,最急需最重要。”

    “三来也是想当好这个掮客,给蜀中父老和刺史之间,搭上这条线。今后的生意,就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我只管收足榷税,能把朝廷应付过去就得了。”

    “因此我自问诚意已经十足,大总管,现在是该看你们的诚意的时候了。”

    温溪心还待再说话,董毡伸手制止:“能说出这番话来,足见至诚。我六谷部爱憎分明,对敌人,要够狠。对朋友,却要够交情!”

    “明润是我见过最替我们想的官儿,四尺八寸就四尺八寸!六百匹好马而已,怎么也大不过这份交情去!”

    苏油按照吐蕃的规矩,伸手与董毡一击:“好!爽快!今天话到此处,那我也作个保证。今后与六谷部贸易,我让蜀中父老,只认刺史这面招牌!”

    董毡不由得大喜,有了苏油这句话,他在六谷部中的话语权必定大增。

    苏油又说道:“还有一桩生意,蜀中父老,新得了处理羊毛之法。刺史,不需要杀羊,只要再过一月,绵羊的羊毛便已养足,到时候只需将羊毛剪下送来,自有商人收购。五头羊的羊毛,能多产生一头羊的收益!”

    温溪心欣喜莫名,董毡却有些为难:“这个……部落里的汉子放羊自是好手,可剪毛这种事情,怕是人手家伙都不够啊……”

    苏油取来一把古怪的剪子,是上下两片梳齿状刀片拼合而成,手柄间还有一根橄榄型的支撑弹簧:“这是二林部的毛剪,用起来方便快捷,一把毛剪可顶三把剪刀。”

    说完又皱眉:“不过这东西精细,保养维修却是个问题……要不这样,你们现在回部落,将羊赶来,我组织人手,一个月后,便在这里进行羊毛交易,如何?”

    董毡叹息道:“换做种家那几兄弟,接下来的话肯定就是派人去帮我们,实则刺探我六谷蕃的道路虚实,兄弟你提都不提,足见诚实。”

    苏油都傻了:“还能如此操作?那我现在提来得及不?”

    董毡哈哈大笑:“少来!那样再就没法把你当好朋友了。你是大宋的文官,可不能像武将那样坏!”

    苏油很尴尬,居然被六谷蕃发了好人卡。

    可不是吗,对于大宋边境的蕃人夷人来说,文官靖绥为主,在他们的心里边,的确比武将好得多。

    和董毡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谈,两人愉快地决定了接下来的合作项目。

    苏油为蜀中商品,开辟出一个百万户的巨大市场,而董毡在苏油的支持下,暗中厉兵秣马,准备在他爹过世以后,取得部族中的绝对优势。

    不过大佬们只谈意向,具体事务,董毡委任温溪心,而苏油委任程三。

    回去的路上,石薇琢磨了一路,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明润哥哥,这次交易,我怎么觉得太便宜那个董毡了?如今老王将死,三兄弟争权,正是我们要价的好时候啊。”

    苏油笑道:“薇儿,要价太高,即使生意成了,也会招到衔恨,有机会别人就会报复回来,这不是共赢的方式。”

    “其实一个吉多坚赞进去,加上我一个益西威舍的名声,就足以回本了。”

    程三问道:“那吉多大和尚,是少爷的间谍?”

    苏油摇头:“真不是,大和尚就是一个慈悲的智者,不过他在湔氐长大,之后去的西藏,印度。”

    “湔氐与二林部颇有交集,大和尚对贸易交流也有着独到的见解,他认为通过贸易加强六谷部和大宋的关系,是和平的基础和关键。”

    “大和尚的宏愿,就是让六谷部成为松潘那样的佛国,通过和大宋的贸易,实现自足,无需再靠杀戮获得生存物资。”

    说完双手合什:“阿弥陀佛,大和尚有如此慈悲之心,少爷我怎能不成全?”

    程三总觉得少爷不会这么好心,又问道:“那也可以借着剪羊毛的事情,派人进入六谷蕃辖地,绘制地图,刺探情报啊。”

    苏油继续保持悲天悯人的姿态:“那样不是和种家人一样了?程三爷应该听说过鸥鹭忘机的故事吧?你对鸥鹭不生机心,鸥鹭才不会提防你,它们的本能非常敏感的。”

    程三劝谏道:“少爷,非我族类啊,我看你和大和尚聊了几次天,怎么开始有佛心了……不好,这样可不好。”

    苏油双手合什,看着天上的白云喃:“初夏时节草木繁盛,大批的绵羊移动,踩出来的就是天然最佳线路……到时候自然会有人画好送来。”

    “阿弥陀佛,佛家大开方便之门。我这就叫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少爷的佛心,你们看不懂的……”

    程三不由得暗自腹诽,得,害自己白白担心一场,还是那浑身心眼的小少爷!

    ……

    囤安寨总算是修好了,刘参军正在镇戎军小隐君的帐子里骂骂咧咧:“大质,不是老夫挑拨离间,这新来的娃娃知州就不是个东西!”

    “自打韩范二相公守陕西,这守陕文官就一个赛一个的不是好鸟!”

    种诂放下手里的《春秋》:“老刘啊,这差事应付完了就得了,这要不是苏明润教你一个乖,拿大木树起夹壁,中间填袋装黄土,你这寨子三个月想完工?”

    刘参军将杯子一放:“这事情就是瞎扯淡!连西夏人都当笑话在看咱!三个月的大工,就一个望台的作用!”

    种诂笑道:“对哟,那望台架子可得修结实,别让他苏明润找着借口给你穿小鞋。”

    刘参军骂道:“他敢!老子回去就参他!”

    种诂摇头说道:“老刘你算运气好的,这差事才三个月。你在这边忙活的时候,参他的两位参军,转眼便修路去了,啧啧啧,渭州到商州啊……一千两百里呢,这猴年马月才回得来哟……”

    刘信有些傻了:“大质,就看着他这样猖狂?这不是还有都转运使薛公吗?”

    种诂叹了口气:“猖狂,那是有猖狂的本钱!老刘,之前苏明润在我这里大放厥词,说是十万贯买我镇戎军一个安分守己,说是蕃人的牛羊马匹,我能给他找去多少,他就敢吃进多少!”

    说完起身来回走了两步,愤愤地将书往桌上一摔:“他做到了!他狗日的苏明润,真的就做到了!”

    “这回见识了什么叫财大气粗。老刘,往年我们在渭州,要上下打点,要恐吓威逼,一年担惊受怕,能拿多少?他苏明润,就是直娘贼的陶朱公转世!”

    “都转运使那里的门路早堵死了!自从六谷蕃三王子董毡,将六百匹四尺八寸的一等良马送至狼渡滩那一刻起,他苏明润,就已经是薛公夹袋里边的人!”

    说完转身从座椅后刀架上抓起一柄弯刀丢给刘参军:“还有商州高士林!那是谁?皇亲国戚,当今皇后的亲弟弟,官家身边的红人!苏明润就靠这样一把刀,让高士林又立大功!”

    “加上他本身的探花背景,第一批苜蓿的收成。现如今的渭州,他苏明润就靠一个以工代赈,让乡亲们吃得上饭的本事,便已经稳如泰山!”

    “所以老刘,如今的苏明润,捏着我们短处,供着我们好处,就算是为了兄弟们一年十万贯的给养,也且忍忍吧。”

第三百七十八章 理学讨论

    第三百七十八章理学讨论

    刘参军将刀拔出来挥了两下:“什么玩意儿?不好使啊。”

    种诂嘴角抽了两下:“这刀是坐着使的。”

    刘参军蹲起马步换了几个动作:“骑兵冲锋所用的?好器械!”

    转眼大惊:“那要是让西夏辽人知晓制式,岂不是如虎添翼?”

    种诂苦笑道:“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我手里也不是没有骑兵。”

    “不过如今苏明润送来了好器械,要是我军骑军战力依旧低下的话,又该被人家抓着痛脚了。”

    刘信一跺脚:“这就是个直娘贼的水晶猴子!”

    种诂也叹气:“蜀中豪富啊,加上手段高明,这就是一力降十会。”

    这时候一名近卫进来禀报:“启禀知军,八郎不见了!”

    种诂不由得大惊:“什么时候的事情?!”

    ……

    苏油正在接见一个人,一个他后世景仰的大人物。

    张载,张横渠,大言如山岳之重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张载如今四十四岁,最好笑的是,他还挂着个渭州军事判官的职衔,要算起来,还是苏油的手下。

    但是和当年梅尧臣一般,纯属领薪水用。

    如今的张载,一心治学,早不再是当年那位少年壮志,上书范仲淹,要练习乡勇收复西夏的张横渠了。

    他不来见苏油,苏油都不敢去打扰,好在大小苏与他是同年进士,苏油只好写信给大苏,先试探试探张横渠的意思。

    却不料今天张载领着弟子亲自登门,让苏油受宠若惊:“先生只需一纸相召,苏油自当登门受教,怎敢劳先生亲至。”

    张载说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明润少年英才,勇于任事,能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让人见之惶惭。”

    苏油有些想不起来道:“这话……我说的?”

    张载说道:“你在龙首村召乡亲们开渠,不是说过这话吗?”

    “呃……”苏油心道糟糕,一时口滑了,这话是王夫之的。

    只好放下不提,请张载入内室奉茶。

    张载见到室内各种图纸,账簿,地图,不由得暗自点头。

    待到眼光转到书桌上,却是一首小诗。

    开春杨柳细分芽,

    才罢耘田又促瓜。

    评语休嗔诗语寂,

    新官累日计桑麻。

    张载拿起来读了,不由得哈哈大笑:“探花郎实在辛苦了。”

    苏油摇头:“大苏在凤翔搞什么青鸟诗会,收集各路文友的信函诗稿,来信一个劲的催诗,我哪里拿得出来?将这诗寄过去,算是高挂免战牌,认输则罢。”

    张载先是一乐,然后肃然一礼:“皇佑五年,岐山大旱无禾,饥殍盈野,至人相食,此乃我亲眼所见。”

    旁边一位弟子说道:“弟弟嫌米粗糙,想舂成精米,老师制止了他,说‘虽荒食且自愧,又安忍有择乎?’每次吃饭时都要落泪,食不下咽。”

    张载说道:“因此明润有魄力开龙首新渠,灌泽泾原,实乃济世之盛举。”

    苏油叹息:“油生于天府之国,四时无旱涝之患。未到陕西之前,实未知陕西生民之艰。”

    “然巴蜀大地,自古也有旱涝,都江堰成后,方成岁稔之地。可见天下事非唯天意,亦有人力可预之处。泾河改道,重修渠首即可,今人宁不胜古人耶?”

    张载点头:“我如今算是废了,这是我弟子,李复,字履中,性敏而好学,愿闻明润蜀学之道。”

    苏油与之见礼:“关中学风鼎盛,喜好究求义理,与我蜀中究求物理有所择重。所近还有洛阳,二程,邵尧夫,均是时彦,履中你因何要舍近求远?”

    如今的宋人,还有唐人的好学风,所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

    也讲究一个兼收并蓄,学依多门。

    所以虽然李复比苏油还大几岁,在这方面,还是执弟子礼。

    蜀学最大的优势在包容和致用,对于各派的学说,就一句话道理不管来自哪家,只要能证明,我就信;不能证明,就集中大家的力量去证明;即使最后证明是伪命题,那也是有价值的。

    因为已知的伪命题,也是真理,只是真理的另一种表述方式而已。

    实在不能证明的那些,苏油就高举复古大旗,祭出孔夫子早就给出的解决方案搁置争议,以待来者;处异求同,存而不论。

    大苏是出了名的帝王将相也陪得,贩夫走卒也陪得。

    到了苏油这里,就更是极端,蛮夷都陪得。

    这娃虽然是标准的士大夫阶层,却可能是大宋最没有阶级观念的一个人,性格也好,与人讨论义理,当真是平生未见愠容,所有人同他说话,都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如今两人便在进行天理人欲之辩。

    这是后世理学的核心,也是苏油从来到这个世界就在思考的问题。

    张载是这个理论的发起者,他认同孟子的性善论,认为天性刚开始的时候是至善的,但是其后能否保持,在于后天的努力。

    人欲之于天理,在于过,过则恶,比如夫妻之道,是为天理,但是贪求三妻四妾,则是人欲。

    同样的道理,人必须要吃饭,不吃饭就会饿死,但是过度追求美食,就是人欲了,需要克制。

    关于这个,苏油当然有自己的一套理论,于是笑道:“先生,我却不这样认为。”

    张载拱手道:“敢问其详。”

    苏油说道:“人之初生,或者无善无恶,未知天理。饥则号,饱则睡,便溺不以时。”

    张载皱眉道:“你的意思是,人与禽畜并无区别?”

    苏油笑道:“非也,人与禽兽之别,在生而有情。”

    “情之始,为亲亲,故孔子以孝为众德之始。”

    “其后实践受教成知,其情更发,渐有爱憎好恶。”

    “所好者亲之,所恶者去之,取弃之间,自性渐成。”

    张载轻轻点头,这理论似乎也有些道理。

    苏油继续说道:“所谓天理人欲,其实皆本于情。情之上者,由亲亲而亲人,所谓老吾老及人之老,幼吾幼及人之幼。是为天理,是为善。”

    “情之下者,由亲亲而亲己,所谓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宁我负天下,天下莫可负我。是为人欲,是为恶。”

    这个理论似乎也言之有理。

    苏油继续说道:“然人非至太上,皆不能忘情。有情,则有理欲之根。是故君子不能免人欲,而小人亦有其情理。”

    这理论就有些出奇了,张载摆手道:“此语有些过了,我自谓非夫子之道莫行,也做过一任知县,任上谆谆教导百姓睦邻亲爱,敢谓无私,难道也有人欲吗?”

    苏油笑道:“自幼与油共处者,凡五十四人,所亲者七子,最宠的是我家小妹。横渠先生所教众学生之中,一无偏私否?”

    张载看了李复一眼,不由得喟然长叹:“以夫子之仁,亦笃爱颜回,何况吾辈。”

    苏油合掌笑道:“正是如此,因此才有修身之道,恶欲如庭芜田稗,嬉则日毁,需昼慎夜惕,时时除之!”

第三百七十九章 交相辉映

    第三百七十九章交相辉映

    “蜀学之论,与诸派之别,在于重情。至理而不近人情者,如月圆而皎,美则美矣,却无实用。人欲而合情者,虽如牛阃之泥,亦足肥田。”

    “是故不近人情者,不是天理;不伤人情者,不是恶欲。”

    “至于你说的夫妻为天理,纳妾为人欲,从苏油的理解来说,则是另外一番理解。”

    “夫子说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就是体近人情的天理。”

    “从这上面讲,妻于夫独爱,奈何夫与妾分宠,这便是辜负人情。至于好色无厌,更是下作。”

    “人有爱美之心,这是天理;但是因为爱美便要千方百计的占有,甚至不惜给别人造成伤害,这就是人欲了。”

    “说到美食,苏油就更加有发言权了。追求美食,我不认为是恶欲。”

    “蜀中酱油,豆瓣,豆豉,酸菜推广开后,诸多以前人人避之不及的东西,翻成佳肴。一头猪的产出,比以往多了几乎一倍,如何能说没有用呢?”

    “真正的人欲,不在食物是否精美,穿着是否华丽,而在于主人对天下的贡献和付出,匹配不上那份精美和华丽!”

    “唐太宗喜好骏马苍鹰,会游狩猎;辽朝诸君,亦是如此。但两者可能相提并论?”

    张载沉思半晌:“此论倒是合乎情理,然而如此说来,人人追求鲜衣美食,珍玩美器,这不是争斗之源?离上古之治,岂非日远?”

    苏油说道:“当尧之世,草屋而葛衣。”

    “当舜之世,耕历山,渔雷泽,陶河滨。”

    “当禹之世,始有金鼎。”

    “再论三代之前,人民少而禽兽众,人民不胜禽兽虫蛇。有圣人作,构木为巢,以避群害,而民悦之,使王天下。号曰有巢氏。”

    “民茹毛饮血,弱且病。有圣人作,钻木以取火,得熟食而使健,又制网得渔,而民悦之,使王天下。号曰燧人氏。”

    “民乏谷食,有圣人作,制耒耜、种五谷、尝百草。饥有食,病得痊。而民悦之,使王天下。号曰神农氏。”

    “是故三代之世,所盛者德,王以德致天下。非以工技物产称焉。”

    “夫子所称者,乃政治清明,人情敦睦,治者以天下为公,受治者忠勤己任。”

    “如果不加辨识,还想着饭粗粝,住巢屋,采草度日,却又是买椟还珠,泥古不化了。”

    “治政之难,其在使民丰足,而德近上古乎?”

    张载喃喃道:“情为理之始,亦为欲之始;立天理,去人欲,以致绝情;而情不可绝,故只能体近人情,即近天理……”

    苏油补充道:“以他心为己心,即体近人情天理之道。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让最大多数的人完其命而不觉缺憾,守其性而不觉拘束,得其教而不觉厌烦,是为中庸。”

    张载感慨道:“明润年纪虽然幼小,但是与义理却是思之甚深,都说蜀中文士多文辞而少义理,如今看来,所言不实。我还有一个问题请教。”

    苏油躬身道:“不敢,还请先生道来。”

    张载说道:“君子小人,能否共立于朝?”

    这话如果是别人问出来,苏油肯定会怀疑其用心,不过张载问出来,那是真心追求学问。

    苏油也不避讳,这本身就是他今后立身处世之道。

    于是直言道:“先生的元炁说,可已大成?”

    这是关学的核心内容。

    宇宙和世界的本原,其基础是物质还是精神,这是哲学的最基本的问题,也是每个哲学家必须回答的问题。

    张载认为,炁,可以用来表述物质存在的基本形式和物质运动基本状态,不论聚为有象的“有”还是散为无形的“无”,究其实质,都是“有”。

    而“无”,则是一个理论上的概念,实际上不存在,所谓“太虚即炁,则无无。”

    这就是炁本论。

    由此便发展出物质永恒论——张载认为:宇宙的本体,万物的基始是炁,所以一切万物都是由炁转化而来,形态万千的万物,都是炁的不同表现形态。

    炁作为宇宙本体,是永恒存在的,只是存在形式在不断变化,以不同的形式表现。

    物质本身的消灭,生成和转化中,并不存在炁的消亡——这就是“炁为本体”、“炁化万物”、“炁无生灭”。

    这种关于世界的物质统一性和物质的永恒性思想,在如今是相当先进的。

    有了炁本论打底,按照哲学思路,接下来就该解释其运动,发展和变化的规律了。

    张载认为,炁的本然状态是无形的太虚,炁的基本特性是运动与静止,炁在不断进行“郁蒸凝聚、健顺动止”。

    万物生死动静的改变,都是炁变化的体现和结果。

    之所以会这样,张载认为,是因为太虚之炁为阴阳之二炁合和体的缘故。

    阴阳未分的浑沌状态,即太虚,也称之为元极。

    后边的理论大家就熟悉了:无极而太极,太极生两仪。阴阳交互变化而生万物。

    阴阳二气处同一个统一体中,既相互对立,相互斗争,相互激荡,又相互联系,相互依存,相互渗透,相互生发。

    所谓“独阳不生,孤阴不长”。二气的这种关系的运动变化,是万物运动变化的根本原因和动力。

    这其实就是辩证法,张载用了精辟的言语来总结——一物两体,动必有机。

    这是关学的哲学基础,后边还有由此发展出来的认识论,人性论,形成了较为严密的哲学逻辑。

    其中的认识论,广泛阐述了思维和存在、意识和物质的关系。

    所以那些声称中国有没有哲学的牛人们,苏油不知其是学问不够,还是别有用心。

    张载不知道苏油对自己的学说还颇有研究,有些惊喜:“愚思所得,明润亦曾听闻?”

    苏油笑道:“关于这个,蜀学也自有一套解释,其基础是来自天师道关于化学的研究。”

    “炁这个字,和气通用,但是我们不行。气已经被我们用于表述物体的一种状态。用来指那些无形状,有体积,可压缩和膨胀的流体。”

    “气体与液体一样,都是流体:它可以流动,可变形。但与液体不同的是,气体可以被压缩膨胀。假如没有限制的话,气体可以无限膨胀,其体积不受限制。”

    “而元炁,是中国古代就有的概念,指产生和构成天地万物的原始物质。《说文》有道:元,通‘原’,始也,指天地万物之本原。”

    张载不由得有些好奇:“蜀学的物质状态有那些?”

    苏油笑道:“固态,液态和气态。”

    心里还有一个离子态,不过现在跟张载说不着。

    张载又问道:“那蜀学认为的物质本原是什么?”

    苏油说道:“就是在化学反应中不可分割的最小单位,我们称其为原子。单种原子构成的物质,则称为元素。经过天师道的不断研究,已知的元素,如今大概有三四十种了吧。”

    说完将蜀学的那一套搬了出来,与张载进行讨论。

    张载听得入神,最后问道:“你们对物理,究求到如此细致的地步了?”

    苏油自失的一笑:“惭愧,正是因为过度讲究格物,蜀学在义理哲思上便有所欠缺。对于关学在这方面的思考,苏油是非常佩服的。”

    “关学,用炁来表述宇宙本原,比我们用原子来表述物质本原,似乎更加合理。因为在化学研究中,我们发现了一些规律,就是元素的质量,各有不同。”

    “我们怀疑,元素应该还能细分构成,细分成更加基本的单位,元素质量,性质的不同,可能就是构成元素的基本单位的多少不同。这种基本单位,或者就是先生所说的——炁。”

    “然而还是那句话,未经实证,只是猜想。”

第三百八十章 学问

    第三百八十章学问

    说完笑道:“总之关蜀两学,还是有不少相通之处的,元素以阴阳相合,成为化合物,这也是得到证明了的。”

    “同样的,我们也认为,任何事物,都有其正负两面性,这个理论转换到刚刚先生的问题上,同样存在。”

    “世上没有绝对的君子,也没有绝对的小人。一位君子,可能私德有差,可能不近人情。”

    “而一个小人,却可能人人觉得可亲,可能是一个好父亲,好丈夫。”

    “各派儒学皆重经世,蜀学却更重致用。”

    “眉山的发展,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工学的成就,因此形成的理论,必然带上墨家的一些色彩。”

    “蜀中文人好文辞,因此名家之说,也吸收不少。”

    “天竺因明说的的翻译,在晋代便已完成,龙老结合大理实际,更是阐述得明白。”

    “商业繁荣发达,因此合同极多,养成了眉山人善讼的风气。”

    “所有这些东西加上儒家本宗,十多年发展下来,形成了一套关于思维规律的学问,并将之应用到生产实践当中。”

    “这套学问,是蜀学的一个重要分支,是一个严密的体系。”

    “但是因它最初更多的表现在语言和文字的处理上,因此叫辑问之学。又因其如网周密,故而以逻修饰,称为——逻辑。”

    张载问道:“能否举个例子说明一下这门学问?”

    苏油笑道:“大苏曾经在大相国寺与道隆大和尚打机锋,大苏问道隆:佛祖万能否?”

    “和尚答曰:然。”

    “大苏又问:然佛祖能造其不能举之巨石否?”

    张载有些朦朦胧胧的感觉到一些东西:“若佛祖能举巨石,则第二问不成立,若佛祖不能,则第一句不成立。第一句与第二句,形成了一个……悖论。明润,若你是和尚,该如何回答?”

    苏油说道:“按照逻辑归纳来说,两个假设形成悖论,则必有一不为真,一二问中,任一问为否,则逻辑假设成立。因此和尚大可以换一种说法:佛非万能,然差近也。”

    张载恍然:“果真如此。”

    苏油笑道:“当然这是逻辑学的正解,大和尚是高人,因此他用了另一句话来回答大苏。”

    张载问道:“什么话?”

    “道隆大和尚笑答道:‘和尚所言,尽是诳语。’”

    张载也是聪明人,一下抓住了关窍:“这也是一句逻辑悖论!如果和尚说的全是假话,那他这句话就成了真话,不成立。如果和尚说的不是假话,那他说了真话的事实,同样否定了这句话的内容!道隆和尚,机锋当真厉害!”

    苏油继续说道:“不过这是他们俩在玩禅机了。总之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发展,这套学问,已经渐渐脱离了诡辩之途。而是引入了天师道医学的一个名词——辩证。从因明,上升到了辩证。”

    “辩证逻辑的三条原则,即对立统一、否定之否定、量质互变。”

    “另外有五个维度,即原因、主次、一般与特殊、相对与绝对、整体与局部。”

    “这是五个对立冲突的一体两面,与先生你关于炁的阐述完全一致——一物两体,动必有机。”

    “不过多了一点——冲突中发展。”

    “这样的对立冲突,我们采用了《韩非子》中‘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典故,将之称为‘矛盾’。”

    “辩证逻辑,就是用矛盾来论述问题的逻辑。在方法上,辩证逻辑要求用全面的、发展的、联系的、矛盾的观点看待问题,要求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要求明确讨论问题的前提范畴,主张确定的范畴下,有确定的真理。”

    “它认为矛盾是普遍的,处处都有。”

    “这么多矛盾中,我们要分析出主次,才能抓住问题的重点,予以解决。”

    “还有就是,矛盾具有对立统一的属性。”

    “对立是指所有事物的发展变化,都是因矛盾的对立冲突而导致的。”

    “统一则是指共存——在同一事物中,矛盾必然共存,而且两者会相互转化。”

    “先生的学问里,也有类似的描述,不管表述方法如何,但是我们在认知上,是统一的。”

    张载点头。

    苏油说道:“如此一来,君子和小人,我们便可以看做是一个矛盾。但是蜀学的精华在于,虽然我们尽量提炼出单一的纯粹的定理来描述世界,但是我们更承认世界是复杂的。”

    “任何一个个体,其属性维度,都不是单一的——君子小人同样如此。”

    “君子道德纯粹,但是往往思想僵化,或者流于清谈,好安静,善于批评,不善于建设。”

    “小人油滑,道德败坏,行事不择手段,多为一己私利。但是因为求利,一般好举事,善进取,善投机,这往往也会建功立业。”

    “因此君子之道,更多应该是应对修身内求,是自己对自己的道德标准的要求,就是先生所言的‘变气质’;而不是用于外放审计,成为强迫他人的硬性规定。”

    “所谓君子眼中,皆是君子,小人眼里,皆是小人。”

    “管仲是君子吗?无论从私德还是公事,他的表现都绝对不是一个君子。但是无碍他造就齐桓之霸,无碍孔子给他极高的政治评价。”

    “用辩证的观点来看,一个人的身上,存在君子和小人两种属性。只要君子属性远大于小人属性,这个人就是君子,反之,就是小人。”

    “同样的,一个朝堂上,也不可能全是君子没有小人,就算有偶然,那也属于特殊时期的特殊状态,很快会发生变化。”

    “君子也不可能无纤毫之失,小人也不会无一丝可取。大家都是血肉之躯,不是圣贤。”

    “今日的小人,未必不是他日的君子,周处是也;”

    “今日的君子,未必不是他日的小人,王莽是也。”

    “所以跳出这个问题,我们要认真分析,大宋朝堂主要问题是什么?是冗官,冗兵,冗政。”

    “分清君子小人之别,在朝堂上,在两府三司中,是否是最主要的矛盾?”

    “我觉得,政府的最大问题,是如何进行有效运转的问题。因此其中最大的矛盾,是效率和资源的矛盾,是权力行使和监督的矛盾。”

    “如何用有限的人力物力,尽可能地高效的运转,让国家拥有正常的活力,这才是大宋如今应该解决的最大问题。如何正常合理地完成权力的行使和监督,才是最大的问题。”

    “一个黄河治理,已经讨论了十二年!不少三司文书,七年不得签判!不管是众正盈朝,还是奸邪当道,都没有解决这个问题吧?这就是大宋的现状!”

    “所以君子小人的矛盾,是次要矛盾。或者说,在太常寺,谏院,侍御史,侍讲,东宫伴读这些位置,当是君子所领。至于其余位置,还是先抓主要矛盾吧。”

    张载长吁了一口气:“人情世故,明润已经比我看得透了,却依然不计毁誉,耿直敢言。明润,你是君子中的君子!”

    苏油说道:“先生过誉了,陕西被兵几二十年,荒废了整整一代人。无论关学还是蜀学,靠几个人支撑不起大业来,渭州士子童生的教育,人才的培养,我想请先生执事。”

    张载笑道:“明润今日之论,抛却门户,足见肝胆。我若再矫情,那就太惭愧了。关蜀两宗,竟然有如此多的借鉴互证之处,好在学宫离衙门不远,那我就领了差事,正好砥砺切磋,共同精进!”

    苏油大喜,笑道:“那太好了,小七哥,去把元贞叫来,我给他找了位义理晓畅的先生!”

    不多一会儿张麒回来了:“少爷,元贞少爷他不见了!”

    苏油大惊:“什么?”

第三百八十一章 天都山

    第三百八十一章天都山

    天都山,三峰叠翠,形似笔架,是马衔山的支脉。

    马衔山自西向东逼近葫芦河,过得天都山却突然折北,将之环绕了进去。

    站在马衔山上纵目远观,三座山峰便如海中仙境一般,因此得名“天都”。

    山南是千尺峭壁,满崖的山桃开得争艳,望之不似人间。

    种谊一身迷彩,头上背上挂满了黄的绿的麻絮,扭头对趴在身后的阿囤元贞和王厚说道:“到了,听说桃花岩的后方,就是西夏国主的行宫。”

    身边的石鍮取出一根黄铜管子抽开放在眼上:“小鼠,崖顶有个洞窟。”

    种谊稀罕地伸手:“快给我看看!你们眉山净出稀罕玩意儿!”

    苏辐在一边咬着草杆:“现在有双筒的了,这单筒的就跌价了,主要是南边道观在用。”

    种谊闭着一只眼,望着对面的石窟:“没人,就一尊观音像。这个是好东西啊,我跟我哥说说,卖几个给我们镇戎军如何?”

    苏辐笑道:“没问题啊,到时候从给镇戎军的军费里扣除就行了,五百贯一支,你们要多少?”

    种谊脸色就白了:“这……这么贵……两个这个,镇戎军每月十分之一的军费就没了?”

    苏辐摇着头:“还是小天师有钱,人家的定制款都是千贯一支,叫窥天镜。挨着大道观发,还给司天监送了好些……”

    种谊气坏了,那胳膊肘一把掐着苏辐脖子:“狗日的又在老子面前炫富!”

    阿囤元贞扭头:“别闹!想想怎么去对面探查一番是正经!”

    苏辐有些心虚:“真去啊?”

    石鍮搓着手:“地图都画到这里了,不能入宝山空手而还啊……”

    渭州衙署,苏油沉着脸,看着身前的石薇和阿囤弥。

    “两位上官说说吧,你们的管事参军都哪儿去了?”

    阿囤弥老神在在地参观衙署后方张挂的巨大军事地图,石薇扭着手指头,低头红脸不说话。

    苏油说道:“不说是吧?不说我就发榜缉拿了,身负军职,莫名失踪,大概率是叛逃敌国……”

    石薇赶紧抬头:“没有,元贞他们是测绘地图去了。”

    苏油说道:“哦?测绘地图?测绘地图那是商队和王韶的事情。什么时候需要他们插手了?”

    石薇有些忐忑:“种家八郎最近和元贞打得火热,八郎说……说商队都是胆小鬼,很多地方不敢去,然后……然后大家一合计,觉得有些道理……等人家上门来敲竹杠,我们的战略过于保守了……于是就……就……”

    苏油眼睛都差点瞪了出来:“大家一合计?老实交代!还都有谁?”

    石薇低着头不敢看苏油:“还有小侄孙,小鼠,王家小子……”

    苏油都要气背过气去了:“一帮十三四的小郎,去西夏境内画地图?”

    就听一个声音在旁边诋毁:“不知道是谁九岁就去大理,二林……”

    苏油愤怒一扭头,阿囤弥立刻将头扭到一边,似乎她一直在研究地图一般。

    苏油按下怒气:“这些都是我们的下一代人才,文事,军事,谋略,理工……我还在这儿呢!轮不到一群半吊子上阵!一天到晚不知所谓,有本事儿考上进士啊!有本事儿造出铣刀刀头啊!有本事儿……那啥啊?!”

    阿囤弥噗嗤一笑:“有弟弟管束着,他们不会做出格的,也就是靠囤安军外头逛逛就回来了,这不是你教的吗,知行合一。种家小八知晓了地图测绘,手痒得很,加上最近大家都辛苦,我就放他们出去玩玩……”

    这时候阿囤烈和蔡确进来了,蔡确满脸笑容:“回来了回来了,还带了……”

    “姑娘?”苏油第一反应就是这帮小子荷尔蒙分泌旺盛,惹上风流事儿了。

    蔡确“呃”了一声:“不是,是马!这帮小子带回来了一群好马!”

    苏油勃然大怒:“还学会偷东西了?!”

    阿囤烈躬身施礼:“不是的,大巫,这帮小子说……是战利品!”

    “什么玩意儿?!”

    ……

    来到城南控鹤军营寨,就见陈田郭隆拍着娃子们的肩膀一通好夸,教场上停着几十匹好马。

    当先的两匹实在是神骏,一白一赤,因还没有收汗,白的那匹在阳光下似乎在发光,红的那匹显得有些发紫。

    乞第龙山和田守忠乐得合不拢嘴,就好像伺候亲爹一般,拿着大毯给两匹马擦拭。

    苏油迈步向前,就听见身后俩女生连连咳嗽。

    撇了撇嘴角,来到骏马身边,看了看屁股后面的印记:“长能耐了啊,知道这是什么马吗?”

    种谊不了解苏油的性子,以为真是在夸他,兴奋莫名地说道:“这不是静塞军司的印记,也不是保泰军司的,这两处军司也没有此等好马!”

    苏油微笑道:“厉害厉害,所以,这马是天都山偷来的,西夏国王的御马,对吧?”

    种谊也是机灵鬼,见周围雅雀无声,感觉有些不对:“这……也可能不是吧……就我们在路边捡的……”

    苏油都气笑了:“行,都跟我进屋。”

    守在门口,放小子们一个个进去,然后拦住想跟着进去的石薇和阿囤弥:“你们老实在门口呆着,别以为你们就没事儿了。”

    走进白虎堂,苏油坐在堂上:“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阿囤元贞最大,只好硬着头皮地上一本数据记录册子:“我们去考察了镇戎军北面,沿着葫芦河向下游走,本来想去萧关……然后……然后内成,便转回来,途径天都山,见山下西夏人的马好,就……就带了一些回来。”

    苏油翻看着记录册子,取过铅笔在纸上计算:“这里,还有这里,还有这个数据。”

    说完一拍桌子:“出了镇戎军不过百里,你们在通远便折道而西,你们根本就不是去萧关,你们的目的,一开始就是天都山!”

    “天都山什么地方?西夏行宫大营!防守森严,每次寇渭,那里就是前进基地!”

    “一个个胆子肥了啊!你们擅自出渭州,经过谁同意了吗?!”

    “你们以为那两匹马留得住?你们入渭州的时候,多少双眼睛看见了?还不是得乖乖给人家送回去?!”

    种谊顿时不服:“凭什么?!”

    苏油一瞪眼:“就凭渭州还没有做好接敌的准备!”

    “反复交代过你们,我们渭州这两年的目标,就是搞好建设,准备物资,训练将士,在此基础上打赢一场局部战役!”

    “你们的行为,严重影响了战局态势的演进过程,如果西夏人不忿兴军,怎么办?”

    种谊梗着脖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苏油冷笑道:“当真是将种,那今年的收成还要不要了?老栓爷爷和冯里正带着大家拼死拼活重开泾水渠,我辛辛苦苦去四通商号拉来的青苗贷,眼看着麦苗苜蓿长势旺盛,泾原今年就能得到大丰收,因为你们胡搞,转眼演变出一场饥荒?!”

    “所有人为了避免兵隳之后的大饥荒而付出的努力,因为你们一次冒失的举动付之东流?!”

    “因为几十匹马,让泾原脱困的势头被生生打断,让大多数人蒙受损失,你们想过吗?!”

    种谊还在争辩:“大哥在镇戎军,镇戎军会挡住他们!”

    苏油说道:“挡住?后勤都没有准备好,拿什么挡住?囤安寨还是个干寨子,无法驻军拿什么挡住?你能挡多久?半个月?一个月?要多少民夫从后方调运物资?麦田怎么办?到时候麦收时节战事正炽,让它们都烂在地里?!”

    “这就是大局观!战争不可避免,我们就要让它尽量在对我们有利的时间,对我们有利的地点,对我们有利的局面下发生!这都不明白,就敢言兵?”

    种谊终于不说话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 司竹监

    第三百八十二章司竹监

    长出了一口气:“十七禁五十四斩,真当是儿戏?”

    说完坐回到座位上:“都服了没有?”

    众人都垂头丧气,哼哼唧唧的应了。

    苏油这才缓言道:“不用着急,以前就已经分析过了,现在是敌强我弱的防守时期,大家都还年轻,有的是建功立业的机会。”

    “这次探明天都山地图,功劳还是有的,因此不至于砍头。”

    见到种谊偷偷松了一口气,苏油说道:“种小八,王大郎,阿囤……小三,罚禁闭七日。石十二,苏小鼠,事务繁多,就不禁闭了,不过——取消一年休假,休假日里,便来府里义务劳动。”

    几个小子顿时唉声一片。

    阿囤元贞还抱着一丝侥幸:“明润,罚我们认了,这功劳准备怎么奖赏?”

    苏油呵呵笑道:“元贞啊,你也该要考进士了,我奖励你那套当年我做的苏家题集,还给你找了一位义理名师张横渠,你就偷着乐吧……”

    阿囤元贞傻在了那里,其余几个小的吓得转身就跑:“奖赏我们不要了!我们自己去禁闭室……”

    将小子们打发了,苏油才有时间仔细研究这几十匹骏马。

    各人都在门口偷听半天了,见苏油陶醉地抚摸着白马光亮的背脊,乞第龙山不舍的道:“大巫,这马真的要还回去啊?这是龙马啊……”

    苏油说道:“这不是什么龙马,这应该是中亚的马种。”

    乞第龙山都快哭了:“就是龙马!有了这样的马,我就能成骑兵了,大巫,留下吧……”

    苏油给了乞第龙山一脚:“蠢材!留下的法子多种多样,还有时间,全部赶到狼渡原去,我们留下种不就行了?!”

    乞第龙山赶紧点头:“对对对,我这就走。”

    又走了一帮,苏油这才对阿囤弥和石薇说道:“那帮孩子不能惯着,都是今后的人才。这样,学习计划我来负责,训练计划你们负责,精力过剩,就发泄在教场上,让他们同兵士们一起训练!”

    “薇儿,你这一身本事怎么来的?你就把元德公练你的那一套搬出来简化简化,我想都够这帮小子喝一壶了!”

    石薇“啊”了一声:“小油哥哥你不惩罚我和阿囤姐姐了?”

    苏油伸手在石薇脸上揪了一把:“唉,舍不得啊……先寄存着吧。”

    阿囤弥看不下去了,啐了一口转身就走:“色胚!”

    喂!我跟媳妇调剂下感情,碍着你什么事儿了?!

    ……

    不过苏油如今和石薇见面次数都不算太多,处理完娃子们,又马不停蹄地去凤翔找大苏。

    如今的气候和后世完全不一样,从周代开始,凤翔府就是整个关中的竹产区。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后世的江南景色,却是春秋时期关中的寻常风景。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唐时王维,在渭南,有斤竹岭,竹里馆。

    到了如今,凤翔是大宋司竹监所在,占地千亩,一次供河中,澶州造桥造防御工事的竹材,就能达到一百五十万竿之多。

    弓箭是消耗品,箭矢的制造,箭镞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箭杆的制备。

    不过这问题眉山早已经解决,如今的司竹监,取篾条之后剩下的竹肉材料堆积如山,这功劳被大苏轻轻松松就取到手中。

    如今大苏便因为这个功劳,得到了朝中大佬的好评,有召命下来,要他入京试馆阁。

    苏油到来的时候,大苏正和即将接任的官员,在竹林里喝茶聊天。

    接任的人苏油听说过,原凤翔知州刘几权,靠山一倒,便被贬至此地。

    不过大宋读书人,起起伏伏正常得很,苏轼和陈述古是好朋友,因此对他夹袋里边的人也比较照顾。

    见苏油过来,苏轼便招手:“明润,过来,茶色刚好。”

    然后给苏油介绍:“这位是刘衡之,衡之,这位便是苏明润。”

    刘几权站起身来:“明润大名,衡之久仰了。”

    苏油也同他见礼:“不敢不敢,以后渭州事务,还得司监多多支持。”

    刘几权苦笑道:“我的事情想必明润知晓,这就是废了。”

    苏油笑道:“陈公倒是没说,不过衙役那里听了个饱。仕途嘛,起起伏伏才是正常,别看我现在这样,那是赶鸭子上架,转眼便坐冷板凳也是有心理准备的。”

    刘几权摇头:“明润心态倒是好。”

    苏轼说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范文正公这话当为吾辈表率,再说了,这司竹监可是立功的好地方。”

    刘几权拱手:“多谢子瞻送来的《西南农书》,宦场经历了一辈子,对这个是真不了解,昨夜看了个通宵,如今心里算是有了个谱。”

    苏轼对着西边汴京方向拱手:“此乃太后的盛德,农书推行对大宋百姓的好处自是不用多说,如今看来,对军国也是大利。”

    说完给苏油倒上茶:“明润还不知道此地的历史吧?当年周穆王西征,因竹不足,在此栽植,因杆长而粗大,名曰通天竹。”

    苏油敲了敲身边的大竹子:“就是我们西南的毛竹吧?”

    苏轼笑道:“其实就是,不过因为这里有芒水,因此此竹又叫芒竹。”

    “《史记》里说秦地渭川有竹千亩,西汉义军霍鸿以此地为根基,平阳公主也曾招降割据此地的胡商何潘仁,囤兵驻马七万余人,两月后与世民举兵夺取京城,号称娘子军。”

    说完又打趣:“不过如今的娘子军,已经移师狼渡原了。”

    苏油摆手:“少扯这些,我要的矢杆,有多少了?”

    苏轼哈哈一笑:“这个你自问衡之,如今我已然交卸了事务,休息两月便要入京了。”

    刘几权拱手道:“回转运使,弩矢杆料已备足三百万,箭矢杆料一百五十万,对于大苏通判变废为宝的本事,下官实在是佩服莫名。”

    苏油撇了撇嘴:“照本宣科而已,这都是老家可龙里做老了的业务。竹篾做缆材,筐料,竹肉做箭杆,剩下的做竹钉,刨花做絮料,马鞍填充料,最后剩下的那些,和麻料,树皮一起,造纸。没一丁点浪费。”

    刘几权笑道:“没说的,萧规曹随,下官也接着照本宣科就是。”

    苏油笑道:“要继续照本宣科,可就出不了采了。”

    刘几权谄笑道:“还请明润指点。”

    苏油说道:“不妨再把农书往前翻几页,竹根繁育法搞起来,挑选抗旱,耐寒,质地坚韧的良种,逐渐推广铺开,此为其一。继续搞精加工,让竹器成为工艺品,或者结合漆器工艺,造成漆器,或者搞竹丝编,我那边榷市拿去,卖给蕃人,此为其二。”

    “说白了就两句话,一是产量,二是质量,功名在其中也。”

    刘几权乐得花白胡子都抖了起来:“要是能脱出困境,贤昆仲就是老刘一辈子的贵人!”

    ……

    告别苏轼,让随从收拾箭杆拉往渭州,苏油又骑马去了华亭。

    华亭是渭州下属县,史大在这里干了好几个月了。

    陕西独有的资源优势,让史大在这里搞得风生水起。

    这里有好煤,解盐,优质高岭土,优质玻璃原料,优质的水泥石灰岩,还有丰富的水力和风力,大有可为。

第三百八十四章 羊毛

    第三百八十四章羊毛

    看罢洪江,又去看史大。

    史大见到苏油:“小少爷,老洪那边动静大,我这么没这么吵。”

    苏油看着轰隆轰隆的碎石机:“你这边也好不到哪里去,水泥烧得怎么样了?”

    史大说道:“好,好啊,这里的矿石质量上乘。就是硫矿得从长安过来,这四轮马车的构件啥时候到?”

    苏油说道:“路没修好,马车可用不长,这不正在修路吗。”

    史大笑道:“咱有水泥啊,这一段路可比蜀中好修太多了!”

    苏油说道:“到处都要花钱啊……水泥越多,少爷我的钱包可就越空……”

    史大也有些戚戚:“那是,好在这里人工便宜,要不然可吓人!”

    苏油摸着下巴:“不知道能不能找朝廷调几支厢军过来,反正那些人也是吃闲饭……不行不行,渭州现在还养不起他们……”

    史大说道:“那就多造点玉瓷,多挣些牛羊回来。”

    苏油一拍脑门:“哎呀!提醒我了,你先忙着,最近事情有些多。”

    龙首村是苏油亲抓的模范村,那里除了小麦施加氮肥,绵羊入圈猪入棚外,还有干草库,青储库。

    青储库是试验性质,有了氨水和酵母,其实很简单。

    在地上挖个坑,用水泥涂抹上,就是一个青储窑。

    草料切碎后,拌上氨水和酵母,然后覆盖上水泥板盖上油布和泥土,就可以保存了。

    当然用苜蓿是不成的,后世青储玉米秸秆才是这个方法,苏油用的是快要成熟的高粱。

    酵母的使用把薛向都惊动了,急匆匆地跑过来检查,曲药可是专榷!

    等到苏油将青储的重要性与薛向一说,想马都快想疯了的薛向大手一挥,渭州是特区,自己生产酵母的话,不收榷粜……咦,要不明润我们搞点酒榷也行啊,直接在渭州生产高度酒,然后卖给夷人如何?

    苏油说都转运使你这主意真好,不过首先你得有能让人吃饱,让常平仓装满的粮食,不然人都没饭吃你用还粮食造酒,就等着被弹劾贬官吧。

    气得薛向袖子一甩,怒冲冲地走了。

    冯里正如今对小苏探花佩服得五体投地,张口闭口就是我们苏小探花如何如何。

    五十头羊眼见着一天天的长大,以前都是放出来的,如今却是养出来的。

    龙首村的村民不是一般的辛苦,修完水渠,接着是铺设渠板;女人们送饭,喂猪羊除野草;渠板铺完,男人们回来收割第一茬苜蓿,制作草料。

    接着就是分羊,羊羔不够,小探花就给得大一些,好些都是架子羊,苜蓿杂粮一给上,就跟吹气一样的长。

    小探花说还要给羊草料上撒盐碱地上滤出来的水,也不知道是什么路数,隔壁孙老二就图偷懒不听,嘿嘿嘿,他家羊愣是就没我家的养得好。

    开什么玩笑,小探花的学问,听说种地养羊都是出书了的!当今太后娘娘亲自主抓!

    那个叫小石头的少年,沿着水渠修起了好多的作坊,如今麦子还没有熟,不过大木水轮却已经转起来了。

    造麻绳的,锤纸浆的,磨粉的,切木头的……

    让冯里正赞不绝口的,就是小探花送给村里的两台水力切草机。

    水轮轴头换上S型的大刀片,每转一圈切两刀,人只需要在后边往前送秸秆就行。

    这玩意儿永远不停歇,要不好好利用起来冯里正就觉得是糟践好东西,于是安排人手三班倒,歇人不歇工的干。

    冯老汉的想法很简单,除了要做成草料的那些,羊也吃得更方便一些不是?!

    桶车送来的那什么氨水,除了做青储的,还能施加到地里,然后麦子就长疯了。

    小探花说这只是初步,以后还有更好的肥料。

    听说今天小探花要来,冯老汉一大早就在村口大枣树底下等着了。

    渭州拢共五个县,小探花就爱来咱们村,其它村的转着圈羡慕去吧!

    远远的行来了一队人马,黑衣黑甲,后边拖着几辆四个轮子的大车,看不出谁才是领头的。

    待到马队停下,第二辆马车上跳下来一个车把式,毡帽一脱:“老人家这么早就候着了?”

    冯里正一看:“哎哟小官人怎么这么副打扮?!”

    苏油笑道:“要干活,我没剪过羊毛,跟来学学。羊呢?”

    冯里正笑道:“在圈里呢,老汉没分家,用的大圈,小官人,有件大喜事呢!”

    “哦?你家新妇又怀上了?恭喜啊老人家,我陕北就是人丁少,渭州新政,家里添丁,官府是要送酒送羊羔的……”

    “是吗?哎哟那太可惜了!不是不是……新妇没怀上,是我家几头母羊怀上了!”

    苏油对这个真不太懂:“啥意思?这很值得庆贺吗?”

    冯里正笑道:“那当然!牛羊可是秋冬才发情的,如今才是夏中!这一定是探花郎你的本事儿!”

    一脑门子的黑线,我可没有让母羊怀孕的本事!

    不过苏油觉得很神奇,绵羊们也懂得保暖思**?

    好吧这个不是今天的重点,胡乱跟冯里正道喜了之后,一行人就开始进圈剪羊毛了。

    就算是绵羊温顺,大公羊们可不是那么好惹的,力气大不说,逼急了还顶人。

    苏油尝试了几次,最后无奈放弃,对冯里正招手:“以后除了留种的公羊,其余的小公羊羔,生下来就给阉了!还有尾巴也要剪了,这样粪便不会粘尾巴上导致感染。哎嘛累死我了……”

    西北羊价钱太便宜了,一头羊才五百文,苏油按每头羊的羊毛一百文给价,大小一起给了三贯蜀钞。

    冯老汉拿着蜀钞手都哆嗦了,这就是打小探花来后,一个人丁半个月不吃不喝的工钱。

    放在往年瓜菜半年粮,家里就从来没有凑足过一贯整数。

    不知道该如何表示感激之情,说话间便想要放倒一头,给小探花开荤。

    苏油摸了摸被剪得干净的羊脊背:“杀它干啥,还没到时候,家里有点钱了,置办点农具,给媳妇扯两尺布做身新衣是正经。这羊好好养,养大了吃不了也会有人来收。”

    这个是真正的暴利,如今的汴梁,一头羊价值三贯,这中间是六倍的价差。

    剩下的问题,就是将如何将保质羊肉送到一千里外的西京,和三千里外东京的问题。

    带着好多的羊毛,苏油回到了渭州。

    城南的大作坊正式开动起来。

    这是苏家的大事儿,苏小鼠同学带来的苏家织造专家,打了这么久的酱油,等的就是这一天。

    从粗毛到毛呢,中间的工序非常多,苏油的秉性,一向是控制上游,因此主抓抓的是绒线。

    他并不准备直接全产业链通吃,和酿酒业一样,只准备加工到精梳毛条,最多做出染色毛线为止。

    原毛中含有大量的杂质,首先经过粗选分拣,去除大体积的杂质。

    再用开毛机将缠结成块状的原毛开松和除杂,原理就是利用两个转速不同的水力辊,利用上边的齿对原毛进行梳拉,是原毛变得蓬松,使杂质去除。

    然后将羊毛送入洗槽,利用低温皂碱溶液浸泡,并通过辊棒的推动、挤压和水冲,以去除羊毛中的油污和细小的杂质。

    接着将羊毛送入压辊压去水分,在阴凉处风干。

    这时的羊毛还含有大量的植物纤维,还需要将含草毛通过稀硫酸溶液浸泡、再烘干、烘烙、使草杂成为易碎的炭质,通过精梳使之从羊毛中分离出去,经过水洗去除羊毛表面残留的酸性物质,阴干后加入油剂滋润,就可以成为纺织料了。

    煤油还没有出来之前,只能用甘油先顶着。

    这一整套方法,中间使用了多种机械和试剂,加上之后的染色工艺,绝对领先。

    而且形成了代差,不怕西夏和辽国学了去。

第三百八十三章 震天雷

    第三百八十三章震天雷

    第一步是搞陶瓷坊,造出大批工业用玉瓷和玻璃产品。

    第二步用这些产品制造缸塔,生产三酸。

    第三步造龙窑炼焦,同时生产氨气。

    接下来,就是利用盐,氨,水,制造纯碱和氨产品了。

    这就是后世的侯氏制碱法。

    如今的潘原,日产三酸五百斤,纯碱三百斤,碳铵三百斤,虽然比后世自己随便关停的任何一个小工坊都还要寒酸,但在苏油看来,已经是了不得的成就。

    三酸供不应求,硫酸和盐酸是商州铁矿急需的原材料,选矿酸洗蚀刻,多少都不够。

    纯碱接下来是用来处理羊毛和皮革的,同样不够用。

    碳铵就更不用说了,提高小麦产量的好东西。

    所有东西里边,最重要的是硝酸。

    有了羊,就有油,有了油和碱,就有了甘油,有了甘油和硝酸,有了硝化甘油……

    硝化甘油实在是过于危险,必须做钝化处理。

    没有优质的棉花,没有二林部的木棉,无法制造硝化棉,其实难不住智慧的胄案老司机们。

    只需要按比例加入脱水火硝,谷糠粉,硫磺粉,就能够得到一种好东西——在抗战时期解放区大量使用的高爆炸药——周氏炸药。

    这是国之重器,史大的级别明显不够看,苏油将洪江借调了过来,也信一次迷信,借他的名字镇魇火魔。

    说起来简单,其实工艺还是很繁琐的。

    比如要让谷糠粉完美地吸收甘油,就需要发明球磨机。

    这是老技术,不过调和谷糠粉和甘油的球磨机,是木制的,里边的磨球也是松木球。

    这只是林林总总工艺流程中的一例。

    至于火帽和雷汞,反而简单了。

    商州人民很聪明,本地所产榨油原料较多,如黄豆、蓖麻、药籽、麻籽、芝麻、核桃、桐籽等。

    因此城乡土榨油坊较多,除供乡民自食外,核桃油、桐油等还销于长安等地。

    最厉害的,这里的乡民,普遍都会用漆油、木油制蜡,做为祭奠之用。

    苏油一个响指,蜡是好东西,百姓们祭奠有剩的,通通运来华亭。

    还有漆,有了蜡,炸药的火帽和引信就简单了。

    炸药作坊三大禁忌——明火,铁器,高速。三大纪律十八项注意,贴得到处都是。

    洪江一身白大褂,戴着个白色的布帽,不像大宋的判官,苏油恍惚有一种穿越回后世实验室的感觉。

    一个陶瓷柱状罐子摆在桌上,中间有一根铜管,铜管外边,是碎瓷片,铜管里边,是一种灰黄色的泥粉状物质。

    苏油伸手抹了一点,在手上搓了搓,有一种油润的感觉。

    洪江说道:“这东西好,防潮,威力好大。”

    “不过铅还是精贵,于是我们就没有采用明润你说的法子,那样太费铅子了。”

    “就这样,一枚震天雷,用碎瓷片拌封五十枚铅子,我们实验过,足够杀伤三平方米范围内的目标了。”

    说完用舌头顶了顶大牙:“铅子多了不好,贵不说,一不小心就会咬到一颗,硌得牙疼。”

    苏油翻着白眼:“那些羊是试验品,试验完成埋了就行。天师道研究表明,铅摄入过多,对人体有害,他们都已经不玩抽铅炼汞制金丹了。”

    洪江表示不信:“那不是推翻道家的基础了?”

    苏油说道:“小天师另外给了一套解释,说是铅汞金丹都是内家代称,是指的气血在血脉中的流注状态,金丹是人体内三处丹田,就问你怕不怕?”

    洪江想了想:“天师高明,的确有道理。”

    苏油翻着白眼,表示我不想跟脑残粉说话。

    洪江指着桌上那枚震天雷:“要是明润没别的问题的话,我就要开始组装了,这玩意儿需要绝对专注,这还是你说的。”

    苏油赶紧道:“你来你来。”

    其实还是炸蛇那玩意儿的升级版,铜管用螺栓上紧,然后在盖上罐子盖。

    组装完毕,洪江问道:“明润,想吃羊不?”

    苏油瞪眼:“啥意思?”

    洪江说道:“要想吃羊,我们就用羊来做实验,不想吃的话,我们就树木板靶子。”

    苏油想了想铅子羊肉的味道,再想想大宋没有牙医:“算了,就木板靶子吧。”

    来到试验场,洪江找来兵士,将震天雷在地上埋设好,只露出上半部分。

    设置好拉绳,抽掉保险用的卡针,那娃就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

    洪江和苏油躲在麻布袋子土包构成的掩体后边,洪江将绳子交给苏油:“要不你来?”

    苏油说道:“我来就我来。”

    先慢慢将绳子收紧,然后猛然一拉,卡簧被拉掉,然后铜管上方的锤针弹下,激发火帽,接着引爆了管子中的炸药。

    “轰!”一声巨响,周围几个人形靶子被震得东倒西歪,硝烟散去后,刚才爆炸的地方,变成了一个不小的土坑。

    抛起的土块噗噗噗地击打在十米外的防护土袋上,苏油瞠目结舌:“我的个去老洪你弄得这玩意儿威力可以的!”

    洪江眼角含泪:“知道了配方和明润的试验表格,这就是一个穷举的笨功夫。想到这东西今后逞威疆场,我这辈子也值了。”

    如今的洪大科学家可没有爱全人类的那颗心,如果有人告诉他能够进西夏王宫,这娃绝对敢绑一身这玩意儿进去引爆。

    现在的人,心里的信条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苏油拍了拍洪江的肩膀:“知道了威力,就更要注意安全。这东西得让高小国舅子知道,然后我们还要想想,怎么才能威力更大。”

    洪江抹了抹眼角,笑道:“比老版震天雷全靠声音吓人,和毒火球全靠烟火熏人,这东西可已经厉害太多了。”

    苏油说道:“是这样,不过还不够,你要想办法在这东西屁股后边加上尾巴,然后把撞击引信挪到前头。”

    “这样用弩炮抛出去,震天雷经过最高点落下后,会保证头部向下,最后以自身的重量撞击地面,引爆引信。懂我的意思吗?”

    这么简单的道理洪江当然明白,还一句话道明本质:“那这就不再是防守用的东西,这是……进攻利器!”

    苏油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办法,你们这么抠搜,一点熟铁都不给我,只能通过这种办法弄火器了。”

    洪江拱手:“再不敢质疑明润天纵之才,我这就去信高知州,一定早日将万斤冶炉弄出来,到时候就不愁铁不够用了!”

    苏油反过来安慰洪江:“其实你们是对的,步子大了扯着蛋,我是心太急了。老洪,总之一句话,安全第一,还有保密。”

    说完欣赏地看着设置地雷那小子:“这小子倒是将才啊,这么大动静愣是一点都不怕,做事也安静。”

    洪江呵呵笑道:“他是聋子,还是哑巴。”

    苏油抽了抽眼角:“老洪你做事,比高小国舅子实在是靠谱太多了。火器坊交给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