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全文阅读 第38分节
第三百六十五章 马鹿
第三百六十五章马鹿
满大宋如今没有哪个官员,会像苏油这样亲自下乡,还直面百姓鼓呼。
这个技能叫演讲,大宋百姓哪儿见过这个,立马觉得小知州亲和力满格,人格魅力满格,能力还不清楚,呃,暂时也给他打个满格。
于是院子里的气氛就热烈了,不住的有人打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苏油笑吟吟的认真解朝廷政策,其实就是他自己的规划,然后给冯老汉出主意,老渠重新疏浚,肯定是大功劳,需要的人手也多。
他和冯老汉有缘分,肥水就不想留外人田,如果冯老汉愿意将四里八乡的丁壮组织起来,将渠首改造好,他就替四里八乡的乡亲们去都转运使那里邀功,给大家减免几年的租役。
冯老汉高兴坏了,掏出家中仅有的几个鸡蛋,要给知州做一桌席。
苏油见天色还行,便阻止了冯老汉,对石薇说道:“薇儿,要不我们去山脚逛逛?”
六盘山在后世都是保护区,如今就更是林木葱郁,野兽众多。
现在山上还冷,野物们大多都在山下林谷里比较温暖的地方活动。
两人骑马来到一处山谷,苏油摸出望远镜观察,见到远处一侧溪边缓坡上有不少被刨开的草皮,还有粪便,便对石薇说道:“有大东西,傍晚时分,多半要来溪边饮水。”
石薇估计也没少跟着元德公在青城山里祸祸野物,见状也点头:“山脊林子里有兽道,还挺大,我们从下风处再摸近一些?”
两人偷偷摸到溪边一丛灌木丛后蹲下,石薇将转轮手铳摸了出来,推开保险。
苏油低声交代:“就跟鹤胫弩的用法差不多,三点一线的瞄准方式,还有后坐力特别大,你手腕要注意……”
石薇低声说道:“别说话,把猎物吓跑了!”
苏油:“……”
天色渐渐昏暗,山脊林子里出来了六七头野兽,是一群大鹿。
苏油只认识梅花鹿,麋鹿,小的认识麂子,麝,獐子。
这点知识到了宋代就不够看了,连眉山都有老虎,野生动物种类太多,这一群他就不知道是啥。
雄鹿的身体高大粗壮,背部呈黑褐色,腹面呈黄白色,雌鹿体色比雄兽较浅,还略带红色。
大鹿的耳朵又大又直,颈部还有一条沿背中线直达尾部的深棕色纵纹。
公鹿头上顶着新茸,这茸比梅花鹿的粗大。
天气还很冷,但是这群鹿似乎特别喜欢水,除了在溪边吃草,还在溪中嬉戏打斗,完全没有注意到苏油和石薇的存在。
大鹿们越走越近,苏油都已经能够清晰地看到大鹿眼睛底下的泪腺了。
石薇动了,完全没有瞄准过程,抬手刚过腰便扣动了扳机。
“啪!”一声清脆的枪响过后,林子里的鸟飞了起来,大鹿们四散奔逃,溪水里边倒下了一只。
“我的个去——”苏油都傻眼了:“薇儿你可以的啊——”
石薇赞道:“真是好器械!跟手弩用法差不多,但是小巧很多,威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语。小油哥哥你说得对,这个是有些震手!”
有些震手?好多第一次使用手枪的人,控制不住后坐力,能被枪砸一个鼻青脸肿好不好?!
掏了掏嗡嗡作响的耳朵,苏油说道:“薇儿,你说的那个什么……手弩,什么时候也给我也玩玩。”
石薇有些奇怪:“有了手铳,还玩手弩干什么?”
“呵呵呵……”苏油决定不回答这个问题,哥哥手无缚鸡之力这事儿我会告诉你?
站起身来转移话题:“这鹿够大啊,三四百斤是有的!薇儿你认识不?”
“就是大鹿呗。”石薇还在翻检观看手铳,像个得到新奇玩具的孩子一般,打开弹巢,取下射击过的那枚弹壳,随手就想扔掉。
苏油赶紧制止:“哎哟小姑奶奶这个扔不得,还要拿回去复装的!”
将弹壳小心翼翼地收好:“知道我跟小七哥为了弄出这个,废了多大的劲吗?”
石薇笑眯眯地抚摸着枪身:“谢谢小油哥哥,你对我最好了。”
“呵呵……”苏油傻笑,其实我也有给自己增加点保命的资本的意思在里头……
山谷外传来马蹄声,接着就是张麒的声音:“少爷,少奶奶,你们在哪里?!”
苏油赶紧高声喊道:“在这儿,沿着溪水过来。”
不一会,就见冯老汉和张麒快马奔至,再一转头,石薇手里的转轮铳已经不见了,两手压在皮包上,一副乖乖女的模样。
张麒甩鞍下马:“你们遇到什么事儿了?”
苏油说道:“没啥,猎了一头鹿,你们怎么找来了?”
张麒说道:“是拳毛赤奔入村子,然后带我们过来的。”
“我去——”苏油大惊:“难怪乞第说拳毛赤是被养废的好马,经他手一调教,竟然灵性如斯!”
张麒就笑得吭哧吭哧的:“可惜乞第太沉,跟马天生八字不合,做不了好骑兵!”
冯老汉拎着绳子挽起裤腿就下水了:“大马鹿啊!三百多斤呢!”
拿绳子绑在鹿身上拖到岸边,冯老汉前后打量,在鹿的眉心处找到一个圆孔:“这是劲弩伤的,没见小官人带着器械啊。”
苏油正在拿树棍扎担架:“你要不问,这鹿就是你的。”
冯老汉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怎么能行。”
说完又扫视周围山林:“官人是布着暗哨吧?我就说这么大官不该没有保护之人才是。”
苏油任其自行解读,大家一起合力将大鹿绑到担架上,挂在马屁股后边。
张麒打马:“少爷,鹿太沉,马拖不动。”
冯老汉将马屁股后边的绳子收短,让担架前边两头翘起来:“再试!”
张麒再一打马:“成了!”
苏油翻着白眼:“摩擦力大小和物体接触面积的关系忘了?回去罚抄定理一百遍。”
说完笑眯眯地对冯老汉拱手:“冯里正厉害,这道理都懂。”
冯老汉傻眼:“什么道理?老汉就知道马鹿肉不错,皮子也好,但是最值钱的……”
说完拍了拍马鹿的茸角:“这对春茸,怕不得六斤!好东西啊……”
石薇点头:“壮肾阳,补精髓,强筋骨,调冲任,的确是好东西。”
“是吗?”苏油笑道:“那这对鹿茸归我,皮肉归冯里正。”
石薇小声嘀咕:“你又用不上……”
苏油扭头:“薇儿你说什么?”
石薇笑道:“小油哥哥每日思考劳费心神,鹿心是治心血虚损,惊悸失眠,记忆减退的好东西,倒是可以补一补。”
等到几人拖着大鹿回到龙首村,冯家院子就热闹了。
开膛剖肚,鹿肝和鹿心是好东西,还要剥鹿皮,取筋,好多活计。
苏油在一边看得津津有味,这玩意儿还真是一身都是宝。
冯家小哥将茸角锯下送过来:“多谢官人慷慨,这是你要的茸角。”
石薇伸手接过:“这个要赶紧加工,家里有大套缸吗?”
冯家女眷正在切肉,闻言赶紧进屋,搬出来一个缸子:“家里装糠麸的,娘子你看合用不?”
石薇说道:“这个就正好!”
将鹿茸洗刷干净,固定在架子上,然后放入大缸开水中烫茸。
茸的断面露出水面,很快断面上就冒出了血沫。
拎出来抹去血沫,然后又重新放回去,如此反复处理,鹿茸断面的颜色渐渐变淡。
这个是水磨功夫,苏油看不了,跑去处理鹿肉去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 火边子
第三百六十六章火边子
拳毛赤屁股后头带着铁锅,调料,油料等东西,这是露营套装箱子,苏油去哪里都要带着的。
那就好办了,做了个酱爆鹿腰,一个卤头杂,凉拌心舌,一个山药熬骨头汤。
冯家娘子由苏油霸占着火头,在一边都看傻了,完全没有插手的余地——除了骨头汤,别的都不会呀!
等等!大官亲自动手做料理才是重点好不好?!
几道菜做到一半,这活就再没人有心思干下去了。
苏油之前一直烫着碗筷,将菜盛好,说道:“赶紧开饭,吃完饭大家都还有得忙。”
冯老汉一家哪里吃过这个,山药熬汤加了鸡茸粉,鲜美异常,酱爆鹿腰那就不用说了,光那花刀功夫就不一般。
腰子臊得很,可小官人做的却愣是鲜嫩美味,加上刀工,要不是亲眼看着下锅,谁敢相信这一条条带花的肉条是腰子?!
鹿肉也腥,但是苏油处理过的鹿肉,香得不行,就是本钱太高了,卤肉那一包香料,看得冯老汉肉痛。
心舌更需要压味,因此卤过之后,还要用调料。
有点类似眉山码头肺片的做法,葱姜蒜芹菜不说了,酱油,芝麻油,辣米油和藤椒油,直接炸爆了冯老汉一家人的味蕾。
苏油捧着粟米杂粮饭:“吃,赶紧吃,吃完冯家娘子你跟我处理鹿肉,我还要教你们一道菜。”
“眉山富顺盐井用牛量大,也常死牛,井上的工人便将牛肉做成肉条肉片,然后在火塘边上挂着烘干,叫火边子牛肉。”
“味道好不说,还耐存储,这个可以做军粮,你们将牛羊养起来后,也可以这样加工,军方肯定要来收购。”
冯老汉充满了艳羡:“小官人,蜀中人都吃这样的饭食?”
苏油捧着碗说道:“蜀中啊,地势逼促,田都开到山上去了。一户人家,一般也就四五亩地。梯田耕作麻烦,官府就出了政策,山地梯田的话,一家能有十亩。”
冯老汉有些惊讶:“这怎么活得出来?我们这边,都是百亩上下。”
苏油给冯老汉夹了一块山药:“那边气候好,地虽然少,但是一年可以两三收。”
“郊区的地力就靠在城里收粪肥,远些的就靠猪圈下方的粪池。家家养着两头猪,还有鸡鸭鹅,稻田里还有鱼。”
“稻子是好东西,十年改良下来,如今亩产四百斤左右,日子好过了,可不就在吃食上下功夫吗?”
冯大捧着碗贼羡慕:“两头猪呢,一年也有一百三四十斤肉吃,这日子,啧啧啧……”
李老栓哈哈大笑:“那是老黄历了!现在眉山猪阉了养,都奔着两三百斤去的,一家两头,那是四五百斤。”
“而且少爷弄出了好调料,猪身上是什么都能吃,一点不浪费,连骨头都有人上门收。”
冯老汉想象不出来两三百斤的猪是什么模样,只能赞叹,然后说道:“哎哟,骨头也收?我们都是扔了的。”
苏油说道:“牛骨头比猪骨品质更好,那可都是宝贝。我之前就说过,苏明润只做实事不说空话,这里地方比蜀中更好,自古以来就是粮仓。如今只是破败一时而已,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吃过饭,苏油知道冯家娘子将鹿肉不成张片的那部分改条,浸去血水,卤制起来,能改成大张的那种,全部改成尺许长的薄片。
然后削出一些签子,将鹿肉薄片都轻轻崩起来,刷上酱油盐水饴糖香料熬制的薄酱汁,使其入味,放到通风处悬挂起来。
另一边石薇继续处理鹿茸,冯家父子料理鹿皮鹿筋,都在忙活。
早上起来,苏油让冯大拿藤丝和木头绑了个架子,用木板围上,变成一个烘箱。
将卤鹿肉和风到半干的鹿肉片挂到烘箱里,用黄泥抹了缝,然后从柴房里拎出来一筐粪饼:“昨天就看到你家娘子在烧这个,没有这个,火边子牛肉就做不成!”
粪饼就是用又稀又湿的牛屎混合一些黄泥和青草,做成直径约一尺的圆形簿片,状似一张大饼,贴在墙上或石壁上晾干而成。
粪饼是好燃料,火焰绿幽幽的,灶内不但没有牛屎的臭味,反而会发出一阵阵奇异的草香,在陵井上叫“牛屎粑”,比蜂窝煤还要受欢迎。
牛肉不同于猪肉,因为牛肉本身缺乏油脂,如果像熏腊肉那样,用松柏枝、豆粕木粉等处理的话,熏后的牛肉干总有一股烟焦味,不好吃。
一物降一物,就得牛屎粑才行。
用火钳从灶内夹着三块牛屎粑,送入棚架内,只见牛屎粑的边缘发出丝丝微火,火焰似水煤气一样呈绿色,没有一点烟味,火的边缘正好烤在簿片牛肉上。
半个时辰后,苏油取出一片架上已经被火烤干的鹿肉片,再用干净棕刷刷上一层熟油,撒上早已准备好的小葱末,把牛肉切成小片,笑道:“成了,这就是火边肉,就着烙饼和粟米粥,吃过去渠首勘察!”
冯老汉拈起一片,发现烘干后的鹿肉片变得更薄了,隔着初升的阳光都能透出人影。
放进嘴里品尝,顿觉得鲜香出奇,竟然又是从没有吃过的好吃东西。
苏油也尝了一口:“还差了点手艺,工具也不太趁手。”
“富顺监有个新谚语——‘山小牛屎多,街短牛肉多,河小盐船多,路窄车子多。’”
“这火边子牛肉的开切刀工极为讲究,要求牵开时厚薄均匀,能隐隐照的过光亮,但又不允许有一点点破漏。”
“大规模烤肉还要用大眼竹篾笆,下用特作的梁子托住。”
“但是大致做法就是这样了。等以后牛多了,可以作为村里一个产业。”
冯老汉乐得连连摇头:“可不敢想呢……要做成产业,那得多少牛才够啊……”
苏油笑道:“如今富顺陵井两处,每年汰换下来的废牛就上千头。这里靠近蕃部,牛羊那还不得山囤海集?只要你能做出来,四通商号就能给你们卖到东西两京去!”
冯老汉拱手道:“要真有那一天,村里就得给小官人立生祠!”
苏油摆手道:“可别!屠宰行供奉的那是张飞张翼德,小爷怕是比他西乡侯要帅美几分!”
一屋子人都乐了,石薇端着碗,崇慕地看着自己的心上人。
小油哥哥无论走到哪里,都能给那里带来笑声。
吃过饭,石薇取来鹿茸,对苏油说道:“小油哥哥你看,鹿茸炮制好了。”
苏油取过来,对着茸角按了按:“咦?茸尖是软的?”
石薇用鸡蛋清将茸角上的飞皮细致地一一贴回去,然后放到阴凉处:“对,从软变硬,再从硬变软,最后风干后就算炮制出来了。”
“之后还要用永春露浸泡后烙干,元德公说那样才……哎呀小油哥哥你赶紧抬头!”
苏油赶紧将头抬起来:“怎么了……我去……”
就觉得自己鼻子发潮,然后伸手一抹,鼻血流出来了。
石薇抓起他的手按压几处穴位:“叫你贪嘴,昨天一盘鹿腰,今早又吃那么多鹿肉干!这下补过头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问题的本质
第三百六十七章问题的本质
一通忙乱之后,队伍这才出发。
冯老汉对地理熟悉,在前边带路。
苏油一路上狐疑地打量着张麒,将张麒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少爷你老是看我干啥?”
苏油冷笑道:“少爷在思考一问题——为什么你不流鼻血?”
张麒莫名其妙:“这东西还有作陪的?”
苏油说道:“老实交代,你有没有去那条净是女人的巷子?”
张麒脸腾的一下就红了:“我没有……别……别瞎说……”
苏油恍然大悟:“哦……原来这就是真相!张小七你好不了了!”
张麒慌得上下乱摆手:“真没有……”
苏油伸手向上指了指:“对天发誓。”
张麒更慌了:“懒得理你!少爷你真无聊!”
说完拍马跑前边去了。
苏油摸着下巴,喃喃道:“哼,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仗着脸好看,那是人家在嫖你还嘚瑟……”
一路来到渠首,李老栓下马勘察了一阵:“少爷,这里确是老渠,但是如今河都改道了。”
苏油看了看环境:“没想到泾河源的水如此清澈,看来还是植被问题。”
李老栓打开地图探究了一番,又抬头看了看这一带的地势,伸手一指:“小七,你先去那里,把标杆立起来。”
张麒生怕被少爷逮着追问,赶紧拍马跑了。
苏油从拳毛赤身后取出经纬仪来架好,测量了几个方位,一番计算之后,在地图上连了几条线,用笔尖指着交叉位置:“爷爷,我们在这个位置。”
李老栓是直接用手,拇指和食指成九十度角,对着几个标点,伸直手臂,先左眼后右眼瞄了几次,笑道:“少爷是错不了的,这法子还是拴住当年教我的,真好使。”
苏油说道:“主要还是图画的精准。”
说完有用笔尖在地图上指了一下:“这里埋着一个地桩,编号是渭北三三五九。”
就听石薇喊道:“小油哥哥找到了,快过来。”
苏油将经纬仪搬过去,对面一个小丘上,张麒已经立好标杆,舞动红色小布旗,吹响了哨子。
接下来几日里,几人风餐露宿,在渠首一带进行测量工作。
李老栓的地图册上,一条新渠渐渐勘测成型。
苏油和张麒插上最后一根杆子,看着从山丘后方连绵到老干渠的木桩上飘着的红布带,苏油问李老栓:“李爷爷,一共有多长?”
李老栓说道:“半里地一根,三十根棍子,十五里。”
苏油转身问冯老汉:“里正,能组织出多少人工?”
冯老汉摇头:“四里八乡丁壮齐上阵,两三千人吧。”
苏油说道:“那不行,返青之前水渠必须修好,否则会影响苜蓿的收成。”
张麒列式计算:“这里地势平坦,我们按水渠横截面积九平米计算,两千五百人的施工队伍,一个月完成的话,人均需要挖土三十方左右,一日一方土的样子。”
苏油问冯老汉:“一日两百文工钱,能完成不?”
冯老汉“啊”了一声:“还给钱?”
石薇立刻算出结果:“小油哥哥,那这段渠工钱大致在一万五千贯,要管饭的话当在两万五千贯。”
张麒算得更细:“少爷,那这渠只算土方的话,折合下来大约是一贯半一米。”
李老栓有些不明白:“少爷,这算法没对啊,我们渠首位置选得好,只需将挖出来的土堆设在渠道两侧,那所挖土方只需要一半就够了啊,工程造价不是还该少一半吗?”
三个小的你看我我看你,顿时觉得自己傻到家了。
张麒立刻说道:“看吧,这就是做应用题做出来的后遗症……”
苏油给了张麒一脚:“你倒是甩得一手好锅。太好了,就按李爷爷所说的来,既然造价不算贵,那就让大石头弄预制板,我们要搞就搞好,这郑国渠搞好,起码得是百年之利!”
冯老汉说道:“呃,官人你怕是弄错了吧,这渠不是郑国渠,郑国渠在泾河下游,灌溉的是关中,不是泾原。”
苏油讶异道:“怎么可能?这不是郑国渠上游配套水利工程?”
冯老汉说道:“老汉也不太清楚,不过听老人们说,这是前秦苻坚,仿照秦代郑国、汉代白公渠开的。”
苏油感觉脸火辣辣的疼:“是吗?那我再回去翻翻书。”
冯老汉好担心:“官人,那这渠,我们还修不修?”
“修!当然要修!”苏油对李老栓说道:“那大致就这样,冯里正你去通知各村,我们以村为单位,以长度计价,验收合格后,一贯半一米,三日一结!”
冯老汉有些懵:“这一米,得是多少?”
苏油将卷尺拉开铺地上:“这么长!”
冯老汉兴奋坏了:“这样的好事儿,那我们烧着松柴火把给官人干啊!”
苏油给冯老汉打预防针:“是给自己干,而且人越多越好!你可不能只想着自己村挣钱,不通知到位。这渠早一日修好,你们就早一日获益,眼光要放得长远知道吗?要是给我知道你有私心,嘿嘿嘿……”
冯老汉躬身道:“官人这话说得,就凭你送老汉那头大鹿,老汉都不能起了瞎心干这事儿!”
回到龙首村,休息了一晚,苏油就准备要回渭州了。
李老栓对苏油说道:“少爷,那我便不回了,这整渠的章程我还得与冯老哥好好说道。”
苏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李爷爷,这里条件……”
李老栓眼里闪着泪光:“我们李家占了少爷十年的好处,老汉如今总算是有了有用之处。少爷,你就成全老头,让我报效一场吧。”
苏油拉起李老栓的手:“爷爷言重了,你对蜀中盐业做出的巨大贡献,足以树碑立传,名传千古。不过你老人家既有此心,那苏油就……多多拜托了,你便是监造大匠。”
李老栓开心了:“那你赶快回去,城中多少大事情等你处理。我这边你自管放心,保管给少爷办得妥妥的。”
回到渭州城,苏油还没有坐稳,蔡确找过来了:“太守,镇戎知军求见。”
苏油说道:“这小隐君,龙首村离他驻地那么近他不来拜见,非得等我回城。”
蔡确点头:“要不晾他一晾?”
苏油笑道:“晾了不是坏我遇事立决的名头?一齐去看看吧。”
来到会客厅,种诂一身士人便服,正在欣赏厅中陈设,眼睛落在一个黄白铜相错的博山炉上,看得入神。
博山炉都是群峰拥立的形状,但是此炉极度精巧,溪边有一头白铜微雕小鹿在饮水,山脚林子边有一头黄铜微雕的老虎,露出半个身子,正待出击。
种谊在一旁侍立,见苏油过来,轻咳了两声。
种诂没有反应,直到苏油叫了一声:“大质。”
种诂这才回过神来:“哦,末将参见太守。”
苏油说道:“喜欢这香炉?那一会儿你就带走吧。”
种诂躬身道:“这个太贵重了,使不得。”
苏油笑道:“你如何看出它贵重?”
种诂说道:“这就是蕃部传言的秘金秘银吧?镶嵌工艺如此精湛,笔画入微,这是——雕磨的?那功夫就费大了。”
苏油说道:“这些全都是榷卖会上准备与蕃部交易的商品,大质你看如何?”
种诂取过一枚琉璃镜,琉璃镜一角玻璃后边,还有一枝设色牡丹,旁边有一句诗——“云想衣裳花想容”。
种诂看着镜中清朗帅气的中年面庞,理了理胡须:“这么贵重的东西,蕃部的人怕是买不起吧?”
苏油说道:“反正到时候竞价,价高者得,这个我不担心。就算蕃部买不起,他们也有本事儿将东西卖到西夏去。”
种诂有些拿不准:“会不会资敌?”
苏油说道:“通商和资敌,是两个概念。”
“通商的目的,是互通有无,是相互从对方获取自己所需的资源,所谓资敌一说,是敌方拿到资源后,对资源的利用,比我们高效——这才是问题的本质。”
第三百六十八章 说情
第三百六十八章说情
“为什么会比我们高?因为大宋流往西夏的物资,以铜钱和绢帛图书为主,而西夏流入中国的物资,以青盐为主。”
“流入大宋的利益,全部被商人获取,这些商人,不会将其所得的利润,用于陕西的建设。”
“仁宗朝间,严厉打击,不许宁夏盐入境,结果导致走私猖獗。”
“不但青盐没有被禁绝,还导致西夏利归王室,用于穷兵黩武;而大宋利归商贾羌人,用于安逸享乐。这才是妥妥的资敌。”
“但是如果将贸易控制在我们手里,事情就转变成了另一种性质——我们用之精练士卒,改善交通,建立寨堡,笼络蕃人;用之建造水泥工坊,铁厂,铸锻工坊。只要我们使用交换得来的物资,利用率比对方高,我们就取得了经济对抗的胜利。”
“大质久在关中,应该知道横渠先生‘气无生灭,理可穷究’的理论。”
“这个理论放到经济领域,便可以理解为经济物资财币,它的流动,就如同气的流动,是人力不能阻挡的,即使勉强阻挡,也是会出问题的。”
“我们要做的,只能是参与其中,找出流动的规律,因而获得利益。我们要使其在西夏散,散则无形;使其在大宋聚,聚则有力。”
“细究其理,还是能找到应对之法的。比如行蜀钞,代铜币,就是其中一项举措。”
“再比如改进制盐工艺,同样可以得到品质不弱于青盐的雪盐。”
“比如出口西夏的货品中,我们以丝绸,茶叶,精瓷,美酒,佛经,以及种种精巧工艺品为主。”
“而进口的物资中,牛羊,马匹为主。青盐也行,不过我们不用铜钱支付,只可以用它换购我们的商品。”
““我们要做的,是在打击走私的同时,鼓励榷市。”
“我们不是要完全断绝和西夏的经济关系,而是要使这种经济关系变得有序,变得能为大宋可控,变得于我有利。”
“和周围蕃人形成经济共同体,大家共同繁荣,他们自然便会倒向大宋这边——因为届时维护大宋的利益,就是维护他们的利益。所以我不在乎他们拿了琉璃镜去西夏,到底能卖多高的价钱,我只挣自己合理那份。收足赋税。”
“有了条件,我们还要培育自己的良种,拥有自己的马场,牧场。军事物资是国家存亡的命脉,我们必须能够自给自足才行。”
屏风后面转出一位老者,哈哈大笑:“妙哉此论,这才是中庸之道。”
苏油拱手:“未知这位是……”
那老者说道:“老夫陕西都转运副使蔡挺,明润刚才所言,薛公知道,定要引为知己。”
苏油连忙赔礼:“我已给转运司去信,言明这几日开播在即,待忙过这一阵再去听薛公调遣,实在是失礼了。对了……”
说完拱手:“薛公一定知到泾原上这条渠叫啥。”
种诂只看了一眼便说道:“这是泾水渠。前秦建元十三年,苻坚以关中水旱不时,议依秦汉郑国、白公故事,发其王侯以下及豪望富室僮隶三万人,开泾水上源,凿山起堤,通渠引渎,以溉冈卤之地,及春而成,百姓赖其利。”
苏油打开地图,红着脸用馒头擦去地图上面的郑国二字,重新写上泾水两个字,厚颜无耻地没话找话:“两位看,这铅笔就是好。”
种诂和蔡挺笑得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苏油讪讪地将地图交给蔡挺:“这几天勘定了渠首,准备用两月之期,从渠首上游位置,另造一段新渠,引泾河之水,重开泾水渠,恢复泾原天府之国的称号。这份地图,烦请副使交于薛公。”
蔡挺感慨道:“不料探花郎不仅文章义理出众,实务也是精通,真是难得。”
苏油笑道:“胄案杂务,夔州边野,的确是挺锻炼人的,不过这关注放到外头,里边还是夹生的,连渠名都没弄清楚。”
蔡挺笑道:“大事抓好,小毛病无所谓。不过怕是你家大苏,要抱怨你文思闭塞,难有佳作了吧?”
苏油摆手:“侄儿还敢管他幺叔不成?我不去信责他料民不精心就不错了!”
蔡挺哈哈大笑:“哎哟!大苏那把胡子养得漂亮,我是真忘了你才是长辈!”
几人笑过,蔡挺才说道:“明润治才我是见识了,不过老夫与薛公有所分工,主管乃是军事。明润,你打发刘参军去修囤安寨,到底是何用意啊?”
苏油看了种诂一眼:“无他,只是查看地图之后,发觉镇戎军军势过于单薄了,因此决定在镇戎军西侧别立一寨,与镇戎军夹陇关而对,成犄角之势,巩固渭州城北方外围。”
种诂叹气道:“明润,你的想法是好的,那地方如果能够立寨,自然是上上之选。”
“但是明润你是西南出来的,不明西北地理啊,你选的那地方,有个巨大的缺陷。”
苏油问道:“有何缺陷?”
种诂说道:“没有水源啊!一旦被围,三日自乱,明润你考虑过吗?”
苏油笑道:“这个不用担心,那里地处六盘山东麓,六盘山全是森林,地下水丰富得很。”
种诂惊道:“凿井?那得打穿石层!”
苏油拱手道:“此事自有先例,当年令考仲平公开清涧城,不也是如此吗?”
这是引用种诂父亲种世衡的典故了。
当时西部边地用兵,守备不足。种世衡查看了地势后,建议利用延州东北二百里的故宽州城,重新恢复当年被废弃的城垒,用来抵挡西夏的锋锐。
此城一成,右可稳固延安的形势,左可致河东的粟米,向北可图取银、夏两州的旧地。
朝廷同意了此项建议,并命他负责这项工程。
种世衡一边和西夏人战斗,一边修筑城防,但因地险没有水源,所有人都认为那里不能成功。
种世衡命工匠凿井,终于得到泉水。城筑成后,即命名为青涧城,成为宋朝防守西夏,护卫延安的重要营寨。
种诂拱手道:“清涧城的建成,家父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明润你能有我清楚?”
“当时凿地到一百五十尺,才碰到了石层,石工都认为石头不可能凿穿,是父亲下令,一畚碎石付酬百钱,才终于得到泉水。如今渭州哪里还有那个财力?此事大不易为啊……”
苏油笑道:“不易为,却不是不可为。”
种诂说道:“那刘参军,是西军老将,当年随父亲征战,父亲怜他年老,给他谋了司法参军的差事,算是养老。”
“明润,军中汉子,秉性糙直,或许言语间有所得罪,我替他告罪,你就免了他这桩差事吧。”
苏油问道:“哦?你也认为我这是在处罚他?”
种诂苦笑道:“难道不是?”
苏油笑道:“你都如此认为,那就没毛病了,我可是知道刘参军的背景后,才特意派他去筑城的。”
这下蔡挺都来兴趣了:“却是为何?”
苏油拱手道:“副使,大质,我初来渭州,就见军备松弛,蕃汉各色人等,进出随意。”
“可以想见,这渭州城防,早就漏得跟一个筛子一样,因此渭州城的官员,我能够完全信任的,除了通判蔡持正,还真就只有老刘了。”
说完嘿嘿贼笑道:“当然,君不密失其国,臣不密失其家,能让敌方的情报出一些差缪,我也是无所谓演一出戏的,正好和我们在镇戎军演的那场串联起来了,这玩意儿有个名目,该叫——连续剧。”
蔡挺“噗”地一口茶水喷出老远:“得,都说苏明润仁性天生,老夫以为定然是迂执之辈,亏得大质还拉我来说和,看来这将相和是看不成了,我就接着演我的昏迈老头吧。”
种诂顿时有些惺惺相惜,这娃也是家传的老奸巨猾,偏偏在外顶着个“小隐君”的名头。
如今不免对苏油有些佩服,原来文官队伍里,也有老子这等猥琐……啊不,这等明白人啊!
苏厨
苏厨
第三百六十九章 被抛弃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被抛弃了
苏油笑道:“所谓兵不厌诈嘛,不过这事情大质你可不能告诉刘参军。他军人出身,怕是演戏演不好。”
种诂笑眯眯的点头:“这是自然,等等……说到底这水源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蔡挺一拍大腿:“都以为苏明润是报复军方,手段恶劣,为了一己之私,不惜那军国大政作伐,却都没朝计谋这边想过……如此一说就通了!”
种诂疑惑地问道:“啥意思?”
蔡挺笑道:“好!甚好!大质你想想,这要是缺水,所谓的犄角之势,在西夏人眼中就是一个笑话对吧?”
种诂道:“这是当然,老刘在六盘山吭哧吭哧干几天了,西夏人都没有派出人马来牵制,就是因为他们也知道,那个地方是没水的……等下!”
说完惊得站了起来:“明润!你也有我父亲之能?能掘出数十丈深泉?”
蔡挺摆手道:“坐下坐下,眉山理工在陵井和富顺打出的盐井,早就过了三百丈了!别人做不到,他苏明润却做得到!”
种诂大喜:“如此一来,那渭北形势,又当一变了!”
苏油摆手:“不不不,形势一点没变,反而更加恶化。”
“立寨成功,找水失败,囤安寨形同虚设。”
“渭州太守年少无知,昏钝无能;镇戎军知军倚功自傲,不服上官;文武之间,势成水火。所以一会儿出去之前,麻烦大质再摔我几个杯子。”
三人都是哈哈大笑。
蔡挺说道:“那明润将囤安军和控鹤军的大寨修到渭州城的南面,想来也是有计较的了?”
苏油笑道:“没办法,囤安军和控鹤军乃是乡勇部队,懦弱怯战,是他们的天性。”
“加上囤安军首领是个悍妇,压都压不住,因此只好由他们在城南驻扎。”
“乡勇不就是这德性?娃娃知州为了仕途,在朝堂大佬面前夸下海口,如今只好继续供着他们当摆设充门面,好混过这一任高升去也……这是连续剧的第三集。”
蔡挺和种诂都捧腹大笑,指着苏油说不出话来。
苏油继续说道:“不过娃娃知州搞经济还是有些自信的。泾水渠恢复后,粮食自然就有了,接下来渭州作为关中的前站,朝廷肯定会更加重视,兵精粮足后,西夏人可就没有捡便宜的机会了……”
说完神色转为严肃:“因此,谅祚劫掠渭州的机会,就在这一两年间!”
种诂两手在大腿上一拍:“好计谋!兵法有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不知道谅祚小儿读过没有。要是他读过,多半就要中计!”
蔡挺抚掌而笑:“这就是佛家所云的‘知见障’,此计余味悠长,可以措手的地方好多啊……”
苏油拱手道:“副使,大质,这就是这两年的大计划,如今就我们密室中三人所知。接下来我会大搞经济,将渭州城弄得花团锦簇,用来掩盖自己在军事上的无能——这是连续剧的第四集,还请两位多多配合。”
种诂笑道:“镇戎军看钱出活!只要保证我每年十万贯,我种大质陪你卖乖出丑都行!”
苏油翻着白眼:“少不了你的,赶紧将熟蛮们招引过来,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两位要不要在府里吃晚饭?要是不吃,大质你就该摔杯子了。”
渭州城出了大新闻,小苏太守在镇戎军吃了个暗亏,转眼就拿小隐君父亲的老手下做法,狠狠报复了回去。
小隐君被拿住痛脚,只好求转运副使蔡挺出面调解。
谁知道探花郎谁的面子都不给,就是要确立自己在渭州城的权威,当着小隐君的面写了一封文书,刘参军三月之内建不成囤安寨,立斩不赦!
气得小隐君摔了杯子,痛骂而出,扬言要报复。
但是很快小隐君就没了声息,因为探花郎的娘家人到了。
不过这娘家人也不是啥正经货色,一万五千人的乡勇,全是西南夷。
关键是首领还是女人。
之前以为苏探花对西南夷肯定很有威慑力,结果大不是那么回事儿。不少人都在传言,说是探花郎迎接几支队伍到来的时候,被那美艳的妇人揪了耳朵,看得真真的!
然后又有传言,苏油为了增加自己的控制力,将四支军队每支分作两份,组成了两部。
一部还是那美艳少妇率领,另一部的首领,苏探花竟然交给了另一个女人!不对,女孩!
这女孩也很漂亮,听说是将门之后,开国元勋忠武王后裔,武艺高强。
当然这些都是探花郎自说自话,说起那女孩身份,所有人都露出了那种叫做“你懂的”的微笑——探花郎的未婚妻呀,原来这才是重点呢。
周幽王千金一笑,为褒姒烽火戏诸侯,都没出格到这份上!
不过乡勇不是正军,太守要玩游戏讨好未婚妻,别人还真拿他没有办法。
两个女人如今天天在渭南你攻我守玩得不亦乐乎,手下军士,用的木刀木棒!
真正的文恬武嬉,有两个参军看不过去,私下递了奏章,弹劾苏探花,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奏章压根就没出陕西,都转运使薛向,副都转运使蔡挺,还有南边的商州,东南边的凤翔府,都说苏探花没有毛病。
两个参军转眼就被派了苦差,分别去修整商州到渭州,渭州到长安的道路去了。
没有别的原因,苏探花搞别的不行,做生意当真是好手,人更是伶俐。
一次榷市,听说就净收了六万贯榷税,牛马羊群满山满谷,还把上官和周边邻居都打点得舒服周到。
参他,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
军队已经全部到位,苏油正在和阿囤烈一起,商量如何进攻阿囤弥和石薇防守的山头。
阿囤弥一方,将领包括石薇,郭隆,阿囤元贞,王文郁。
阿囤烈一方,乞第龙山,田守忠,苏油,陈田。
田守忠看着山上金光灿灿的大铜鼓,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大巫说过,这就是木叶蛮的新铜鼓,只要完成这几年的作战任务,这面大铜鼓就能够成为木叶蛮新的镇寨之宝。
这面铜鼓,比被大巫打破的那面,大了很多,也华丽了很多。
据说是用了吐蕃匠人的锻铜之法,鼓面正中是骑着天马回首引弓的支格阿鲁,身周是中箭坠落的月亮和太阳。
阿囤烈冷眼看着田守忠:“再敢盲目出击,可就是半个月的禁闭了。”
田守忠想着上次第一眼见到铜鼓时的表现,狼狫兵如同疯了一般狂飙突进,最后自己全身布满白灰点子,异常壮烈地倒在了离铜鼓三十尺的地方,回去后被阿囤烈狠狠收拾的情形,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见田守忠老实了,阿囤烈有不禁叹了口气,大巫太坏了,明面上是自己这边的,背后没少给阿弥和薇儿出主意。
上次要不是突然竖起的铜鼓让田守忠发了疯,那一战说不定就赢了。
乞第龙山挥动手里拿着的木质手斧和叶锤:“不得劲,一点都不得劲。”
苏油低头查看着地图:“阿烈,这回怎么打?”
阿囤烈将藤编的护面从额头上拉了下来:“鹤胫弩厉害,只有先占领半山那个小突起部,躲在那后边整顿出冲锋队,再一股作气杀上山头。”
苏油立刻反装忠:“那里肯定是防守重点,说不定已经标好了射击诸元,搞不好就是陷阱。”
阿囤烈斜眼看着苏油:“所以这次就麻烦军师亲自带五百人,去夺取那个突起部,为我军进攻建立前哨基地。”
苏油:“……”
被抛弃了!
第三百七十章 演习
第三百七十章演习
果然,那个突起部就如苏油所料,当狗头军师领着五百人摸到那里,山顶上立刻抛下代替石弹的藤球。
抛物线抛得极高,又是居高临下,土丘后边根本形成不了遮蔽,苏油转眼便光荣牺牲。
带着一身白灰,屁颠屁颠地跑到了山上,苏油一副舔狗的模样:“我就说不行,阿烈非要我送死。”
阿囤弥觉得牙根有些痒痒:“你就是个间谍搅屎棍,哥哥再不信你了!”
苏油摸出望远镜:“现在调动得如何了?”
石薇指着地图:“我们已经将阿烈哥哥向前调动了三十里,如今他还以为我们这里有五千人呢。”
苏油看着周围:“嗯,伪装做得不错,不过一会战斗打响,不小心就要露馅。”
石薇笑道:“露馅也不怕,接下来就是层层狙击,该我们拖死他们了。”
苏油举着望远镜大呼小叫:“来了来了,还是乞第和泸州蛮打头!要对付我们左翼!”
阿囤弥一把将苏油的望远镜抢下来:“你个尸体死一边去!本将才是指挥!”
……
泸州蛮的战力是相对最弱的,不过他们有乞第龙山这个怪物的加成,愣是让左翼岌岌可危。
不过他们遇到的弩矢太猛了,最后还是功亏一篑,被射得抬不起头来。
阿囤烈抽出木刀:“全体都有,集体冲锋,从敌军右翼杀上去,此战有进无退!”
陈田说道:“将军,感觉不对,怕是有诈!”
阿囤烈问道:“为何?”
陈田看着阿囤弥的左翼阵地:“反应不对,敌军左翼厮杀如此激烈,为何右翼和中军毫无动静?”
阿囤烈皱了皱眉头:“搞不好就是元贞和明润在捣鬼,你看左翼的射击烈度,起码在三千人以上,那阿弥的中军和右翼,就只剩两千,我们便集中五千人一起冲击右翼,来个以力破巧!”
陈田还是有些忐忑,不过如今这已是最佳方案,于是也将护面拉下:“如此我们分为三个波次,老夫先上,守中次之,将军后发。”
第一波在半山就遭遇阻击,紧跟着第二波赶到,接着阿囤烈的第三波也到了。
但是很奇怪,自己这边军力增加,山上阿弥的军力同样也相对增加。
郭隆一边指挥着军队在不利环境下仰射,一边对赶来的阿囤烈喊道:“将军!情况不对,右翼才是阿弥主力!”
阿囤烈喊道:“怎么可能!除非他苏明润能撒豆成兵!”
几支只有箭杆的弩矢飞来,阿囤烈身边两个士兵飞身档上,将自己的主帅抢救下来,自己却带着白点光荣了。
阿囤烈一个闪身滚到陈田的身边,那里有一棵倒伏的大树:“怎么回事儿?怎么可能有这么多人?”
郭隆看着乞第龙山那边的山头:“将军你看,乞第那边,明显压力小了很多。”
阿囤烈骇然,狠狠一锤草皮:“又中计了,几座山峰间人马可以调动!现在只能让乞第冲上去,方有一线生机!”
郭隆傻了:“乞第那傻大个多半已经光荣了,剩下的怕是没那胆子,还有怎么通知他们?”
田守忠窜了出去:“我去指挥!”
但是山上明显防着这一手,田守忠带着百人刚刚横着冲出去一小段,便被暴雨般的箭矢射翻在地。
阿囤烈想到一个更糟糕的可能性:“全军撤退!这仗打不得……”
话音未落,就见身边偏将惊骇莫名地指着山下远处:“将军……”
阿囤烈一回头,只见远处一个巨大的白色孔明灯升了起来。这表示自己的后勤基地被端了。
陈田恨恨地将木刀往地上一插:“呸!又输了!老子就觉得哪里不对来着!”
阿囤烈怒气冲冲站起身来,对着山上喊道:“苏明润!你狗日的作弊!你哪来这么多兵?!”
苏油往地上一趟,闭上眼睛对阿囤弥说道:“姐姐我已经光荣了,什么事情都跟我没有关系。”
阿囤弥又好笑又好气:“惫懒货!又推我出去背锅!”
说完站起身来,敲响铜鼓,表示演习结束,然后对阿囤烈喊道:“哥哥不是好汉!输了就赖账!”
等到来到山上,阿囤烈就见到一条从左翼一直连通到右翼的战壕,气得指着躺在地上的苏油:“苏明润!这不是你想出来的才见鬼了!”
苏油躺在地上闭着眼睛摆手:“跟我一文钱关系都没有,这是转运副使蔡公的主意,我就试试好使不而已,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
这还真不是苏油后世带来的,真就是人家蔡挺自己的发明。
蔡挺也是一个喜欢动脑子,打巧战的家伙。他最喜欢的对付西夏入寇的办法,就是聚集边户入堡,在堡下挖得壕沟纵横,阻拦骑军不说,还能射击。
只要不出战,西夏军拿他没有办法。
等到西夏军队的寇略被友军们抵挡了一波之后,他才利用西夏人归心似箭,不欲久战的心理出来捡便宜。
往往还真有斩获,一路升迁。
不过这法子,对如今的蔡挺就不管用了,因为他已经从只负责局部的小官,变成了负责方面的大员。
郭隆来到阿囤弥的阵地一看也明白了:“嗨!土工作业。这法子还真不错。阿弥和薇儿你们可以啊,害得我们主力都在山上,元贞是怎么躲过我们的侦测的?”
阿囤弥伸手一指刚刚郭隆和阿囤烈躲箭的树干旁边,一个浑身青黄杂色,背上全是枯枝绿叶的人站了起来,正是王文郁,手里拎着的弩也奇怪,短不说,还有三个箭槽。
阿囤烈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连苏油的口头禅都出来了:“我……我靠……”
石薇将阿囤烈和苏油都拉了起来:“小油哥哥说这东西叫迷彩装,伪装得好了,敌人发现不了,可以在行军路上埋伏死士,伺机行刺。”
阿囤弥说道:“这是元贞和小油的计策,什么增灶之计,让哥哥你们以为咬上了我们的主力,然后我们防守山头,挖出战壕,将戏演到最后一分钟。”
石薇说道:“其实我们一共就三千人,还有四千,郭叔和元贞带着去端了你们的粮草。”
苏油拍了拍手:“行了,胜负不重要。这次演习,主要就是查证我们战法上是否得当,部队在西北是否有力。如今看来,囤安军配备工兵铲是用对了,这玩意儿挖黄土实在是给力。”
田守忠赶了上来,还有些蒙圈:“将军,我们大军都还没有正式接战,怎么就输了?”
阿囤烈没好气地说道:“后勤被袭,粮道已断,明润布下陷阱,肯定还有后手。说不定就是想将我诱入绝地,然后后军堵上口袋,给我们来个全歼。”
苏油立刻举手:“将军,我是你座下军师……”
田守忠阿囤烈陈田都是大怒:“闭嘴!你就是叛徒!”
苏油笑道:“得,大家都不待见我,那我就先撤了,你们再开开诸葛亮会,将西北战斗驻扎等条例再确定一下,这里以后就是囤安军驻地。龙首渠开好了,我得去一趟长安,见见薛公,商议一些事情。”
渭南到长安路上,春雪已经消融了,沿途土地都在返青。
苏油能够见到不少农妇和孩童在田间搜寻,手里握着一把杂草。
苜蓿苗在和杂草争夺生存空间,农妇们在和杂草争夺更好收成。
农夫们另有事情做,用大木杠和麻绳扛着水泥预制板,喊着号子,迈着整齐的脚步,给水渠加固。
不少年纪还小的少年,操着眉山口音,在渠边测量数据,小妹崽给他们送来饮水的时候,他们满脸通红地躬身致谢,笑容里边还带着青涩。
只要不下雨,陕西的道路尚算好走,除了灰尘大没别的毛病。
骑着拳毛赤来到长安,进入安抚使司,见到薛向桌上的一部书籍,苏油就知道这次会面稳了。
《金融论》,老张的著作。为了让苏油少一点阻力,张老头也算是尽心竭智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理论核心
第三百七十一章理论核心
薛向见苏油一身灰土,笑道:“你这样子要让西京教坊司花魁娘子见到,怕是得让人家大失所望了。”
苏油狼狈地笑着拱手:“下官见过薛公。”
薛向叫下人送来温水和帕子:“先洗洗脸,然后我们细议。”
苏油梳洗完毕,这才来到堂上:“下官赴任都快两月了,才来拜会明公,祈明公稍恕怠慢之罪。”
薛向笑道:“要是陕西各州转运使都如明润这般,老夫那才喜不自胜。”
知客上了茶,薛向才对苏油说道:“军事是老蔡的职责,我从不过问,不过陕西数十万大军的粮秣生计,都在老夫肩上。明润你来了,老夫也轻松了一大截啊。”
苏油拱手道:“不敢,还得向明公多多请教。”
薛向说道:“老夫比你早来一年,别的事情没来得及做,只干了一件事——制置解盐,备足十年所需。”
苏油说道:“薛公高明,这是关键中的关键。见明公也在读《金融论》,这是准备大用盐引了?”
薛向摇头:“可惜啊,仁宗山陵,中枢动议扣留解州二十万贯的盐引。”
这事苏油也听说了:“这是失信于商贾,多赖明公一力申辩,才保住了盐引的信用。盐引要是失去信用,那才是巨大的灾难,陕西经济立刻就要崩盘。”
薛向伸手抚摸着《金融论》的封面:“可惜朝堂之上,懂这个的人,太少太少……信用货币的概念,让老夫叹为观止,张公智虑,吾不及也……”
苏油笑道:“所谓英雄所见略同,明公的做法,其实就是张公理论的实践。”
薛向呵呵笑道:“都说知易行难,可到了张公这一步,却是对实践的升华,更难。”
苏油说道:“万事万物,皆有其理,人能成为万类之英,就是因为能够在知和行中相互提炼和证明,从中探寻出道理,相互牵引进步,走到今天。”
薛向眉毛一动:“明润细解一二?”
苏油说道:“眉山之学,大体认为未经证明的所谓‘理’,应当分为两种。一种叫公理,一种叫猜想。”
“公理是真理,又分两种。一种来自人类理性和愿望的发展,是所有人共同遵从的道理——比如父母要养育孩子,孩子对父母有孺慕之心。”
“另一种则是长期反复实践所得到的经验,无需再加以证明的经验——比如一加一为二;比如平面两点间,有且只有一条直线。。”
“猜想比公理更加复杂,更加高级。但是未证之前,它们可能为真,可能为假。需要经过公理的证明后,才能转为真理,然后可以拿去证明其它猜想——比如以人生而对父母有景慕之心,去证明人的道德,起于孝养;比如用矩形面积的计算公式,去证明勾股定理。”
“一条条猜想辩出真伪,再一条条积累起来,成为体系,是为格物致知。”
“有了知的积淀,才能去证更难的猜想,明透更高一层的真理。”
“是故疑非格莫以知,理非知莫以明,道非理莫以证。”
“也就是说,光想光说是没用的,还得通过实践来辨真去伪。实践,猜想,证明,再用于实践,就如缘梯上塔,呈螺旋状越走越高。”
“这就叫知行合一。两者同样重要,不可偏废,因此薛公的作为,并非不及张公。”
“当然这些只是简始,苏油对工数之理,所得较丰;而人治之理,就总结不足,需要借我大宋诸公的高明,大家一起去探究了。”
薛向很好奇:“明润所得的人治之理,真理有哪些?”
苏油惭愧道:“苏油智拙,我所得的就两条,其一是人喜族而群居;其二是子女于父母,幼必孺慕。三是人数极多,总有于前两条反动的个例。”
薛向点头:“我有些明白了,明润所谓真理,即可谓至简之大之理。其余诸理,皆须以此为据,所证有实,方为真。”
说完又合掌大笑:“甚好,那如今蜀学的核心,总结起来就是八个字——知行合一,真理可证。”
苏油大惊:“明公这八个字的核心,可谓纲要!”
薛向捋着胡须有些得意:“有明润这番言论装点,老夫再见张公,庶几无愧!”
这老头也颇有趣,两人就以金融论中的盐引之论为引申,展开了一场格物致知的讨论。
这东西其实是苏油启发张方平写出来的,中间文字和金融概念,好多还是苏油自己的手笔,因此老头有些吃不透的地方,经苏油一说,立马就能明白。
两人说过一阵理论,老头对苏油的能力越发笃定,之后便慢慢转到了实务上来。
薛向说道:“可惜啊,为了应付朝堂,老夫只得将存盐拿去填了他们的胃口,保住了盐引发行。十年之用,转眼空了一半,好些大事,做不得了。”
苏油说道:“其实无妨,大有大的用法,小有小的用法,再说能积累五年之用,已经不少了。”
薛向摇头道:“此事还得以你蜀钞为主,老夫只能说不给你拖后腿而已。其实每年解盐的份额分配,基本都已划定,老夫也动不了太多。”
苏油拱手道:“明公,其实大有可为。”
薛向问道:“何为?”
苏油取过笔,开始在纸上写字:“明公,苏油之前思虑了几条,说出来与明公参详参详。”
薛向点头。
苏油说道:“陕西盐政之难,在防堵走私,打击西夏。这是前朝之政,但是经过实践证明,靠禁,是行不通的。”
薛向说道:“正是,西夏青盐,价贱而味甘,解州盐本来就比不过人家。这个真没法堵住。”
苏油说道:“西夏盐所谓的味甘,其实就是不苦而已。蜀盐之前也苦,不过经过提炼为雪盐之后,盐中带有苦味的杂质,是能够去除的。如此一来,青盐比解盐,在味道上的优势就化解了。”
薛向皱眉:“可是成本却也上去了啊,不但产量降低,工艺的增加必然带来成本的增加。”
苏油说道:“正是如此,不过明公,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从解盐中提取出来的杂质,并非废物,我们可以将之用于别处!”
说完将皮包取下来,递到薛向的手上:“明公,你看看这个包。”
薛向接过,手猛地往下一沉:“明润你这包可真不轻,都装了些啥。”
苏油开玩笑道:“反正不是铜钱。”
说完又笑:“都是些小工具小文具,不过这个不重要啦……薛公,你看我这包的皮革,质量一般皮革达不到吧?”
薛向揉了揉皮革:“的确,不过是不是太软了?”
苏油又抬了抬脚:“硬的也有,比如这双皮靴。”
薛向有些懵:“明润,你到底要说啥?”
苏油从包袱中取出笔记本,从中抽出一张纸:“薛公你看这个。”
薛向伸手接过,感觉更懵了:“这个……有些像道家符文?”
苏油点头:“是,这是解盐成分比例分析,是玉局观小张天师搞出来的……不过这个还是不重要啦,重要的在这里。”
说完伸手一指:“这里,是雪盐,解盐里的主要成分。”
然后指着下边的那些:“剩下的这一堆东西,合起来是苦卤,其中一种重要成分,这个符文,就是指芒硝!”
薛向看着这张单子啧啧称奇:“小张天师推究物理都到这地步了?当真是窥视天机!明润,这符文具有什么法力?”
苏油偷偷翻了个白眼:“这就是个成分分析,啊,就类似医方!”
薛向点头表示明白,又未免有些遗憾:“没有法力啊……难怪没有都功印文……”
苏油有点接不上话茬了:“呃……这个……没有法力,但是有功用啊!芒硝的用处很多,不过在陕西,最大一项用途,就是可以鞣制皮革!”
薛向一下子愣住了:“皮革?你皮包和靴子这样的皮革?”
苏油点头:“《金融论》的重要观点,就是流通。商品物资和金钱的流通,会带来资料的快速合理再分配。”
“大宋和西夏相比,胜在经济,而弱在军事。”
“以己之长,克彼之短。薛公,此乃孙膑赛马之法。”
“如今在军事上,我们当然只能采取守势,但是在经济上,我们完全可以采取攻势!”
“各路盐商豪贾,都能操控盐价,谋取利益,那我们为什么不行?这事情其实不光可以用于商场,亦可以用于国战!”
薛向站起身来:“如果让解盐质量比西夏盐好,价格比西夏盐价格低,走私自然断绝!”
苏油手扶脑门苦笑:“薛公,这是不可能的。我不是这意思……”
第三百七十二章 财计
第三百七十二章财计
薛向也立即反应过来:“呵呵呵,是老夫想多了……”
苏油笑道:“所以得多绕几个弯子,虽然不能让解盐比西夏盐价格更低,但是苏油手里,已经存了不少蜀中雪盐,加上提炼解盐的举措,我们在局部地区,短时间内,引发几次盐价波动,这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薛向眼睛亮了,动荡就是机会!
“然后呢?怎么做?”
苏油说道:“结合蜀钞发行,盐价几次波动之后,周边诸蛮就会知道,蜀钞其实比盐稳定,加上携带方便,货源充足,有信用保证,他们自然就会逐渐使用蜀钞交易。”
薛向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西夏走私,多以铜钱为主,当延边熟蛮使用蜀钞之日,就是铜钱断绝流入西夏之时!”
接着激动得胡子都哆嗦起来:“如果西夏人敢接纳蜀钞,我们就能够给他来一场动荡,蜀钞和铜钱的区别,就在于它是一种信用货币,本身价值在蜀中盐仓里。哈哈哈,除非西夏人能打到蜀中去,否则我们有的是办法,将他们手上的盐钞变成一摞废纸!这就是你说的经济攻势!”
苏油笑道:“正是,到时候我们来个蜀钞升级,新旧兑换,就能让西夏人抱着旧钞痛哭一场。不过薛公,西夏人也不是笨蛋,这种好事儿估计人家也不会上套。”
薛向捋着胡子:“就算不上套,堵住了铜币流入西夏的路子,也是大功一件!奇计!真是奇计!”
苏油拱手道:“还有一桩好处……”
薛向手一抬:“还有一桩好处,熟蛮使用蜀钞,就相当于将命运交到了我们手里,有了皮革加工产业,他们就成了我们的原料供应方。”
苏油说道:“对,这就叫利益共同体,他们从大宋得到的利益,远大于从西夏得到的利益,自然就会心向大宋。加上本身就面临西夏人的威胁,因此只能选择和大宋一起对抗西夏。”
薛向抚掌大笑,开心得粗话都出来了:“马政!老子的马政可以以此为契机打开局面了!共同体嘛,不互通有无怎么行!哈哈哈哈……”
苏油拱手道:“恭喜明公,渭州西南七十里,通往青唐的茶马道上,有一处所在,名叫狼渡。地理位置极度优越,早在西周秦汉之时,便是牧马之地。三国邓艾,也是自此处渡滩出阳关,入陇南,由官亭偷袭蜀中。此间水草丰美,且有渭州为屏障,地计万顷,足为牧场。”
薛向都不太敢相信:“如何可能?有此宝地,我如何不知?”
苏油苦笑道:“若非此次演习,二林部的牧人老兵为导,我也不知道岷渭交界的山谷之中还有如此大一片草场,回去翻阅宗兄送我的资料,才知道大有来头。给囤安军修建的军营,如今完全用不上了。”
“此次榷易,得羊八万七千,牛一万七千,马一千三百。转运使,你准备要多少?”
薛向瞪大眼睛:“明润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要多少?马全要!牛全要!羊嘛……羊就算了!牛羊敢留一匹,休怪老夫上本参你!”
苏油笑道:“明公是高兴过头了吧?你买得起吗?”
如今的牛价,一头就是五贯,马就更夸张了。
西夏马在庆历中马价,第三等三十五千,第四等二十八千,这么多牛马,能直接把薛向的囤盐掏空。
薛向一下子苦了脸:“这个……明润,想想法子,你这么聪明,给想想法子。”
苏油嘿嘿笑道:“经济问题,我们还是经济方法解决。”
……
《宋史》:“治平元年,薛向请置原、渭州、德顺军买马官,永兴军养马务。如原州、德顺军并渭州同判,三年为任,悉以所市马多少为殿最。
大抵国初市马,岁仅得五千余匹。
畿甸及近郡,内外坊监,总六万八千顷,诸军班又三万九百顷。
岁久官失其籍,界堠不明,废置不常,而沦于侵冒者多矣。
监牧沙苑养马,岁得驹三百,而费钱四千万。
向干局绝人,尤善商财,计算无遗策,用心至到。
昭陵复土,计用钱粮五十万贯石,三司不能供亿,将移陕西缘边入盐中于永安县。
向陈五不可,以为失信商旅,遂举所阙之数以献。
请斥闲田予民,收租入。
乃置场于原、渭,以羡盐之直市马,于是马一岁至万匹。
又言:‘今请于原、渭州、镇戎军,官以盐钞博易,使得轻赍,易蜀货以归。蜀商以所博盐引至岐、雍,换监银入蜀,两获其便。’
群牧司请从向计,向帅漕之年,所入盐、马、刍、粟数累万,民不益赋,其课为最。”
《蜀中杂记》:“治平元年,油帅渭,说陕西都转运使薛向行财计,制置盐务,大行蜀钞,以供榷市。使朝廷得马,诸蛮得货,蜀贾得盐。
解盐以蜀法重炼,售于岐、雍,并供京师。
质净若雪,味胜青盐,略无掺杂。市井每闻解盐车至,皆空巷而出,争购积囤。
余者成酱油,豆豉,榨菜诸物,于大相国寺售之。
朝廷有闻,以监银榷之,专擅其利……”
这是一场资本和技术的狂欢。
……
解州盐泽,方百二十里。卤色正赤,在版泉之下。中间有一泉,乃是甘泉。
其北,有巫咸河。
大卤之水,不得甘泉和之,不能成盐。
唯巫咸水入,则盐不复结,为盐泽之患。
筑大堤以防之,甚于备寇盗。
盖巫咸乃浊水,入卤中则淤淀卤脉,盐遂不成,非有他异也。
《河东盐法备览、盐池门胜迹》:“轩辕氏诛蚩尤于涿鹿之野,血入池化卤,今池南有蚩尤城,相传是其丧处。”
《孔子三朝记》载:“黄帝杀之于中冀,蚩尤股体身首异处,而其血化为卤,则解之盐池也。”
苏油曾经瞎猜,搞不好阪泉之战,就是一场争夺食盐控制权的战争。
不过解州盐池这种靠天然搜集结晶的方法,大不合苏油的胃口。
为了让薛都转运使有更多的买马钱,同时也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卖出更多的蜀地商品,苏油派出了一支化学小组,帮助解州大搞卤土提盐术。
这个方法其实很简单,将卤土挑到水泥地面上,然后将盐场周围的芦杆荒草收集起来烧成灰铺到卤土之上,再朝上面喷洒清水,几天之后,草灰中的钾离子便会将卤土中钠离子置换出来。
刮去上层的草灰,食盐的结晶在下层草灰中生长,形状就像草芽一样,这叫“种盐法”。
将灰盐收集起来溶化去灰,重新结晶,就是相当纯净的食盐了。
这也不是苏油自己的发明,是春秋海东齐国人玩的招数,他们用此法的目的,是去除海水盐中的多余杂质。
解池的卤泉浓度极高,高到了没有淡水泉就要形成盐阪,阻止食盐继续结晶的程度,用这个办法当然没有问题。
等到几岔盐种完,卤土中就剩下大量的硫酸钾,硫酸钠,氯化钾,和一些氯化钠了。
这东西是天然的治便秘神器,还能治血管瘤。
不过苏油的化工小组,还是领着工人们将卤土加水过滤,倒入析卤槽,使用分步结晶法,制取出其中的各种晶体。
方法很粗糙,四种物质都含有其它三种杂质,好在也没打算搞精细化工,除了氯化钠,两种钾盐直接就能做钾肥,剩下的硫酸钠——就是芒硝。
第三百七十三章 火炮初议
第三百七十三章火炮初议
以苏油颗粒归仓的性格,卖刚经冬的牛羊那就是傻缺,除了支付修渠的百姓,剩下的全都送到狼渡滩军马场进行育肥和选种。
四通商号完全不着急,因为小油说了,只要再过两个月,这批羊不用杀就能带来第一笔大收入。
从长安出来,想到高士林就在长安东南面的商州,也该去见见了。
商州城,古称上雒,周为古鄀国地。
据《左传》记载,秦国为将其势力发展到汉江流域,联合晋进攻鄀国。
楚出动申、息之师援鄀,并使子西为商公,秦晋兵始退。这就是商州这个商字的由来。
秦孝公二十年,卫鞅破魏有功,封之商於十五邑,号曰“商君”。
此地气候不错,西北有秦岭天然屏障,冷空气不易侵入,向着东南开口的山川地形,又有利于暖湿气流进入。
但是此处川道少于山地,高山多于低山。除了一条丹水两岸适宜种植,其余地界,草药不算,多数宜牧胜过宜耕。
商州境内因为落差较大,水力资源丰富异常。
能够通航的河流,只有一条丹水。
然而这条河流却不能小看,唐广德初,“河运不通,漕挽由汉沔至商山,达京师。”“于时周郑路塞,东南贡赋之入,漕汉江,转商山。”
唐代称此路为“贡道”,可见至少在唐广德年间,整个长安的粮食供应,基本依赖汉水至商山一线保证东南贡赋,这是沟通唐京城与吴楚各地的一条交通运输动脉。
从襄阳府城溯汉江,经六百里至荆紫关。又百一十五里竹林关。又百一十里龙驹寨,全程凡八百七十余里。
然而这条道路,如今却没有利用起来,原因很简单,陕西废了,襄阳不缺盐。
襄阳水路便利,如今属于淮盐经济区,没有经济需求,水路就没人走了。
苏油的到来,让高士林倒履相迎,这娃假模假样,在城西关龙王庙接待探花郎。
如今的商州,堪称泉城,满城都是秦岭蓄养出来的清泉,龙王庙泉水色清味佳,是可与江南惠泉媲美的一等名泉。
胄案如今已经印上了深深的苏油特色,简洁高效不失精致,因此玻璃盖碗泡峨眉雪芽,成了胄案高官们的标配。
高士林如今很抖,刚到商州便发现了优质铁矿,这娃如今一改吊儿郎当的样子,行规守矩,利用大苏的关系混进了文化圈子,大冬天的在苏油面前摇着折扇,疯狂暗示苏油看扇子上的题词。
苏油将折扇接过来,然后对着松果炭炉子煽了起来。
“诶?诶诶……明润你干啥?”高士林一把将折扇抢了回来:“这是跟欧阳永叔求来的扇子!”
“扇子不就是用来扇风的?”苏油一脸的没好气:“可以啊高小国舅子,装纨绔像纨绔,装干臣像干臣,这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你?”
“你这称呼也太难听了!”高士林珍而重之地将扇子收起来:“全看姐姐跟官家需要,官家要我当纨绔,我就当纨绔,官家要我做干臣,我就做干臣。”
说完贼兮兮地笑道:“现在哥哥可是勋戚里边的人样子,皇帝姐夫立起来跟曹太国舅打擂台的……”
说完拱手道:“明润就是哥哥我的福星,大石头搞出来的钢材见识过了?”
苏油点头:“运气不错,硅铁搞出来,矢镞可以采用铸造工艺生产了。”
高士林笑道:“大宋的矢镞本就是铸造出来的,是你苏明润非要弄锻钢破甲锥,怎么着?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扛不住了吧?”
苏油翻了个白眼:“大石头的研究报告你到底看了没有?那东西弄出来,铸铁的性能已经接近胄案新钢了!有了这个打底,新型破甲锥可就能够铸造了!”
高士林“啊?”了一声:“哎哟你早说啊?我治平骑刀的奏章都送上去了!”
苏油手扶脑门:“你这奏章又是谁代笔吧?”
高士林笑道:“这人一会儿就来,待会儿你也得见见,说起来还是你老上司。”
苏油讶异道:“洪掌书记?他怎么来了?”
高士林撇了撇嘴:“我也不知道该说他运气还是倒霉。这不去年各州闹了一次水患吗?胄案正管河渠,新判官上任,说洪书记名字犯了忌讳,一道奏章给发落出来了。”
“啊?”苏油都傻了:“这样都可以?”
高士林给苏油续上茶:“不过也难说不是好事儿,跟着哥哥混,不比胄案强?”
没一会儿,石通和洪江过来了,石通见到喝茶的两人就嚷嚷:“什么地方见面不好?案判怎么安排师父在庙里头见面?这么大冷的天在四方不靠的亭子里吹凉风!”
苏油呵呵笑道:“大石头你这就不懂了,这不配合小国舅子演戏嘛!”
说完站起身来:“苏油见过掌书记,掌书记别来无恙?”
洪江赶紧扶住:“哎哟可使不得,当初受你的礼,那是明润你非要依官场规矩,如今老洪可在明润之下。”
说完躬身施礼:“商州胄案判官洪江,见过副都承旨。”
苏油有些啼笑皆非:“以洪大哥的功劳,的确该升判官。可是通过这样的方式……”
洪江也觉得有些神奇:“不管如何,总算是从伎术官转出来,进入正经京官序列了。”
石通在一边不以为然:“伎术官就挺好的。转京官干啥?”
苏油给了石通一脚:“转京官就能继续往上升,你连这个都不懂?”
石通摇头:“做官没有炼钢好玩。”
苏油都气笑了:“飘了是吧?炼出球磨铁感觉自己了不得了是吧?安排你来商州,就是要你解决铣床刀头的问题,搞定了吗?”
石通说道:“师父,你这么纠结铣床刀头,到底为了什么?”
苏油说道:“没什么,本来想着一步到位的,如今啊……唉……还是一步步来,铜的就铜的吧。”
说完从包里取出一张图纸:“看看这个。”
图纸上是一架奇怪的四轮车,只有车架,没有车厢,车架上放着一根粗筒。
苏油说道:“大宋的火器中,有类似的吧?”
洪江看了:“有,这东西,像一支大型的突火枪。”
“突火枪有两种,一种喷射火焰,以烧毁敌方器械为主,还有一种能发射子窠,杀伤敌人。”
接着取过一张纸来:“不过是这样的。”
苏油看了看那古里古怪的弹丸,好像穿了一个苹果的箭,不由得有些蛋疼。
洪江指着苏油的图纸:“呃,不是我质疑明润啊,这弹丸前头不带箭头,杀伤效果,不及突火枪吧?”
这事情跟土地庙小组解释起来容易,不过跟洪江解释起来就有些麻烦,而且属于军工机密,流传太广也不行。
苏油想了想,说道:“我在胄案的时候,查看过大宋的药信配方,不过这东西成分太复杂了,效果主要用来发火,生毒烟。”
“但是我们在可龙里玩鞭炮的时候,曾经玩过一个游戏,将鞭炮点燃后,用一个铜碗盖住,爆炸之后,铜碗会飞起老高。”
高士林点头道:“对的,汴京城的药发傀儡也有这戏法,发药将能驱动傀儡做出各种动作,其中一样就是将花球抛向空中。”
苏油说道:“嗯,总之就是,为了让铜碗越飞越高,我们走了一条与大宋胄案作坊完全相反的路。”
“老三样,更精,更细,更纯,配方不需要太复杂,只要保证了纯度,就火硝,木炭,硫磺三样东西,便可以产生鞭炮那样的爆炸,不过威力大了很多。”
第三百七十四章 河湟变迁
第三百七十四章河湟变迁
“我们来看这图纸,这其实也是一个炮仗,不过是钢铁或者铜的,炮仗的引信在这里,点燃之后,膛内的火药会发生爆炸。”
“由于炮管的约束,瞬间产生的大量气体,只有通过推动弹丸,才能得以释放,由于力量强大,弹丸会获得极高的初速……”
洪江手扶下巴:“当年辽国名将萧挞凛,在澶州城下被我军用三弓床弩射杀,我们的三弓床弩,在城上发射,射程可以远达千步,还有必要搞这个吗?”
高士林也点头:“嗯,明润这个的确不太靠谱,相比之下,还是治平骑刀讨喜。”
石通却不敢不给师父面子:“呃,师父这想法……师父啊,我估摸一下这大突火枪的用法啊——立起炮身,填药,放下炮身,填弹丸,怼实,插引信,瞄准,点火……师父,这玩意儿用青铜锻造淘镗,管筒厚达一寸,得多重啊?”
苏油不服气:“这要不是你们造的熟铁不够多,用锻熟铁就轻得多!”
高士林摆着手:“可得了吧,就算小一号,那也得两百来斤!哥哥有了两百斤熟铁,立马就能产出五百斤好钢,这就是近两百柄骑刀,三百把鹤胫弩!明润,你都精成猴的人了,这笔账还算不过来?”
苏油喊道:“你们!老子要是在二林部,稀罕来找你们!几百斤铁都舍不出来?!”
洪江赶紧当和事老:“呃,明润啊,这熟铁是真不好糟践,要不这样,我做主,给你五百斤铅!”
“你再等等,等我们的大炉起来,一日能出钢万斤的时候,几百斤熟铁,玩儿一样!”
苏油都气疯了,站起来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转回来抓起图纸:“一千斤!没有熟铁炮,老子铅也要了!”
洪江赶紧拱手:“没问题!明润今后要再有治平骑刀,铸钢破甲锥那样的东西,尽管拿出来,我们多多益善!”
高士林也连连点头:“明润的东西,大多数时候还是靠谱的,不过这次嘛……要不,你给大家做顿饭消消气?”
苏油暴跳如雷:“老子还没贱到这份上……”
商州的事情不顺利,大宋对冶金技术最了解的三个人都不支持苏油,可见他的建议的确太超前了。
回到渭州,榷场的税收入库,整整六万贯的收益,苏油总算放下心来。
二林部的红衣和尚们已经出发去蕃部走亲戚去了,既然是亲戚就别吝啬,苏油让他们给蕃部的红衣和尚们带去了奶酪,茶叶,还有装饰有雪巴珠的琉璃珠串,以及精美的佛经。
别的都好说,这佛经可是费了苏油老鼻子劲。
因为大宋对西夏和辽国是禁书的,甚至高丽因为从大宋取书后,高价卖给大辽,也一起被禁了。
不过苏油认为佛经这种给世界带来和平的东西,蕃部中不妨多一点,于是通过二林部从大理搞了一批过来。
这是正儿八经的转口贸易,雅州榷场的火印明确标示着这东西是大理佛国来的,跟大宋一毛钱关系没有,小苏太守可不会在这些事情上落人把柄。
唃厮啰,一代雄才。
大唐末年,那个曾经与大唐对峙、称雄青藏高原两百多年的吐蕃王朝,在一系列的内忧外患中迅速衰落坍塌。
王室遭到杀戮,族种分散,不相统一。
北宋初年,一支吐蕃王室,亚陇觉阿王系的后裔,为躲避宗室战争和军阀割据,流落到后世的吐鲁番地区。
宋太宗至道三年,一个吐蕃孩子在吐鲁番诞生了,他就是唃厮啰,意为“佛之子”。
十二岁的时候,一个叫何郎业贤的吐蕃人,将唃厮啰从西域接回河州。
当时西藏本土早就四分五裂,河陇一带,“族种分散,大者数千家,小者百十家,无复统一”。
西夏强盛后,南侵大宋,西略回鹘,河陇吐蕃的生存空间一步步受到挤压。
宋真宗景德元年,李继迁的儿子李德明用计擒杀西凉吐蕃六谷部的领袖潘罗支。
河陇吐蕃各部失去了统一的领袖,成为一盘散沙,大有被西夏军队吞食的危险,形势十分紧迫。
少年唃厮啰名义上虽然是至高无上的赞普吐蕃之王,但实际上却是一个傀儡。
当时的河湟,其实是由豪族军阀大僧侣李立遵统治,唃厮啰困居廓州,寄人篱下而已。
稍微长大后,因与李立遵失和,唃厮啰只好率众走邈川,为当地吐蕃将领温逋奇所拥戴。
在这样的内忧外患中,唃厮啰逆势崛起。
吐蕃重贵种。唃厮啰以温逋奇为论逋,即宰相,很快便拥兵六七万。
宋天圣十年,温逋奇发动宫廷政变,意图废唃厮啰自立,却被唃厮啰反手平息。
为扩展势力,唃厮啰举族徙青唐,就是后世西宁。
此时李立遵已死,吐蕃人中有影响力的领袖,就剩下唃厮啰,他终于掌握了整个河湟地区的吐蕃政权。
唃厮啰亲政以后,改变李立遵和温逋奇时代投靠西夏、与宋为敌的外交政策,极力主张“联宋抗夏”,得到了大宋的大力支持。被授为宁远大将军,爱州团练使;很快加为保顺军节度观察留后;接着又加保顺军节度使,兼邈川大首领。
大宋为了自己,也送了不少军杖粮布之类,帮助河湟吐蕃发展武装。
唃厮啰的亲宋政策,引起了李元昊的不安。
宋仁宗景佑三年,李元昊率军亲征河湟。
当时的位面之子,亲手打掉了北宋和契丹两国国运的强者,偏偏在唃厮啰面前雄不起一回。
长期的军事经验,让唃厮啰下令坚守青唐,不与敌军交战,等待西夏军队疲惫。
同时派人探听西夏军队的虚实。
当得知西夏军队渡湟水的行动中,以旗帜标出水浅处时,唃厮啰做了一个很调皮的决定——让手下暗中将旗帜移到湟水最深处。
数日后,唃厮啰亲率精锐的吐蕃军队冲向疲惫不堪的西夏人。
西夏军队大败,最倒霉的是逃归时,争抢着以插旗处为标志渡河,结果主动跳入水深流急处,被溺死了十之八九。
这一仗让所向无敌的西夏军队被干得威风扫地,尔后唃厮啰又“数以奇计破元昊”,李元昊再也不敢侵犯唃厮啰的疆土。
由是威名大振。
熙、河、洮、岷、叠、宕、湟、鄯、廓、积石等州军的吐蕃部落,都自带饭盒集合到唃厮啰的旗下,连原来投靠西夏的一些吐蕃部落都纷纷反正。
甚至一些被西夏打散的回鹘部族,也归依到其麾下。
疆域迅速扩大,东南到三都谷,北面接祁连山,与大宋、西夏、回鹘、于阗、卢甘等国接壤,地广三千里,人口百万户,俨然一方割据势力。
不过好景不长,去年开始,唃厮啰病重,河湟吐蕃政权,又隐隐有了分裂的迹象。
长子瞎毡本来居于龛谷,今年突然迁去了河州,次子磨毡居宗哥,三子董毡,各自纠结了一帮子势力,都在等唃厮啰咽气。
吐蕃的人心,又开始涣散。
二林部那边过来的红衣大和尚叫吉多坚赞,除了佛法高深外,还是个语言专家。
苏油为了让他效果出众,还特意给他准备了纯金的法铃,纯银的金刚杵,打磨光滑,装饰浅浮雕,镶嵌金色图案的右旋白色大海螺,雪巴念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