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全文阅读 第41分节

第三百九十五章 天时

    第三百九十五章天时

    还有一处地界,挣钱也厉害——勾栏街。

    变态繁荣的渭州,自打小苏探花来后,更加的变态了。

    一夜暴富的神话,几乎每天都能出一个。

    小苏探花在渭州开榷市,不管东西的来路,只管交易的秩序。

    只要你入城的时候领了税单,那你爱怎么卖怎么卖。

    楚地的商人,将稗草都在小苏探花那里卖出了好价钱!

    一个牲口大夫,因为治好了囤安军统领,夷人少奶奶的坐骑,甩手就得了一百两银子!

    蓝眼睛的姐儿秋娘,献上了绒线编织之法,官府敲锣打鼓地送去脱籍文书,四通商号让四人大汉抬着百两黄金穿州过府的游行,最后送到秋娘那里。

    程三爷亲自送上贴子,那是供奉文书,秋娘打那天起,就是一月十贯的身家!

    蜀钞的加入,让钱这个东西,在所有人身上来得快,去得快。

    一夜暴富得来的东西,最容易的去向,就是女人。

    勾栏街的生意火爆,不是没有道理。

    ……

    渭州,不,整个陕西,什么最多?

    寡妇。

    狼渡原,城南大营,什么最多?

    光棍。

    整个渭州,媒婆们将男人分作了三等。

    头一等自然是工作队里边的那些小官人。

    蜀中山水好,养出来的小官人品貌也好,十六七上下年纪,都是说话文绉绉的,彬彬有礼的读书人。

    衣着干净,皮夹子里有钱,听闻个个家里在蜀中都是中产。

    最关键是学问强,全是再过上一些年,就要去考举的读书种子!

    就是跟探花郎学得一副小大人样,家国天下不装在心里,出门都迈不动腿似的,要这样的郎君以后顾家,怕是想多了。

    眼力也高,一般女孩子人家也看不上,父母还多在蜀中,这媒做起来难度很高的。

    第二等,就是控鹤军的汉子们了。

    这群汉子的薪水太高了,陕西乡勇论文,到了人家这里论贯!

    听说就算没在了沙场,遗属也能得到百贯的钱财。

    但是这帮汉子也有毛病,多数在西南已经有了家室,小苏探花严令,在蜀中有家室再在渭州养外宅,严惩不贷。

    加上首领是石小娘子,那这活规矩就成了死规矩,脑残粉只讲拥护,不讲道理的。

    于是没有家室的那些,就成了媒婆们争相争取的香馍馍。

    第三等,就是囤安军的夷人了。

    这种夷人,腰长鼻梁挺,模样倒是好看,就是和渭州人区别还是有些大,一眼而知不是汉种。

    不过这些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夷人大多汉话精熟,除了甲胄上的红杠杠有些吓人。

    举止也有些粗野,给他们行礼,好些还直愣愣的不知道如何回礼。

    但是媒婆们很快就发现了这群男人的好处——对女人那叫一个好。

    听说了吗?城东头的寡妇陈四娘,实在是拖不动一帮孩子了,托媒将家中大姐儿嫁给了囤安军中一个什长。

    新婚当夜的温柔就不用说了,第二天起来,什长直接给了大姐儿一个红本本,说是什么存折,上面的数字后边,一连串的圈圈!

    蜀钞上头,三个圈圈就是一贯,这是渭州人如今都明白的事情,可是一连串的圈圈是什么概念,就不知道了。

    总之就是老多老多钱!

    什长一句话:“我们族里,都是男人在外打战,女人在家管账。”

    囤安军的汉子怕媳妇!我的个去,媒婆们和陈家大姐一样,幸福得都快要昏过去了——还有这样的价值洼地!

    没有人不承认,渭州的生活,好起来了。

    没有人不相信,渭州这个小知州就是个宝贝,只需要继续下去,渭州会恢复丰饶。

    但是没有人不知道,这些都是短暂的现象,隔壁的恶邻一旦打过来,如今的局面就可能会荡然无存。

    没有人不希望,小知州的军事能力能和他的治政手段一样高明,但是种种迹象看来,这种希望,太不现实了。

    得罪地头蛇军方,带来的乡勇也不太靠谱,军头是女人,连位置都在成南边。

    修了一个囤安寨,西夏人看了都认为是笑话。

    孩子们带回来一群马,几个西夏人一来交涉,立刻乖乖献了出去。

    不过小知州的确尽力了,渭州百姓,实在是不忍心怪他。

    ……

    时过七月,泾河河谷平原,麦子开始变黄。

    渭州城的大丰收已经板上钉钉了,因为化肥的引入,冯里正估摸着龙首村亩产能突破五百斤。

    苜蓿种植大获成功,首批牛羊经过三个月的育肥,如今正是出肉的好时节。

    苏油这段时间在各县巡视,指导农户抢收麦子,割苜蓿,制干草,晒得跟个黑炭头一样。

    即便如此亲民辛劳,小苏探花在民间的声望,跟薇儿小娘子相比,还是没法看。

    没办法,人家天师道栩卫仙卿,治疗的是渭州百姓的身体病痛,抚慰的是受伤的心灵。

    苏油给这种奔赴各乡的小队伍,取名叫“工作队”,那些带着草帽的少年,就是媒婆们眼中的一等香馍馍。

    工作队主要由热情的眉山青少年和学宫学子组成,深入各乡,宣讲朝廷的政策,指导生产,带去各种信息,以及盐布等各种商品,监督商人收购新粮,皮张,牛羊,不让百姓吃亏。

    石薇如今就是工作队的大队长,栩卫仙卿面子天大,一封信写给天师哥哥,这里可是积累道功的好地方。

    不过小天师也是鞭长莫及,不过好在崆峒山传说是黄帝问道于广成子的地方,就在渭州。

    崆峒山的道士,是大名鼎鼎的全真教。

    和天师道入世不同,全真教里几乎都是隐士。

    道功那一套说法人家是不认可的,不过窥天镜实在是好东西。

    张天师的面子外加苏油的里子,成就了薇儿小娘子的好口碑——一个发邀请函一个给窥天镜,于是每支工作队里,还多了一个集郎中,神棍,测量员于一身的道士。

    工作队伍就算是配齐了——儒理道都有的杂牌军。

    ……

    苏油这个转运使兼知州,如今连衙门都进得少了,蔡确算是过足了官瘾。

    一见到苏油进来,蔡确赶紧起身离座:“明润回来了?秋收督促本该我去的,你说你这……”

    苏油将草帽从头上取下来扇风:“没事儿,我年轻,能跑,就是这天气可真热!”

    蔡确赶紧将凉茶亲手捧上:“来来来,先润润,这还是石小娘子的凉茶方子,老夫每日里觉得受用。”

    苏油咕嘟咕嘟灌了一肚子:“如今渭州都还好?”

    蔡确竖起大拇指:“明润经济之能,可算是让老夫开眼了。这茬麦子下来,渭州百姓,这回就算是活稳了。”

    苏油点头:“老蔡你的辛苦是少不了的,百姓的麦子多留些在他们手里,还有草料,青储都要备足。”

    “军方的口粮,主要从商屯的商人那里进,既然渭州能够支应,朝廷就允了薛公和我所请,免了渭州百姓今年的钱粮。”

    “历年横赋,也清理了三十万贯,渭州百姓,今年勉强算是可以松口气了。”

    蔡确也感慨:“是啊,实在是不容易。”

    苏油说道:“之前商量好的,渭州你主政,我主农商军事。老蔡啊,跟你商量个事情呗……”

    蔡确有些酸楚,小知州这是坐稳了屁股,要收权抢功了。

    勉强笑道:“是,蔡确无能,这半年来很多事情自作主张,怠慢明润了。”

    苏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嗨!你想哪里去了!我的意思是再给你加加担子,农商已稳,我的意思就是让你将这两件事情也接过去。”

    “啊?”蔡确倍感惊喜,可是转眼又是大惊:“明润,可是要打仗了?”

    苏油说道:“不想打啊,不过战争永远不会由我们选择,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老蔡我跟你说,根据我们最近的研究,西夏固然据有地利,可是我们也不是没有天时!”

第三百九十六章 计较

    第三百九十六章计较

    蔡确言道:“哦?何谓天时?”

    苏油说道:“麦熟的时间!陕西由南往北,麦熟时间从七月中旬到八月中旬。六谷蛮部,麦熟时间能推至八月下旬,西夏境内,麦收须得等到九月上旬!”

    蔡确思索了一阵:“如此宋境新麦收完,西夏的新麦还在地里……”

    说完神色大变:“明润!你想因粮于敌?可使不得!”

    苏油摇头:“怎么可能,因粮于敌有个前提,只适合小规模的游击部队。”

    “老蔡,西夏侵我疆土之时,一般在什么时候?秋草茂盛,牛马肥壮之时是吧?说到底,战争打的就是后勤!”

    “西夏最弱的时候是什么时候?是每年的一二月之间,为什么?那是西夏青黄不接之时,牛马的秋膘都拿去熬冬了,是其军力国力最疲弱的时候,那时的骑兵战力,已经比秋天废了一半。”

    “我的意思是,禀报薛公,在西夏人最羸弱的时候,我们搞一次军事演习如何?”

    蔡确若有所思:“敲山震虎?”

    苏油点头:“正是,如此一来,冬日里才该是我们军事大建设的时期,本来冬日行军乃是大忌,但是对我们来说,顾忌却比西夏人小得多。”

    蔡确摇头:“明润哪,我怎么觉得你最近……眼看秋收在即,就有些飘了?”

    “西夏边境十多万人马,你还想着去挑衅?万一夏主不忿,孤注一掷,你我如何应对?”

    苏油赧笑道:“既然经略陕西,战,是躲不过的,从各种方面发扬自己的长处,抵消敌方的长处;弥补自己的短处,暴露敌人的短处。此消彼长之间,就有了成功的契机。”

    “所谓防守,是战略上的大方略;但是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战术上必须灵活机动,而不是一味的等着挨打。”

    蔡确还是摇头:“一月里西夏牛马固然羸弱,可我大宋又能好到哪里……去我的个去……青储!”

    苏油点头:“正是青储!我能向薛公保证,狼渡原的战马,可以不受冬季的影响。”

    蔡确又说道:“西夏人不会给我们机会的,他们秋日里就会来,一场战役后,双方休养生息,一个冬春就这样过去了。”

    苏油说道:“要是我们能扛过这一波呢?”

    蔡确沉吟半晌:“要是你能不动用骑兵扛过这一波,将骑军实力保存到一月的话……这就是好谋略!”

    苏油大喜:“那你同意附署了?!”

    蔡确苦笑道:“一个种五,一个你,唉,年轻人啊……与其赌他,我不如赌你。好歹你是文人,收得住性子……”

    天都山,夏宫后山,观音洞。

    梁屹多埋在和巢谷谈话:“梁屹多埋无能,要累先生隐姓埋名,实在有些惭愧。”

    巢谷倒是神色淡然:“巢谷已死,从今后这世上,只有家梁。”

    说完取下腰间长刀:“此刀还是当年苏明润幼时,我护送他游历大理回来,他酬谢我的奖赏。”

    抚摸着长刀斑驳的刀鞘,似乎心情复杂:“刀犹如此,人何以堪。家梁身无长物,只有此刀,献于都管。从此重生,断了过去一切因缘。”

    梁屹多埋将刀子接过:“这刀徒惹先生伤心,就是先生心头的一把枷锁,想摆脱它,却又不得不依赖它。”

    说完将长刀远远抛下山谷:“从今往后,这枷锁就没有了,大白高国天空地阔,足供先生驰骋!”

    巢谷站起来,对着梁屹多埋深施一礼:“多谢明公!”

    两人长声大笑,重新上马,往山下走去。

    巢谷问道:“明公,马可要回来了?”

    梁屹多埋笑道:“不出先生所料,渭州防卫空虚,苏明润色厉内荏,所要挟的三件事,无一不成。”

    巢谷问道:“那囤安寨内,是什么情形?”

    梁屹多埋说道:“囤安寨就是个空寨子,眉山打井之法,倒是打听着了,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巢谷皱眉:“为何?”

    梁屹多埋笑道:“囤安寨与清涧城不同,细作来报,这井虽然打了出来,但是水压却不足,无法形成涌泉。”

    “哈哈哈哈,才灌得两口塘,那两眼泉水便咕嘟咕嘟自己收了回去,只剩两个窟窿!”

    “那得废多少工夫才足供大军之用?大宋探花,行事颠倒不同军务,不过尔尔!可笑死我了……”

    巢谷却一点笑不出来:“明公,苏明润自幼狡黠,轻忽不得,他此举必有深意……”

    梁屹多埋笑道:“先生是那什么……用汉话讲,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那寨子乃松木夹墙,形制草草,加上缺水,就是一个笑话。”

    “他苏明润不派兵进驻则罢,否则大军到时,一把火给他烧成白地!先生,笼络熟蕃,与渭州贸易,可就指望你了,其余事情,自有皇叔料理。”

    巢谷点头:“明公,贸易得到经济上的好处只是其一,我的意思,可以发展细作,打探渭州军情,民情,还可以笼络一些小部族。”

    “天都山为兀卒驻跸之地,我们应该构建一个安全区,萧关——天都山——渭州一线,要保证绝对的安全。”

    梁屹多埋抚摸着腹部的伤口:“李文钊这头狼,太狡猾了。”

    巢谷拱手道:“李文钊固然是狼,但灭狼也有办法。不用深入山林寻找它的踪迹,只需一步步挤压它的生存空间就行。”

    “眉山周围山岭以前猎物也多,如今都变成了梯田,虎狼早已没有了踪影。”

    “李文钊的底气,是边境蕃人部落,只需要将他们掌握,就好像除去了山岭上的树木,这李文钊,自然就暴露在我们视线之下!”

    梁屹多埋说道:“那这事儿也交给先生,早晚擒获此贼,我必将之千刀万剐!”

    说完对巢谷拱手:“这次渭州细作损失颇大,皇爷爷如今也后悔没有早听先生的法子。”

    “渭州情报,还需要更加隐秘才行。先生,将谍报重新建立起来,就拜托你了。”

    巢谷说道:“不敢,小人还是嫌疑之身,再说军中自有一套制度……”

    梁屹多埋低声对巢谷说道:“是我们自己的体系,这事情你悄悄做,连皇爷爷也别让他知晓。”

    ……

    囤安寨科研技术小组还在努力进行汲水工作的研究,大风车倒是建了起来,但是风车一转,只听见井口中咕嘟咕嘟作响,还是见不到清泉出来。

    于是技术小组被苏太守罚了工钱。

    七月丙子,朝廷以邈川首领唃厮罗子诚州团练使董毡为顺州防御使。

    诏唃厮罗每年添大彩一百疋、角茶二百斤、散茶三百斤;子董毡加防御使,每月添大彩三疋、角茶五斤、散茶十斤。

    大彩就是彩锦,如今的六谷蕃贵人,新任顺州防御使董毡,里边穿着眉山的素雅的暗花锦,外头穿着成都的大彩蜀锦,正在台上高呼喝彩。

    苏油在一边陪着,五品官服在极乐鸟一样的董毡面前就好比一只北美红雀,百分之百的陪衬。

    董毡是带着六谷蕃第一届渭州运动会的运动员们来参赛的。

    渭州城北的校场上,红旗招展彩声震天,运动员们以饱满的热情,高昂的斗志,更快,更高,更强,更准的运动精神,在竞技场上拼搏。

第三百九十七章 运动会

    第三百九十七章运动会

    运动项目大多与军事有关系,因此基本都是田径项目,只有赛马,马球,橄榄球,射箭是例外。

    参赛者来自几处,其一是六谷部的蕃人,他们经历过一次粗选,这次来的都是精英。

    其二是镇戎军,比如姚兕这厮,就嗷嗷叫着要夺得橄榄球赛的魁首。

    其三是控鹤军和囤安军,乞第龙山轻蔑地说镇戎军都是软蛋,就一个姚兕经撞,其他都是弱鸡。

    其四则是商社在渭州招募的百姓社勇,最喜欢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高手在民间。

    这次运动会有四通商号赞助举行,奖品那就异常丰厚。

    为了满足大宋人民全名博彩的参与感,程三爷加班加点印刷了一批采单,大家可以为自己喜欢的球队和运动员买单下注。

    于是这几日里,渭州拉面馆里的话题就是“昨天你中了没有?”

    茶馆里为了哪匹马能够夺冠,愣是争得打起来,蔡确不得不出动衙役弹压。

    西北民风强悍,从彩票注金的流入就看得出来——赛马,橄榄球,射箭。

    今天是这三项的总决赛,因此整个校场,被围得人山人海。

    渭州不设防,不管是参赛选手,还是观众,都是五花八门。

    贵宾看台上,薛向,苏油,阿囤弥,董毡,种诂,程三……都是跺跺脚渭州城也要摇三摇的人物。

    西夏人要是有炸弹的话,一锅子端掉,西北局势立马就能大变。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秋收一开始,苏油便指示蔡确对渭州城进行了一轮清洗。

    半年来不少奸细放松了警惕,加上王韶,巢谷,种诂,四通商号几方汇集的情报,除了故意留下的那些,一次拿下了不少人。

    最大的大鱼,是渭州军事推官,这娃向西夏探子出卖了不少情报,其中就有囤安寨取水艰难,渭州城军力空虚,军政不和的情报,被判斩立决。

    这也是苏油给巢谷制造的机会,渭州的情报空白,西夏西平府肯定急于填充,熟知大宋西北情势的巢谷,自然是最佳人选。

    汉奸搞情报,用着是最顺手的,前提是要取得西夏人的信任。

    淋漓的鲜血,得靠鲜花和热闹来掩盖,一场运动会,分分钟转移了民间的视线。

    赛马没什么悬念,主要竞争对手就是蕃人和夷人,最终还是温溪心骑着一匹叫祁连骢的骏马夺冠。

    董毡自然是非常开心,亲自给温溪心颁奖。还狂笑着告诉他回家还有赏赐。

    乞第龙山太大意了,姚兕的球队使用了两种橄榄球战术,一种叫连续传递,一种叫带球迟滞,让只知道突出个人技术的囤安队知道了什么叫做团队配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苏油就不忿地指责种诂“要不要脸?!这套花招不是你种大质想出来的才有鬼了!”

    种诂拨弄着身前的盖碗,瞅都懒得瞅苏油一眼“只要是团队相抗,首重的就是兵法。兵法懂不懂?不懂回去温书。”

    苏油愤然“一眼识破!你这就是拖延和游击。”

    种诂轻蔑地一笑“知州这么点底子,就别拿出来贻笑大方了。出其不意,掩其不备,从橄榄球第一天进军营的时候,你就渐入我彀中而不自知……”

    苏油骂道“你处心积虑这么长时间,就为了赢一场球?!”

    种诂笑道“不好意思,还有一百两黄金的赌注。多谢太守,犒赏运动员的钱财,这就齐了。”

    苏油“……”

    薛向怒了“这都要吵?军民看到像什么样子?你们自己的脸面老夫懒得管,朝廷的脸面都不要了?!”

    苏油和种诂这才各自悻悻地收起了唇枪舌剑。

    运动会中最激动人心的比赛采用的都是锦标制,刚刚的赛马只是其中之一。

    还有一项是弓箭。

    渭州善射之人太多了,如果说别的比赛能猜中前三前五,弓箭连前十都难。

    锦标赛的特点,就是夺得锦标的只有一人,而且这一人的奖金,比剩下所有人的奖金总和还要高。

    杀进决赛的十人里边,冒出不少黑马。

    军方的王文郁,郭隆,蕃人中青宜结鬼章,温溪心,商社挖掘出来的本地乡勇李独,吴存之,尹三……大出苏油意外的,还有几位学宫的襕衫士子。

    阿囤元贞,种谊,李复。

    苏油擦了擦眼睛“怎么回事儿?”

    种诂又忍不住了“君子六艺,射御都在其中,汉唐诸君子,那是上马管军,下马料民……”

    苏油笑呵呵地点头“嗯,说起来跟我差不多呢……”

    种诂一口茶喷了出去“还要不要脸?”

    苏油横着眼“咋地?要跟我比军功?鄙人军功数转,如今忝任骁骑尉,你呢?”

    这回种诂一口老血憋在胸口吐不出来“你你你……”

    文官的武勋升转比武官快得多,如司马光这种一辈子没带过兵的,都能升到上柱国,在大宋就没法说理。

    这回就连薛向都看不下去了,不再和稀泥“明润你这就实在过分了!君子不妄动,不徒语,不苟求,不虚行。说这些有意思吗?文官士大夫什么时候需要拿虚头巴脑的策勋来说嘴了?”

    苏油赶紧连连称是,给薛向斟茶“看比赛看比赛。这是薇儿配的凉茶,玉局观老神仙元德公的方子,薛公你尝尝……”

    射箭比赛对弓箭没有什么限制,都是各人自备用熟了的弓箭。

    阿囤元贞,郭隆,王文郁占了大便宜,阿囤弥给他们准备的都是同州弓和眉山箭,当今世上能找到的最好的精品。

    三人膂力不同,经过精确计量,阿囤元贞能开两石;郭隆年老力衰,也还能开两石四斗;王文郁神勇,但是为了成绩留了余量,用的两石八斗。

    眉山理工对箭重和弓力的比例搭配,如今已经有了一套精准的计算公式,不同拉力的弓要配不同重量的箭。

    每一支箭都是阿囤弥叫人从海量的箭支中称量出来的,重量误差不超过一克。

    其余两人还好,王文郁却是动作潇洒姿态飘逸,不但准,还快,还左右开弓,招牌左手连珠箭一发,渭州的弓箭行家那是一眼就能看出厉害之处,顿时采声如雷。

    蕃人青宜结鬼章和乡勇吴存之咬得很紧,不过王文郁浑不在意,轻松得很。

    种诂刚说了一句“骄兵必败……”王文郁的最后一箭就偏了,六鹄!

    吴存之的机会来了,深吸一口气,凝神,释弦——十鹄!

    夺标!

    程三拈须微笑“存之还是不错的嘛,能从一众强者中杀出,厉害!”

    四通商号的队伍好认,因为他们都穿着号褂,背心上有个四通商号的商标图案。

    不同的人要求不一样,苏油跳了起来“种大质你个乌鸦嘴!坏的不灵好的灵!”

    种诂呵呵冷笑“关我屁事!下来问问你家乡勇为何最后那一箭大失水准吧!自家手下都不关心……”

    ……

    第一届渭州运动会,让城中多了无数的谈资。

    两大锦标探花郎一个没捞到,替他人作嫁衣裳;乞弟龙山叫着要和姚兕单挑;董毡带着人绕着渭州城夸街;吴存之的立马提拔;学宫箭手的全军覆没;看台上的斗嘴……

    还有一些后续,彩票大奖最高奖有人中获,当天独占花魁;祁连骢天价交易,卖出两千贯……

    还有王文郁莫名其妙的最后一箭。

    。

第三百九十八章 王文郁的心思

    第三百九十八章王文郁的心思

    古柳婆娑的鱼儿桥边,有一个“葫芦鸡”的小招牌。

    夕阳外面,招牌下边,几张抹的干干净净的小方桌,散发着沉静的光泽。

    一个年轻的妇人在收拾桌面,寡妇人家,收摊要早一些,也免得邻居闲话。

    葫芦鸡据说是唐代礼部尚书韦陟的官厨发明的,制作时先将鸡放在清水中漂洗,除净血污,煮时用麻丝将鸡捆好,以保持鸡的整形。

    待锅内凉水烧沸,投入肥鸡,煮一炷香时分取出,盛—盆内,添肉汤、米酒、精盐、葱、姜,几味香料,入笼蒸透,再进行油炸。

    待到炸至金黄,随即盛盘中,上桌时另带小碟花椒盐佐食。

    韦陟出身世宦,凭借父兄荫庇,平步朝堂,官至郇国公。

    此人从小锦衣玉食,穷奢极欲,对膳食极为讲究。

    小苏探花找寻渭州美食来到这里,品尝了葫芦鸡后,欣然命笔,写下“人欲不饭筋骨舒,夤缘须认郇公厨”的帘招。

    还打听韦家娘子与韦陟的关系,不过韦家娘子小门小户好几代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听说小苏探花将这菜弄到了方知味,手法差不多,不过以整鸡脱骨法去鸡骨,在鸡腹内酿入四川特产的圆糯米、鲜豌豆、熟火腿、苡仁、芡实、香菌、莲子、百合等八种馅料,成为方知味的又一道招牌名菜,取名为“八宝葫芦鸡”。

    不过探花郎说那种做法是为了入大雅之堂,要讲一声好,还就韦娘子家的本色本味更有风味乡情。

    小石板路上出现了一个长长的声影,太熟悉了,石家小娘子和阿囤娘子常常支使他来自己这里买鸡。

    王文郁来到布招下头,拿抹布擦拭桌子,然后开始朝屋里搬:“玉娘,我输了。”

    玉娘微微一笑:“没事儿,我都听说了,大郎最后一箭偏了。”

    王文郁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小苏探花说渭州可能要打战了,我……”

    玉娘身子一僵,眼里渐渐包起了泪水:“你故意的?”

    “你怕射箭夺冠,得了锦标,你的那些战友就会起哄让你娶我?”

    王文郁有些手足无措:“刀剑无眼,玉娘,我不是怕自己,我是怕你……”

    玉娘的眼泪下来了:“怕我当二茬寡妇?怕街坊邻居闲话?怕小钟再次没爹?”

    街口转出一个小小的身影,背着眉山扎染的麻布书包:“王叔叔,你为什么不愿意娶我娘?你不喜欢她吗?不喜欢我吗?是因为我拖油瓶吗?”

    王文郁赶紧蹲下身子,牵着小钟儿的手:“你娘这么好,我怎么会不愿意娶你娘?你学问比叔都强,叔怎么会不喜欢?是……是叔怕这一去,就回不来……”

    小钟儿哇地一声哭了,一把抱住王文郁:“叔你别去!我不要你跟爹爹一样……”

    王文郁爱怜地摸着小钟儿的脑袋:“叔怎么能不去?工作队里的小郎君说得明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知道啥叫匹夫不?叔这样的光棍就是匹夫。”

    小钟儿哭哭啼啼:“不,不是,张山长说,匹夫是代指每一个宋人……探……探花哥哥说……国家……生病了……我们要……要治好他……就得扎针……吃苦药……会痛……可爹爹被痛没了……舅舅……也痛没了……我们还要痛多久……叔我们还要痛多久……”

    王文郁虎目含泪,抹去小钟儿脸上的泪水:“钟儿乖,不怕,叔……叔也不知道要痛多久,但是叔跟你保证,只要叔还在,就痛不到你跟你娘这儿来!”

    说完站起身来,摸出一个红折子交给玉娘:“我跟控鹤军那帮杀才没法比,才入伍几个月,这折子上,只有五十贯。”

    “我真没用,赛场上想得明白,一见你却又忍不住改主意……玉娘,明天我们就去官府那里登记,就算我没了,也还有不少抚……”

    玉娘吓得一把捂住他的嘴:“说什么疯话!你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说完又羞得把手收了回来:“不行,明天不行。”

    王文郁急了:“为什么不行?!”

    玉娘纵然是时常接待生面孔,也禁不住脸红:“你得……托人……托人说媒……但不管怎样,总之……你都抓紧……”

    苏油和石薇在给木客洗澡,木客对肥皂泡泡非常喜欢,最爱在两只手臂上蹭出泡沫,然后拿嘴啄。

    苏油好像在哪部纪录片上看到过,和人类血缘关系最近的爪哇红猩猩,也喜欢这么干。

    石薇也不管,说玉局观都用肥皂水治疗肠梗,便秘和痢疾了。

    苏油一边搓揉木客一边翻白眼:“真的假的?肥皂水我可喝不进去。”

    石薇给木客淋水:“不是喝,是从魄门灌进去。”

    苏油楞了:“魄门?”

    石薇白了他一眼:“一说肺藏魄,又与大肠经相表里,所以叫魄门。二说魄就是糟粕,魄门是传送糟粕之门。《黄帝内经》说:“魄门亦为五脏使,水谷不得久藏。”

    这下苏油明白了:“嗨!就是灌肠呗,说得这么个文雅。”

    石薇嘻嘻一笑:“书上就是这样写的嘛。”

    两人将木客洗干净,给他穿上丝光棉褂子,苏油说道:“我手底下怎么有这么蠢的家伙?王文郁早想明白几个时辰,都轮不到商号那帮董事那么嚣张。你跟阿弥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们有奸情的?”

    石薇脸红了一下:“什么奸情,阿弥姐姐说王大哥对玉娘患得患失,这才是动了真心的表现,找郎君就要找这种才好。”

    “锦标是身外之物,今年没有,明年还有。好郎君却是错过了就不好找了,玉娘姐姐是真聪明人。”

    苏油说道:“别听她瞎说,二林部的女人能顶半边天,我看还是大半边,把渭州城风气都带坏了!”

    见到石薇瞟了他一眼,苏油喃喃说道:“怕老婆心里怕就成了呗,在外边表现算什么事儿……”

    石薇心里跳得打鼓,抱起木客当掩饰:“不理你了!”

    ……

    一入秋,渭州便出现了人力大缺口。

    收麦,割草,剪羊毛……蔡确痛并快乐着。

    苏油的重心,开始转到军工上来。

    渭州,陇关,镇戎军,开始储备军资。

    泾水渠沿渠所有磨坊,疯转起来,生产面粉。

    渭州和镇戎军,狼渡原和六谷蛮,信使频繁穿梭。

    周边小部落中,不少是替西夏送货替大宋送情报的,两边讨好。

    这些部落的忠诚度堪忧,情报分析困难很大,除了多方对比,苏油一句话解决了种诂的情报筛选问题——蕃部的忠诚度,与他们在四通钱庄户头上的储蓄成正比;战争的紧迫程度,与他们在四通钱庄户头上的储蓄成反比。

    类似线索还有很多,八月上旬,蕃人交易出现了一个高峰,而后青盐交易量出现了一个断崖似的下跌。

    程三立刻动用了应急储备,盐出多了,相应的蜀钞投放量就跟着减少,让盐和钞价维持平稳。

    中旬,环庆路出现了西夏成建制军队的身影,陕西延边,风声鹤唳。

    都转运使薛向命延边严御,同时上报朝廷。

    苏油和种诂非常耐心,老薛还能扛,环庆两州之外集结的西夏军队中,没有谅祚的身影,那就最大可能是假信号。

    大宋内地常州,八月的一天,太阳落山的时候,天空中发出像打雷一样的巨响。

    一颗几乎像月亮一样大的大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在东南方出现,之后划过天空飞向西南。

    又一震响后,宜兴县一个姓许的人家的院子里,出现了一个大坑,地方官府在大坑中,发现了星星的残余部分。

    朝廷上,赵曙亲政,开始了和大臣们的抬杠之旅。

第三百九十九章 抬杠之旅

    第三百九十九章抬杠之旅

    第一件,宗室教养。

    这是太后的意思,如今赵宋宗室子弟,有率府副率以上头衔的,已达八百余人,但宗室教官,却只有区区六人。

    太后深感忧虑,与皇后明言,什么时候皇家宗室的见识,比西南边陲一介孤女都不如了?

    枕头风一吹,赵曙下令增置宗室教授,总计二十七名教师。

    还专门让中书舍人起草一道诏书,传达到各宗室家庭:学业最怕中途荒废,教育应该持之以恒。增设教授是一方面,家长管教子女努力读书是另一方面,都要重视起来。

    这件事本来是不应该有争议的,问题在于理工之学也成了宗室教育的内容,大臣们就开始反对了。

    苏油感觉很无语,抬杠之旅竟然从理工开始,和自己息息相关,实在是太滑稽了。

    曹国舅,高小舅子,司天监,计司,先后上书,坚决站在皇帝这一边。

    高小舅子尤其嚣张,如今解盐胜过青盐,骑刀胜过青锋,鹤胫弩能破瘊子甲。老子在商州用理工之学,用废材造出五百万箭杆,满足了整个陕西的需要,免了东南西南东京西京调运之劳。敢说理工无用的,你们都眼瞎了吗?

    大臣们这才反应过来,对哟,治理百姓是士大夫的责任,这些小道,丢给宗室不是好事儿吗?按照自己反对的套路,培育宗室出来不成了抢自己的饭碗?

    等到文彦博和王安石的奏疏一到,也言及理工于国实有帮助,第一局,皇帝赢。

    第二局,派太监去陕西监军。

    皇帝你要疯吗?谏官吕诲立刻提出反对。

    陛下,自唐以来,举兵不利,没有哪一次不是监军造成的!

    如今一个小小的走马承受,官品至卑,都能让一路不胜其害。皇帝你还要明确任命他们为钤辖,让他们实际掌握一半安抚使的权力吗?!

    “乞朝廷罢之,精择帅臣,凡事一切付委,庶几阃外之权,得尽其用矣。”

    御史傅尧俞、赵瞻皆有论列,这就僵上了。

    陕西方面的反应倒是很奇特,苏油和薛向细细商议了一番,认为唐代的太监之祸,问题出在制度而不在人。

    军队首长和地方官员需要监督,这条政策大方向上没有毛病。

    不过有只有一条,监督之人的能力和操守,应该匹配得上他们的职务。

    苏油给薛向出主意,如果皇帝的意见拦不住,我们就这样说。

    人也好安排,让他们都来渭州。

    内官们敢乱来,我就敢学张乖崖,问他是要先奏后斩还是先斩后奏!

    大宋就没有太监成大气候的土壤,我苏明润才多大?十八而已。

    只要不是临战弃土,官家再生气也不能砍我,二十年后我也才也才三十八,照样好汉一条!

    所以我对太监没意见,敢来尽管来,渭州现在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个人用,正缺人呢!

    疏奏报上,第二局,皇帝赢。

    第三局,以翰林学士、礼部侍郎王畴为枢密副使。

    这个就是乱来了,大臣们坚决不再让步。

    原来一天晚上,赵曙在小殿办公,需要人草诏,正好王畴值班。

    两人交谈了一阵,赵曙高兴地说:“卿清直好学,朕知之久矣,非今日也。”

    没过几天就来了这道任命。

    王畴的官声学问其实都不错,但是这道任命是内命,有操守的大臣是不愿意接受的,因此“畴辞不拜”。

    赵曙留他说了半晌,王畴只好答应了。

    接下来赵曙开始做大臣们的工作,对欧阳修说道:“畴善文章。”

    欧阳修回答:“其人亦劲正,但不为赫赫之名耳。”

    意思是人品好文章好有屁用,枢密副使需要镇得住军队的人才行,老王不适合。

    知制诰钱公辅直接封还词头,不替赵曙下诏书,说王畴望轻资浅,在台素餐,不可大用。

    赵曙怒了,我的第一道用人诏书你就沮格制命,这还了得?

    贬!贬去滁州当团练副使,不签书本州事的团练副使!

    这实际上就是夺干净差事编管居住。

    贬知制诰的诏书还是得知制诰来写,知制诰祖无择再次奉还,处罚太重,这诏书我来不了。

    赵曙又想接着处罚祖无择,首抚韩琦不干了,想尽办法捞老祖出水,结果被连累罚铜三十斤。

    这事情说起来最无辜的是王畴,老头今年五十八了,却被皇帝推出来当枪。

    原因就是他当年屡次上书要求太后还政,赵曙如今要“报答”他。

    报答的方式其实有很多,可用枢密副使这个王畴最不适合的职位来“报答”,实在是叫人无语。

    老头是梅询的女婿,梅询什么人?大宋士大夫风雅的典范。

    相传梅询每天早上出门之前,都要焚两炉香,把官袍展开,覆盖在香炉上。

    然后把长袖聚拢起来,不让香气散去。到了办公室坐下后,他就把袖子展开,使整个办公室都充满了香味。

    他的熏香还经常变幻,宋真宗和宋仁宗都非常喜欢,两位皇帝经常传唤他,就为了专门闻闻梅询的新配的熏香。

    据《梦溪笔谈》载,梅询在翰林院时,有一次苦于起草公文,到开封府大街上散步解闷。

    看见一个老兵躺在街角晒太阳,不禁感叹:“真快活啊!”

    于是停步问老兵:“汝识字否?”

    老兵回答:“不识字。”

    老头点点头说:“那就更快活了呀。”

    颇有魏晋风度。

    老头一辈子官运不咋的,不过学生们却官运亨通,很多都是宰相参政。欧阳修给他写的墓志铭,王安石给他写的神道碑。

    加上梅老头还有个大宋第一等的诗人儿子梅尧臣,翰林学士儿子梅鼎臣,他的女婿,加上王畴自己的声名,只要不是鬼打墙一般的枢密副使任命,朝臣中是绝对不会有什么阻力的。

    可赵曙偏偏就这么做了,苏油只能解读成他在拿国家大事和朝臣们赌气。

    只要是我的意志,就算是乱命你们也得听!我要权力,我有权力!

    王畴半年后就死了,估计和这件事情不是没有关系。

    第三局,还是皇帝赢,不过两名知制诰连续拒绝草诏,赢得不是一般的惨。

    经过这次事件,赵曙对自己的影响力,终于有了一个正确的判断,苏油猜测,赵曙开始琢磨换一种斗争方式的心思,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官家和朝臣们几次小小的博弈,影响的人却很多,很广。

    苏小妹抱着几本笔记,低着头,走在从秘书省回慈寿宫的路上。

    慈寿宫,秘书省,太常寺,三点一线的日常。

    “秘省所藏书画,岁一曝之,自五月一日始,至八月罢。”

    为了防蛀防霉之需,各朝秘书省都会有曝书的习惯。

    由于大宋需要晾晒的藏书实在太多,因而还得分批分次,一般要持续三到四个月。

    有时候皇帝一高兴,就让大臣学士们都来参观,于是曝书这项活动,渐渐变成了半开放的雅集,变成了书展。

    皇家书展自然不同凡响,除了大量的藏书,还有珍贵的古玩、字画藏品,让人一饱眼福。

    期间还准备了茶水果品,款待观书的大臣学士,晚饭时间还摆酒设宴,供才子大臣煮酒论书。

    苏小妹如今是宫廷小学教师,教授内容就是理工,因此得到特许,可以参观密阁图书。

    苏小妹觉得苏颂老大哥的法子很好,于是她也效仿,带着本子在密阁抄录。

    不过鹅毛笔的效率比毛笔快得多,一天能抄数万字。

    抄的多是古人的数学资料,这也是为了编造教材。

    将古人的文字型数学专著,翻译成理工简单易懂的表述,除了易于传授和推广,也容易引起士大夫们的兴趣。

第四百章 物尽其用

    第四百章物尽其用

    两相对照,数学的自学就成为了可能,由浅入深,还非常有趣。

    古人的数学著述,多为题目和答案,而解法因为实在是难以用文字表达出来,于是多为口授,书中常常直接省略了。

    如今有了一种简单易学的方法,在题目和答案中间架起了一道桥梁,给他们完美的展现了出来,让他们能够沿着桥梁,从一端轻松地走到另一端。

    对于喜欢研究前人微言大义的宋代读书人来说,这无疑是推开了一扇大门——只要不是冥顽不化之辈,只要足够聪明,稍加研究都会知道,这是不同于诗词歌赋的另一种美。

    自然之美,天道之美。

    这样的学问掌握在一名女性手中,士大夫们其实有些难堪。

    幸好士大夫中也有一位苏明润镇场,而且这名女性年纪还小,所以也就不讨厌了。

    ……

    她似乎看透了一切,因而也就看淡了一切。

    她有着最细致缜密的心思,但是在最复杂的宫廷里,却没有用在勾心斗角之上。

    她最复杂,却也最简单,似乎无欲也无求,只有知识能够吸引她的目光。

    她很冷静,似乎没有情绪,只喜欢发现问题,研究问题,解决问题。

    她好像不谙世事,又好像最谙世事。

    在全大宋最具权力的地方,她无求不谄;在全大宋最多权贵的地方,她无欲则刚。

    在这波澜诡谲的宫廷中,她渐渐走成了一个传奇。

    苏小妹回到慈寿宫的时候,皇后高滔滔正双手撑着绒线圈,方便太后缠毛线团子。

    太后说道:“是不是该给官家再添几个侍奉之人?”

    高滔滔一口拒绝:“那不能。”

    太后说道:“可他毕竟是官家呀……”

    高滔滔说道:“娘娘,当年我嫁的就是十三节度,可不知道什么官家。”

    太后叹了口气:“哥儿倒是壮实,比他爹强……小妹回来了?怎么这书看起来就没个完?仔细别伤了眼睛。”

    苏小妹给太后和皇后施礼:“见过娘娘,皇后,苏容回来了。伤不了眼睛,哥哥传过我一套护眼按摩之法,是北极院张道长传给他的。”

    高滔滔对苏小妹也很重视,她现在看明白了,慈善,也是一种权力,一种后宫可以掌握的权力。

    朝堂之上,大臣们能够唾沫横飞将官家喷得体无完肤,可他们敢喷一句太后试试?

    一个慈祥,仁爱,喜欢孩子,同情弱者,理解老人想法的老奶奶,平日里在大宋都是备受尊重,再加上太后的身份……

    上月有御史建议将慈善经费收归计司管理,不知道怎么传出去就成了御史欺负老太太。

    士大夫中名声还没开始坏,汴梁城里就先出事儿了。

    平日里租马给他的骡马行,送菜的商贩,做饭扫地的仆人婆子,全都跟那倒霉御史划清界限。

    太后这样的老人家你都要欺负?满汴京城上了六十岁的老人,十岁以下的娃娃,虽没有受过慈善的恩惠?对不起,伺候不了您了,不然家中老爷子要给我上杵棍!

    连收粪尿的农人都绕着那宅子走,农人可是受太后照顾的另一大群体,一个农谚插画套印日历——草纸印的贼便宜——农人管它叫黄历;一个大菘菜和高产萝卜种子的推广,这是多大的恩德?

    这下御史每天还得亲自倒马桶,三天都坚持不了,便哭着喊着要求外放了。

    高皇后就说道:“常州那事情真叫人揪心,天上掉下一星辰,从东南到西南,如今看来是应在了端州防御使的身上,上个月赵滋没了。”

    太后说道:“我看要应在西事上……”

    看了小妹一眼,又赶紧拉着她解释:“是说要有战事,不是说你哥哥有事。”

    苏小妹笑道:“司天监和玉局观不是调查明白了吗?那就是一块天铁。哥哥说这东西印度一个地方多的是,因为铁质精纯,打造出来的兵刃非常锋利坚韧,被称作乌兹钢。”

    “不过如今也敌不过高太守的商州钢了。娘娘,皇后,你们不用担心,也难说不是祥瑞呢。”

    太后就对皇后笑道:“这孩子,前两天我说岳州送来的金鱼是祥瑞,她却说算不上,转身就给我找来好几种,样样都比岳州的好看,原来却是她自己从小养的,不停汰换,最后得到了好些稀奇古怪的品种。”

    皇后说道:“我那里也得了一缸,用的玻璃缸子,还未谢过娘娘呢。”

    太后说道:“我是想起了你小时候也喜欢看鱼……”

    说到这里,两人都不免有些尴尬,因为皇帝登基,还政等一系列事情,小时候的那种感情,已经疏远了很多。

    天家无亲情,可如今太后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高滔滔也不免感动。

    想起小时候的那些,高滔滔眼睛就有点酸,赶紧换了话题:“说起商州,那什么火柴,娘娘觉得可好使?”

    太后说道:“挺不错,最好的是这东西可以交给福田院的老人残疾来做。这人啊,手里边有事情做着,这心气儿就不会掉。”

    “两文钱一盒的寿星火柴,看起来一点不贵,奈何用量大啊,其实商号发卖出去,可也不是小数目呢。士林是越来越能干了。”

    皇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自己的弟弟,什么德性我能不知道?他能弄出这个来?指不定就是那眉山猴子搞出来的!”

    太后说道:“这事情还真不能乱说,说这事儿是士林弄的,那就是他胄案的本份;可要是说是那猴子弄的,就得招来弹劾了。一个国戚,一个士大夫,身份不一样,做的事情就得不一样,唉,也难为他们了……”

    苏油弄出火柴,纯属废物利用。

    洪江弄来的铅里边,混杂这大量的锡和锑。

    如今的人时常将三种金属弄混,纯金属锑,被称为“连山锡”,那里直到共和国时代都是锑的最大产地。

    苏油当然要物尽其用。

    铅自然是造弹丸,锡可以加工成锡壶,锡盆,卖上好价钱。锑,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加工成三硫化二锑,用作炸药催化剂,热稳定剂,防潮剂和阻燃协效剂。

    当然更好的用法是与铅做成铅锑合金,实现对铅的加固,之后便可以得到一种好东西——铅活字。

    不过在兵荒马乱的地方秀文化产业那就是找死,苏油这点上很清醒。

    硫化锑的功效就是让引信燃烧稳定而匀速,不至于太快,让手抛版震天雷不会离手就炸。

    至于火柴,那只是军工发展的附加的发明。

    火柴虽小,来之不易,安全火柴的侧面涂着的,是发火剂红磷,易燃物硫化锑,还有玻璃粉。

    火柴头上,是氯酸钾,二氧化锰和硫。

    二氧化锰在二林和马鞍镇都有,苏油用的是蜀中商队从二林部运来的,汴梁用的马鞍镇的。

    锑和硫能直接反应,高温闷烧就能得到硫化锑。

    其实这玩意儿从锑矿直接物理提选都能得到,苏油给洪江去信,通知矿上今后准备部分精矿粉备用。

    氯酸钾稍微麻烦些,要先用二氧化锰和盐酸反应产生氯气,用石灰生成石灰乳,石灰乳和氯水在氯化塔内生成氯酸钙和次氯酸钙。

    然后将溶液送往除氯槽用硫化钠除去多余的氯,再送入分解槽与氯化钾反应,最后送入分步结晶室得到。

    这东西很强大,最大的用途就是用作强氧化剂,炸药和雷管有了它的加入,威力可以倍增。

第四百零一章 好年景

    第四百零一章好年景

    这东西涉及到有毒的氯气,还容易爆炸,因此密封,残余气体分解,物质转化过程的监控都是必要措施,玻璃器皿没有出来之前,是在作死的事情。

    生产时要戴上猪嘴面具,保持通风;存储和运输也要特别的小心,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接下来,红磷。

    红磷的生产相对简单,用磷矿石,硅石,焦炭粉碎混合,封闭焙烧,将蒸汽送入冷凝锅,就得到粗磷。

    粗磷用蒸汽加热搅拌,底部便可以得到纯磷,除杂后倒入冷凝槽,得到的纯磷叫黄磷。

    黄磷放入密闭铸铁焖锅,放入油锅加热,温度低于四百度,数个时辰后后,黄磷便成为红磷。

    用稀薄的烧碱溶液将残余黄磷除去,再经过过滤洗涤,得到纯净的红磷制品。

    这东西还不能直接用,和甘油一样,需要加入稳定剂。

    红磷的稳定剂就是氧化镁。

    氧化镁就不劳苏油操心了,张天师对井盐卤素和金属的研究是最早着手的,到如今已经经过了十多年。

    这东西在自然界本来就存在,叫做苦土。小天师的研究重要之处在于,他用纯碱溶液从盐卤中提取出了氯化镁,再转化成氢氧化镁,焙烧后成为氧化镁,并且通过化学实验,证明了苦卤中的氧化镁和苦土焙烧后的物质是同一成分。

    而且这东西用途极广,苏油目前正需要。

    它是分馏原油的添加剂,润滑油的重要补充成分,还可以做除硫剂,高温炉砖,金属成品热处理的隔离剂,玻璃陶瓷燃料的颜色稳定剂,皮革鞣制的退矾剂,面粉和糖的防结块剂……

    禽畜饲料中添加这个,可以保证减少禽畜肌肉抽搐,提高产奶量产蛋量,提高禽畜幼体的成活率。

    可以说和渭州种种产业息息相关,最关键的是,能够很方便地从盐卤中得到。

    所以说,高士林拿去讨好宫中的火柴,其实只是巨大冰山浮出水面的一角,下边才是以三酸两碱为基础的化工体系支撑。

    ……

    龙首村的麦子丰收了,追了几轮肥,这里的麦子亩产达到了五百斤。

    老冯家是苏油亲抓的农事,三十亩麦子,足足收了一万七千斤。

    蔡确听闻后,亲自来到龙首村,指了一块田,从收割到过称全程监督,最后称出数字一下就跪了。

    疯了一般打马回衙,上奏祥瑞。

    今年朝廷免了渭州的钱粮,和往年不一样,这些实打实全都是家里边的收成。

    冯里正对眉山人种地的本事儿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如今他是真有给苏油立生祠的心。

    看着新妇在院子里一边拿拿耙子耙晒麦子,一边喜滋滋地和妯娌商量下次工作队来要扯点花布,就对边上一起喝茶的李老栓说道:“老哥你看,家里女人就是上不得台面,这才一好过点,立马就想着花钱,须知存财有如针挑土,花钱好比水冲沙啊。”

    李老栓一身细麻短打,穿得比冯里正还要埋汰:“这才哪儿到哪儿?我家那俩忤逆,连种地都瞧不上了……再说了,一万多斤麦子打底,扯几尺布换身衣裳,有什么打紧的?”

    冯里正摸着家中唯一值钱的大石头碾子:“郎君怎么还不来?他不是说喜欢吃面?快来啊,来了我给他做碾子新麦细面!”

    李老栓笑道:“前两天见你洗刷这碾子来着,现在村里不是有磨坊了吗?这玩意儿也就是摆设。”

    冯里正也笑:“村里家家收成都不错,如今磨坊可不得闲。过两天麦子干了,家里有碾子的,就先凑合着用,把磨坊给没碾子的人家使!”

    李老栓就对着冯里正拱手:“无怪少爷高看龙首村一眼,为的就是这份厚人情!”

    冯里正满意地看着坝子上一地的金黄麦粒:“几十头羊,四头猪,三头牛,万多斤麦子……这好日子过得,怎么心里边有些害怕呢?”

    “老哥,你是探花郎的长辈,能不能给打听个实话?听闻环庆那边,干仗干得厉害?”

    说起这个李老栓也皱眉:“是啊……少爷不来,多半也是为了这个。对了,叫村里郎君赶紧学会用风车簸子,这精面紧着队伍后生们先用,我们这些人,就吃粗一些的,麸皮喂牲口。这打仗打的就是肚子,还有,面条作坊也得弄起来,陕西军多,这些可都是好买卖。”

    冯里正噗嗤一笑:“你们蜀中人真是精贵,老哥我跟你说,这在探花郎治下,方才算得上好买卖,要是换别的官,我宁愿吃麦饭!”

    李老栓讶异道:“随什么?发面馒头跟面条,不比麦饭好吃?”

    冯里正喟然道:“好吃是好吃,就是怕课务下来,要了老命啊……”

    李老栓也反应了过来:“唉……这蜀中的制度,朝廷怎么就不知道学学呢?明明可以吃白面,愣生生被逼着吃麦饭……”

    冯里正摆着手:“可不敢不知足,有麦饭饱腹,这就已经是几十年难见的好光景了……就怕西夏人又打过来啊……”

    土著的农人们,都在忙着收麦打麦,搞商屯的蜀中豪商们,则在忙着搭棚挖坑。

    搭棚是为了储备干草,挖坑是准备弄青储饲料。

    好在渭州以前没有酒榷,小苏探花说了,这是新产业,不知道曲子消耗量,因此就不限定各坊产出,加上酵母这东西,除了酿酒,军队和老百姓家中做面也缺不得,实在是没办法统计,因此干脆比照蜀中,以税代榷。

    他所付出的代价,就是保证明年的渭州,老百姓安居乐业的情况下,税收比往年翻一番。

    韩琦收到奏报,将之在朝堂上一说,司马光立刻提出反对。

    怎么着?苏明润是要在明年一年收两年的赋税?朝堂今年免了渭州钱粮,原来是玩朝三暮四耍猴子那一套呢?

    韩琦只好将苏油拟定的渭州明年的发展纲要在朝堂上进行宣读,等到大佬们都听明白了,不由得面面相觑。

    税收翻番,是建立在各产业翻两番的基础上的,苏明润的意思,是让之前因黄河泛滥吸收进军伍的那些壮丁,移一部分到陕西安置,还给了个名目,叫寄食厢军。

    富弼立刻出列大加赞赏,官家你不是要派内官去陕西嘛?厢军的事务也是军务啊,这事情就交给内官们去办好不好?

    司马光也立刻明白了过来,苏明润这套下得可真精致!

    重振陕西,需要人口进行建设,让厢军寄食屯田,既解决了陕西人丁不足的问题,又解决了部分朝廷冗军的问题,还堵住了官家派内官插手军队的路子。

    士大夫和皇家对核心权力的争夺,这就是贯穿整个大宋历史的朝堂生态。

    司马光,欧阳修,富弼等人,在内官和皇权插手陕西军队,与改厢军为屯田军的二选一题目中,天然地和苏油站在一起。

    然而这时候赵顼笑眯眯地站了出来,可以是可以,不过大宋缺马,缺牛,也是无奈的现状。

    因此诸位相公,内使负责的这几支厢军,产业得均衡,不能光种地,是不是还需要配套畜牧业。

    养马养牛技术难度有些高,一来就搞可能不行,要不,先从种草养羊这种简单的开始,练练手?

    韩琦和司马光你看我我看你,颖王爷长大了!学会将计就计给人反下套了!

    于是朝堂上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至于内使们愿不愿意从正军监军变成建设兵团首领——我们管他们去死!

第四百零二章 李文钊的背景

    第四百零二章李文钊的背景

    “巢谷该死!”

    一个山谷里,一位汉人装束,头发完整的年轻人,看着身边零落的队伍,受伤的同伴,眼中喷着愤怒的火焰。

    不过这位年轻人却不是汉人,他是正儿八经的党项人,甚至身负西夏王室的血统,论辈分,谅祚应该叫他族兄。

    李文钊。

    元昊凶暴,但是也曾经有过重用文臣的时候,最经典的就是任用了汉人张元吴昊。

    这两位,历史上评价,正是他们的叛逃,使西夏完成了从一个游牧部落,到半农耕半游牧的王朝政治体制的成功转型。

    其实这完全是汉人在给自己脸上贴金,西夏转型的整个过程,都是党项精英的掌控和参与,李文钊的家族,便是这些精英的代表。

    李文钊的父亲,是李元昊的族弟,西夏人中少有的精通汉学的人才,但是更厉害的,却是他的母族。

    野利家族。

    野利氏,是李元昊的第一任皇后。

    当年的野利氏,是多么的风光。

    家族当中,野利遇乞和野利旺荣都是西夏大将,堪称西夏的双壁。

    多权谋,善用兵,所率山界士兵素以善战著称,纵横横山,让宋兵心惊胆战。

    西夏天授礼法延祚元年,两人分统左、右厢军,号大王,官至宁令。对宋作战的方案,多是两人与元昊的共同谋划。

    更加厉害的,是野利仁荣,以多学识,谙典故著称,当年元昊亲口称他为股肱之臣。

    李文钊就是野利仁荣的外孙。

    在野利氏嫁给李元昊的最初二十年中,真是一帆风顺:哥哥是国家重臣手握兵权、自己母仪天下且深受宠爱,还给李元昊生了三个儿子。

    野利氏喜欢戴一种用金丝编制的“起云冠”,李元昊便下令,除了皇后,任何人不准再戴。

    只可惜,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小儿子李锡狸夭折。

    大儿子、太子李宁明知礼好学、深明大义。但他生性仁慈、不喜荣华富贵,笃信道教并幻想以此成仙。

    当时作为伴读的李文钊,曾苦劝太子,不过用处不大。

    汉人的道家思想明显不符合李元昊称霸的野心和政治主张,慢慢的,太子被大王冷落了,很不喜欢他,甚至下令不许入见。

    几年后的一天,李文钊再次前往东宫的时候,却被告知李宁明因练气功走火入魔、不能进食而死。

    作为政治家族成员,李文钊自然知道,太子的死有蹊跷。

    李文钊自有受外公的教育,立刻回去告诉外公,野利家族的危机,从今日始。

    不过外公告诉他不必忧虑,说自己只是野利氏的疏族,而且与党项人千年伟业相比,个人的盛衰,无足轻重。

    外公正在为党项人推广自己创立的文字。

    大王当时对外公的看重,是无疑的。

    景宗正式称帝,外公和大臣杨守素实为谋主。

    西夏建国前后创制的典章制度,多出外公之手。

    而且他头脑非常清醒,虽然创造了党项文字,并且将《孝经》、《尔雅》、《四言杂字》翻译成藩语,但是他的政治主张,却与汉儒大相径庭。

    他对张元吴昊照搬宋人制度的建议,同样嗤之以鼻,

    他的政治宗旨是——“一王之兴,必有一代之制。”坚决反对“用夏变夷”,即用汉文化取代党项民族文化的全盘汉化方针。

    他提出:“昔商鞅峻法而国霸,赵武胡服而兵强。国家表里山河,蕃汉杂处,好勇喜猎,日以兵马为务,非有礼乐诗书之气也。”

    “惟顺其性而教之功利,因其俗而严其刑赏,则民乐战征,习尚刚劲,可以制中国,驭戎夷,岂斤斤言礼义可敌哉。”

    李文钊对外公佩服得五体投地,在他的心中,一人兴邦,说的就是外公这样的人,可比齐之管仲,蜀之诸葛。

    立国后,外公就更忙了,元昊让他担任谟宁令之职,意思是天大王,是元昊身旁的主要谋士,主持政务不说,同时也是夏国的精神领袖。

    大庆元年,西夏文字造立,成十二卷,字形方整,笔画繁复。

    群臣上表称颂,元昊遂下令改元,将之尊为“国字”,强行在国内推广使用,规定“国中艺文诰牒,尽易蕃书”。

    在外交文书中,凡与宋朝的文书交往,采用汉蕃文并列,而与其它少数民族政权交往,则采用双方蕃文并列。

    之后外公的主要精力,放在了文化教育上。搜罗人才,教授蕃汉官僚子弟,使学成后量授官职。

    还督促各州设置蕃学,教育子民,外公也因此被西夏人亲切地称为“圣贤师”。

    这是堪比汉人孔子的功绩。

    可惜建国才五年,外公便因心力交瘁去世了。元昊“三临其丧”,痛哭不已:“何夺我股肱之速也!”

    赠富平侯。

    然后,政治风向慢慢开始转变。

    虽然野利氏的最后一个儿子、次子宁令哥继立为太子,但是大王为了巩固皇权,开始有意识的削弱野利家族等党项贵族的势力。

    很快,李元昊假借宋将种世衡的反间计,处决了野利遇乞和野利旺荣及全家,皇后失去了她在朝廷中最重要的支持者。

    野利兄弟被杀后,野利皇后不时向李元昊哭诉两人死得冤枉,李元昊也表示对自己轻率处死野利兄弟有些后悔,于是竭力寻访那次屠杀的幸存者。

    在大家的努力下,野利遇乞之妻子没藏氏被元昊找回,并接进宫中。

    然而没藏氏的出现,成为野利家族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是救命的稻草,而是压垮骆驼脊梁的稻草。

    作为野利家族的后代,作为前后太子的谋臣,李文钊的命运是注定了的。

    因此他逃了,逃入了野利家族颇有影响力的横山,拉起了一支自己的队伍,造起了西夏李家的反。

    没藏氏覆灭,谅祚上台,不但没有赦免李文钊,反而敦促边军加紧缉拿。

    李文钊因此被迫离开横山,来到更加混乱的六谷蕃势力范围。

    谅祚也知道,李文钊是野利家族的人,前后二太子的忠臣,自己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无道昏君和背夫之妇所生的野种。

    谅祚的存在,本身就是野利家族的耻辱。

    政治主张也不一样,李文钊继承外公的遗志,主张学习各族先进经验的同时,也要保持党项民族的独立性。

    谅祚的作为,在李文钊眼里,却是在狼性和奴性间反复,不是一个极端,就是另一个极端。

    完全丧失了一个独立民族应有的尊严,也因此丧失了与其它民族对话的资格,还有其它民族对党项人的信任。

    两人都不可能容忍对方。

    渭州秋收开始,那个探花小知州突然一改作风,开始整军肃边行动,缉拿间谍,侦骑四出。

    渭州周边诸番的态度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明显倒向了渭州。

    不过苏明润对自己的威胁并不大,小苏探花自己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生意归生意。

    然而最可恨的,是另一个宋人,一个宋朝的叛徒,西夏的幸进。

    他的出现,让自己在六谷蕃中的地利一下子便完全丧失——过去的巢谷,如今的家梁。

    这是一条阴险狡诈的走狗,更是一个无耻之徒。

    图干死后,其部落被梁屹多埋吞并,并将之赏赐给了家梁。

    家梁以正妻之礼接纳了图干的老婆,并且也以图干部落代言人自居,给妻家谋取了不少的好处。

    当然也立下了不少的功劳——同宋人的代理贸易,实际上就是这个家梁在主导。

    然而这些只是表象,这头恶狼的目光,其实早就盯上了自己。

    经过周密的侦查和部署,家梁掌握了李文钊的活动情况,然后带着图干部落和步跋子,发动了一次长途奔袭,一下子杀进了李文钊的秘密驻地。

    这是李文钊横行宋夏边境以来遭遇的最大一次打击,手下五百勇士,在战斗中损失殆尽,自己带着几十名忠心耿耿的部下突出重围,十几年心血凝聚,一旦化为乌有。

第四百零三章 朝堂的分析

    第四百零三章朝堂的分析

    一名手下走了过来:“公子,韩五快不行了。”

    李文钊摇了摇头,屡仆屡起十几年,这点打击,早就不在话下了。

    来到韩五身边,握住他的手:“哥哥,是我连累你了。”

    韩五摇头:“跟着公子,韩五……才成了人,一路走来,多活的每一天……都是……赚的。公子,韩五……谢你,只是没办法……再追随了……只恨……未见公子……得成大业……”

    再是铁石心肠,李文钊也俊目含泪,揽着他的肩膀,从他的腰上解下匕首:“一会儿灵魂脱了躯壳,哥哥就附到这匕首上。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带着大家回去,这一路走来的兄弟,我都会带着,去地斤泽找个地方……我们啦,就每天就看着海子,看着那蓝色的海子,蓝色的天,白色的云朵,白色的羊……”

    韩五轻轻皱了下眉头,然后又舒展开来,接着笑了。

    他的胸口,插上了那柄匕首。

    李文钊的眼泪终于下来了:“兄弟,黄泉路上,别走得太快,等着兄弟。”

    韩五死了,李文钊将他轻轻放下,将匕首擦拭干净,收入马上的囊中:“把哥哥埋了,转移吧,这里也不能待太久。”

    手下问道:“公子,我们去哪里?”

    李文钊皱着眉头:“给渭州小知州送去消息,告诉他,环庆那边只是烟雾。”

    “家梁这疯狗为什么这么急着咬人?那是因为谅祚就在天都山。”

    “然后啊,我们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坐山观虎斗。”

    手下迟疑道:“给宋人送消息?公子,我们可是西夏人,谅祚那些手下,是我们族人啊……”

    李文钊苦笑道:“捻纳,这是为了我们的生存。”

    “谅祚七万大军已经集结,我们只剩这三四十人,还有什么资格同情他?”

    “我也不是想让西夏大败,苏探花和种大,手里满打满算一万多正军,两万厢军,他们要是熬不过去,环庆延渭的六谷蕃也跟着完蛋了,到时候,我们才真的麻烦。”

    芭里捻纳点了点头:“还是公子考虑得周翔,那我去埋了韩五哥。”

    李文钊看着芭里捻纳的背影,目光变得无比深沉。

    ……

    赵曙接到薛向的军报,万年木讷的神情也有了一些紧张:“不是说引诱西夏人去渭州吗?为何战事在环庆发生?苏明润的谋略,是否真如相公们所言那般值得信任?”

    韩琦不由得翻起白眼,这大战还没有正式打,便准备寻找背锅侠了吗?

    于是躬身道:“陛下,苏明润也不是白起,李靖,在渭州一年,做得真的不错了。如果谅祚不寇渭州,能得到两年修养的时机,那也未尝不是好事。”

    赵曙说道:“两匹夏主的龙驹,怎么到达的渭州城,却也是蹊跷。”

    富弼说道:“渭州奏报,天马惊现渭州城北,是几个学宫少年最先发现,苏明润还想上报祥瑞,被薛向制止,查验后发现马臀上有西夏王室的印记,方知是夏主养在行宫的骏马。”

    欧阳修骂道:“苏明润此举实在是荒唐,居然说是我大宋官家仁厚政治清明,因此引得西夏马来朝!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他难道想做幸臣?”

    不由人都不敢吭声,你是铁头你厉害,这话这屋子里就你敢说。

    赵曙也有些尴尬,问道:“会不会是边将挑衅,企图激怒夏主,引兵交斗企图立功?

    富弼说道:“这事情应该不是苏油做的,后来天都山梁屹多埋来要马,苏油话没多说就还了回去,做事情还是老成的。”

    就连司马光都看不下去了:“派苏明润帅渭,当日里相公,参政,陛下,太后都在场,计议已定,就不当更迭。”

    “如今陕西大战未起,蔡挺尽聚集边户入保清野,戒诸寨不要出战。又命副使总管张玉率种谔锐师守之,已在柔远寨锉夏军锋锐。只要严守诸堡,料夏军不敢轻进。”

    富弼是枢密使,对陕西情形更加清楚:“蔡挺没有动用渭州军力,薛向的奏报中也没有请援,因此陛下无需过度担忧。”

    韩琦点头:“环庆出现的夏军,是夏将梁永能旗号。此人有名将之称,这次宣兵五万,却连一个防守薄弱的柔远寨都未能拿下,看来不过尔尔。”

    富弼躬身道:“陛下,相公,正如所说,名将带兵五万,却拿不下柔远寨,枢密院觉得,此事更应该警惕,恐怕其中有蹊跷。”

    韩琦问道:“你的意思,环庆之兵,不是西夏人的主力?”

    富弼皱着眉头:“不论如何,西夏人第一步棋已经下出来了。陕西奏报抵达京师,就算全程六百里加急,那也是六日之前的消息。”

    “环庆已经动了,主力也瞒不了太久,所以渭州是不是真正的主攻方向,很快就会见分晓。”

    赵曙恢复了木头人的表情:“如此,便再等等渭州的消息吧。”

    待到出得朝堂,富弼叫住了司马光:“大谏,苏油囤安寨之失,未见弹劾,足见大谏还是顾全大局的。”

    司马光从袖子里取出奏章:“不是没写,只是如今战事迫在眉睫,要是官家临阵起意,找借口换一个内官去替苏明润领军,陕西局面,怕是立刻就要糜烂。”

    说完自己也叹了一口气:“家中父老来信,说苏明润在渭州理政料民,的确是一把好手。今年渭州大收,与他导渠引水,招商开榷是分不开的。”

    “这份人才,实在是难得,不过功就是功,过就是过。”

    “我司马君实不会欺君,如果夏人真正寇渭,那才是苏明润最艰难的局面。”

    “能抵挡住,我的弹章上去,多半留中不报而已;可要是没挡住,数罪并罚下来,对他也不一定是好事。”

    “所以这奏章迟早要上去,胜了我不要他谢;败了也休得抱怨。一切,只在他自己作为。”

    说完对富弼一拱手,自行去了。

    富弼看着司马光倔强的背影,摇了摇头。

    韩琦来到他的身边:“如何?朝中君子,多欲举司马君实为相。”

    富弼没有说话,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

    天都山行宫,谅祚站在马厩前,看着照夜白和飒露紫。

    嵬名浪遇跪在旁边,两手抚在膝盖之上:“老臣有罪。”

    谅祚拿着大葫芦瓢,一边喂飒露紫,一边抚摸着它绸缎般的皮毛:“两匹马而已,不会因此责备皇叔的。”

    嵬名浪遇说道:“老臣还是惶愧无地,请兀卒解了老臣的军职,让老臣告老吧。”

    谅祚将瓢交给近侍,拍了拍手,扶起嵬名浪遇:“皇叔怎么能说这种话,临敌换将,乃兵家大忌,何况这事情本于皇叔无干,丢马的时候,你不是还在萧关视察吗。”

    两人缓步离开马厩,谅祚问道:“那个宋人先生,手段似乎不错。”

    嵬名浪遇说道:“根据老臣在渭州的探子最后送来的消息,那巢谷,啊不,家梁先生,所言句句皆实,其进献的炼钢和酒精之术,也的确得用。”

    “不过据屹多埋对渭州知州的试探,两人各执一词,那苏探花咬死不承认对不住朋友,反而说是家梁农户出身,自卑过重,将他的一片好心解读成了恶意。”

    谅祚笑了,意味深长的说道:“与李文钊一般,我自问没有哪里对不住他,他却因前辈之事,耿耿于怀无法自释,三番两次与我作对,除了自卑过重,还真没办法解释……”

第四百零四章 家粱的判断

    第四百零四章家粱的判断

    嵬名浪遇抱拳道:“李贼丧家之犬,亏负天恩,闻兀卒一道,立刻闻风远遁,怎么能比得上兀卒一根寒毛,此番失去巢穴侥幸逃脱,迟早也得授首!”

    谅祚点头:“听闻此役乃家梁主持?李文钊胆小如鼠,见机不妙远遁千里,剿了十几年,愣是势力越剿越大,此番遭受灭顶之灾,看来那家梁倒的确是个人才。”

    嵬名浪遇说道:“家梁智计算是不错,八个字点到了李文钊的死穴上。”

    谅祚问道:“哪八个字?”

    嵬名浪遇笑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家先生组织六谷蕃中小部落与渭州贸易,我们出盐,许以两成之利,如今天都山周边熟蛮,尽数归于我西夏旗下,不过表面上还是对大宋中心耿耿,除了得到渭州的财货,蕃人的效忠,更重要的是搞来了不少情报,。”

    谅祚说道:“的确是个人才。”

    嵬名浪遇说道:“本来我还有些怀疑他是李文钊的探子,如今看来,却也不是。几次差事,都办得尽心。”

    谅祚说道:“既然尽心,那就该赏的赏,该封得封,如今他退路已断,除了效力再无它途,这种人,好用。”

    嵬名浪遇点头道:“是。”

    这时候梁屹多埋进来了:“家先生回来了,兀卒,是否宣见?”

    谅祚摆手:“一个新投的宋人而已,要见早就见了,你们自去料理吧。我一会儿去骑马。”

    梁屹多埋答应道:“是,库里还有几支上等的玉竹鞭子,一会儿我就给兀卒送来。”

    ……

    巢谷,不,如今的家梁,正从大道上行来,到得寨子门口,与随行的百夫长拱手道:“每次出了固原,都是都头来接应,实在是有劳了。”

    说完偷偷塞了一瓶酒过去,低声道:“还有几瓶零散烈酒,不入数的,算是家梁的一点小意思,哥哥散班后到兄弟帐里来取。”

    那队长笑道:“多谢了,还是兄弟够意思,每次都想得到当哥哥的。”

    巢谷笑了:“不过可别当班时候给闻到了,御围内六班直那帮贵人娃子,别说兄弟这泥涂里苟活的人物,便是哥哥也得小心。”

    那队长点头:“也是,兀卒是侍卫亲军,哥哥想当个负瞻都不够资格。”

    两人在宫门外边的大营分手,巢谷这才对身边的商队说道:“卸货吧,大家辛苦,入仓之后早点休息。”

    来到梁屹多埋帐内:“都管,家梁前来交卸差事。”

    梁屹多埋说道:“先生辛苦,这趟如何?”

    巢谷说道:“情形不对,我只出了两成青盐,剩下的,都带回来了。”

    梁屹多埋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为何?那这趟不是亏了?!”

    巢谷神色淡然,拱手道:“生意最近做不得了。不过这趟差事,其实吧……也不算亏。”

    梁屹多埋问道:“为何?”

    巢谷说道:“事有反常即为妖,按道理说,兀卒到来后,周边蕃人不敢轻举妄动,渭州城中,应该有一次盐价波动才对。”

    梁屹多埋点头:“正是,因此才让你再去一趟,挣大钱嘛!你怎么还给带回来了……嗨,你叫我如何说你是好?!”

    巢谷拱手道:“都管,所谓生意,只是种盐户,为大白高国刺探情报,才是真正重要的一面。主次不可颠倒。”

    “如果我们的行为,与周围夷人的行为有差,这不是等于将我们暴露在苏明润眼皮子底下吗?”

    “还有一件事情需要禀报都管,这趟入渭州城,发现城内的盐价,并无波动,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苏明润早有准备。”

    “都管,既然渭州经济上有备,那军事上呢?苏明润上任之日起便诸多蹊跷,我怀疑他有一个巨大的圈套,大意不得啊。”

    梁屹多埋问道:“你觉得,会是怎样的圈套?”

    巢谷沉吟了半晌:“我认为,局眼肯定是我们都轻视了的地方,想来想去,只有一处——囤安寨。”

    梁屹多埋摇头:“关于囤安寨的消息绝对准确,为此我们付出了重大代价,渭州城军事推官任勇,为了送出囤安寨无水的消息,被按察司拿了,人头就挂在渭州城头。”

    说完一捶几案:“我只恨不能杀入渭州,杀了苏明润祭奠勇士,岂能疑我大白高国忠勇之士,用性命换得的情报?!”

    巢谷丝毫不惧:“都管,用间的手法之中,有一种叫反间。有没有这种可能,那苏明润早就掌握了任勇的间谍活动,然后故意将假情报让其知晓,待其传出之后,才将之擒获?苏明润的狡诈阴险,不可不防啊……”

    梁屹多埋说道:“先生,你是不是对苏明润估计过高了?好吧,就算其有孔明之智,整个渭州,有多少可用之兵?三万人顶天了吧?”

    “宋军的三万人中,两万乡勇,一万正兵,好吧就算三万都是正兵,那又如何?”

    巢谷竟然涌起了一种无言以对的感觉:“都管,兵法有云,未虑胜,先虑败。渭州今年丰稔,加上开榷之利,财富积累非常迅速。可为何如此丰厚的地区,没有重兵守卫?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合理!”

    说完用茶杯在几案上摆出几个山头,然后解下腰带,大致摆出一道河流的走势:“都管,天都山到镇戎军一百五十里,两者之间的中间位置,有一处峡口,叫石门峡。请都管一定建议兀卒,留出精锐镇守此处。确保大军无后顾之忧。”

    梁屹多埋哈哈大笑:“这就是你们宋人打战的法子吧?未虑胜先虑败?若然如此,神武皇帝从地斤泽逃脱后还起什么家?早早听从宋朝太宗皇帝之命迁入汴梁,哪里还有我大白高国的存在?”

    巢谷急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当年的党项,就是一个一无所有的赌徒,可如今还是那样吗?如今的夏国,坐拥二十六州,洵然为大国,传历数地而至今,敢于宋朝辽国争胜!岂可将国运系于一战?!”

    梁屹多埋说道:“家先生,你布置剿灭李文钊,筹划得当料事入神,可怎么面对苏明润一介小儿,便如此缩手缩脚?苏明润我也见过,不过一介文弱书生,终不是行雷布雨的神灵!”

    巢谷站起身来,在帐中焦急地来回踱步:“明公不信我,那我便根据苏明润的性格,推断一下接下来他的动作如何?”

    “从石门峡开始,渭州军绝对不会拼死抵抗,宁平,九羊,定川,高平诸寨,绝对是抵抗一阵,便即撤走,层层阻滞我军,然后在这里!”

    说完一指桌上的囤安寨,陇关,镇戎军三角地带:“他绝对会将重兵摆在这里,与我军决战。我请与明公约定,如果战局最后演变成了这样,就请让我先行撤回,召集蕃人守护后路。”

    梁屹多埋一摆桌子,怒道:“放肆!你是说我军此战注定要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