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全文阅读 第42分节

第四百零五章 环庆

    第四百零五章环庆

    就听账外一声轻咳,帘子掀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瞥了一眼几案上粗劣的地形图,那年轻人说道:“你就是家梁?”

    巢谷赶紧跪拜:“小人家梁,叩见大白高国国主。”

    谅祚笑道:“怎么看出来的?”

    巢谷赔笑道:“帐外负瞻和看守军士一直没有出声询问,自然是国主亲临了。”

    谅祚拿起桌上的腰带观瞧,嘴里说道:“你们两人的争执我都听见了,家先生,甚有见识。”

    巢谷连称不敢,说道:“我也是为了大军安危考虑。”

    谅祚说道:“这样,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说完拿腰带对折起来,一指几案上石门峡口的位置:“狮子搏兔,也当用全力,大军自是要上前线的。既然先生如此看重这里,便请先生召集熟蛮,镇守此处如何?”

    巢谷大喜拜倒:“多谢国主信任,家梁定然鞠躬尽瘁!”

    反倒是梁屹多埋有些不忿:“兀卒……”

    谅祚挥手制止了他:“家先生句句忠言,你怎么不听呢?就算不听,也可以转告于我,由我决断嘛!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说完转身对扶起巢谷,软语谆谆:“汉人有一句谚语,忠言逆耳利于行,毒药苦口利于病。我虽然年轻,也不是听不进谏言之人。”

    “先生新附,不急于建立事功,却处处为夏国着想。你受上司之托奔波千里送银之事,我也听说了。急人之难忠人之事,果然是敦厚之人。”

    “因此我信得过先生,那里便交付与你了。”

    巢谷感激涕零,再次拜倒:“家梁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报答兀卒这份信任!”

    ……

    渭州城,四通商号,王韶送来了一张单子。

    与西夏人的交易非常复杂,是四通商号特备的货品,并没有出现在渭州的榷市的账册之上。

    严格说起来,这是走私。走私的前台人物是程三,中间人是王韶,下家是巢谷。

    幕后大黑手,自然就是苏油了。

    王韶的代号是唐四郎,渭州地下黑市上有一项传言,陕西有个遮奢人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存在,但是谁都没见过这人。

    所有交易,都是通过消息进行,只要你放出你想要什么货的消息,自然就会有人找上门来,同你完成交易。

    种谊拿着一张货单冲了进来:“小鼠哥,这次的货单里有象骨镇纸!”

    苏辐对外是四通商号的财务管勾,其实还担任这渭州听风阁的主事。

    接到王韶送来的单子,看了单子上的日期,然后开始从书架上寻书。

    《诗经》《尚书》《易》《礼记》《春秋》,单子上的交割日期是九号,那就是《礼记》了。

    单子上第一项,金丝簪五十支。合计蜀钞三百二十一贯文。

    翻到第五页,“君子曰:‘礼乐不可斯须去身,致乐以治心,则易直子谅之心油然生矣。”

    第二十一个字,“谅”。

    苏辐在白纸上写下这个字,顿时更加认真起来。

    第三项,暗花红锦缂丝衣领三十四件。合计蜀钞一百零一贯文。

    找到了,“作淫声,异服,奇技,奇器以疑众,杀。”

    又在纸上写下一个“作”字,苏辐的心顿时砰砰乱跳,大情报!

    这是苏油和巢谷商定的沟通方式,这样的沟通方式很多,这只是其中一项。

    以几项不惹人注意的小商品作为标识,这样的交割单,表示含有情报信息。

    交割单上,以日期确定五本书,五日一个循环,逢单日则数双数行货品,逢双日则数单数行货品。

    商品数表示页号,价格尾数表示字的位置。

    渭州的商品非常多,价格有零有整,那些零头,巢谷作为图干部的利益分配出去,最后到西夏人那里还是整数,谁也看不出什么来。

    两人还约定,以永春露作为消息传递的结束,永春露之后的,就是无效信息了。

    很快消息出来了,“谅祚,天都山,军七万”。

    苏油如今已经常驻镇戎军,和种诂呆在一起,地图和沙盘,已经转移到了镇戎军白虎堂厅上。

    消息送到时,苏油和种诂正在研究渭州形势,打开字条看了,苏油将消息递给种诂:“天字一号细作传来的消息。”

    种诂打开一看:“天字第一号,到底谁啊?”

    苏油拿手指头捅了捅天上:“知他身份的,除了我,还有个颖王,你确定想知道?”

    种诂立刻摆手:“别别别!不想知道!”

    然后才说起正事儿:“结合蕃部送来的情报,渭州是西夏人的主攻方向无疑。”

    苏油问道:“那个李文钊可用?”

    种诂摇头:“别想多了,他可是对西夏最死忠的那种人,不过他忠于自己的族群,不是忠于王室。”

    苏油喟然道:“惭愧,人家才是历史的先行者啊……”

    种诂摇头:“目无君上,乱臣贼子!”

    苏油无语:“火烧眉毛了,改时间再说这个……那就上报薛公,告诉他渭州是敌军主力所在,可以命五郎适时出击,在环庆对梁永能部实施反击!”

    “通知囤安,控鹤,泸州,夔州四部,开始按预定计划展开行动,侦骑放到固原外百里,必须抵达石门峡口外围。”

    “确定主力在此,我们便无需再等待,先行出兵。镇戎军和泸,夔,控鹤三部,先行抢夺和巩固九羊,定川,高平,三川诸寨,层层狙击敌军。”

    “囤安军,一人双骑,在石门峡口外三十里谷中,先打一场伏击,吃掉西夏前锋一部,激怒谅祚来攻!”

    种诂对苏油佩服不已,但是又有些担心:“明润,我军主动出击,会不会惹来朝堂非议?”

    苏油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种诂起身行礼:“末将遵命!”

    苏油翻起白眼:“好你个种大郎,其实这就是你的想法吧?非得要从我嘴里说出来,你再来个遵命。”

    种诂嘿嘿笑道:“我就是个武人措大,朝廷责怪下来,先有探花这样的大个顶着……诶明润我跟你说,这种感觉真好!要是朝廷的以文制武都是你这样的,这制度,军爷我也认了!”

    苏油说道:“等到军队部署完毕,通知老薛,渭州城中即刻实施军管。”

    “下蕃军前年才服了军役,暂时不能动。”说完将指挥棒往沙盘上一扔:“大计划你清楚,从现在起,你就是主将,渭州所有军力,归你调度。”

    “八郎跟我去囤安寨,我们目前只负责管理后勤,之后负责镇守寨子。其余的,交给你了!”

    种诂抱拳:“渭帅放心,末将定然不辱使命!”

    ……

    战争的车轮一旦运转起来,很多事情就不再以人力意志为转移了。

    环州和庆州,薛向还是祭出了老办法,在寨堡外挖出壕沟,坚决不出战,抗击着梁永能的一**冲击。

    双方将领的智慧,不时爆发出亮点。

    梁永能不是善辈,刚刚出兵,环州熟羌,协助防守大顺城的思顺就举族出降,给环庆防守战带来极大的危机。

    不是事先安排好的,苏油信都不信。

    为了缓解大顺城危机,薛向动用了商州新送到的铁蒺藜,将之连夜撒在梁永能大军准备度过的那段河道水下。

    梁永能命骑兵渡水时,多被蒺藜所绊,军士皆惊呼有神。

    蔡挺则宣言思顺将复归,整修了思顺在大顺城的官舍,出兵西向,作出接应思顺返回的姿态。

    梁永能果然因此怀疑思顺,将其毒死,放弃大顺城,转攻柔远寨。

    转军过程中,副使张玉趁夜袭营,给了西夏军不小的打击。

    柔远城地势狭小,处境险恶,然而薛向早就料到那里才是梁永能真正的主攻方向,安排在那里的是种家最好战的老五——种谔。

    种谔命近边熟户入保清野,遍挖壕沟,命各寨不得迎战,摆出一副弱鸡的模样。

    然后在壕沟中埋伏了一支弩队。

    大战三日后,梁永能受不了了,弱鸡怎么能坚持这么久?

    于是亲自上阵督战,结果差点被埋伏的强弩直接做掉。

    最后双方手段使尽,都奈何不得对方,环庆态势进入相持阶段。

第四百零六章 外快

    第四百零六章外快

    “为什么我不能去?!”石薇生平第一次对着苏油发火。

    石薇在渭州乡间影响颇大,如今带着工作队发动乡勇,保证后勤运输,收集物资,转移人员和财产,组织外围乡里互保。

    听说苏油要去囤安寨,石薇便闹着要跟去。

    苏油耐心解释道:“薇儿别任性,工作队的动员能力,少了你起码降低五成,打战打的就是后勤,你负责最重要的一环,怎么能跟我一起去?”

    石薇说道:“我不放心你,谁保护你?”

    苏油说道:“我又不上阵,比玉奴还乖,哪里需要保护?而且如今我们的军力,比刚出来时又自不同。囤安寨防守严密,外围还有诸多堡寨,谅祚能不能敲破乌龟壳还两说呢。”

    石薇噗嗤一声笑了,但是笑过还是有些不开心,最后逼得苏油拿出了杀手锏——薇儿啊,你都没有编制呢。

    这是实话,人家阿囤弥是将军,虽然是羁縻的,但是也是编制。

    阿囤弥接口:“编制多简单,我辟薇儿做幕僚,当我的中郎将!”

    苏油翻着白眼:“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吧?你们俩就老实待在后方!连元贞小鼠他们都一样,想出力,哪里不能出力?!”

    石薇将包包取下来:“那你戴上这个。”

    苏油又给石薇挂了回去:“傻丫头,我又不上阵,这个真没用;等到敌人都杀到我面前了,这个也扛不住啊,还是你留着吧。”

    石薇到底还是听话:“那你小心。”

    苏油点点头:“你也是。”

    八月十五,治平元年中秋,苏油带着囤安军和控鹤军进驻了囤安寨。

    接着,木叶蛮在阿囤炽火的带领下抢占了最远的九羊寨。

    乞第龙山,田守忠,阿囤烈,带领泸州蛮和囤安军,整装待发,准备西夏斥候被清理后,摸向石门峡……

    石门峡到镇戎军之间的山川草原,成了宋夏两军侦骑比拼高下的场所。

    王文郁带着两个军士,一人三马,在松林中缓缓前进。

    他的马上只有两囊箭,一张弓,还有一把工兵铲。

    剩下两匹马上,是干粮,备用弓箭,帐篷和刀枪。

    苏油仿夏军军制在斥候中进行改革,以三人为一“抄”,作为最小作战单位。

    和别的斥候小队负责侦查不同,王文郁是另一种斥候,专门负责剿灭对方斥候的斥候。

    王文郁觉得自己有些飘,三个人,三百支箭,什么时候老子这么有钱了啊……

    王文郁觉得自己很缺钱,比起囤安军跟控鹤军那帮子杀才,自家新妇还在卖葫芦鸡,太掉面儿了。

    甩手给新妇一个存折,然后一句我打仗你管账,他也想这样干,可是跟随小恩公的时间太短,底子太薄。

    所以他背着媳妇报名加入了非常危险的斥候,就是为了这份比一般军职多太多的补贴。

    这一抄三人中,一个是囤安军夷人龙多,一个是陕西本土乡弓手祈大胜。

    这三个人是奇葩组合,囤安寨里崇尚跋山涉水短兵相接,不少士兵拿到长刀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护手去掉,换成一个和刀柄一样粗细的铜环,表示不格不挡以命搏命。

    苏油虽然三令五申一再严命,无奈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二林长刀是能够拆装的,士兵们平时将护手做成皮带上的装饰,知道要来检查,临时将护手换上去,检查队一走,继续如故。

    躲在后面发箭施弩,囤安军表示那是控鹤军的事情,我们不屑为之。

    龙多是个例外,这娃手臂很长,比例异于常人,被郭隆发现后,说是好苗子重点培养,平日里在控鹤军里的日子比在二林部还长,如今已经练得手臂都已经畸形了。

    知道王文郁能左右开弓,便屁颠屁颠地跟来想学左手箭。

    祈大胜则是老兵,额头上刺着字。

    斥候也需要本地人带路,因此苏油便招纳了一批老乡勇作为向导。

    苏油的部下,那待遇太丰厚了,正军中都有不少人想过来,种诂还和苏油大吵了一场,最后决定只用退役老军,而且经过考核弓马娴熟的那种。

    祈大胜的弓不咋地,不过马术精良,本身就是兽医出身,因为治好了阿囤弥的马,被吸收入军中,也是属于底子薄那种,跟着王文郁出来挣外快的。

    不过一入草原,祈大胜的价值就体现出来了。

    首先他将自己这一抄的九匹马,换了蹄铁,就是厚薄不均新旧不一的那种。

    王文郁搞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制式蹄铁要弄成这样,祈大胜悄悄告诉王文郁,西夏人的马蹄铁就是这德性,因此他们弄成这样,便可以伪装成西夏人的踪迹,不会被西夏斥候给坠上。

    然后自己还可以跟踪这样的蹄印,找到西夏斥候,接下来就由王大郎和龙多表演神箭了,他负责追西夏人的马,然后回来割耳朵。

    探花郎一匹马奖三十贯,一个人才五贯,马比人贵多了。

    越是深入北方,风险越大,收获却越是丰厚。

    三人坠上了一支小队,已经跟踪了五日了。

    眼看踪迹即将出松林,三人下马,让龙多看守,王文郁和祈大胜两人摸到松林边探看。

    山坡下是一片草场,秋草正盛,远处三里外一道蜿蜒的溪流,水边灌木丛里有一道炊烟。

    王文郁从怀里摸出一个铜筒,扯开来朝山下观望。

    祈大胜在一边热:“大郎,给我也瞅瞅。”

    王文郁将望远镜丢给他:“可惜这玩意儿说是奖励,直娘贼的又不能卖钱,听说值好几百贯呢!狗屁的奖励!”

    祈大胜拿望远镜瞅着山下:“装!你特娘的就装!听说整个镇戎军就小隐君手里有一个,探花郎的奖赏可真是大方。”

    说完将望远镜偏了一点方向:“好使,真好使!不对啊……”

    王文郁问道:“怎么不对?”

    祈大胜说道:“怎么光见烟跟马,不见人?”

    王文郁说道:“要不我下去探探?”

    祈大胜说道:“大郎你趴下来,横着趴我前边。”

    王文郁依言趴下:“老祈你干啥?”

    祈大胜将望远镜放在王文郁屁股上,一边观察下方形势,嘴里一边喃喃说道:“这下稳了。不着急……当斥候,最需要的就是耐心……我们不着急,有了这好东西……慢慢看……总要给他看出蹊跷来……诶!你看着不就来了!”

    王文郁扭头看着山下:“你都看着啥了?”

    祈大胜继续喃喃自语:“找到一个了,草里边蹲着呢……继续找啊……狗日的给咱们下套呢……一,二,三……大郎我们撤吧……”

    “啥?”王文郁说道:“我们可是跟了五天!”

    祈大胜眼睛还粘在目镜上:“惹不起……有三抄九个人呢……这是故意烧烟,等着人上钩……大郎你来看吧,都在那烟南边百步的草丛里边猫着呢。”

    王文郁将望远镜接过来观察了一下:“真贼!这是给老子们下套!”

    祈大胜说道:“九打三,不对,应该算打二,我跟你们比不算兵……大郎,干不过的,撤吧。”

第四百零七章 三打九

    第四百零七章三打九

    两人退回林子,王文郁有些丧气:“多娃,撤!下头是陷阱,九个人等着打咱哥仨牙祭呢!”

    龙多听两人讲完形势,连连摆手:“别呀……他们虽然人多,可不知道已经被我们看破,这笔生意我觉得可以做啊!”

    王文郁本来也舍不得几天的辛苦,一听顿时大喜,抽出匕首在地上画了个粗略的地图,又摆了几块石头表示炊烟和埋伏的人,对龙多招手:“说来听听!”

    龙多接过匕首,对着伏击圈最外围的两个石子:“一会儿王大哥你就骑马摸过去,摸到他们伏击圈的外围,干掉这最外面的两个。”

    “你是两石八斗的强弓,加上我们的箭好,只有我们射他们,没有他们射我们的份是吧?”

    “接下来他们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徒步冲锋,一条是回去取马,然后回来追击王大哥。”

    “要是徒步冲锋那就是送死,王大哥可以放他们的风筝。因此多半还是要回去取马,那样的话王大哥你可以追上去,争取再干掉一两个。”

    “注意保持距离,等他们开始追击,你便将他们往松林这边引。”

    “这里,一会儿你在山上看着,我和祈老哥摸下去拉几条拦马的藤索。”

    “你回来的时候,在这里记得跑之字避开绳子,等到追兵被绊倒,我们三人一起发动,先做掉还在马上的,剩下的就好收拾了。”

    王文郁觉得这法子完全可行:“老祈,干不干?”

    祈大胜拍了龙多脑袋一巴掌:“这他娘就是个猴精!绳子没带够,走,去林子深处割藤子去!”

    王文郁在松林边上用望远镜监视下方动静,祈大胜和龙多割好了藤,又砍了些树枝做钉子,摸去山腰设置绊马索去了。

    前前后后弄了一个多时辰,日头已经偏西。

    估摸着下边快要失去耐心了,王文郁才挑了最好一匹马,备了两囊长箭,出了松林,慢慢朝山下行去。

    一步三停,故意骑得非常谨慎,但是还是渐渐挨近了伏击圈。

    走到伏击圈外八十步的位置,王文郁勒马停下,取下同州硬弓,抽出长箭搭上,故作迟疑地检查周围。

    突然,王文郁轻舒猿臂,满引长弓,撒手释弦,长箭入电光一般没入前方一处草丛。

    接着又是连珠三箭,两处草丛中几乎同时发出惨呼之声。

    动作太快了,因为王文郁的箭囊,是经过苏油改装的制式箭囊。

    箭囊体积很小,箭头插入并不深,只是靠多层皮革的挤压力量,可以将箭牢牢夹住在箭囊里,即使骑马狂奔都非常稳当,而且取箭只需要拔出小小一段距离。

    别小看这节约出来的短短几十厘米的长度,这就涉及到大动作和小动作的问题,速度快了不止一倍。

    这是后世蒙古人纵横天下的装备——挤压式箭囊。

    伏击圈里的人完全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不由得大吃一惊,计谋被识破,当然要做出反应,其中两人站起来胡乱射击企图阻击王文郁,剩下五人转身狂奔,准备去水边取马。

    王文郁骑在马上居高临下,西夏人的弓力弱,这么远只能进行抛射,完全没什么准头,基本构不成威胁。

    等到五个西夏人带着马一起杀回来的时候,他们那两位同伴的马已经用不上了。

    一个胸口中箭,一个脖子被射了个对穿。

    转眼西夏人追近到一百五十步,王文郁拨马就朝山坡上跑去。

    九个人伏击一个人,转眼损失了小一半,西夏人当然狂怒,嘴里发出古怪的呐喊声,散开成扇形,对王文郁狂追不舍。

    快到坡顶松林的时候,王文郁折出两个之字,转眼就又被西夏人追近到百步之内。

    两支羽箭从王文郁身边飞过,一支钉到了前边的松树上,一支没入了松林。

    然而这已经是西夏人最后的攻击了,他们还没有来得及狂喜,接着就一头扎进了陷阱,王文郁接着就听见身后战马的嘶鸣声,追兵惊惶的呼叫声,重物狠狠的撞击声,惨呼声,混乱地交织成一片。

    两棵大松树背后,羽箭飞出,两个侥幸躲过绊马索,尚自惊魂未定的西夏人,正好迎上了好整以暇射过来的两箭。

    两个完美的靶子跌落马下后,局面到此完全翻转,王文郁勒转码头,向摔得七荤八素的剩下三人迎了上去。

    一个被压在马下无法还没来得及从马蹬中脱出脚来,便被王文郁一箭结果了性命,剩下一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是摔断了脊椎折了脖子,就是被摔得昏迷了过去。

    剩下一人依旧悍勇,知道自己无法幸免,仍然拔出长刀,狂呼着向王文郁发起冲击。

    王文郁懒得与他纠缠,抬手就是一箭,和松林里再次射出的两箭一起飞向了那人。

    最后一名西夏汉子终于倒下了,大腿,胸口,左眼同时中箭,一支弹飞,两支箭羽继续微微颤动。

    林子里的两人跑了出来,龙多一边跑一边喊:“你们俩怎么回事儿?这时候该抓活的呀!”

    王文郁和祈大胜不由得面面相觑,靠,三打九这么紧张,最后完全忘了留手这茬了!

    祈大胜上手在龙多后脑勺上就来了一巴掌:“狗日的眉山脑子就是转得快!”

    龙多嚷嚷:“我是二林的,不是眉山的!说了多少次你们总是记不住!”

    这把收获颇丰,三个人干掉九个西夏斥候。

    和王文郁三人组一样,西夏人也将补给藏在了一处隐秘所在,那里肯定还有九匹马,不少物资。

    最后一个倒下的西夏人估计是什长之类,祈大胜的一箭被崩飞,是这人衣服里边套着一件板甲。

    板甲下方有个握手一样的瘊子,祈大胜对王文郁说道:“大郎,这就是瘊子甲了吧?”

    王文郁敲了敲板甲,丢给龙多:“穿上。”

    龙多丢给祈大胜:“我们二林部有冲压的,我嫌累赘,再说遇到王大哥这样的弓手,一样没用。”

    王文郁眼睛都瞪大了:“你小子不早说?!回去穿上,然后给我和老祈一人弄一副!你还是童子鸡,命最要紧!”

    龙多又在那什长身上翻出来一个香囊,是汉人的绣法:“呸!不知道祸害了哪家姑娘!”

    王文郁摇头:“不是,你看他的内衣,这汉子有个汉人婆娘。”

    将香囊塞进汉子内衣,拍了拍龙多的肩膀:“将军器收拢一下,这东西就算了,有了这个,死得也有个念想。”

    三人将尸体拖入松林之中,割下耳朵,又沿着小溪上行了一段,找到另外九匹马,重新摆开警戒队形,向渭州方向行去。

    快到下午,一支马队迎面过来,为首之人正是田守忠:“哈?!王大郎?!这把可算是发了啊!前头情况咋样?”

    王文郁拱手:“参见将军,前方三十里,都被我们料理干净了,五十里外方有些小蚂蚱。我还要回去缴令,不耽误将军行军了。”

    田守忠笑道:“你可悠着点,别回家后新妇不让你上床,活活憋死。”

    王文郁反骂道:“俺家娘子温柔贤淑,不似你们夷人婆娘那么跋扈泼辣!”

    田守忠哈哈大笑:“好!有种,这话我记下,改天禀告在藜将军!”

第四百零八章 折锐

    第四百零八章折锐

    天都山大营。

    宋军的动作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谁都没有料到,宋人竟然有胆子主动出击到镇戎军以北近百里。

    巢谷曾经建议过的石门峡口,地理位置一下子凸显了出来,梁屹多埋手指军图:“兀卒,宋人的目标,肯定是这里!”

    梁格嵬说道:“石门峡过于逼促,过得石门峡后,大军才能展开。如果这里被宋军守住,我们的进军就有大麻烦。”

    嵬名浪遇焦急地说道:“兀卒,事不宜迟,老臣这就带精锐突行,抢在宋军之前拿下石门!”

    梁格嵬当然要抢功:“兀卒,这事儿交给我!”

    谅祚凝神看着军图,腮帮子上的肌肉一鼓一鼓:“宋人竟然敢主动出击?梁都管,立刻带骑军出发,不但要守稳石门,还要打掉宋军的嚣张气焰!”

    说完对嵬名浪遇说道:“皇叔乃我朝重臣,身份贵重,岂可率轻军冒险?头阵还是交给马军前锋吧。就是事情这节骨眼上,让人难受啊……”

    的确难受,西夏人野战的战法,从大战略来说,基本采用围点打援。

    从战术上来说,一般先利用机动优势,围住一部宋军,派奴隶军和仆从军上前,消耗掉敌方大量的矢石,接着铁鹞子冲破防守阵势,驱逐宋军到绝地,最后抓紧时间吃掉,再转头消灭援军。

    或者先用次要兵力防止被围宋军突围,收拾完援军再回来吃掉。

    嵬名浪遇提出另一种可能:“兀卒,我们能否走三川口旧路?”

    梁格嵬反对:“三川口旧路有侥幸因素,如果当年朱观不入笼洛川,之后任福不入好水川,两人倚赖六盘山防守,我军战果不会如此之大。”

    谅祚点头:“当年景宗是以攻为守,宋将骄横,故而被引入陷阱;如今态势已然反转,此次宋兵前出,也有几分当年战事的味道。”

    “宋军二十年经营,六盘山西线,堡寨纵横,已然不同于当年。苏明润也不是当年徒知悍勇的宋将,狡黠怯懦,必然诱不出来的。”

    嵬名浪遇也无奈点头:“那就还是按照原定计划,稍微改一下发军先后。”

    谅祚终于下了决心:“对,轻骑先发,抢夺石门,后军三日之内,必须拔寨,如有迁延,斩!”

    ……

    梁格嵬率领六千轻骑,气势汹汹地扑向石门。

    一人三马,狂飙百里,黎明时分终于穿过了石门峡。

    正要招呼部队歇马安营,就见前面烟尘大起,地平线上出现了约莫三千人的骑兵部队。

    梁格嵬抽出青锋剑:“杀!”

    六千骑兵从梁格嵬身侧冲出:“杀!”

    来人正是田守忠,一看这情形,拨马便回:“撤!”

    西夏骑兵追出了十里,不过这批宋军与以往不同,他们也有马。

    先前百里狂奔,所以很快西夏骑兵的马便乏力了,速度越来越慢。

    梁格嵬见状,鸣金让自己的队伍回来。

    然而就在这时,三千宋军饶了一个大圈,又转了回来。

    现在轮到田守忠嚣张了,抽出治平骑刀,前指冲锋:“为了铜鼓!冲啊!”

    三千木叶蛮顿时如同打了鸡血:“杀!”

    西夏人毕竟久经战阵,一名老将拨马,与一千疲敝骑兵抵挡田守忠的攻势,剩下的西夏军集结成阵,继续向峡口驰去。

    梁格嵬的心在滴血,他知道那断后的一千骑兵完了。

    然而气势已颓,如今的要务,是守住石门峡不失,虽然脸色铁青,也不得不回军防守。

    高速行进的宋军很快咬上了断后的西夏人,骑军突入,刀光曜日。

    双方人马狠狠撞击到一起,接着就是刀光血光惨呼不绝,无数人马翻倒在地,再也没有起来。

    清一色的骑刀挥舞,相比西夏人的战刀,骨朵,铁锏……各种五花八门长短不一的武器,威力是不言而喻的。

    一名西夏骑军刚刚掉转马头,就见到明晃晃的骑刀朝自己劈来。

    伸出铁锏抵挡,“铛”的一声,火星四溅,战马转眼冲了过去。

    第二柄骑刀再至,这次西夏军士已然备好了应手,准备拨偏刀锋,然后让对手自己撞到自己的锏头上。

    宋军的骑战,动作僵化,还是不够看!

    然而又是“铛”的一声过后,铁锏竟然断作了两截!

    还是错马而过,但是这次刀光在西夏人身侧一没,然后带着一溜血光闪出。

    西夏人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身侧的巨大口子,不甘地跌落马下。

    “好器械!”这是他最后的想法。

    仅仅一波冲击,仓促疲惫的西夏人就被削掉了四分之一。

    那名老将将头盔掷下:“死战!不能让宋人冲过去!跑起来!跑起来!”

    如果从天空俯瞰,地面上就如同两只短蛇在搏斗,不过一大一小,一快一慢,相互想咬着对方的尾巴。

    最后小蛇筋疲力尽了,只好蜷缩起来,被外围的大蛇越削越小。

    老将脸上身上都是血污,手上的青锋剑已经断了一截,如今只剩下五十来人。

    马已经不能骑了,众人围成一个圆阵,做最后的抵抗。

    这一幕,与当年的好水川如出一辙。

    老将白发散乱,状若疯虎:“宋将!可敢与老夫独战?”

    “老憨包!”田守忠一撇嘴,再次举起骑刀:“为了铜鼓,弟兄们冲啊!”

    梁格嵬在峡口高处,眼看着千夫长被宋军纵马撞倒,踏过,再无声息。

    前方偌大的修罗场,在残阳下是那么的血腥与苍凉。

    两千宋军嚣张地在自己前方组成防御阵型,距离正好可以实现一次冲锋,嚣张跋扈,似乎料定自己不敢出战。

    剩下的那些,则开始打扫战场,救助受伤的战友,收拢失散的马匹,最后整支队伍朝南方缓缓退去,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留给他的,是草原上一千西夏骑军的尸体。

    梁格嵬手脚冰凉,但是如今的他顾不上担心前锋折锐的罪过,赶紧组织安营扎寨,同时派出斥候进行侦测。

    一夜的疯狂搭建和担惊受怕,黎明时分,一个粗糙的营寨勉强在石门峡口建立了起来。

    晨雾消散,阳光重新出现在地平线上,但是斥候一个也没有回来。

    那帮宋军没有退走!他们就在前方不远!

    很快就有宋军出现,马后边拖着昨夜被俘虏的斥候,似乎在炫耀一般,从大营前方驰行而过。

    这支军队,不同于六谷蕃人,也不同于宋地汉人,他们得势的时候,嚣张,闹腾,狂妄,残忍。

    就像是一群披着皮甲骑着马的猴子,不是一般的讨厌。

    一名骑兵手里举着一支长长的竹竿,竹竿削尖的梢头上,插着昨日覆没的老千夫长的人头。

    骑军将人头插在了西夏营寨的前方,还是一次冲锋能够抵达的尽头。

    俘虏们赤身**一丝不挂,很快,一名俘虏被拖倒了。

    一名骑兵嚣张的狂笑着奔至,一刀切断了拖着他的绳子。

    拖人的骑兵顿时破口大骂,拔出骑刀掉头。

    然而刚刚那名骑兵却毫不理会,狂笑着看俘虏翻身起来奔逃,然后策马赶上,恰恰在另一名骑兵赶到之前,将俘虏一刀砍倒。

    结束了这场残忍的游戏,两名骑兵互相咒骂着,分开朝其他拖人的骑兵奔去,用同样的方法料理他们身后的俘虏。

    梁格嵬在营寨上看得目眦几裂,手指在前方木头上已经抓出血来。

    大白高国的勇士,何曾受到过这样的屈辱!

第四百零九章 尖厉獠牙

    第四百零九章尖厉獠牙

    手下蹒跚着过来请战,但是梁格嵬冷硬地拒绝了,狂奔百里,然后咬着牙立寨,如今的五千人,已经是强弩之末。

    一千人的损失,还承受得住,要是丢了石门峡,那才是打乱了兀卒的大计。

    梁格嵬心里盘踞着很多的疑问,这次遭遇的宋军,与以往从气质,战法,方方面面都有了很多不同。

    比如宋人的三千骑军,难道真的是仅仅比自己慢了一步?

    昨天就是在这判断上吃了大亏,以为对方与自己一般长途奔袭,结果从对方的战力来看,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儿。

    再比如昨夜的斥候,竟然一个都没有回来,这说明他们一出自己视线,就扎进了对手的大圈套里边。宋军取得这么大的战果,竟然不见好就收?

    还有那种挑衅的方式,这是西夏人才有的行为,听说这么干,宋军将领是要被文官们弹劾的,他们怎么敢这么干?

    不过梁格嵬并不害怕迎战,只需将人马修养两天,等到兀卒到来,他会第一个冲出去,让对面那些嚣张的猴子碎尸万段。

    就在这时,有人仓皇来报:“席豫萨童出战了!”

    梁格嵬大怒:“敢违我将令!”

    席豫萨童是梁格嵬骑军副将,昨日战没的老将席豫弘期的长子。

    西夏全民皆兵,就连妇女都有“健妇营”,被称作“麻魁”。

    正因为全民皆兵,因此其组织也常以部族为群体。军令,有时候挡不住血脉亲情的呼唤。

    一匹黑马当先,区区五百人,成一个锥字形,朝着刺着人头的竹竿处奔去。

    挑衅的宋军猥琐至极,见到寨中出来一支小队伍,立刻砍倒剩余的俘虏,拔起竹竿奔逃。

    席豫萨童仰天痛啸:“无耻宋狗!”

    等追出五里,前方的景象让席豫萨童瞳孔急剧收缩。

    两千骑军已经严阵以待,阵前,高高立着族长的头颅!

    席豫萨童抽出长刀:“席豫部的耻辱,只能用鲜血来洗刷!死战!”

    身边的武士一起抽出兵器:“死战!死战!死战!”

    梁格嵬听见远方地平线下传来隐约悲怆的呐喊,不由得狠狠一拳砸在寨墙上:“再有不遵军令者,立斩!只等兀卒大军到来,我自会带着你们,去给死去的勇士们复仇!”

    所有人都不再言语,只静静地在城头守候,希望会有奇迹的发生。

    然而直到夜幕重新降临,席豫部,也没有一人一马回来。

    一天半以后,谅祚大军离石门堡尚有十五里,梁格嵬便领着五千轻骑,冲出寨门,向南面杀去。

    所有轻骑,宁愿迎上宋军的刀口,也不愿承受兀卒的震怒。

    战马两天时间还调整不过来,五千骑军都是备用的单骑。

    南下三十里,副将一指天空:“都管你看!”

    天空中,几只不详的秃鹫在盘旋。

    拨马来到一处谷口,便见到前方几百赤身**的尸首,横七竖八地摆成了一个圆圈,两根竹竿高高挑在正中,两颗怒目犹张的人头,一白发,一黑发,并立在那里。

    梁格嵬鼻翼一下子就张大了,胸口不断起伏,眼珠赤红地说道:“去将两位勇士的头颅取下,送回大营和尸身一起妥葬!”

    副将应命上前,小心绕过尸首,将竹竿拔了起来。

    然后就听见“轰隆”一声震荡山谷的巨响,梁格嵬只见到一团烟尘将副将高高抛起,然后撕扯成数段!

    战马惊嘶不已,有的掉头往来路狂奔,有的向两侧山坡冲去,有的直接腿一软摔倒在地,屎尿横流。

    梁格嵬的战马狂跳甩头,几乎将他颠下马来,就在他惊魂未定之际,两侧山谷亮起了两支大旗。

    不少的骑兵还处于恍惚状态,任由胯下马带着自己东奔西突,山上两支队伍蜂拥而下。

    泸州蛮,囤安军!

    山地步兵居高临下,混乱骑兵仓皇接敌,失去了速度的优势,骑兵也就是大一些的靶子而已。

    梁格嵬抽出长剑,高喊道:“撤!快撤出去!重新集结回来冲杀他们!”

    前锋数百人开始向来时的谷口冲去,刚奔行了数十步,一连串的爆炸声响了起来。

    一团团黄土翻涌起来,接着在一瞬间变成巨大的烟尘气浪,一下子将骑兵的身影淹没,接着无数的碎瓷片,还有铅丸,连同残肢,断臂,马腿,皮甲和鞍具上的零碎,从烟尘中飞速射出,抛向四周。

    烈焰地狱一般的场景,吓得骑兵们都忘记了控制马匹,更多的战马纷纷转头,向着南边谷口奔去。

    埋伏在山道两侧,身着迷彩,负责挂弦的工程小组,恨恨地吐着唾沫:“想跑,没那么容易!”

    梁格嵬被一枚崩散的马辔铜环击中了额头,顿时鲜血淋漓,眼前一片模糊。

    但是他毕竟是一方主将,知道南边是宋军主力所在,绝对去不得,勉强扫视了一下战场态势,举剑一指东面山坡,狂呼道:“下马!结阵!向东面冲锋!抢占山头!等待兀卒来碾碎他们!”

    如今已是黄昏,这样西夏军队背对阳光,没有日光晃眼,也能将对手看得更加的清晰。

    可以说是梁格嵬并没与什么指挥上的致命失误,只可惜被一系列从来没有遭遇过的新式武器打懵了。

    战争的真谛,永远都是以局部性的以多打少为胜机,积小胜为大胜。

    因此当西夏人以密集阵型向囤安军发起决死冲锋时,梁格嵬仍然没有犯错。

    然而败局在这一刻,已然注定。

    囤安军前排军士都是大力猛士,他们身着藤甲,左手是轻巧的二林特色的藤盾,右手是恐怖的苗刀。

    然而更恐怖的打击,来自后方。

    第一批上百枚带着木柄的白色瓷瓶高高抛起,然后朝西夏人密集阵型的中心落下。

    有先有后,喜欢搏命为乐的囤安军老兵们,早已掌握了让震天雷发挥最大杀伤的技巧。

    空炸!

    大多数震天雷在地面炸响,少部分,则在西夏人的头顶上空爆炸。

    “轰隆!”“轰隆!”“轰隆!”

    碎瓷片和铅丸组成了一张恐怖的射线交织的立体巨网,将几百平米的区域变成了鲜血的舞场!

    凄厉的嚎叫和惨呼声响起,刚刚鼓起斗志的西夏军队,立刻被弹幕清理出一片无人站立的空白地带!

    西夏人崩溃了,前方的人疯狂冲锋,他们希望杀进敌阵,希望在进入混战之后能够避免这种无法抗衡的打击。

    后方的人开始疯狂回撤,希望能躲开对方居高临下的投掷范围。

    尚未接敌,便被硬生生截成了两段!

    梁格嵬一直处于中军位置,在西夏军局面最混乱的时候,主帅却失去了指挥能力。

    囤安军是冷酷无情的杀戮机器,刀盾手开始冲击,迎上了已经自知无幸的西夏前军。

    四尺长的细秀刀锋,有的在山坡上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有的则如长矛般直进,不少西夏军士在中刀的那刻才反应过来,对手的兵刃,比自己长了尺许!

    居高临下,刀长一尺,士气旺盛对军心混乱,配合有度对各自为战,以逸待劳的有生力量对连战连败的疲惫之师……

    还有一点,脚蹬钉靴的囤安军的军士们,抓地极稳,常常两人互撞之后,西夏人狼狈跌倒,囤安军士却稳如泰山,接着就是趁对手重心失衡,居高临下一刀劈至!

    这是一支比西夏步跋子更胜一筹的山地军队,战心坚决,装备精良,武艺高强,如今第一次对西夏人露出了尖利獠牙!

第四百一十章 弹劾来了

    第四百一十章弹劾来了

    另一侧山坡之下,一个狂猛如巨灵一般的武士,迎上了散乱的西夏后军。

    冷锻钢的板甲,让他丝毫不用顾忌那些砍向胸前的兵器,左手是一把可刺可啄可砍的战斧,右手则是一柄扇叶巨大的叶锤。

    一名西夏武士横刀砍在武士胸前,带起一溜火星,紧跟着就被一叶锤砸到脸上,顿时脸上如同多了三张可怕的巨大嘴巴,飞跌到三步之外。

    后方保持锥形的泸州蛮高举长刀狠狠劈下:“龙山!”

    更后方,更多的夷人用腰力蛮横地挥出苗刀:“威武!”

    西夏后军的乱流,就如同撞上一块巨大的礁崖,除了碎成泡沫,完全不能得以寸进!

    两次冲击失败之后,礁岩开始向着乱流反压过去。

    巨灵武士迈着大步,狂呼直进,所有企图阻拦的西夏人,都在战斧和叶锤的打击下死于非命。

    突进!突进!突进!

    “龙山!”“威武!”

    “龙山!”“威武!”

    西夏人虽然拼死抵抗,还是被压回到了原点,填实了刚刚被炸出的那片空白。

    第二轮恐怖的打击再次降临,见到空中落下的白色瓷瓶,西夏人完全混乱了,就像饿狼扑进鸡圈之后的那些雏鸡,恨不得能飞出这片可怕的区域。

    然而能逃离的,只是边缘地带的少数,第二轮地狱般的洗礼后,西夏人彻底放羊了。

    只恨爹妈没给自己多生两条腿,在包围圈子里像无头苍蝇一样胡乱冲突,除了虚耗自己的体力,完全不知道该奔向何方。

    不少机灵一些,或者已经听天由命的,直接跪倒在血泊残肢当中,任凭命运的处置。

    绝望的情绪是会传染的,有了第一个,便有了第二个,很快,除了躺在地上已经失去,或者还在垂死挣扎的那些,所有西夏人都跪在了地上,双手抱在脑后,惊恐地看着面前目光冰冷的夷人。

    梁格嵬身上被单片划伤了十多处伤口,胳膊上,腿上,都是鲜血,嘴巴里也在不断吐出血沫。

    一位黑盔黑甲,戴着黑铁面具的将领,来到了他的身前。

    将领的皮甲上反射着暗红色的亮光,也不知道是血迹还是夕阳。

    梁格嵬神情已经有些恍惚:“狄天使……”

    将领将面具取下来,露出和当年狄青一样年轻俊秀的面容,不过额上少了两行金印:“囤安军,阿囤烈。”

    全歼!

    ……

    大宋,汴京城。

    大殿如今非常的亮堂,和以往阴暗的气息完全不同,完全当得起正大光明四个字。

    这得益于玻璃工坊的产出,大块的明瓦和玻璃,让这一切变得简简单单。

    太后懿旨,大玻璃和明瓦一出来,第一件事便是安装于太学。

    然后是明堂,崇政大殿,以及中书和三司。

    至于皇家,除了最受宠的颖王,太后给他的新款私人马车上安装了几扇,别的都还轮不上。

    这是皇室的恩典,年轻的士子们顿时觉得自己备受重视,除了努力读书报效,就是提起笔写文章,一篇篇《太学赋》《明堂赋》出炉,歌颂太后和皇室的仁德。

    然而歌功颂德不是台谏的风格,司马光和吕诲的弹章,终于送到了赵曙的面前。

    “臣,司马光,吕诲,弹劾陕西四路都转运使薛向,枢密副都承旨,权知渭州军州事苏油!”

    赵曙也不是糊涂蛋,更多的时候,装糊涂而已:“陕西战事已起,现在弹劾帅臣,不大妥当吧?”

    司马光更是聪明人,他要的就是这个不大妥当。

    挑这个时机弹劾,其实很有讲究。

    既让台谏完成了任务,挣得一个弹劾不避权幸的名声,又让苏油和薛向不会因此受到更替,影响陕西大局。

    两全其美。

    然而司马光的弹章,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打脸先从大佬打起,首先便说皇帝的处置失当:“陛下,《周书》称文王之德,所谓‘大邦畏其力,小邦怀其德。’”

    “诸侯傲恨不宾,则讨诛之;顺从柔服,则保全之。不避强,不陵弱,此王者所以为政于天下也。”

    “去年高宜引谅祚使节入京,言语轻肆,傲其使者,侮其国主。臣当时上言,请治宜罪,朝廷却忽略此事,不以为意,使夏使怨怼归国。”

    “去年谅祚招引亡命,点集兵马,窥边伺境,攻围堡塞,驱胁熟户八十馀族,杀掠弓箭手约数千人,悖逆如此,而朝廷却遣使赍诏抚谕。”

    “彼顺从则侮之,彼傲恨则畏之,文王所以令诸侯,难道是这样的吗?!”

    赵曙也有些无语,这事儿我们不是说好的翻篇了吗?

    这时候首辅只有出来挡枪:“西夏跋扈,非止一日,谅祚所谓宾服,也只是表象。”

    “一边派使节求《九经》,《唐书》;一边耀武边境,抄掠熟户。蛮夷狼枭之性,难以理喻之。

    “故而大谏所言文王威德,未可用之于谅祚。”

    “倒是苏明润看得透彻,他说谅祚所图,无非就一个‘利’字,这才是西夏人看似反复无常行为后面的动机!”

    “如此说来,怨怼也好,软求也好,耀兵威逼也好,其实都是一个利益问题。大谏所言高宜轻肆也失当,朝廷抚谕也失当,并没用抓住问题的本质。”

    “问题的本质,用苏明润的话说:如果西夏人不得大宋之利,即使文王周公复生当世,他们也能在鸡蛋里边挑出骨头来!跟着他们的节奏走,先自输了一半!”

    司马光只好搁置争议:“方今救边之急,宜若奉漏瓮沃焦釜,犹恐不及,岂可外示闲暇而养成大患!苏油帅渭,一味求取声名,只顾治理民生,空博爱民之心,却荒嘻军政,至有此败!”

    富弼坚决不同意:“臣,力保薛向,苏油,并无过失。不但非败,且有功勋!”

    “司马大谏和吕御史所奏,乃风闻不实!苏油帅渭不过大半年,镇戎,保安,绥德诸军,甲器精良,饮食得当。商州胄案,凤翔司竹监,总计供应弓弩箭矢四百余万支,治平骑刀六千口,朝廷没有调运一文赋税。”

    “商州知州高士林,凤翔推官苏轼,刘几权,均认为苏油参与之功不可没。”

    “渭州,自备新式牛皮骑鞍三千五百副,毛衣,毛裤,手套,给养诸物无算!”

    “除了军器,还有军马。狼渡马场,如今有马两万匹,均为四尺六寸以上,比大宋各地司监的最低标准,高出四寸!”

    “这些,难道不是军事?”

    司马光出列:“陛下,苏油的奏报,是否可信,尚待商榷。大半年时间,积累如此多的牛马羊群,有宋百年,西事诸帅臣,谁做到过?臣想问的是,要真有奏报上这么多牲畜,他苏明润是如何养活的?”

    富弼说道:“苏油上报了青储和干储之法,在泾原广种牧草,对牛羊实行去势棚养,吸引商屯。今年渭州免税,收入未知,但是据镇戎军奏报,所收军粮,足支四年之用。”

    韩琦也说道:“还未给陛下道喜,秦凤路常平司奏报,李元昊寇陕二十年来,常平仓,今年第一次满了!”

    司马光说道:“这条不论,那龙驹一事,引来西夏人责问,苏油能无过?”

    韩琦甩着白胡子耍赖:“那龙驹自行来的,我倒是觉得苏油的奏报有道理。伏羲氏时,有龙马从黄河出现,背负“河图”;有神龟从洛水出现,背负“洛书”。神驹纵然出身西域,也知皇宋清明,故而来投,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司马光冷笑道:“这种话相公也说得出口?那如何又还回去了呢?”

    韩琦不以为意:“这不是为了消弭边祸吗?这件事情上,我们有理有据,不贪不隐。大谏,何必求全责备?”

第四百一十一章 最大赢家

    第四百一十一章最大赢家

    司马光正色道:“那边祸消弭了吗?龙驹一事尚未平息,苏明润又擅自出击,激怒了西夏君主。”

    ”这件事情我大宋也站在理上?”

    “还有他苏明润在渭州,搞得军政势同水火,同种诂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将帅不和,还如何打战?”

    富弼继续辩驳:“主动出击,我认为正是其高明之处!”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既然探知西夏人的主攻方向,那完全可以预先布置起来,用苏明润的话说,这叫积极防守。”

    “难道坐等谅祚万事具备,再优哉游哉地杀到渭州城门之下,我宋军方能做出反应?”

    “具体效果如何,从前日石门峡,水洛川两战,已经得到证实。”

    “根据苏油的奏报,保泰军司骑军指挥席豫弘期,骑曹参军事,中郎席豫萨童战没!保泰军司监军,天都山行营都监梁格嵬受伤被俘!四部歼敌六千,缴获马匹五千有奇,辎重无算。此等大功,岂能无视?!”

    “将帅有歧见,这本就是常态。苏油与种诂虽然不和,但是两人皆知相争乃是为国,丝毫没有影响正事。”

    “在军事给养,军资准备上,苏油从来都是从优从快。我看不光种大郎可称‘小隐君’,苏明润,同样有古君子之风。”

    司马光继续表示怀疑:“然据薛向所奏,西夏梁永能寇环庆,乃为偏师。其主力由谅祚亲自带领,攻伐渭州。如果苏明润真的决胜千里,所战皆捷,因何在所谓大捷之后,连失灵平,九羊,定川,高平,三川五寨,被谅祚逼回了六盘山一线?”

    司马光脸上渐露厉色:“如今我方仅剩固原,囤安,陇关三处。陇关一破,渭州再无屏藩!要是让谅祚七万大军突进关中,陕西立时糜烂!诸公,还不警惕吗?”

    韩琦立刻纠正:“只有五万五千,谅祚之前损失六千精锐,之后连下五寨,看似气势汹汹,其实攻守交换,也是惨胜。根据渭州奏报,其在争夺五寨的过程中,人马损耗不下万人。”

    富弼也摇头道:“兵者,诡道也。大谏只知其一,未知其二。其实细究战局就会发现,灵平寨,谅祚三日而破;而九羊,就用了五日;之后定川十五日,高平二十日,三川之失,则弥时近月!”

    欧阳修时任枢密副使,也拱手说道:“陛下,昨夜臣与富公商议良久,苏明润连失五寨,却不奏报启用下蕃军,也不向薛向蔡挺求援,且公文之中,每言夏人重创,而不涉麾下,这是……”

    富弼拱手道:“陛下,臣等估计……此乃坚壁清野,诱敌深入之计!然苏明润高明之处在于,先是做出与谅祚争夺石门峡口的态势,打乱谅祚的部署节奏,只得派轻骑突进,最终落入陷阱。”

    “这不光是杀敌之功,关键在于得到一百五十里的缓冲地带,诱敌的行为,可以在这一带完成,而我大宋无需承担清野的损失。”

    “无论如何,苏油的大计划正在渐渐构成!”

    “如今战局已然明朗,我军,就是要以陇关为底线,以囤安寨,固原城为犄角,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

    司马光怒道:“局势已然危如累卵,诸公尚自为其掩饰乎?!”

    富弼徐徐说道:“大谏,敢问苏明润今春所言的计划,哪一条没有实现?”

    司马光顿时语塞。

    富弼这才说道:“今年畿内、宋、亳、陈、许、汝、蔡、唐、颍、曹、濮、济、单、濠、泗、庐、寿、楚、杭、宣、洪、鄂、施、光化、高邮……诸军州大水。”

    “如非苏油实现了他的承诺,如今谅祚只怕已经杀入了关中!而朝廷决无力西顾!”

    “陛下,苏明润赴任之前,与臣有过深谈。认为君上如非太祖之才,最忌遥制帅臣。”

    “制敌之机,稍纵即逝,虽然苏明润连失五寨,可谅祚估计也到了极限。局势翻转的关键,或者便在指日之间。”

    “五寨本就不是宋军所有,而是苏明润在谅祚动手之前强抢到手的,如今还回去,局面也不过回到开局之初而已。”

    “不过和寻常的开局之初不同的是,以往西夏人抵达渭州之时,正是士气最盛,军力最强的时候。可此次,却已是强弩之末!”

    “臣作为枢密使,对此战敢说极有信心!”

    韩琦补充道:“要说过失,苏明润的确过失不小,当年治夔时就是这脾气,奏报过于简略,且不及时。臣定然加以训斥,今后一日一报不得迁延!”

    赵曙也不是省油的灯,眼珠子一转:“成败利钝,三千里外的确难以及时知道。帅臣戎机倥惚,一时没有来得及……这不算什么,朕容得下。”

    “不过为了让大家不用如此担心,我们就得想办法……”

    “这样,供备库副使李若愚,升泾原路权驻泊兵马钤辖,专管勾本路屯田事宜,兼权管勾秦凤路蕃部公事,渭州驻答。”

    “枢密相公记得令体测蕃情,治其诉讼公事。”

    “及有赏罚,则与苏油商议,许用乘驿奏事,大事即刻以闻。”

    “如此既与帅臣分忧解劳,又令枢府及时得通消息,几个内官,我还是招呼得住的。”

    靠!所有人都不由得面面相觑,两方唇枪舌剑吵得热闹,结果官家这一把神操作,成了最大赢家!

    监军,终于派出去了!

    就没一个不是人精!

    ……

    “就没一个不是人精!”苏油在囤安寨上骂骂咧咧。

    苏油面临的局势,既没有司马光估计的那么差,也没有富弼估计的那么好。

    自己一直以为自己主导这战场,一边坚壁清野,在逐步抵抗撤退的途中组织熟户回渭州,一边利用诸堡寨,严重削弱了谅祚的实力。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谅祚也在利用这种局面。

    之前削弱的,其实主要是嵬名浪遇的实力。

    就在昨日,谅祚以三川寨作战不力为由,成功剥夺了嵬名浪遇这皇叔的军权,送去了沙洲编管。

    然后派梁屹多埋用少许兵力牵制种诂,自己集中全力切断两军联络,疯狂攻打囤安寨。

    苏油在阿囤烈诸人回到囤安寨后,自己便想着去种大那边督战,种家人不配合朝廷作战计划,不听从朝廷号令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

    单骑入蕃寨的事情,几代种家人身上都曾上演,自己的命都可以放弃,更别说朝廷的军队了。

    结果铁鹞子一次冲锋,便将囤安寨和镇戎军隔断,苏油正好行至半途,要不是跑得快,自己差点成了马蹄下的肉泥!

    回到寨中,苏油惊魂未定:“我靠那就是西夏铁鹞子?真特么吓人!”

第四百一十二章 老张与王二

    第四百一十二章老张与王二

    太阳眼看就要下山了,战壕内老张正在招呼自己手下十来号大汉小伙子吃饭。

    战壕设计得非常独特,一米七,高过了如今多数人的身高。

    每隔数步,有一架木梯,木梯数量是人数的三分之一。

    三人一组,一人负责射击,两人在下边挂弦递弩。

    这个位置是一处阵地拐角突出部,能控制二百七十度的范围,还能同周围的突出部位形成交叉射击。

    如果从天空俯视,囤安寨就如同一个圆,边上无数类似扑克桃心图案突出部位。

    在囤安寨的周围,一圈圈的战壕同样如此,如同一朵多层多瓣的巨大雪花。

    这本应该是在明代《守围全书》中才有的设计,与西方的棱堡有异曲同工之妙。

    王二是渭州乡勇,对老张讨好地说道:“张叔,明天对阵,让我也过过手瘾呗!”

    老张正坐在一架梯子上,用勺子和铁皮饭盒吃饭,想了想从背囊里摸出来两节香肠:“北方厨子做饭味道淡,这是我们家乡的味道,愣是没舍得吃。”

    “战打到现在,是死是活就这一哆嗦了,大家分分,总不至于还背回渭州去。”

    众人笑嘻嘻地接过来,也懒得切,一人咬下一节吐到碗里慢慢吃,然后传给下一位。

    一圈下来,两截香肠愣是还剩下大半截,老张骂道:“留着供灶神呢?!怎么还这么抠搜?!”

    说完自己也咬下一截吐饭盒里,将剩下的夹给王二:“你们几个小的分了。”

    然后才说道:“放心,大家都有机会,小王你也别着急,鹤胫弩看似好使,其实瞄准参数背起来可花功夫了。”

    王二说道:“哎呀张叔,自打渭州城出来,一来一回两三百里一个多月,参数表我早都背熟了。”

    老张讶异道:“你认得字?”

    王二笑道:“读过几年小学。”

    边上一位正在刨羊肉汤泡饭的老兵喜道:“那太好了!我的天渭州当兵的里头要找一个认字的可真难!”

    老张说道:“那明天你在我边上露个头,先见见血腥,然后辨识一下树桩。”

    “我跟你讲,阵地前那些看似砍掉的树桩子,露出地面的大石头,其实都是有讲究的……倒是这梯子不够用……”

    王二抽出匕首,在梯子边上挖了一个小坑:“明天张叔你让我一点位置,我只需在梯子上搭一只脚,另一只踩在这坑里就行了。”

    老张乐得不行,伸手在王二头顶一拍:“他娘的还真是哪哪儿都有机灵鬼!这就是被夏狗耽误了的好苗子!”

    ……

    兀卒行营,谅祚正和诸将商议军机。

    谅祚拿鞭子敲着桌面上粗糙的军图:“今日宋人疯了吗?不下十万支箭!苏探花这是没打过战?这样能消耗几日?”

    梁屹多埋说道:“兀卒,家梁先生一再嘱咐,苏明润奸诈异常,一定要小心。”

    “他说对付苏明润的法子也简单,就是只要事有反常,便判定其有阴谋就行。”

    谅祚撇了撇嘴:“家先生过于小心了,数战以来,苏明润不过尔尔,就两个字——箭多!”

    说完又取过几上几支弩箭做了对比:“一模一样,宋朝的工艺实在是精湛。这弩矢我们是否能可用?”

    强弩都指挥摇头:“兀卒,这弩箭实在是太短,不合我军所用。”

    说完也递上一枚箭头:“箭头固然犀利,但是都是特别设计的,要想用上,箭杆上还需要下功夫,仓促之间,也无法完成。”

    谅祚将弩矢扔到桌上:“还是要收集起来,等回到兴庆府,交给汉人工坊想办法,别人能造,我们为什么不能造?!”

    强弩都指挥点头称是。

    谅祚又问:“梁格嵬和席豫部轻骑如何覆没的,还是没有探听清楚?”

    军师参军拱手:“禀兀卒,战场离石门峡三十里,据军士所说,宋军一部先是趁我军疲敝,立足未稳之际,诱杀了老将席豫弘期,其后用老将军的人头,再次诱杀了席豫部。”

    “梁都监忍耐了两日,稳守石门,直到兀卒率大军即将抵达之际,方才畏罪出击……其后,其后便没有了消息。”

    “直到前日,方知梁都监在水洛川全军覆没,力竭被俘。”

    谅祚勃然大怒,一鞭将军图抽得稀烂:“梁格嵬无能!数千轻骑,竟然无一得脱?对手难道是神魔降世不成?!”

    军事参军顶着谅祚的震怒,小心地说道:“这件事极为反常,事后宋军将战场打扫得极为干净。”

    “不少黄土,有翻动后填埋的痕迹,在那些地方附近,我们找到了一些瓷片,还有铅丸。”

    “这些瓷片极为特殊,坚实细密,洁白如玉,兀卒你看。”

    谅祚看罢:“这是宋朝的玉瓷。在兴庆府,一套玉瓷器价值十匹好马。碎了挺可惜,不过应该不是军器。”

    说完拿起铅丸:“这么小,能伤人?”

    军事参军说道:“我们也试过……”

    “结果呢?”

    “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还是一名工匠的孩童,用自制的小弓拿去打鸟,说是合手……”

    谅祚摇头:“宋军的东西,真是五花八门,难道这玉瓷便是诱饵?梁格嵬因为贪婪,才中了宋军的埋伏?如果是犀利军器,我们攻打三川寨的时候,宋军应该不会不用。”

    军事参军点头:“三川寨皇叔用了一个月时间方才拿下,死伤近万,惨烈非常,想必对方也是如此。”

    “如果是合用军器,想来以宋军的胆小,不该不用才是。”

    谅祚冷笑道:“皇叔毕竟老了,临去是还畏敌如虎,说是宋军不容轻视……”

    “换成我的人,三川寨还不是一鼓而下?这些老将军,一个个拥兵自重保留实力,不与我们一心,发配沙洲,罪有应得!”

    帐内众人一起施礼:“兀卒明见!”

    谅祚问道:“偷门的人手,可准备好了?”

    梁屹多埋赶紧施礼:“准备好了,今晚三更,与寨内蕃人里应外合!”

    ……

    十一月的三更,也不是那么好过。

    王二身上裹着老张的毡毯,正自呼呼大睡。

    他是乡勇,装备自然不如正军,更别提与囤安军相比了。

    老张说他有毛衣,不怕冷,硬是将毡毯给了王二。

    突然,阵地上传来一阵犬吠,然后叫成了一片。

    王二身上挨了两脚,模糊中起身,已经听见阵地上传出一阵阵尖利的口哨声,老张已经戴好头盔上了梯子。

    本来黑漆漆的囤安寨西门,红光闪耀,无数人影晃动。

    “袭营!”王二一下子惊醒了。

    老张沉声说道:“上弦,备箭!”

    城头上高高抛起无数的火球,其中一枚落在地上后,周围出现了人影。

    老张咬牙:“送菜的来了!”

    一扣扳机,短矢飞了出去。

    随着这一箭,无数的火球也调整了方向,将刚刚那处位置照得明如白昼。

    黑暗中无数箭矢飞出,对面火光里的人影纷纷倒下,惨呼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王二担忧地看着寨门的方向,老张怒喝道:“递弩!身后的事情别理会!”

    “哦!”王二这才反应过来,将上好弦弩递给老张。

    一位老兵一边放箭,一边开解王二的紧张情绪:“怕啥?囤安控鹤,那是夜战的祖宗!夜袭我们?想瞎了心了都!”

    夜射科目,是控鹤军特有的招牌,果然,一通箭雨过后,阵地前方安静了,只有点点火光还在闪烁。

    王二这才扭头看城门,不知什么时候,火已经熄灭,喧嚣也转成安静,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老张从梯子上下来,对王二说道:“这还是少爷想出来的法子,每年有一个月,囤安军和控鹤军是自由夜袭演练时期。”

    “军中分为无数的小队,又时大有时小。”

    “只要一个小队端掉另一个小队,被端的那个就要给赢的那个洗一个月的内裤擦一个月的鞋。”

    “输了他娘的不丢人,洗内裤擦鞋才膈应!因此人人都挖空心思想法子坑人,又要挖空心思不被人坑,全特娘的精成猴了!”

    “这点动静,小场面,睡觉!”

第四百一十三章 劝降

    第四百一十三章劝降

    初冬的朝阳照在雪白的黄土原上,打霜了。

    阳光使白霜化为层层雾气,一点点升腾。

    这景象挺美,让少有见到平地的老张也不由得呆住了。

    这里风大,太阳一出风就来了,雾气很快便被吹散,迷幻的风景转眼变成了修罗场。

    阵地前方,横七竖八倒满了尸体,身着皮甲,制式统一,一看就是精锐。

    老张喃喃地说道:“直娘贼的……下这么大的本钱……”

    送饭的小子来了,挑着担子:“张叔,王哥!来吃饭了!”

    老张从梯子上下来:“小鸭蛋,今天吃啥?对了,昨晚城里边是咋回事儿?”

    小鸭蛋系着个麻布围裙,熟练地往伸到面前的饭盒里边添粥,然后从挑篮里边拿出大包子,给军士们分发:“听说是蕃人造反,想烧城门放西夏人进寨,都被探花郎拿下了。”

    老张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美食:“土包子!”

    小鸭蛋不服了:“这可是羊肉香葱馅的大馒头!过年都吃不上的好东西!”

    老张哈哈笑道:“我是说那些蕃人,眉山人一走进城门就能闻到,那些树干抹了水玻璃的,烧得起来才见鬼了!”

    ……

    没有鬼,不过有大巫,有益西威舍。

    两万熟蕃,战战兢兢地跪在校场上,身子匍匐。

    几位蕃人首领脸色苍白,在军事厅前大呼:“太守,熟屈部的事情,与我等无干啊!”

    苏油从厅中出来,还在揉眼睛:“哎哟,这是干什么?”

    当先一位老蕃人大呼道:“熟屈部的事情,跟我等没关系,我们都不知道啊!”

    苏油赶紧搀扶起几位首领:“起来都起来,我也没说与你们有关,各位让部众都散了,我们几个进厅中说话。”

    几位首领你看我我看你,却是不敢。

    苏油叹了口气:“也罢,我们就太阳底下说亮话。”

    说完对着众人说道:“事情已经清楚了,熟屈部虽然是蕃人,但是部族中有个人才,在西夏铁鹞子中担任一部指挥,叫熟屈则鸠。”

    “熟屈部之前就受西夏人之托,来往边境贸易,大战打响前,又替西夏人带路,潜伏,内应,意图对我军不利,这些我们早就清楚。”

    说完对众人扫了一眼:“不过老首领,你说你们一点不知情,这话就过了,连我都知晓了,你会不知道?”

    老蕃人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我……我们是真不知情……”

    苏油微微一笑:“真不知也罢,假不知也罢,不是你们犯事,虽然同情本族人,我也不怪你们……”

    老蕃人一下站了起来:“我这就去砍了熟屈鸣的狗头,以示忠心!”

    苏油拦住:“这不行,你要是杀了熟屈部头人,这冤家就结大了。那边自有军法队料理。”

    “熟屈部和你们不一样,哼哼,和我们生意做得倒是挺大,可钱都不存在四通钱庄,明明有方便的法子却不用,宁愿每次都搬来搬去,老人家你告诉我是为什么?”

    老蕃人说道:“因为他就是党项人的内应走狗!我们不一样,我们的钱在四通存得多!”

    苏油笑了:“正是!因此他们和你们是有区别的,而我对你们的忠诚,从来没有怀疑过。”

    “你们也是我的子民,同汉人一样,我自然一碗水端平。你们在青唐,横山的盐田,此战若胜,我们一定夺回来交还给你们。我还可以给你们保证,帮助你们提高产量。”

    “至于羊毛和其余产品,我同样向你们保证,与屯田畜牧的汉人一样的价格,渭州蕃汉一家,绝不厚此薄彼。”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老人家,你说是不是?”

    老蕃人再次匍匐在地,亲吻过苏油的靴子,舞袖唱了起来:“益西威舍,行走于世间的光明。你的智慧,深邃如北海;你的仁慈,温暖如春风;你的公平,如同阳光和山泉,无论贫贱富贵,都能得到你的滋养……”

    苏油笑着打断道:“马屁就不用拍了。这一切也有个前提,你们要心向大宋,要和西夏人斗!这一场大战,耽误了多少生意?眼看入冬了,牛羊会一天比一天瘦,要卖出好价钱,又得等到明天春绿了。”

    “起来吧,我也不是什么光明的智者,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等有一天我去你寨子做客的时候,你能像对待远来的后生那样,用木碗盛一碗奶茶给我,就很好。”

    老蕃人恭敬地说道:“你就是益西威舍,你是有佛菩萨庇佑的人,不然为何昨夜熟屈部内应放火,却点不燃松木寨门?”

    “益西威舍有大威能,这下我们不怕了,你肯定会引来水的对不对?”

    苏油笑了:“对!之前所以不着急引水,是因为两个大坑的蓄水还能供数日之需。”

    “现在熟屈部已经将消息传递了出去,夏主肯定以为我们缺水,因此会围而不打。”

    “我的推断也是对的,你们也经受住了考验,值得信任。”

    “大家抓紧这几天空闲,将城防打造得扎扎实实的,保证安全。此战之后,我们再打回老家去,夺回我们的盐田和草场。”

    老蕃人起身:“益西威舍,刚刚你说要公平,那如果我们参战,得了战功,是否也有奖赏?”

    苏油说道:“军功处明码标价,一个首级五贯,一个俘虏十贯,要是你能将谅祚抓到,一个节度使跑不了!”

    几个首领顿时激动了起来:“益西威舍,那我们也要参战!”

    苏油正色说道:“要参战,就要按军法行事,我不要不听指挥的军队。十七禁五十四斩,一旦干犯,连我都不能身免。”

    “你们要公平,须知公平除了利益之外,同样还有责任。汉人,夷人,蕃人,都要一视相同,敢不敢领受?”

    “敢!”

    “好!那大家养足精神,保养武器,等候命令吧!”

    蕃人们开心地离去了,种谊过来:“老师,西夏人送来文书,要派使节前来。”

    苏油哭笑不得:“说得这么客气,这是知道我们缺水,前来劝降的吧?”

    种谊说道:“那见不见?”

    苏油说道:“见!当然要见!”

    ……

    使者正是梁屹多埋,苏油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研究手里的玉瓷茶碗。

    苏油见到:“老朋友到了,都管倒是好兴致。”

    梁屹多埋赞叹道:“行军打仗,还带着如此精美的玉瓷,太守才真是雅人。”

    苏油没好气:“要不是你家主上,我们之间也不是不能做朋友,唉。”

    梁屹多埋说道:“现在也可以做朋友啊,渭州知州,对明润来说,太屈才了。”

    “兀卒说了,你与他年纪相仿,如果归夏,不妨师事于你,称明润为帝师。”

    “同时比照辽制,封你为南院大王,夏境内所有汉人,都归明润管辖。”

    苏油笑了:“张元,吴昊,助贵国景宗立国,其功不亚汉之良,平。如今墓墟安在?后人安在?”

第四百一十四章 接战

    第四百一十四章接战

    梁屹多埋也是言谈便给:“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景宗之时,诸事草创,故有未如意者;于今夏国已然壮大,制度多立。有功者赏之,有劳者慰之。景洵累试不第,一旦投夏,便为太子中允,今上即位,立获大用,前后不过数年。”

    “这就是贵朝富公的道路。明润,你本探花华选,然在大宋所任,可受重视?”

    “留京则是工坊杂务,外放则是边鄙蛮荒。再看我大夏,屹多埋如此贪虐无能,也为一路都管;我那堂叔,公子一笑擒之,却也是重职在身。公子如有意,权位必在堂叔和屹多埋之上。”

    苏油叹了口气:“梁兄说笑了,苏油自幼孤贫,非皇宋育我于襁褓,官家拨我于泥涂,岂有今日?苏油一生,为大宋尽瘁而已。”

    “皇宋纵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它是一个孤童老妪都能得养的国度,是一个物产丰饶文化丰赡的国度。梁兄,我爱书如命,要是入了西夏,想读书了,怎么办?”

    梁屹多埋看了看手里的玉瓷盖碗:“公子养尊处优,饮食器用皆是精到,我大夏的确没有这些东西。”

    “不过公子,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囤安寨转眼翻覆,你已经为大宋尽力了,又何必继续坚持呢?”

    苏油说道:“哦?我囤安寨,士马精强,器甲锋固,粮储滋足,寨堡坚良,何谓转眼翻覆?”

    梁屹多埋将茶一饮而尽:“公子这雪芽茶真是极品,再来一杯。”

    苏油微笑道:“你是想说,我囤安寨缺水?”

    梁屹多埋笑道:“昨日寨中之乱,不就是一个预演吗?公子手段高明,却也有数人越墙逃出,让我军获知实情。”

    “兀卒不放心,特命屹多埋前来探视,今日我所见的,是城中两口大池里边,那些本为防止下毒而投的鱼,背鳍可都要露出水面了。”

    苏油眉毛一扬:“你还是细作?夏主不怕我把你斩了?!”

    梁屹多埋浑然不惧,得意地笑道:“世间岂有斩使节的苏探花乎?明润,我是真心为了你好,既然已经走投无路,降了吧。”

    苏油将玉瓷盖碗擦拭干净,取来一个盒子装了,似乎非常的不舍:“这还是我幼年时在眉山的发明,瓷质坚实如玉,好东西啊……梁兄,大宋君臣政治,固然俱有不如意处,但这个国家,这些百姓,这些产物,真的好……”

    “梁兄,苏油束发受教,于义理早就想得明白,非张元,吴昊,景洵,家梁那些累试不第之徒可比。”

    “我蜀学理工认为,有一种高贵的东西,它远远超过个人生命的存在。”

    “它区别于蒙昧和野蛮,使人有别于禽兽,给了人一双心灵的眼睛。”

    “它是器用,语言,文字,知识,风俗,信仰,家族,宗教,法律,国家等等的总和,是人开启智识之后,为了适应和认知这个世界,从内心思维层面创造积累出来的精神财富。”

    “这个东西,我蜀学管它叫——文明。”

    “华夏文明,已然传演数千年,一代代人薪尽火传,不断思考,实践,丰富,完善,虽历经劫难,却顽强延续。”

    “任何致力维护,巩固,发展它的人,无论汉夷,苏油一视同仁,认可他是苏油的朋友。”

    “任何企图伤害,破坏,消灭它的人,无论在西夏,在辽国,甚至在大宋,在朝堂,都是苏油不共戴天的敌人。”

    “至于个人的荣辱高低,利害得失,甚至生存或者死亡……对不起我很忙,想不到那里去。”

    “因此我还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成为文明的殉道者。”

    “贵朝席豫弘期,席豫萨童,皆忠烈之辈。”

    “田守忠已被我斥责,两位将军人头,亦用香料封函,一会儿便请梁兄带回去。”

    “令叔梁格嵬,误陷重围,身被十余创犹力战不屈,直到昏迷被俘。”

    “梁兄放心,油已经料理妥当,命送令叔后方医治。至于是否得返,已经不是你我能够安排的了……不过苏油保证,令叔在我部,不会受到任何虐待。”

    “贵朝尽多忠贞勇烈之士,我大宋承继华夏衣冠,岂可独无?”

    “西事艰疲,皇宋养士百年,岂可没有一二死事文臣?”

    “故今日请自油始。这套茶具,便请梁兄带回,算是你我相交一场的念想。”

    “清楚了里边苏油所一心维系的东西,梁兄便知道苏油之心,不可或转。”

    即便是敌人,梁屹多埋不由得肃然起敬,懵懂地觉得,自己先前一番游说之辞,对苏油这种人来说,实在是过于低级了。

    起身对苏油施了一礼:“世无明润,当少几分颜色,然今日各为其主,屹多埋无话可说。”

    苏油也起身还礼:“无妨,也请梁兄奉劝夏主,退兵不争为上,休要以为苏油轻易,否则后果难料。”

    梁屹多埋摇头道:“我实在想不出来,明润还能如何翻盘。”

    苏油笑道:“要是一日之后,会有一场淋漓的暴雨呢?要是之后每三日都有一场暴雨,让囤安寨池塘每每添满呢?”

    梁屹多埋大惊:“我是游牧之族,敢说熟知天候,后日如何可能会有雨?!还每三日一次?!”

    苏油微微一笑:“不信无妨,到时候梁兄自会知晓。走吧,我送你出寨。”

    梁屹多埋出了囤安寨,行出老远,不由自主地转头。

    一名手下说道:“大宋探花郎的风采和气度,实在是令人折服。”

    梁屹多埋叹道:“如果他是夏人,我纵然坠镫持鞭,也要相随,可惜啊……”

    苏油在城墙上对梁屹多埋挥手,种谊站在一边:“老师,刚刚在幕后,你那番言语我都听见了,老师的胸襟,实在是令人佩服和感动。”

    苏油眯着眼看着梁屹多埋朝三里外的大营行去:“是啊,连我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呢……”

    种谊:“……”

    次日西夏人果然没有进攻,然而第三日,苏油所说的暴雨之日,天空依然万里无云。

    似乎受到好天气的鼓舞,西夏大营动了,无数黑压压的大军列阵,簇拥着一骑俊逸的白马出来,正是照夜白。

    马上之人就是西夏国主谅祚,只见他金甲银盔,举剑向囤安寨一指,西夏大军顿时齐声呐喊,朝寨前压来。

    马匹不能跨越层层壕沟,西夏军冲近之后,纷纷下马,徒步冲向外围。

    步跋子当先冲锋,大军后续紧跟!

    这支军队由山地蕃人组成,和二林部囤安军类似,悍不畏死,战法彪悍。

    不过步跋子没有重甲,对上能力透重铠的鹤胫弩,同样损失惨重。

    七十步,一般弓手,临敌也不过三发,纵然控鹤军经过精良的训练,采用了三段射法,在黑压压的敌军面前,也最多五发而已,难以抵挡。

    抵挡不过就撤,囤安军射过五轮,收割了大量尸体后,开始沿着交通壕后撤到第二条战壕后面,被巨大损失刺激得怒火熊熊的西夏人,纷纷跳入战壕,找寻宋军接战。

    然后就坑了,囤安军后撤的时候还带走了梯子,下得来,上不去。

    交通壕设计巧妙,就好像一棵树,从细细的树根一样的小交通壕集合成树干那样的大交通壕,便于撤退。

    所谓的大,那也只是相对的,只要守住交通壕的出口,西夏人的兵力便施展不开,战事顿时陷入停顿。

    囤安军的苗刀,在战壕里边也同样不能施展,不过他们却有另外一款神器——工兵铲。

    阿囤烈是军事天才,控鹤军的土工作业相当犀利,阿囤烈看到了好处,立刻有样学样。

    几处通道口,被阿囤烈派乞第龙山率领藤甲步兵挡住,将工兵铲当做短柄斩马刀用,当者披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