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全文阅读 第48分节

第四百六十五章 新君举措

    第四百六十五章新君举措

    一月,群臣拜表请御正殿,不许;

    二月,乙酉,始御紫宸殿见群臣,退,御廷和殿视事。

    朝廷领导班子开始大换血。

    韩维是潜邸旧臣,如今直升龙图阁直学士,第一封奏章就是针对赵顼的缺点,指出这样的做法有问题:“一曰从权听政,盖不得已,惟大事急务,时赐裁决,馀当简略。”

    “二曰执政皆两朝顾命大臣,宜推诚加礼,每事谘询,以尽其心。”

    “三曰百执事各有其职,惟当责任使以尽其材,若王者代有司行事,最为失体。”

    又曰:“天下大事,不可猝为,人君施设,自有先后,惟加意谨重。”

    然而赵顼嘉纳了奏章,却继续自己的胡闹,从台谏开始改造,以期制衡宰执。

    原太子詹事,枢密直学士、礼部郎中王陶,升为群牧使,就是王安石入朝时那个职务,一个月后,迁右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

    王大炮上台第一桩,是让章惇灰溜溜离京,第二桩,就是打向几千里外的苏油。

    赵顼下诏,谏官与宰执,在紫宸殿辩明是非。

    “陛下!苏油治夔州,渭州,嶲州,无一不是边事陡生,难得安宁。每以杀戮为事功,四年之中,服绯配鱼,幸进高位!”

    “如今国库不足,正是力图安静之时,还能指望边将生事吗?望陛下责苏油,绝幸进,正风俗。使百官知循规蹈矩,按正途升进。”

    曾公亮立刻反驳:“苏油所治三州,没有耗费朝廷一文钱的粮秣。夔州至今,巍为上郡,赋税突破百万贯;渭州迭经战乱,如今也回复生机,去年还增设了常平诸仓,容储余粮;嶲州才到任数月,已得铜十五万斤!大宋国用固然不足,不过却与苏油无关,甚至可以说,设无苏油,前年大水之时夏人叩关,朝廷必难支应。”

    韩琦说道:“之前战事,也非苏油生事。夔州乃田氏造乱,渭州乃谅祚威逼,当时不还寇了环庆吗?”

    “边蛮跋扈,边臣惩之,此文王服四夷之道。中丞纵然能使我大宋官员安静,难道还能让谅祚安静?家有恶邻,要得安静,是要付出代价的!”

    欧阳修说道:“苏油当年少年入仕,朝中沸议洋洋,是仁宗圣明特用。”

    “苏油本是华选高中,一榜三名,治所却都是边辟蛮荒。那些地方,朝廷官员,一向多有逃任!算什么升迁幸进?”

    “于今六年下来,治夔则汉夷宾服;治渭则扩地千里;治嶲州,得铜堪抵朝廷岁盈五分其一。”

    “每念及此,唯有叹服仁宗之明。”

    “这等文学优进,事功卓著的人才,如今不过刚入从四品贴职,差遣不过一处边郡,夷中转运。中丞,要这都算幸进,那我倒要问问,你这个三品差遣,因何功所得?!”

    这话说得有些太过了,欧阳修也是破罐子破摔,他对台谏的迂阔是深受其害,深恶痛绝。

    王陶冷笑道:“本人官职,乃相公所荐,陛下亲点。想让谏官希从宰执,瞒隐奸弊,即是不忠!”

    欧阳修气得说不出话来,王陶这才转身道:“陛下,苏油按治三州,奏报一应从简,理政每事更张。其所任皆亲信,谄我者从之,非我者去之,岂不是佞臣希图侥幸,巧做安排?大奸似忠,大枉似直!此一罪也;”

    “朝廷铜政,乃是专榷,本应是朝廷之利。苏油私炼精铜,下收民意,上惑天心,以朝廷当得之利为功,驱中枢苟且之意如奴,大奸巨蠹,莫此为甚!此二罪也。”

    “河北黄河,屡修屡溃,哀殍遍野,民不聊生。十万正军,漂没于今,未足三万!苏油却建议以十五万斤铜助山陵之费,朝廷会以此为功吗?这分明是导君以谄,陷上于恶!此其罪三也!”

    “陛下,华元之讥,春秋早著。望严责苏油,窜于蛮荒,以儆效尤!”

    赵顼摸了摸鼻子,台谏之横,今日算是领教了,窜你个鬼的蛮荒,他一直就在蛮荒打转好不好?!

    韩琦气得白胡子都飘了起来:“大理乃是外邦!朝廷榷法,岂能用之于彼处?!苏油拓外境之利源,解中国之困厄,本身又是转运使身份,铜政就是其正职,是为朝廷出力,何罪之有?”

    “其铜料输转,也是与各路转运司交接,监督严密,非私授也。种种规划,制度,分明周析,向前两次奏策,早有言明。只是中枢文牍繁巨,前两次都忽略了而已。”

    王陶顿时话锋一转,奇峰别出:“陛下,所以臣弹劾中枢宰执,韩琦,曾公亮,素餐尸位,怠逸朝纲,乞陛下去之!”

    韩琦顿时傻眼了。

    靠!扯了半天,原来是等老夫口误,攻击中枢才是王陶的根本目的!

    然而还没有完,监察御史刘庠出列:“臣,劾参知政事欧阳修,入临福宁殿致哀,衰服下衣紫衣,专恣违礼,乞陛下去之!”

    欧阳修大力推荐的御史里行蒋之奇,这是也突然出列:“臣,劾参知政事欧阳修,帷薄不修,与长媳及私,为人臣之耻,乞陛下去之!”

    此语一出,朝堂哗然!

    台谏与政府,彻底撕破脸了!

    一旦宰相被台谏弹劾,那就要闭门谢罪,避位待参。

    散朝之后,文彦博送韩琦出来,低声说道:“还记得除授太子詹事时的事情吗?”

    韩琦跺脚大愧:“见事之晚,直宜受挞!”

    ……

    当年王陶事韩琦非常恭敬,韩琦也非常器重他。

    等到赵顼被立为太子,建立东宫班子的时候,英宗本来是要用蔡抗为太子詹事的。

    韩琦却努力向英宗推荐王陶,往皇帝身边塞私货。

    文彦博私下对韩琦说道:“王陶是给你吃了什么药了?为什么用蔡抗不行?你就依了官家的意思吧。”

    韩琦却认为王陶是人才,对文彦博的话一点听不进去。

    到了今天,王陶看出了赵顼对韩琦有些忌惮,接下来肯定会调整国家核心班子,上自己的人,于是视韩琦如仇敌,卖力声讨。

    如果说王陶是真正的希从上意,那蒋之奇弹劾欧阳修,也是为了解救自己。

    他是因为在濮议问题上和欧阳修保持一致,因此被欧阳修一力推进谏官队伍的。

    欧阳修为这件事情甚至还拉上了英宗背书,当年几个小官的任命中,英宗专门出手诏,点了蒋之奇的名字。

    这个人,必须安排在御史里行的位置上去。

    后来欧阳修成了朝官之敌,人人喊打,眼看变成一艘即将没顶的漏船,此时不跳水,就会被拖下水。

    于是蒋之奇开始收集对欧阳修不利的言论。

    其实欧阳修被人告发私德不修,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老头很惨,命犯小辈女人。

第四百六十六章 欧阳修出事

    第四百六十六章欧阳修出事

    第一次是在庆历五年,被人揭发与外甥女阿张有奸情。

    说是亲外甥女,但其实阿张与欧阳修并无血缘。

    欧阳修有个妹子,嫁与襄城张龟正作续弦。张龟正与前妻生育有一女,即阿张。

    欧阳氏嫁入张家不久,张龟正便去世了,欧阳氏孤苦无依,只好带着时方七岁的小阿张回到娘家。

    阿张长大成人,欧阳修便给她张罗了一门亲事,嫁与族兄之子欧阳晟。

    欧阳晟是虔州司户,宋仁宗庆历五年,欧阳晟任满,带了妻子阿张、仆人陈谏回京述职。

    回京后,阿张与陈谏私通,被丈夫发觉。

    欧阳晟将阿张与陈谏告到开封府右军巡院,审讯的时候,阿张突然供称,以前跟欧阳修也有过不正当关系,并说道“引公未嫁时事,词多丑鄙”。

    然后就有人联想到了欧阳修的那首《望江南》。

    江南柳,叶小未成荫。人为丝轻那忍折,莺嫌枝嫩不胜吟。留着待春深。

    十四五,闲抱琵琶寻。阶上簸钱阶下走,恁时相见早留心。何况到如今。

    阿张为什么要攀扯叔叔,至今流传着两个说法,一说“张惧罪,且图自解免”。

    一说阿张受了权开封知府事杨日严的教唆。

    因为杨日严之前担任益州太守时,欧阳修曾经弹劾他“贪恣”,杨日严怀恨在心,抓住阿张被诉通奸的机会,指使狱吏教唆阿张,企图将欧阳修拖下水。

    谏官钱明逸闻讯,立即上书弹劾欧阳修。

    不过,案子到了法司那边,主审的军巡判官孙揆认为,阿张的供状过于骇人听闻,且缺乏证据,不足采信。

    但宰相贾昌朝认为,法司应该根究欧阳修到底有没有涉案,又命三司户部判官苏安世重组法庭,再审阿张案。

    苏安世则采信了阿张的供词,认定欧阳修与阿张有不正当关系。

    幸好此时,宋仁宗又派了宦官王昭明“监勘”,以防止出现冤错案。

    如今这个王昭明正和李若愚一起,在陕西调教厢军,一个负责秦渭,一个负责环庆。

    说起来这人与欧阳修可是有过节的——之前,欧阳修被任命为河北都转运,仁宗命王昭明随行,但欧阳修却上书说:“按惯例,并无内侍同行之理,臣实耻之。”

    这是摆明了歧视内官。

    然而,大宋的宦官们,人品似乎比士大夫还可靠。

    王昭明看了苏安世的结案报告,大惊失色:“今省判所勘,乃迎合宰相意,加以大恶,异日昭明吃剑不得。”

    话丑理端。现在你们仅凭阿张一面之词,并无确证,便判欧阳修犯下人伦大恶,分明是为迎合宰相之意。若是铸成错案,岂不是害我异日陪着吃剑?

    苏安世听了王昭明的话,也有些慌,不敢再枝蔓其狱,维持了孙揆的原判。

    这事情虽然逃脱,但欧阳修还是被查出有瑕疵的。

    他用阿张奁产买田、却立欧阳氏户口,涉嫌侵占孤儿财产。

    于是庆历五年八月,欧阳修“坐用张氏奁中物买田立欧氏券”,被贬至滁州,留下了那篇著名的《醉翁亭记》。

    ……

    而这次出事儿,却是因为他妻子的堂弟薛良孺。

    薛良孺因为举荐的人贪赃,受连坐问责。

    事情本来不大,加上赵顼继位,大赦天下,堂姐的丈夫又是参政,薛良孺心想这回怎么都稳了。

    结果欧阳修为表示大公无私,“乃言不可以臣故徼幸,乞特不原”,薛良孺被从重处罚,不但不获赦免,连官职都被免了。

    于是薛良孺对欧阳修恨之入骨,便四处散播欧阳修与儿媳吴氏有奸情。

    谣言通过集贤校理刘瑾之口,传入御史中丞彭思永的耳朵,彭思永又告诉了御史里行蒋之奇。

    蒋之奇立刻将之作为救命稻草,在朝堂上捅了出来。

    ……

    赵顼回到后殿,怒不可遏:“就是我的谏官!先帝大渐,邵亢建垂帘之议,如此大事不言,而抉人闺门之私!”

    “这就是我的参政!私帏不修,还有脸立于朝堂!其罪已不容于诛!”

    “这就是我的宰相!怠政荒嘻,苏油在嶲州筹集十五万斤精铜,如此大事,需要接连奏报三次!”

    一位文官从椅子上站起来:“陛下,今日还讲学吗?”

    今日的侍讲是孙思恭,精通关氏《易》,尤妙于《大衍》,对数学,天文都有很深的研究。

    “尝修天文院浑仪,著《尧年至熙宁长历》,近世历数之学,未有能及之者。”

    和苏颂,小天师,都是好朋友。

    史册记载他“性不忤物,犯而不校,笃于事上。有所见,必密疏以闻。”

    赵顼很喜欢他冲和的性格,有时候也询问他关于政事的意见。

    赵顼坐下来,手扶脑门:“孙侍讲啊……今日已然没了兴致……陪我聊聊天吧。你说欧阳修,到底是何等人?”

    孙思恭一边收拾教具,一边缓缓说道:“本来今天要给陛下讲述彩虹的原理和光的散射的,既然陛下没了兴致,那就算了吧。”

    “臣对欧阳参政所知不深,然若说他是奸佞,臣认为,有些过了。”

    “其实除了濮议的立场问题,欧阳参政不受百官待见,还是因为过于耿直。”

    “当年太后垂帘,参政与韩富二公主国论,帘前奏事侍制,或者执政聚议,只要是主张不同的,他每每都要力争。”

    “台谏到政事堂论事,虽然事情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结果被弹劾的那位都还未及说话,参政已经雄辩滔滔,直折台谏之短了。”

    “士大夫有上建议,言利害和干请的,前此执政,多是含糊了事,不明说其是非。到了参政这里,却直言剖析:‘某事可行,某事不可行。’”

    “陛下,先帝一次对参政说道:‘卿性直,不避众怨。’参政当时随口诵出故相王曾的名言:‘恩欲归己,怨使谁当?!’”

    “陛下,濮议首倡者是谁?可为何到了最后,朝堂怨谤归于参政一身?”

    “私通乱伦,过于骇人听闻,臣认为,需要仔细核实,一切用证据说话才是。因风闻贸然处置国家重臣,恐伤陛下之明。”

    赵顼沉思片刻,这才点头道:“侍讲所言极是,这事情,还得从缓……”

    不管怎么说,大宋在赵顼登基三个月不到,中枢瘫痪了。

    韩琦,曾公亮上表待罪。

    欧阳修连上十一道札子,自辩““臣忝列政府,枉遭诬陷,惟赖朝廷推究虚实,使罪有所归。”

    再三要求赵顼“差官据其所指,推究虚实”,如果查有其事,请“显戮都市,以快天下之怒”;如果查无此事,也请“彰示四方,以释天下之疑”。

    欧阳修的亲家吴充,“亦上章乞朝廷力与辨正虚实,明示天下,使门户不致受污辱”。

    但是除了吴充,居然没有一位官员愿意上书为欧阳修辩解,濮议的杀伤力,实在是太大了。

第四百六十七章 彻底失控

    第四百六十七章彻底失控

    花边新闻继续发酵,赵顼被孙思恭提醒后,将蒋之奇的弹章移交中书,要求蒋之奇说出消息来源。

    蒋之奇扛了几天扛不住了,承认是从彭思永那里得来的。

    赵顼又要求彭、蒋二人“具传达人姓名以闻”,必须交待清楚信息来源。

    彭思永坚决拒绝出卖同乡刘瑾,一个人扛了下来,推辞道:“出于风闻,年老昏缪,不能记主名。”

    按宋朝的惯例,台谏官是有权“风闻言事”的,并且可以拒绝交待信源。

    这是宋代台谏官的一项特权,旨在保护言路的通畅,也是导致“台谏之横”的根本原因。

    于是彭思勇继续大言不惭:“臣待罪宪府,凡有所闻,合与僚属商议,故对之奇说风闻之由。然暧昧无实,尝戒之奇勿言。无所逃罪。”

    “法许御史风闻言事者,所以广聪明也,若必问其所从来,因而罪之,则后不得闻矣。宁从重谪,不忍塞天子之言路。”

    蒋之奇亦奏:“此事臣止得于思永,遂以上闻。如以臣不当用风闻言大臣事,臣甘与思永同贬。”

    事情到了这一步,大多数官员都怀疑这是诬告,甚至开始将怀疑的目光落到了赵顼身上,并且同情起韩曾欧阳来。

    这绝不是赵顼设想中的剧本,虽然本来赵顼就有敲打甚至更换宰执的意图,不过并不意味着他愿意以这种拙劣的方式实现,愿意为御史们的领盒饭式表演背锅买单!

    于是旨意很快下来了,降工部侍郎、御史中丞彭思永为给事中、知黄州;

    主客员外郎、殿中侍殿史里行蒋之奇为太常博士、监道州酒税。

    并手诏赐欧阳修,令起视事,又“出榜朝堂,使内外知为虚妄”,算是还了欧阳修一个清白。

    虽然彭思勇和蒋之奇,为他们的拙劣表演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然而欧阳修早已心灰意冷,连上三表乞罢,请命出守。最终以观文殿学士、刑部尚书、知亳州。

    枢密副使、礼部侍郎吴奎接替了他的职务。

    但是台谏的扫射,还在继续。

    很快,王陶又找到韩琦一个把柄,因为他想再次将郭逵召回来签署枢密院。

    “韩琦引郭逵二府,至用太祖出师故事,劫制人主。韩琦必有奸言,惑乱圣聪,愿罢郭逵为渭州。”

    赵顼直接否决这种套路:“郭逵先帝所用,今遽罢之,是彰先帝任人之失也。”

    接着御史台又从《皇佑编敕》里找到一条宰执的罪状:常朝日,轮宰臣一员押班。

    而韩琦和曾公亮,经常旷工缺席不打考勤!

    于是王陶再一次劾奏韩琦、曾公亮不押常朝班,这就是跋扈的表现,弹章中形容韩琦,引霍光、梁冀专恣事为喻。

    赵顼命人将王陶的弹章拿去给还在家中待罪的韩琦观看,韩琦回奏道:“臣非跋扈者,陛下遣一小黄门至,则可缚臣以去矣。”

    赵顼这下没有主意了,一次问知制诰滕甫如何看待此事,腾甫说道:“宰相固然有罪,但是应该就事论事。指为跋扈,则臣以为是欺天陷人。”

    之前不知道蒋之奇从哪里得知了赵顼对邵亢建议太皇太后临朝有意见,便告诉了同伴吴申,吴申立即弹劾邵亢。

    邵亢当时正同司马光一起知贡举呢,出来之后,上殿自辨:“先帝不豫以来,群臣莫得进见,臣无由面陈,必有章奏。”

    “就请陛下索之于禁中,如若得之,臣当伏诛;不然,诬告臣的那些人,岂得不问?愿下狱考实!”

    赵顼呵呵笑道:“我并没有怀疑过爱卿,吴申所奏,已嘱咐中枢不行矣。”

    ……

    慈寿宫中,太皇太后和苏小妹还在料理石菖蒲。

    太皇太后眼神不是很好,却要亲自动手,所以戴着赛露络架子的老花眼镜,让小妹给她指出何处有问题,然后上手操作。

    新型塑料材料,被苏油用了后世音译,又转了层意思,表示做出的络架,轻透赛过新露。

    一边剔着叶子,太皇太后一边说道:“到底是谏官希从上意,还是宰执确有过失,一试就试出来了吧?官家呀,到底年轻,这样的台谏怎么能起到用处……”

    邵亢被弹劾,其实是苏小妹暗中让太皇太后给赵顼出的主意,意思是提醒他看清台谏众人的卑鄙心态,不要利用别人的时候被反利用。

    就算是皇帝的狗,咬人也是要讲技巧的好不好!

    苏小妹不说话,太皇太后继续言道:“人主喜好,不可让外人得知,否则就是如今朝堂上那样。”

    “台谏作为太过,是反将百官推向同情宰执那一边。发人幽私,不列常朝班入罪,哼,实在太低级了……”

    苏小妹笑道:“这些话,娘娘该官家来问候起居的时候才说。”

    太皇太后也笑了:“说啥?还有要老身再次垂帘听政的,简直就是个笑话。官家故意一提,谏官们便蜂拥而上,还有没有章法?”

    “唉,吃一堑长一智吧,官家还年轻,不摔打摔打,不得英明;不学会察量,便无法得人。算了不说他,小妹快看看,还有哪里需要料理……”

    台谏实在是太不给力了,净放低级炮,结果一个大臣都扳不倒还惹一身骚,赵顼决定换人。

    王陶实在是太菜了,必须让能人来代替他!

    要问嘴炮哪家强?有宋百年司马光!

    “丙寅,帝徙陶为翰林学士,司马光权御史中丞。”

    两前锋互相交换位置。

    司马光是时望所重,他的任命一点问题都没有,吴奎还巴不得来一个内行呢!

    司马大谏领导台谏的时候,弹劾一样不老少,可哪里有如今这样的乱象奇局?!

    然而,司马光一点都不傻。

    “丁卯,光入谢,言:‘自顷宰相权重,今陶以论宰相罢,则中丞不可复为。臣愿俟宰相押班然后就职。”’

    这话说得非常巧妙,因为宰相权重,如今王陶弹劾宰相不打考勤,就被罢官,那御史中丞以后还如何发挥作用?所以我请求等宰相重新上班打考勤后,再行履职。

    这其实给宰相一个复出的台阶——之前台谏的确有问题,但是因为这举手之劳,就导致政府失效。就算是为了恢复朝廷的制度和体面,韩相公你也该复出重新恢复工作,并且按时打卡。

    给皇帝一个下台的台阶——宰相肚中能撑船,韩相公会同意的,这就算是给你服了个小软,我们就既往不咎,继续前行哈?

    还顺便给自己抬抬身家——台谏是干啥的?是制衡宰执用的。既然宰执不上班,台谏就没有履职的必要!等相公复职之后,官家你看我的吧。

    顺便也给赵顼提个醒,那个什么王陶,不值得保了……

    司马光的任命是众望所归,但是关于王陶翰林学士的任命,中书独持之不下。

    啥意思?搞出这么大乱子,还要给他升职?吴奎亲自请示赵顼,坚绝要求黜王陶于外。

    赵顼当然不干,说白了,他们都是我的人,说出我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而已。

    到如今,我连一条狗都保不住?不行,外放我不答应。

    于是吴奎让步:“不外放,那让王陶做群牧使吧。”

    好歹还算留了点面子,没被赶出京城,赵顼同意了。

    然而等吴奎一走,赵顼便反应了过来,靠,群牧使,不是王陶升御史中丞前那个职务吗?这是给贬回去了!

    赶紧直批送中书,还是要以王陶为翰林学士。

    吴奎即具奏言:“昔唐德宗疑大臣,信群小,斥陆贽而以裴延龄等为腹心,天下称为暗主。”

    “今陶挟持旧恩,排抑端良。如韩琦、曾公亮不押班事,盖以向来相承,非由二臣始废。”

    “今若又行内批,除陶翰林学士,则是因其过恶,更获美迁,天下待陛下为何如主哉?!”

    “王陶不黜,陛下无以责内外大臣展布四体!”

    于是“以疾求去”。

    都干些什么狗屁倒灶的事儿!老子伺候不了你,不干了!

    赵顼登位后的朝政,刚一开局,便彻底失控!

第四百六十八章 意大利炮

    第四百六十八章意大利炮

    赵顼大怒,将吴奎的答子交给王陶,王陶立刻弹劾吴奎附宰相、欺天下六罪。

    风向渐渐不对,台谏开始报团取暖。

    大佬们的手段太厉害了,吴申奏乞留王陶依旧供职,并劾吴奎有无君之心,数其五罪。

    赵顼同时给知制诰邵亢发手诏,意图绕过中书,让邵亢直接拟诏。

    光有台谏吆喝没用,吴奎走了位置得有人顶上啊!于是赵顼又去做张方平的工作:“吴奎罢,当以卿代。”

    张方平怎么会随小皇帝的性子乱来,辞谢之后,反过来做赵顼的工作:“韩琦在告了这么久,要是吴奎被免,必不复起。韩公勋在王室,愿陛下复吴奎位,手诏谕韩琦,以全始终之分。”

    言下之意,三朝元老,拥立二帝,因为不按时考勤的小过而被弹劾去职,恐怕天下臣民,都会说官家你凉薄吧?

    司马光上书,给原台谏班子上眼药:“吴奎名望素重,今为王陶罢吴奎,恐大臣皆不自安,纷纷引去,于四方观听非宜。”

    接着曾公亮入对,亦请留吴奎。

    老铁杆韩维终于发话:“宰相真是跋扈的话,王法所当诛。这是非常严重的罪名。”

    “如果王陶的弹劾是真的,那宰相安得无罪?!如果王陶的弹劾是假的,罢职都是轻的!”

    “如今陛下还要让他做翰林学士,摆明是升迁啊……事情拖了这么久都搞不定,臣请陛下廷对群臣,使是非两判。”

    严格说来,这些都是赵顼阵营里的人,王陶如今急于出头表现过火,同伙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这也是告诉赵顼,台谏冲得太急,玩得太过,属于野路子,现在搞了大乌龙,除了舍车保帅,没有它法。

    赵顼终于彻底投降了,真要是廷对,鬼都知道谁赢。

    于是召吴奎对于延和殿,慰劳,使复位,开着玩笑给自己找台阶:“成王也肯定有疑心周公的时候呀呵呵呵……”

    吴奎复位,知制诰邵亢傻眼了,因为他都将贬吴奎的诏书起草好了,里边有“御史中丞职在弹劾。阴阳不和,咎由执政。吴奎所言颠倒,失大臣体。”的句子。

    赵顼只好再次手札谕示邵亢,让他别闹:“此无它,欲起坐卧者耳!”

    意思是我也不喜欢老吴,但是没办法啊老邵,只有这样,才能让那躺着的老头赶紧站起来呢……“盖指琦也”。

    很快赵顼上台后第一次台谏宰执之争,以王陶被贬知陈州为结果,算是乱糟糟地告一段落。

    ……

    苏油如今其实也在朝中有些影响,师长,朋友都不在少数。

    就连司马光,都觉得他是可以拯救一下的。

    所以台谏风声一动,无数信件便从汴京飞向嶲州。

    但是所有信件,其实都没有四通商号忘雨阁来得快。

    苏油却天天老神在在,忘我地研究怎么给铜柱镗孔,对朝中的风风雨雨毫不关心。

    心里稳得很,大宋如今最好的年成,一年也不过盈余七百来万贯,如果一旦用兵或者遭灾,国丧,那就铁定赤字。

    一边是经济危机,一边是价值一百多万贯的硬通货储备,御史们尽可以拿他作伐引攻宰执,但是难以影响他分毫。

    大宋的铜器,理论上是朝廷专榷,而且只能官员购买。

    然而从后世穿越而来的苏油,当然会制定出一套完美的规避政策。

    虽然六成铜料作为嶲州转运司的储备和与其余各路转运司货品的交换物资,但是别忘了,高杨两家那里还有四成呢!

    于是苏油光荣地做起了下游产商,掮客,代理商,市舶司长官。

    高杨两家很快发现,将铜料交给苏油打理,收入比自己处理丰厚得多!

    被宋人控制地区包围的建昌府,成了黄白铜深加工基地!

    一件件精美的黄白铜制品加工出来,就成为了贴着大理标签的舶来品,苏油扣除一部分作为关税,转手就送往夔州,卖给富裕的江南东路,淮南西路,两浙路,福建路。

    至于别人拿到手卖去汴京辽国朝鲜日本交趾挣了多少钱,那是别人的本事,四通商号的理念永远是只挣自己合理的那一份,给别人留下足够的利润空间。

    最关键的是四通商号本身也参与到了这样的交易中去,巨型纵帆船已经建造好,张散和钱家的海贸之旅,最重要的货品就是大理黄白铜!

    大宋禁止铜铁出境,可问题是——大宋那份仓库里放着呢,这些是大理铜,大理铜,大理铜!

    苏油振振有辞——俺这属于扶贫项目,为了让大理兄弟沐浴皇宋的恩德,顺便挣点过境运输费和交易介绍费!

    这个顺便挣得实在是有点可怕,所以现在苏油手里有足够的铜铁供他瞎造!

    嶲州盛产木棉,是最优质的硝化棉原料。

    加上铜铁,苏油在城外十里的江边,开辟出一处巨大的兵工试验区。

    四通商号的技术骨干们,在石富的带领下,对火炮核心技术进行攻关。

    按照苏油的意图,什么铸造,前装,滑膛,燧发,独体弹,通通靠边站。

    有了充足的实验材料和高精度加工设备,俺们要搞就搞高大上,必须是后装速射炮起步!怎么都要达到八国联军侵华时期的法军七五速射炮的水平!

    这玩意儿是苏油唯一熟悉的火炮,就是李云龙嘴里所谓的意大利炮,正式名称叫做正式名称是“施奈德M1897式75mm野战炮”。

    一战时期意大利曾经从法国进口了一批,战争结束淘汰下来的大批旧货,被军火商出售给国民政府。

    内战中八路军弄到一部分,炮上铭刻着意大利文,不过指望李云龙了解这些来龙去脉那是想多了,因此就称呼其为“意大利炮”。

    人人都有个人英雄主义,苏油也希望有那么一天,自己能够站在阵地前大吼一声:“二营长,你特娘的霹雳炮呢?给老子拉上来!”

    想想都美得慌。

    然后,现实狠狠地一耳光抽了回来,抽得苏油晕头转向。

    三十倍径,七十五毫米口径,二十八条膛线,二点六九米炮身,改进型的双保险螺式炮闩,一点五吨重量。

    最关键的,是革命性的液压反后坐力和驻退复进装置,火炮发射时产生的后坐力大部分都被储能筒传递到储气瓶之内,以使得火炮能够保持在原位不动,且射角也不需要再调整。

    于是,它才能够在每分钟发射三十发十五斤的炮弹这样高密度输出的同时,还几乎不产生位移,能让炮手可以轻易地在每一次射击间,调整射击诸元以修正弹着点。

    苏油想在十五年金属机床加工的基础上搞出这玩意儿来,无疑是痴人说梦。

    原理他都知道,不过要变成实物嘛,呵呵呵……

    反倒是石富给力,铜管内膛线已经搞得顺手了,从最早的勾刀拉削,发展到了组合环形刀拉削,效率提高了很多,不过相应的,刀头没有跟上,损耗比较大。

    于是苏油退而求其次,铁家伙就算了,先搞个小铜炮出来玩玩也是一样的。

    再退而求其次,液压驻退装置也别想了,仅用黄铜O型圈作为密封装置,会导致液压油泄露,作用不了几次,就得重新加油。

    于是苏油改用钢质弹簧驻退,但是效果立刻大大下降,聊胜于无。

    如果说这都勉强能用,后装火炮的气密装置就更难。

第四百六十九章 神机铳

    第四百六十九章神机铳

    “意大利炮”,用的是螺式炮闩。

    螺式闩体装在固定在炮尾一侧的锁扉上,可以在开、关闩时自由回转。

    闩体的螺纹面被分作若干偶数区段,每隔一个区段将螺纹切除。

    炮尾内表面上的螺纹也是同样处理的,只是被切除螺纹的区段正好与闩体上被切除螺纹的区段彼此错开。

    关闩时,闩体上的螺纹与炮尾内表面上相应的螺纹,先是进行齿和缼的啮合。

    然后闩柄还可以继续移动,这时,闩柄下方的齿轮会带动闩体进行圆周转动,将闩体和炮尾上的螺纹相互车紧。

    这是基本原理,当然还有很多附件,比如防止炮击时防止闩体转回和打开的保险装置;关闩时机械撞针自动复位到击发状态的装置;击发失败后手工重新复位撞针到击发状态,进行再次发射的装置;以及保险锁装置等。

    至于用在药包底部的紧塞具,用于炮瞄的观测装备等其它装置,那是很以后很以后的事情了。

    苏油只在军事博物馆看到过意大利炮的外形,因此只能给石富大致画出个形状,然后讲解炮闩的原理,最后让他自己去动脑筋。

    而自己则挑软柿子捏,主持研发简单的装备——迫击炮和子母铳。

    这个就简单太多了。

    迫击炮的炮管要求不高,就用已经成熟的铁桅技术就可以实现。

    制造出来的家伙还是和后世没法比,炮管造出来后虽然经过镗制,同心度能够保证,不过还是厚了很多,明明只能发射五十毫米弹,重量却达到了后世发射八十毫米弹的迫击炮重量——一百三十斤。

    而且为了射手的安全,不是依靠弹体自身质量使炮弹底火撞击炮管底部的撞针,而是依靠其自身质量滑至炮身底部后,由躲在掩体后的射手拉动拉绳释放撞针,撞击炮弹底部底火。

    这是苏油对如今的钢铁制造技术不大放心,防止炸膛伤害射手而进行的设计。

    至于剩下的,就和后世迫击炮差不多了。

    弹体是铸铁加铅质闭气环,尾管底端制有内螺纹,装入基本药管并与底火螺接。可通过调节附加药包数量获得数种不同的初速和射程。

    子母铳,其实就是明代国外传入的佛朗机炮,母铳身管细长,口径较小,铳身配有准星、照门,能对远距离目标进行瞄准射击。

    铳身后部较粗,开有长形孔槽,用以装填子铳。

    子铳类似炮弹,每一母铳备有九个子铳,可预先装填好弹药备用,战斗时轮流装入母铳发射,因而提高了发射速度。

    不过由于使用的是锻铁而非铸铁,因此管壁厚度却又比佛朗机炮大大降低,重量降至两百斤。

    而且由于眉山精密机床的发展,虽然是分体式,但是密封性比明代佛郎机好了很多。

    和佛郎机不同之处,是铳尾还有螺旋装置,可以调整炮管底的底托位置。

    如果是速射,底托设置靠后一些,这样方便子铳的装卸。

    如果是慢射,子铳安装好后,可以摇动车盘,底托将子铳抵紧,让子铳和炮管结合紧密,这样可以增加气密性,得到更远的射程。

    加之使用的是接近现代的药包,因此射程比明代佛朗机炮远了太多,九尺长的子母铳,弹一斤,药一斤,速射时,能攻击四百米外的目标,慢射时,能打到一千多米外。

    这两种炮,一种是平射火力,一种是仰射火力,发射的都是开花弹,苏油认为,已经足够了。

    当然这只是试验品,除了搞懂原理,还需要大量的实验数据支撑,以期达到最佳效果。

    这两种都是灵活机动的进攻火力,苏油觉得不过瘾,又发明了第三种。

    要塞炮,炮管长三米,重达一吨,口径一百五十毫米,炮弹直径一百四十毫米;火药用量九斤,或者硝化棉四斤,炮弹重二十斤,填装火药时,有效射程四百米,填装硝化棉时,有效射程六百米!

    除了作为要塞炮配合棱堡使用外,最关键的,它能够和子母铳组合安装到巨舰上,作为海战利器使用!

    不过这是前装炮,射速很慢,后装炮的炮闩发明出来之前,只能这样玩玩了。

    至于火箭弹什么的,精度太差,大规模覆盖那就是烧钱,烧不起。

    种谊都快要疯了,马车弩炮加瓷弹,已经让他觉得自己可以踏平西夏收服燕云,如今有了这个,那就把辽国高丽一起算进来吧。

    苏油啪就在他后脑勺上来了一下:“狂妄!战争打的是国力和后勤,不然就是送人头送装备!”

    “老老实实给我做实验数据统计,装药和弹重的比例关系,身管与火力的比例关系,炮车的设计,瞄准装置的设计,操控装置的设计,这些都交给你了!”

    “还有战术,如何用这些东西配合现有军队,完成配给,运输,战斗,这也是一个课题。”

    “然后一门炮配备多少操作人员,配备多少马,多少弹药;几门炮可以形成一个单元,一个单元可以配合多少部队;最大集群多少合理,一名指挥官指挥多少门炮合理……”

    “如何观察敌情,如何传递消息参数,如何提高作战效率,如何匹配弹药品种,这些统统都要研究!东西造出来,不是给你瞎糟蹋的!必须形成一套战法!”

    种谊举手:“那我要进行大量实射!”

    苏油说道:“由得你,不过必须注意安全,这相当于将二十斤重的震天雷送到数百米外,它要是炸膛,可是非常恐怖的事情。”

    “每次试验,给我老实躲在钢筋水泥掩体后面!一旦被我发现不按试验条例操作,只要一次,永远取消实验资格!回渭州跟你哥练弓箭刀子去!”

    火炮只是嶲州军工试验场最重要的科研项目,除此之外,枪械和单兵炸药武器,也是重点。

    长枪管的问题,几乎已经被石富解决了,他将枪管外形由圆柱形改成了正六边形,一下子就解决了机床夹持的问题。

    这个问题解决后,就可以用高锰钢铣刀将软铁镗孔,勾膛线,再通过渗碳和热处理让枪管外坚内柔,枪管的问题基本不大了。

    反而是弹药成了瓶颈。

    像给石薇转轮铳用的那种发射药和底火用铜帽分离的黄铜壳子弹,加工难度太高也太贵,无法大批量生产,因此后装纸壳弹针发抢,就成了苏油的首选。

    最后弄出来的成品,除了六角形枪管外,非常类似于后世德莱塞步枪,外加一个毛瑟M1871的保险。

    这是一支真正意义上步枪,空枪重九斤,枪长一米三,枪管长八百毫米,还有四条右旋膛线。

    枪弹用纸筒作弹壳,将弹丸,发射药和底火集于一身。

    装填时用枪机从后面把枪弹推入药窒,枪机前移抵紧枪管,机针被扳机保留在后部。

    扣动扳机后,击针朝前弹出,刺进纸壳,撞击底火,引燃火药,射出弹丸。

    火药使用硝酸钾改良后的黑火药,可以极大节约成本,有效射程三百到八百米。

    可以说,除了见鬼的使用寿命,东西与后世几乎没有区别了。

    为了提高枪管使用寿命,弹头被迫采用了平头铅弹,还有部分钢芯铅弹,用于特殊用途。

    如今这款抢还在继续改造当中,因为是纸壳弹,会导致火药气体从枪机与枪管接触处逃逸部分,让子弹损失部分动能。

    要解决这个问题其实理论上已经不难了,第一就是采用黄铜弹壳让枪管与子弹接触更加紧密,其二就是让枪机,枪管和子弹被包裹起来让气体不至于泄露。

    最初的试验品,看上去就像一个兵器架上横放着一根古怪的铁棍,待到这根铁棍真正能够进行有效射击后,核心部位算是研发成功,之后才是上附属装置。

    该做加法做加法,该做减法做减法。

    比如枪管做好,其实无需前后厚度一致,爆炸冲击的主要是枪管底部。

    也就是说,可以在内镗做好之后,打磨外观,使其成长锥型枪管,以减轻重量,调整重心。

    又比如,瞄准系统,刺刀,木柄等配套设施的设计。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这款神机铳,能够跨越前装滑膛枪,火绳枪,燧发枪,后装燧发枪,象鲨鱼那般一步进化到位,让苏油对眉山十五年工业科技成就得意非凡。

    顶点

第四百七十章 生意和神器

    第四百七十章生意和神器

    不过就像石薇的转轮铳一般,成本,是最大一个瓶颈。

    一支神机铳的造价,高达八十贯!工时长达一百天!

    大宋禁卫马军将领,全装战甲一副三十贯,马甲一副四十贯,弓两贯,箭一贯,刀三贯!

    加起来还没这支铳贵!

    真要武装出一支两千人的神机营,光铳就得十六万贯,加上配套设施,日常训练,弹药储备,消耗,枪支淘汰更新……

    所费将不下一年四十万贯,这是什么概念!

    韩琦几年前建议刺配陕勇十八万,一人给一贯的报名费,每月两百咸菜钱,四十万贯,足够在陕西河北征召十多万义勇,仅蓄养的话,能够养二十万人!

    就这还没算炮兵和骡马!

    苏油安慰石富:“没关系,样品出来,接下来就是一个如何做加减法的问题,如今简化版的转轮铳,我们不是也给它降到百贯成本了吗?”

    军事研发就是烧钱,这个是不容置疑的,好在苏油实在是太能挣了。

    挣钱的,同样有军器。

    铜件的大量应用——搭配黄铜皮带扣,纽扣,暗扣,铆钉,锁眼的各种皮具,给军方带来的便利无疑是非常大的。

    还有密封水壶,挤压式箭囊,刀剑,枪头,弓矢,弩矢……

    还有冲压板护甲,头盔……

    但是军器竟然还不是最赚钱的,最赚钱永远是奢侈品。

    眉山对玻璃釉的研究,早都发展到了非常相当发达的程度。

    除了普通的蓝、红、黄、绿、白外,已经发展出天蓝、宝蓝、翠蓝,鸡血红、葡萄紫、紫红、饰红、明黄,姜黄,石绿、梅子青,乳白等多种鲜艳的色料。

    因此,嶲州如今有一种精美的铜器,利润比军器还高!

    用红铜板制出器胎,再用压扁的铜丝依设计饰纹粘牢于胎体,经过喷灯烧焊,点蓝,烧蓝,磨光,镀金之后,可以得到一种绝美的珍品——掐丝珐琅铜器。

    这个东西汇集了金属加工工艺,陶瓷艺术工艺,玻璃工艺之大成,除了嶲州,如今大宋其它地方还真搞不出来。

    商品首先就是宗教仪典用具——儒释道三家家的礼器,偶像、龛、塔、七珍,八宝,瑞兽等,以及实用兼陈设的炉鼎,云牌,烛座这类东西。

    还有普通人家,日常的文房用具、花瓶、花盆、轿瓶、香薰、脸盆、手炉、渣斗、镜子、挂屏、灯座、帽架、鱼缸、如意、斋戒牌……

    最低档但是销量最大的,是随身的香囊,发簪,方盛,步摇,帔坠,帽正,带勾,带片,带翅等装饰品。

    当然这东西现在不能叫景泰蓝了,甚至珐琅都没这名,工艺名称变成了掐丝琉璃烧嵌。

    还有一宗赚钱的买卖,那就是赛露络。

    纯天然塑料,用料是樟脑和硝化纤维,这东西如今也名贵。

    但是再名贵也有人消费得起,使用各种颜色,或半透或不透的赛璐珞薄片交错地堆叠、碾压,制成以假乱真的象牙纹和玳瑁甲壳纹,能够很方便地在开水中成型,可以得到以前必须使用象牙和玳瑁等珍贵材料才能制成的物品。

    通过添加各种颜料及助剂,还能仿出珍珠,螺钿的光泽……

    比如苏油就做了个巨大的假牡蛎壳,牡蛎壳中间的珍珠层,形成的图案是一尊浅浮雕的佛陀。

    还做了一支假象牙,不过象牙除了体积巨大不说,横截面上,中心有个佛家的万字图案。

    还有——一个碗那么大的珍珠……

    这三个东西纯属瞎胡闹,最后都送到夔州交给了张散,苏油很期待张散拿去外邦,能忽悠多少好东西回来。

    ……

    第一支神机铳,自然要秉承石富一贯的风格,雕饰华丽异常。

    苏油看着石富在往枪管上嵌金丝,语气里全没好气:“我在想方设法减轻火铳重量,你在想方设法给我增加回去。”

    石富都懒得理他:“这是进献给官家的东西,当然要有皇家的气派。”

    苏油摸着下巴:“洪江和高国舅估摸着得把肠子悔青,我在渭州的时候,求他们给几百斤软铁,愣是一斤都不给我。”

    石富拿着小锤和一颗圆头钉子在神机铳上敲敲打打,兴奋不已:“钢芯铅弹,两百步外还能击穿冲压头盔,这是天下第一强的单兵器械!”

    苏油笑道:“那也得打准了才行,听闻大宋禁军,考较武艺只考较力道,不考较准头,开弩能开四石,可七十步内都射不准。”

    石富嗤之以鼻:“京中禁班嘛,平日里引导仪仗,不当值时还要给殿帅们挑拉贩运,没把子力气怎么赚钱……”

    就在这时,唐淹过来了,兴奋地拿着邸报:“明润,真给你猜中了!”

    苏油笑道:“王介甫入朝了?”

    唐淹兴奋地说道:“正是!如今吕晦叔,司马君实为翰林学士,张学士为翰林承旨,赵学士知谏院,王介甫也将入朝,成为翰林学士兼侍讲。”

    “这是众正盈朝!朝堂有望,大宋有望啊!”

    苏油摸了摸鼻子:“呵……呵呵……”

    ……

    司马光和吕公著的任命是三月的事情,“光累奏固辞。”

    赵顼不许,面谕道:“古之君子,或学而不文,或文而不学。只有董仲舒、扬雄可称兼而有之。到了爱卿你这里是第三个,干嘛要推辞?”

    司马光说道:“翰林学士要起草诏书,我不会写四六骈文。”

    赵顼说道:“没关系,你便如两汉制诏,用古文文体就行了。”

    司马光道:“本朝没有这样的故事。”

    赵顼也有些对司马光的借口着恼:“卿能举进士高等,而不能为四六,这可能吗?!”

    别以为我忘了你当年是甲科进士第六名!

    司马光出来后,赵顼继续派遣内侍至合门,强迫司马光受告,司马光拜而不受。

    直到司马光入退到合门外庭中,都还在推辞,内使最后将告书硬塞进司马光怀中,“光不得已乃受”。

    后来,赵顼问当时还在朝中的王陶:“公著及光为学士,当否?”

    王陶赞赏不已:“陛下用此二人,天下何忧不治!”

    ……

    赵老头知谏院,也有小故事。

    老头入谢的时候,赵顼问他:“闻卿入蜀,以一琴一鹤自随,为政简易,亦称是邪?”

    赵抃就叹气:“蜀中狡童不在,这次琴鹤倒是都得保全。”

    赵顼哈哈大笑:“对呀,应该还有一只白龟才是。”

    赵抃这才说道:“蜀中新制,起于眉山,既然行之有效,又何必另外更张?地方任职的官员,后任必爱推翻前任举措,一味更张,认为功不己出,无名无利。这种事情,臣是不愿意做的。”

    赵顼点头:“对了,有一点要与爱卿说明——以往近臣自蜀还者,必登省府。如今让你做回谏官,朝中大臣颇以为疑。”

    “其实我是久仰‘铁面御史’风采,欲赖卿言耳。大用何必一定省府嘛!爱卿你说是不是?”

    于是赵抃回去之后,立刻上疏言任道德,委辅弼,别邪正,去侈心,信号令,平赏罚,谨机密,备不虞,勿数赦,容谏诤十事。

    ……

    至于王安石的诏令,那就更加的夸张了。

    自王陶被劾后,曾公亮自问摸明白了赵顼的脉门,因此力荐王安石,想用他来牵制韩琦。

    加上赵顼的铁杆韩维和王安石也是文章知己,平日里没事儿就在推荐,因此赵顼对王安石,早就非常仰慕。

    王安石一直辞官不起,如今守丧期满,赵顼反而患得患失:“安石历先帝朝,累召不起,或以为不恭。今召又不至,果病邪?有所要邪?”

    他是真有病啊,还是别有所求啊?咱别没整对路数,让大贤再次不买账哟!

第四百七十一章 议论

    第四百七十一章议论

    曾公亮给王安石打保票:“安石文学器业,宜膺大用;累召不起,必以疾病,不敢欺罔。”

    吴奎却是韩琦一边的人,为了韩琦,皇帝敢怼参政敢辞的主,对曾公亮抬举王某人打压韩相公这套很看不惯。

    “王安石以前纠察刑狱,因为鹌鹑案争刑名不当,本该奉旨到合门释罪。”

    “结果他自己执拗不肯入谢,这才去职。然后一直认为韩相公在沮抑他,所以才不肯入朝。”

    曾公亮力争:“陛下,王安石真是辅相之才,吴奎所言,是发人小过,荧惑圣听!”

    吴奎冷笑:“当年我就跟他同领群牧司,见他护前自用,所为迂阔那套多了!我话先撂下,万一用之,必紊乱纲纪!”

    不过吴奎和曾公亮之间,赵顼当然选择相信曾公亮,于是决定先下诏书,起王安石知江宁府。

    所有人都劝赵顼,陛下别费劲了,王介甫这回肯定还要推辞。

    韩维却独奏道:“我知道王安石乃正人君子,之前久病不朝,今日如果任命大郡马上就任职,看起来还真就像是一直对君命推三阻四,希图持价待沽。”

    “但是臣坚信安石不会有此心。与先帝不同的是,陛下始初践阼,慨然想见贤者,与图天下之治。安石怎么会不愿效其忠、伸其道哉?!”

    “如果王安石真的病得厉害,或者蠢得厉害就罢了,如果不是,他肯定会就任的。”

    “议论这件事情的人,都认为往安石会顾忌时议,因此只能慢慢升迁而致,不能猝然召命回京。”

    “他们不知贤者只可以义动,而不可以计取。所以陛下,尽管下诏吧!”

    这就是此刻王安石在士林官场皇帝心中的声望。

    果然,诏书一到,安石立即前往官府府视事,再不推辞。

    一个多月后,诏书再到,召知江宁府王安石为翰林学士。

    王安石即刻整顿家小,奉诏赴阙。

    唐淹说苏油料事如神,就是指这个。

    苏油不信这中间没有一点操作,笑道:“要我说,司马君实,介甫公,都是朝中有名的君子。”

    “既然是君子,那他们还会欺君?所以说,司马君实跟官家说不会四六,那大伙儿就应该当他真不会四六。王介甫说是久病,那大伙儿就应该当他真的是久病,如今突然好了。”

    “否则不成了言不由心欺君罔上了吗?那还是什么君子呢?”

    唐淹笑道:“你这嘴啊……回京后可别胡说八道了,好歹四品大员,要有点人臣之体。”

    说完又叹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官家此番召你进京,怕是要大用了,明润,你真没一点消息?”

    “这回是真没有消息,估计是看在十六万斤铜的面子上吧。总不至于如王介甫般被看重。”苏油说道:“范文正公说得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大宋哪里需要,我就去哪里呗……”

    《宋史》:

    “治平四年九月,韩琦、吴奎、陈升之并罢。

    先是,王陶论劾后,曾公亮因力荐王安石,欲以间琦。

    琦称疾求去,帝不许,以诏书慰抚。

    琦又疏有四当去,复不许。

    厚陵复土,琦更不入中书,请甚坚。

    于是帝夜召张方平议,且曰:‘琦志不可夺矣。’

    方平遂建议,宜宠以两镇节铖,且虚府以示复用;

    乃除镇安、武胜军节度使、守司徒、检校太师兼侍中,判相州。

    以枢密副使吕公弼为枢密使,翰林学士承旨张方平、知谏院赵抃并参知政事,三司使韩绛、知开封府邵亢并枢密副使。

    《蜀中杂记》:

    “治平四年,张赵二公并列参政,引油叩阙。

    时薛向奏陕西事,司马君实攻向,又言方平贪猥。

    帝犹疑,乃诏油垂问。

    ……

    汴京,延和殿。

    司马光与赵顼在私话。

    司马光对赵顼说道:“陛下,陕西都转运使薛向,你了解他吗?”

    赵顼知道司马光要说什么:“我知道薛向非端方之士,但是也要用啊,他料理钱谷,筹备边事,还是有一套的。”

    司马光摇头道:“陛下,所谓钱谷,不过就是使陕西自足,马畜繁盛。但是,这真是他的功劳吗?”

    “就算他善于财政,但是边事,怕是糊涂。”

    赵顼说道:“也不是吧,渭州大捷……”

    司马光拱手道:“所谓渭州大捷,实际是苏明润在操持;就连陕西财政,也是苏油延揽商贾,才得喘息。陛下亲政未久,不可操切啊。”

    赵顼有些不赞同:“薛向所奏,不过是种谔在清涧城招揽边蕃,以朱令凌最为横山得力酋长,请给田十顷、宅一区,乞除一班行而已。”

    “这是为了夸示诸羌,诱降横山之众。对朝廷来说,所费不多,收效也会不错,怎么就行不得?”

    司马光说道:“我担心陕西边臣,得寸进尺。如今谅祚称臣奉贡,颇为柔顺。而收横山众,需要安置奖赏,徒增朝廷负担,何用之有?”

    “而且听闻薛向种锷,准备招诱西臣背叛,臣担心大宋失了礼义在先不说,还将重兴边事,得不偿失。”

    赵顼赶紧掩饰:“此外人妄传而已。”

    司马光诚挚地说道:“陛下待臣以腹心,臣敢不尽忠竭报?如今朝廷内外,每欲导陛下于操切者,此等奸邪贪猥之辈,岂可掌枢要重镇?”

    赵顼皱眉问道:“君实大谏,如果外为薛向,那你所言内者,又是谁?”

    司马光正色道:“张方平。”

    赵顼问道:“有何实状?如无实状,非君子所为。”

    司马光说道:“臣所目见者有三。方平当年未起时,曾于吕夷简处诣第伏谒。”

    赵顼说道:“此传言耳,当年张安道上《平戎十策》,吕夷简对枢密使宋公叹曰‘六科得人哉。’引荐张安道者,乃是宋绶。”

    “然终不果用,反而是被吕公排挤的出朝的李迪,辟之为天雄军通判,进而推荐赴阙,这才得到机会直集贤院。”

    司马光再道:“要说他和吕氏无干,难杜天下悠悠之口。吕夷简的神道碑,可是出自安道手笔。”

    赵顼说道:“当时他是太常寺卿,身负皇命。且吕家人欲以调协两宫入碑记,张公不同意,请问仁宗虚实。”

    “仁宗不喜曰:‘吾不记此。’于是便没有写入,可见张公非阿附吕氏之人。”

    司马光说道:“其二,庆历年间,因进奏邸案,方平附御史中丞王拱辰,以益柔累范公,杜淹。范公去位,他就是帮凶!”

    赵顼作色:“王益柔写下“醉卧北极遣帝扶,周公孔子驱为奴。”此等失心悖妄之语,设若大谏当时,能不弹劾?”

    “范公于时政每有兴革,必侯张公入直,方出事目。谓朝士曰:‘张舍人于教化深,非但妙于文辞也。’”

    “制诰美辞,自张公始,且当日宋祁也在弹劾王益柔之列,难道宋公也不是端人吗?”

    司马光又道:“其三,吴春卿与贾昌朝争唐询去留,张方平附贾昌朝意,致吴育失事,与丁度易位,方平却立即升任三司,这不是小人间授受,却是如何?”

    赵顼摇头:“唐询所去,乃因奏罢制科。张公什么出身?恰恰两试制科出身!而且朝廷制科选拔的人才如何,不是显而易见的吗?的确是唐询没道理嘛!”

    “当时仁宗本欲将吴贾两人同罢,时方平将入奏,昌朝引方平助己,以吴育之位许之。张公怒斥曰:‘此言何为至于我哉?!’”

    “吴育之罢,世皆以方平助昌朝,其实吧,另有其人。张公当时也不好明言,代人受罪罢了。”

第四百七十二章 进京

    第四百七十二章进京

    司马光拱手道:“陛下,事体殊大,弹劾方平的奏章,如今就在臣袖中,还请明示。”

    赵顼说道:“前朝旧事,其实不提也罢。当时贾昌朝宫内有援。”

    “温成皇后乳母贾氏,贾昌朝与之连结,谓之‘姑姑’。吴春卿欲得其实而不可,有近侍对仁宗言道:‘台谏言事,虚实相半,如贾姑姑事,岂有是哉?’仁宗默然良久,乃曰:‘贾氏实曾荐昌朝。’”

    说完对司马光道:“每有除拜,众言纷纷,实非朝廷美事。”

    司马光说道:“此正是朝廷美事。知人,帝尧难之;况陛下新即位,万一用一奸邪,若台谏循默不言,陛下从何知之?”

    赵顼问道:“那吴奎真的是阿附宰相吗?”

    司马光不正面回答:“不知也。”

    赵顼又问:“阿附宰相,与阿附人主,孰贤?”

    司马光正色道:“结宰相者,自然为奸邪;然希意迎合,观人主趋向而顺之者,亦是奸邪。”

    赵顼取出一份奏章,交给司马光:“这是富公的奏章,你看看吧。”

    司马光将奏章打开,只见上边写道:

    “帝王都无职事,惟别君子、小人。

    然千官百职,岂尽烦帝王辨之乎?

    但精求任天下之事者,不使一小人参用于其间,莫不得人矣。

    陛下勿谓所采既广,所得必多,其间当防小人惑乱圣听。

    奸谋似正,诈辞似忠,疑似之际,不可不早辨也。”

    赵顼诚恳地说道:“年少德浅,受诸公所教,不敢稍懈。因此事前也做了功课。卿经术行义,为世所推,然在张安道一事上,却一直偏颇了。”

    司马光拱手正色:“敢问陛下这番所谓功课,是何人所授?”

    赵顼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司马光将袖中的弹章取了出来:“如是君上自为之,司马光拱服认罪,今日便去张府,向其道歉。”

    见到赵顼不做声,司马光摇了摇头,继续道:“如此看来,非君上自为。那就更说明张方平居心叵测,狡黠险深,其智足以惑主,其文可以饰非。知道自己将被弹劾,预先作好布置。”

    “臣,弹劾参知政事张方平,诱惑人君,阻壅言路,举事荒唐,不协众望。乃是大奸大恶,一等一的小人!”

    赵顼不由得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收场。

    ……

    次日,诰敕出来,权御史中丞司马光,复为翰林学士兼侍读学士,以滕甫权御史中丞。

    司马光上奏:“臣昨论张方平参政,不协众望,其言既不足采,所有新命,臣未敢祗受。”

    诰敕下到通进银台司,吕公著认为赵顼又在乱来了,台谏劝君王是正道,怎么能说撤就撤,具奏封驳。

    赵顼于是手诏司马光:“朕以卿经术行义,为世所推,今将开迩英之度,欲得卿朝夕讨论,敷陈治道,以箴遗阙。故换卿禁林,复兼劝讲,非为前日论奏张方平也。吕公着封还,盖不如此意耳。”

    取诰敕直付合门,催促司马光受职。

    吕公著上言:“诰敕不由本司,则封驳之职因臣而废。”

    帝手批其奏:“等开了迩英阁,你们就知晓我的意思了。”

    《宋史》:“己酉,初御迩英阁,召侍臣讲读经史。

    讲退,独留吕公著,语曰:‘朕以司马光道德学问,欲常在左右,非以其言不当也。’

    公著力请解职,许之,它日,又谓公著曰:‘光方直,如迂阔何?’

    公著曰:‘孔子上圣,子路犹谓之迂;孟轲大贤,时人亦谓之迂。况光者,岂免此名!大抵虑事深远,则近于迂矣。愿陛下更察之!’”

    ……

    一艘宽底吴船,在南京应天府停留了下来。

    船上住着一家人,女主人还好,长得富态,衣装打扮都是富贵人家的做派,男主人则——

    怎么说呢,说得好听叫随意洒脱,所得不好听,有些邋遢。

    男主人四五十岁年纪,手里拿着一本《尚书》,一边阅读,一边还与身边桌上摊开的几本对照,偶尔还提这笔写写笔记。

    男主人身边伺候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相貌俊朗,眉梢眼角皆有些傲气,一副二世公子哥做派。

    就听年轻男子对男主人说道:“父亲,朝命至重,出发时急如星火,如今却在南京逗留,苏明润真就这么了不起?”

    说话之人正是王雱,年前刚中了进士,正是意气风发之时。

    读书的自然就是王安石了,就听王安石说道:“当然了不起。苏明润治政,料军,文章,气节,均有可取,竟然是我大宋难得的全才。然朝中诸公不容,一向在边境周转,此番赴阙,无论如何,都要奏禀陛下,将之留京,放在地方上,屈才了……”

    王雱讥笑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当年父亲从落卷中将之提拔出来,苏明润方中得探花,却何必又在揭封之后,建议官家将之降等?一番大好人情的机会,却叫父亲白白放过。”

    王安石却不以为意:“的确是大出为父意料,十四岁的探花郎,六年之间,每以事功立身。所历之处,政通人和;所有更张,不畏时俗。一身任之,竟然是我辈中人。”

    王雱却比较清醒,摇头道:“不然,此子与张方平,赵抃,薛向一路。其兄苏洵,宗侄苏轼苏辙,与欧阳修富弼过往甚密。自身也颇受韩琦看重。此番进京,自有张赵二人看护,说不定人家爱惜羽毛,还不见得稀罕父亲这点人望呢。”

    王安石放下书:“雱儿,当年我第一次见到苏明润,曾说起你幼年事迹,就是獐旁为鹿,鹿旁为獐那件事。”

    王雱颇有得色:“苏明润也号称神童,那他如何说?”

    王安石看了王雱一眼:“苏明润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王雱顿时变了脸色。

    王安石说道:“这才是大聪明。雱儿,休要看低天下智者。”

    “苏明润的文学义理,不下与你。当年高中探花,绝非幸致。这本《尚书祈询》,足见其思虑之深。”

    “其余经济经纬,更非你所及。甚至天文,地理,兵农工商,甚至音律,书法,皆有建树。”

    “至于理工之学,辩证之道,精细纯三论,情为理先的思考,更是综缬前人,却自成新论。不夸张地说,已经具备开宗立派的资格。”

    王雱不服:“蜀学杂而不纯,偏重以实相验,只敢一步三顾,不敢大刀阔斧。说到底,裱糊匠罢了。”

    王安石摇头:“雱儿,你的确是聪明之辈,但是才高使气,失却了胸襟。”

    “至少我没有听见苏明润直道宰执,前辈之名,生平未见愠怒。这等涵养,别说是你,为父都自愧不如。”

    “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此先儒之流风。陷于俗,党与朋,拘于仕,从于王,此今儒之习气。”

    “苏油身上,没有一丝今儒的腐浊,这是我看重他的地方。”

    王雱问道:“既然如此,如何曾相公那里,只见父亲推荐吕惠卿等人,未见推荐苏明润?”

    王安石哈哈大笑:“老苏当年给欧阳学士推荐大小苏,信中言其族有自能脱颖者,不劳提携,盖明润也!何劳老夫作为?”

    就听一声长笑:“苏油秉性顽劣调皮,行思飘忽,不过多得人相力助耳,那里当得王公如此看重!”

第四百七十三章 生活与生存

    第四百七十三章生活与生存

    王安石起身推开窗格,喜道:“明润来了?!”

    船舷上,苏油穿着淡竹青色的暗花锦袍,头戴一顶古怪的黑毛皮帽子——这是从渭州流行起来的乌云帽——其实就是后世的**帽,不过是纯皮毛的,站在那里,笑眯眯地对王安石施礼:“介甫公,王世兄,苏油有礼了。”

    王安石笑道:“元泽这称呼当不得,愚弟安礼与明润乃是同科,他方是你世兄,犬子当执子侄之理。”

    苏油赶紧摆手:“可别可别,我们各论各的礼,元泽兄学术文章无不精妙,苏油佩服得很。”

    说完对王雱拱手:“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这首《眼儿媚》,清新自然到极处,苏油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写却是写不出来的。”

    王雱脸色一变,不知道苏油到底是不是在讥刺他。

    大才子非常敏感,还有心理疾病。

    怀疑自己的妻子庞氏对自己不忠,每天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与妻子争吵不休,对自己亲生的孩子也“以貌不类己,百计欲杀之”。

    结果幼子很快被他折腾死了,庞氏凄苦不堪,躲到一间小楼内每日以泪洗面。

    王安石看到事情无法挽回,非常心疼自己的儿媳,于是做主让王雱与庞氏离了婚。

    由于庞氏没有任何的错误,所以也不愿意让庞氏背上被休掉的名声,王安石亲自为庞氏选择了一个好夫婿,相当隆重的将王雱妻子庞氏“嫁”了出去。

    这件事在江南传为美谈,王雱也不清楚苏油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苏油当然知道,不过却也没有讥刺他的意思。

    这词的确写得好,别人家事他也管不着,而且知道王雱心胸狭窄还眼高于顶,自有他倒霉的时候,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王安石见王雱楞在那里,再看苏油言谈举止,不由得暗自摇了摇头:“雱儿,这位就是苏明润了,文章事业,皆是不凡,你们以后多来往。”

    王雱这才与苏油还礼。

    苏油问道:“据往来商号执事所言,介甫公在此等了苏油三日,实在是失礼了。苏油备办了一桌宴席,想请介甫公过船一叙,未知船上还有那些家眷家属,待会儿一起置办了饮食送过来。”

    王安石对王雱低语了两句,王雱去了,王安石才对苏油说道:“明润食不厌精,在士林中是出了名的。要留你在这边用餐,那就是虚伪。此次赴阙的还有愚弟安国,除了两家家眷,安礼的家眷也在船上。”

    王安国字平甫,王安礼字和甫,两人与王雱并称“临川三王”。

    苏油说道:“说起这个,还一直没有机会当面与和甫兄道谢,他重修的《灵台秘苑》,如今在海运定位上可是派上了大用场。”

    《灵台秘苑》是中国历史上的星表,原是北周庾季才撰,是第一份;王安礼主持重修的是第二份。

    书中记录有三百四十五颗恒星的入宿度和去极度值,其观测记录和研究思路,为苏油和小天师制作航海星表提供了极大的帮助。

    王安石的专长是经义,对自家弟弟的学术反而不是太了解,听闻这个,不由得感到好奇。

    苏油便取过纸笔同他讲解,都是聪明人,星象分野也懂,很快王安石也明白了个大概原理。

    这时候王雱回来了,还带着一位中年人。

    王安石介绍道:“这便是愚弟安国,因韩公举荐赴阙召试,这次也通船,刚刚一直在尾舱中用功。”

    又是一位神童,还是自学成才的神童。

    自幼聪颖上进,虽未曾从师入学,但写出的文章却有条理。

    十二岁时将其所写的诗、铭、论、赋数十篇向人展示,观者无不惊叹其文采超群。

    滕王平昔好追游,高阁依然枕碧流。

    胜地几经兴废事,夕阳偏照古今愁。

    城中树密千家市,天际人归一叶舟。

    极目沧波吟不尽,西山重叠乱云浮。

    这首《题滕王阁》,是王安礼十三岁时候的作品,立意,写景,遣词,均属上层,相当耐读。比多数吹出来的神童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不但文才出众,而且兄弟出仕的时候,就由他长期尽心尽力侍奉母亲,广结善友,在士林中颇有贤名。

    不过神童到今天也四十多岁了,考试的运气嘛,嗯,和去世的老堂哥差不多。

    两人见礼完毕,苏油请众人来到自己船上。

    这艘是在夔州换上的夔州型大船,结构和宽体吴船不一样,比例修长。

    甲板后方有个露棚,宴席就开在这里。

    石薇正假模假样地指挥张麒他们在排布餐盘,见苏油领人过来,便前来见礼。

    王安石也不是讲究俗礼之人,见石薇英姿飒爽,腰间束着银带,还挂着短剑,印囊,不由得露出欣赏的神色:“明润与县君,真乃是人中龙凤,神仙眷侣。”

    苏油请众人入座:“每个人都有优点,每个人也都有缺点。我和薇儿,其实也不如外间所说那般。不过百姓和士林抬爱,将优点无限放大,将缺点无限缩小了而已。”

    “比如我就爱偷懒,薇儿她不会女红,这些大家不说而已。”

    王安石笑着坐下:“明润爱偷懒,这可是笑话了,要是大宋官员人人如明润这般偷懒,早就天下大治了。”

    苏油招呼上菜,上酒,顺便嘱咐给另一船女眷送食盒,忙了一通才说道:“我是真爱偷懒,地方上的事务,我一般就主抓自己擅长的几项,其余都放手让手下人去做。”

    “还有理工之学,其本质就是为了提高生产效率发展出来的,什么叫生产效率?就是尽量少的人,生产出尽量多的东西,说到底就是偷懒。”

    王安石皱眉:“那剩下的人,无事可做,衣食何来?”

    苏油笑道:“这个要看发展阶段,如上古,先秦,男耕种,女绩麻,自食自足而已。”

    “但是苏油认为,那种方式,只可以称为生存,却不是生活。”

    “生活是生理心理皆处在舒适状态下的生存,人不为衣食烦忧,还要有精神层面上的慰藉。精器,美食,诗歌,音乐,绘画,雕塑……这些不应该是士大夫才有的权利,而是所有活人,都该有的权利。”

    王安石悚然动容:“如何实现?”

    苏油接着说道:“因此农耕只是基础,首先要让农耕的产出能满足大宋所有人的需要,而且这部分人口,并不在大宋占主要部分,其余的人力做什么呢?”

    “工,商,兵,士,这些依托与农,各司其业。”

    “足衣足食,应该只是最基本的要求,我给它的定义,叫做生存底线,也叫温饱线。大抵就是我七岁时带领孤童兄弟姐妹们的水平。”

    王安石摇头:“非人人皆有明润之能,如今大宋,一半以上地方,在明润划出的此线之下。其上者,大抵也就蜀中,吴地,汴京。”

    “而且汴京都不能真算在内,那是调运天下之出供一地之需,难,难啊……”

第四百七十四章 论政

    第四百七十四章论政

    王雱一直在等着挑苏油的刺,好压过他一头,显示自己的存在感,这时候说道:“如明润此论,那农计反而不重要了?须知国家以农为本,每年官家皇后,都要亲历农桑的。”

    苏油没有搭理:“来来来,菜来了,我们边吃边聊。”

    王安石不饮酒是出了名的,当年包黑子当任群牧使,司马光和王安石在他手下当判官。

    一日司内牡丹花开,包黑子来了兴致,举办一次花会。

    两人都不饮酒,包黑子见两人面前杯子空着,便上前相劝。

    先是到司马光前,问道:“独乐乐,何不与人乐乐?”

    司马光无奈,只得给包黑子面子,只得“强饮”。

    包黑子又来到王安石面前:“举坐皆欢,一人向隅,岂可忍乎?”

    王安石回答:“平生不饮,此次亦不敢破例。”

    包黑子也是出名的强项,席中又屡次劝饮,结果王安石的执拗比包黑子犹胜,硬是“终席不饮”,包黑子也“不能强也”。

    世人后来以此区分王安石和司马光的性格。

    但是到了苏油这里,就不一样了,只见他取出来几个瓶子说道:“酒这东西,在蜀中算是研究得透彻,主要是其中的酒精成分,对人有刺激作用,能让人心跳加快,血流加速,也会让思维迟钝,让人忘却烦恼。”

    “但是任何饮品抛开浓度,剂量说这个,就不符合理工的态度。比如朱砂,乌头,皆是毒物,但是一次所用分量不多的话,却又是极好的药材。”

    “知道王公素不饮酒,但是这几瓶乃蜀中所制的清露,有酒精的成分,但是非常低微,不会影响思维。”

    “蜀中女子生养之后,还用它调养身体,小孩和老人也能吃。对畏寒,血瘀,元气降损,贫血,消化不良,都有功效。对睡眠不佳,精神恍惚,抑郁健忘,也有帮助。平日里时常饮用,也能帮助消化。王公,我先与你倒上一杯,你要是尝了觉得不能喝,再换它饮可好?”

    这种说法和劝酒却又不同,王安石也是做学问的人,笑道:“身体力行,明润可谓善劝之人。”

    拿起杯子饮了一口:“嗯,清甜,有股桂花的味道,却没什么酒味,可以接受。”

    苏油笑了:“那这瓶就留给王公自用,我们却还是喝永春老露。”

    菜色一一上来,每种分量不多,却很精致,色香味俱全。

    主菜一道是清蒸鳜鱼,一道粉蒸肉,一道烧白,一道墨鱼炖鸡。

    苏油说道:“蜀中嗜辛,不过料来几位吃不惯,所以都尽量上的清淡,大家动筷吧。”

    又与王安礼,王雱敬了一杯,这才说道:“刚刚元泽兄说我那说法是不重农,其实怪我说得粗略,以致元泽兄将意思领会反了。”

    王雱说道:“哦?愿闻其详。”

    苏油说道:“其实蜀中就是例子,如今那里千人耕,万人食,务农之人,不过十一。”

    “更多的人口,从事冶金,制盐,陶瓷,酿酒,制茶,制糖,建筑,车船,运输,商贸,已经是繁华的事实。”

    “是不是好事?当然是好事,这说明有限的土地,可以养活更多的人口。”

    “但是用辩证的说法,任何事物,都有它的正反两面,这种做法有什么弊端?”

    “千人力耕,万人足食,反过来说,一旦出现水涝,导致粮食不足的话,本来千人的问题,就变成了万人的问题!放大了十倍!”

    “因此越是这样的地方,农业越是重中之重,必须保证产出稳定,方才有后来这些的基础!”

    “蜀中自灌口修成,千年来开挖引渠,如今在川西平原,已经建成完善的水网。”

    “川中稳定数百年,土地归属之权纷繁芜杂,地块权领早就分割得支离破碎,因此平原之上,兼并的难度非常大,这就变相地保护了自耕农的土地所有权。”

    “蜀中气候适宜,一年可以种植两季,加上梯田开发,优良稻种引进,各地发放青苗贷扶持,招引流人发掘隐户,除了官府设置的常平仓,还有各大商号的私仓,所有这些,保证了蜀中农业产出的相对稳定,这才有了解放人力的基础。”

    “无农不稳,这是一切的前提。”

    王安石点头:“朝中诸公,目光多为蜀中近利吸引,论及蜀政,每每以工商为重,却忽略了明润你耗时十年,利在千秋的《西南农书》。来,敬你一杯。”

    王雱这才反应过来,一说起苏明润,首先便是他堪比陶朱公的挣钱手段,要不就是他逆天的运气和好人缘,却都因他年轻,往往忽略了他的综合素质。

    王雱暗自下了决心,总有一天,我要超过你。

    王安石和苏油喝了一杯,这才说道:“明润,大宋如今看是承平百年,其实早已危机四伏,三冗之重,朝廷诸公早有见识,只可惜没有解决方案,此番赴阙,明润可有对朝廷的建言?”

    苏油对王安石道:“王公可有建言?”

    王安石叹道:“其实说白了,就是刷清吏治,开源节流而已。”

    苏油说道:“话虽是如此,然施行起来确实不易,以蜀中千年来良好的基础,从只能使用铁钱,甚至以物易物,到如今蜀钞流转,也经历了整整十多年。”

    “这中间还开出了几处大盐井,加上朝廷未在蜀中实施茶榷,酒榷,方才有了如此大好的局面,其余地方……难啊……”

    王雱觉得苏油的大名就是来自蜀中之治,蜀中之治的主要原因就是来自刚刚那两条,因此苏油只是捡了大便宜,当不起这么大的名声,都是历任蜀中转运使给眉山人喂饱了吹嘘出来的。

    他也看不上蜀中这一套,说道:“用商君之法,令行禁止,何愁不治?”

    苏油有些无语:“元泽兄,商君之世,秦国百姓愚鲁,政治简要。生产方式单一,只需要量授井田,军功立身,一切迎刃而解。”

    “如今已是千年之下,就如我刚刚所说,国家发展士民分工都非常仔细,不是简单粗暴一刀切就可以完成的。”

    “简单举个例子,远不说先秦,就说开元之初,国家数十万贯,便足供流转。可看看现在,就渭州那种不是上郡的地方,一年榷场都不下六十万贯。”

    “汴京周围,聚集的人口有多少以农为业的?如果一刀切,将这些人都打发下乡,到河北种地去,什么问题解决不了?可问题是,这样做会带来什么后果?”

    王雱冷笑道:“要是今上与力,还不是一道诏书的事情?三尺刀下,会有什么后果?”

    苏油笑道:“那恐怕这三尺刀,首先就落到王兄脖子上。所以要按我说,先选取一个突破点,使大多数人都能够接受,从小处慢慢做起来,坚持不懈下去,逐渐扩大影响区域,方是正途。”

    王雱摇头:“还是你理工之学螺旋式发展那一套,大宋如今沉疴深重,必须用虎狼猛药才行。”

    “理工之法我也看过,两点之间,直线距离才是最短,那明明能够直线提升,为何偏一定要走螺旋?”

    “如以明润之法,只怕疆图日蹙,国用无余,一旦有灾荒,兵事,就是覆国之危!”

    这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苏油没想到王雱言辞这么便给,硬是一下子愣住了。

    王安石趁机打断了两人的争执:“这些议论,不要说出去,老夫与明润尚未叩阙,却在指点国政,让人知道了,怕还要嘲笑我们希图宰执之位,癫燥狂悖呢。”

    于是苏油将话题引到诗词上,宴席气氛重新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