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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三章 瑶族

    第六百二十三章瑶族

    四月,庚戌,吕嘉问咬着牙上章抗辩,认为苏油所言都是尚未发生的事情,是胡乱推测杞人忧天,他有把握控制市易务,不会发生那些破事情。

    中书变本加厉,改京中市易务为都提举市易司,同时设立秦凤、两浙、滁州、成都、广州、郓州六处市易司,皆归其管辖。

    “自是诸州上供的藨席、黄芦之类,都悉令计直”,贷给百姓们销售。

    用苏油的话说,这是卖东西卖上瘾了。

    壬子,朝廷效仿陕西新军制,立殿前马步军春秋校试殿最法。

    己未,诏诸地括闲田。

    知定州滕甫上书:“河北州县近山谷处,民间各有弓箭社及猎射人,习惯便利,与蕃人无异。乞下本道逐州县,并令募诸色公人及城郭乡村百姓,有武勇愿习弓箭者,自为之社。每岁之春,长吏就阅试之。北人劲悍,缓急可用。”从之。

    陕西方面积极响应,现在有钱了,除了弓箭社外,摔跤、枪棒、骑术、橄榄球等社团也建立起来。而且将锦标赛列为每年榷市之后的娱乐项目,开设关扑场,鼓励全民参与,激励尚武之风。

    与河北不同,赌博极大地刺激了几项运动的发展,狼渡马场出来的各种系骏马,价格在已经非常昂贵的基础上,继续飙升。

    苏油给赵顼准备了一辆马车,用的后世挽具,配合四轮宽坐大马车,以及五匹照夜白的后代。

    赵顼也算明君之姿,当年俘获的几匹名马,苏油一匹都没有上交,这在一些帝王眼里,就是大不敬的罪名。

    几年之后,苏油给他的回报就是这个,五匹清一色雪白强健,鬃毛和尾巴飘拂,仿佛自内散发着光芒,肩高于人肩平齐的骏马。

    这让赵顼开心不已,特意下旨,让文同入御苑观看,然后留下图形。

    丁卯,河北新河一期工程基本完工,新河道最浅也深达十丈,广四百尺。离堤岸不远的河道内,是两道模拟都江堰卵石竹笼打造的以前未有过的冬堤,作为束水冲沙之用。

    五月,诏:“宗室非袒免亲者许应举;初试黜其不成文理者,馀令覆试;累覆试不中者,亦量才擢用。”

    壬午,辽国名臣猛将,晋王耶律仁先卒。

    权臣耶律伊逊益发跋扈,不能不说是大宋的幸运。

    辛卯,王安石以王韶上书进呈赵顼;熙河地区,已拓地千二百里,招附十万余万口。

    赵顼非常开心,对王安石说道:“看看,人要是有才,就不可置之闲处。当年汉武帝,算是君主里善能用人的吧?”

    安石评价道:“武帝见识低下,所用将帅止卫、霍等外戚之辈,对外战争至天下户口减半,即便如此也没能完全消灭匈奴。”

    赵顼问道:“那是武帝自为多欲的原因吧?”

    王安石回答:“多欲不好,但是如果不害政,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齐桓公同样多欲,但是注措方略得当,依然不失为霸于天下,所以齐桓公才是真正善于用人。”

    齐桓公专任管仲,这个就说得比较有意思了。

    壬辰,增秩辟田疏水有功者,以劝天下。大批蜀中技术人才,因水利之功进入大宋基层公务员队伍。

    六月,曾公亮致仕。

    文彦博上书,说仁宗时曾经建立过武学,请求恢复。于是赵顼下诏在武成王庙重置武学,选文武官员中知兵者为教授。

    壬寅,以曾孝宽为史馆修撰兼枢密都承旨。

    这个事情相当搞笑,经典地体现出了大宋的主要政治矛盾,

    这个官职,本来一向都是由武臣担任的。

    当年英宗为了加强皇帝对军队的控制,凭空设立了一个佥书枢密院事的新职务出来,任命武臣担任,郭逵是第一个。

    到此,文臣又将枢密都承旨这个专任武臣的职务拿下,曾孝宽是第一个。

    大宋的冗官,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叠房架屋造起来的。

    ……

    石薇手里拿着V字口的锋锐小刀子,对着苏油挽起袖子的胳膊。

    苏油闭着眼:“生活终于要对我这只可爱的小猫咪动手了……”

    石薇手一抖,没好气地说道:“你别闹!小心划你一道大口子!”

    苏油问道:“薇儿,你这样扎老公,心里会不会……哎哟……”

    扭头一看胳膊,石薇却已经麻利地给他盖上纱布了。

    石薇说道:“好了,接下来伤口会发红,有脓点,不用担心。”

    苏油嘀咕道:“有你在我担心啥?”

    石薇将器具收拾好:“我去刷马了,还要照料精饲,要胜过种大郎家的‘踏云骓’,这三天是关键。木客,跟上!”

    “……”苏油看着石薇风风火火的背影,老婆一年没得马骑,这可是憋坏了。

    转身抱起推车里的小扁罐:“走,爸爸带你去观政,和李爷爷聊天去……”

    来到厅上,李师中一脸的喜色:“王韶捷报,你赶紧看看……小扁罐快来让爷爷抱抱……哎哟哟别抓胡子啊你这手黑的小家伙……”

    打开奏报,王韶在熙州,又打出了一连串的漂亮战。

    占据熙州后,借着宋军休整之机,王韶开始在河州周边,招纳蕃众。

    同时上书:“且诏沿边安抚司晓谕木征,限一月降,优与官爵。不从,即多设方略擒讨。”

    在王韶的军事压力下,木征的大舅子瞎药终于扛不住了,率领及所部首领三百八十七人降宋,木征的实力再次受到削弱。

    朝廷封瞎药内殿崇班,本州蕃部都监,赐姓包名约。命其在景思立属下效力。

    洮河蕃部,至此完全纳入大宋管理之下,木征只剩下老巢河州。

    另一份奏报,则是关于章惇的。

    情形不利。

    “梅山峒蛮,旧不与中国通。其地东接潭,南接邵,其西则辰,其北则鼎澧,而梅山居其中。”

    就是后世长沙,邵阳,沅陵,常德之间的大片地区。

    其地沅水为北江,湘水为南江,故而此地又称南北江。

    相传其始祖为盘瓠。盘瓠,是条神犬。

    晋干宝《搜神记》等书记载,远古帝喾时,有老妇得耳疾,挑之,得物大如茧。

    妇人盛于瓠中,覆之以盘,顷化为龙犬,其文五色,因名盘瓠。

    后盘瓠助帝喾取犬戎吴将军头,帝喾以少女妻之。

    盘瓠负而走入南山,生六男六女,自相配偶。其后子孙繁衍,成了湘水一带的土著们共同的祖先。

    因为盘瓠有功,永世不朽,帝喾许其后裔不服徭赋。所以,自古以来称这里的山民为“莫徭”。

    这就是后世的瑶族。

    东汉永寿三年,安化、新化的梅山蛮参与长沙蛮起义军反叛,引起了朝廷对梅山这支化外蛮夷的重视,开始不断地征伐。

    从此之后,征伐与反征伐拉锯式地在梅山惨烈地进行。从三国一直打到了宋朝。

    开宝八年,“宋将石曦攻入梅山,捣毁板、苍诸峒,俘馘峒民数千人。”

    馘,就是割下左耳以记战功。

    太平兴国二年,石曦知潭州,令客省使翟首素会同九江刺史田份调兵分路围攻梅山,扶汉阳阵亡,“俘擒峒民二万人,取利剑二百斩之,余五千遣归”。

    此地地形险要,有“九关十八锁”之称,梅山蛮渴望着过安宁的生活,但他们也决不惧怕战争,总是前仆后继,视死如归。

    峒主蛮王,则拥兵自重,不纳王命,凭恃地形险要成为朝廷的边患。

    于是朝廷设立五道关卡,禁止汉民与峒民交通,其地不得耕牧。

第六百二十四章 禅师

    第六百二十四章禅师

    到了仁宗中后期,当地官员为了发展地方,开始尝试放松禁制。

    宋仁宗庆历七年,潭州知州刘元瑜令州人杨谓入梅山,劝说酋长四百多人归附,入籍为民,共一千二百户。

    宋仁宗嘉末年,益阳知县张颉,放松与梅山交界地带的管制,召集蛮民下山耕种,蛮民欣欣向化。而在当地故意作乱的蛮首符三,张颉则予以抓捕。

    宋神宗熙宁初年,武安节度推官吴居厚全面核查闲田,然后将闲置的田土分给梅山蛮。引得蛮人们欣然下山。

    应该说,梅山蛮对大宋,本身是有向往之意的,现在是行怀柔之策的最佳时机。

    梅山蛮,完全可以成为下一个西南蛮。

    结果章一开始将事情搞砸了。

    章如今是集贤校理、中书检正、湖南北察访使,经制南北江夷事。

    这娃采纳了潭州知县潘夙、湖南转运副使蔡煜、判官乔执中以及益阳知县张颉等人的意见,按照朝廷所定的怀柔政策招纳蛮人。

    先派出两个“豪杰”,李资、张,前往两江招纳。

    不料所派非人,李资、张竟然在两江奸**女,被当地的酋长苏方杀了。

    招纳不成,章就诉诸武力,进行攻击讨伐,两江地区,陷入骚乱。

    当地基层官员颇有微词,益阳知县张颉就曾写信给朝中贵臣,说北江杀戮过甚,尸体满江,百姓几个月不吃鱼。

    在这种舆论之下,连皇帝也怀疑章扰乱命令,和王安石一起下令,要求章暂停。

    苏油看着奏报,叹气道:“朝廷想差了,如今正是关键时刻,怎么还能扯质夫的后腿呢?”

    不过看到奏报最后,章移驻宁乡后,苏油总算松了口气:“张质夫不但心肠硬,而且胆大包天,这是要违抗朝命……哎哟李公恕罪恕罪……”

    在读奏报的过程中,就听李师中呜呜,苏油以为他是在附和自己,搞了半天是胡子被小扁罐抓住,一直在和他作斗争呢。

    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拨浪鼓,转移了小扁罐的注意力,小扁罐丢开李师中的胡子,伸手要从父亲手里抢拨浪鼓。

    李师中这才解放出来,两手搓着下巴两边:“哎哟这孩子……手劲忒大!郡君怎么调理的?!”

    苏油将小扁罐接过,放在自己腿上,小扁罐一刻不消停,咯咯笑着,在腿上直打墩。

    李师中这才问道:“刚刚明润所言何意?”

    苏油说道:“章质夫改走东路,这是要准备下狠棋了。”

    李师中思索了一下,记忆中突然跳出一个番号,不由得悚然而惊:“西军广锐!”

    ……

    章如今正坐在湘乡社仓当中,身边站着一个文人。

    刘嗣和吴逵看着堂上两人,不禁感慨我大宋帅哥就是多。

    《宋史》评价“豪俊,美姿容,博学善文。”

    而他身边那位,后来宋史评价是“长身伟然,姿采如峙玉。负气傥,豪视一世。”

    张商英,字天觉,蜀州新津人。

    渝州蛮叛变的时候,张商英是夔州通川县主簿。蛮夷内斗的时候,就是张商英说降王兖,辟知南川县。

    章这人才气很高,性格又傲,经制夔夷的时候,每每狎侮郡县吏,没人敢跟他聊天。

    这样下去可不行,刘嗣搞后勤,和张商英打过几次粮草交割之类的交道,觉得他应该可以和章谈得来,于是发文让他来夔州。

    正好章向刘嗣咨询夔州路的人才,刘嗣就推荐了张商英。

    章便请张商英一道吃饭,顺便考较学问。

    张商英穿着一身道士服就来了,长揖就坐。

    “肆意大言,商英随机折之,落落出其上。”

    刘嗣在一边陪坐,听得心惊胆战,老子是让你来缓和气氛的,不是让你来激怒章七这犟驴的。

    然后“大喜,延为上客。”

    刘嗣只好对天翻白眼,文人性子还真特么古怪,我家少爷学问不比你们差,也没有装逼装成你们这样!

    不过如今两人一站一坐,真好看啊……

    章咳嗽一声:“济源,想什么呢?”

    刘嗣这才回过神来:“哦,明公,如今湘乡第一季稻子已经收下来了,广锐军三千户,近五千丁,两万四千多人,共收粮十八万石。”

    张商英大喜:“如此一来,大军不愁无粮了。”

    章上下打量着吴逵:“你就是吴逵?”

    吴逵赶紧躬身:“是。”

    章说道:“你运气倒是不错啊,反叛朝廷,都还能得留一命,苏明润就是太心软。”

    吴逵吓得噗通一声跪下:“小人那都是被逼的,被逼的啊……明公,我们当时,实在是没有活路了……”

    章冷眼道:“现在就有个将功恕罪的机会,广锐军,还能打仗不?”

    吴逵有些犹豫:“能是能……只是……只是……”

    章问道:“只是什么?”

    吴逵将头叩在地上:“山民无辜,北江杀戮已盛,惩处已足。吴逵恳请明公,收回此命。”

    章冷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不服王化,虽远必诛!事情就这么简单。怎么,怕了?!”

    吴逵说道:“不是,明公要大军,广锐军转眼就能集合三千人,弟兄们打仗是没问题的。”

    “可是,山民们听闻朝廷招纳,起初莫不欢欣鼓舞。是李资、张两个混账胡作非为,奸**女,勒索金宝,这才导致民变。那两人本就当杀,不是苏大哥的错!”

    “苏大哥?”章眼神愈冷:“你还里通外敌?”

    吴逵梗言道:“小人百死余生,此命早就归了陛下,不是我的了!陛下要收回,拿去就是。但我还是要说,山民们不是坏人,苏大哥也不是叛贼!”

    “我们刚到此地,人生地不熟,苏大哥见了之后,派人下山,帮了我们不少。”

    “天师道廖道长,深入梅山,传教散药,大家交情也都不错。”

    “他们缺盐,时常与我们交换盐巴。湘乡周围虎豹虫蚁甚多,我们也经常一起合作围猎,明公,他们真不是坏人啊!不用打,招纳了就是。”

    章说道:“现在是他们不受招纳,怎么办?”

    吴逵说道:“会的,一定会的!小人敢以性命担保!”

    章一挥手,屋外进来一个老和尚。

    章对老和尚说道:“颖诠禅师,这人如何?”

    老和尚低眉顺目:“此乃金刚护法。”

    章哈哈大笑:“如此,就有劳禅师了。”

    从章的本意来讲,蛮夷嘛,通通杀光了最好。

    不过能臣就能在这里,审时度势之后,能够灵活改变策略。

    湖南转运副使蔡煜,正带着两个县的巡检,驻军七星寨,不料在狮子山遭到梅山蛮的强力狙击,不得寸进。

    如今粮饷快要不继,刘嗣与天师道,以及当地宗教人士商讨之后,得知沩山密印寺颖诠禅师深受当地夷人尊重,于是请他出山,再次招降夷人。

    颖诠禅师对章印象很不好,拒绝了。

    于是章携张商英亲自造访,和颖诠禅师讲了一天佛法,颖诠禅师觉得这娃态度还算端正,算是有救的,经两大帅哥刷脸,颖诠禅师终于同意出山,劝说苏方。

    不过之前的动乱,纯粹是章选人不当弄出来的。于是颖诠禅师要求,选择从人,须得经过他实际考察。

    之前就一个刘嗣入了他的法眼,如今加上吴逵,一文一武,算是齐了。

第六百二十五章 苏方

    第六百二十五章苏方

    山路弯弯,鸟声啁啾,一派南国风光。

    刘嗣觉得自己在重走少爷当年招纳二林部的心路历程,感觉异常舒适。

    吴逵是亡命之人,生死早就看淡。

    两人的态度反而惹得颖诠禅师连连点头,大有圆通定慧,可入我佛门啊……

    前方响起一声竹哨的声音,和鸟语很像,不过却瞒不过刘嗣。

    于是刘嗣停了下来,颖诠禅师笑道:“夷人的规矩,小郎君像是懂得不少?”

    刘嗣也笑了:“禅师,我家少爷做的鸟哨,比这个好听百倍你信不信?”

    颖诠合什:“苏探花是谐调律吕的大能,一个鸟哨,自然难不住他。”

    前方下来一个蓝紫衣服的精装汉子,头上插着几根野鸡羽毛,脚下是大裆紧腿的裤子,脚下打着赤足,用生硬的汉语说道:“这次的生人倒懂规矩。禅师来了,天长公有请。”

    蓝田寨是一个大寨子,都是竹舍,木屋,茅屋。

    男子多是蓝黑色衣服,蓄发盘髻,包以红白布,并插有几支野雉毛;女性衣服白底蜡染蓝花,刺绣五色,喜欢银饰。

    当然这是因为蓝田寨是梅山最有钱的寨子,才有这等排场。

    一路上,刘嗣见到一些大小石碑,写的汉文。

    这是“石碑律”,即是把一些经过大家共同议定维护生产和社会秩序的原则,订成若干具体条规,然后将条文刻于石牌上,立于公众集会的场所。

    要求大家共同遵守和维护。

    其中不少就是西南夷《巫典》上的原文,刘嗣看得暗自点头,心底里更加有把握了。

    梅山蛮的政治体制,是一套比较系统的“瑶老制”。

    瑶老有“天长公”、“头目公”、“先生公”、“烧香公”、“掌庙公”、“放水公”、“户长公”。

    天长公是民选的最高领袖,其下各老各自负责一摊子事务。

    刘嗣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寨子里的人,寨子里的人也同样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一行三人。

    这一代的梅山蛮天长公苏方,领着众老,在寨子最大的草屋外等候他们的到来。

    颖诠老和尚上前施礼:“老和尚又来化缘了。”

    苏方是个精明强干的领袖,正值盛年,眼神犀利,对颖诠点头:“上师永远都是我们寨子最欢迎的客人,你讲的佛法我们都爱听。”

    颖诠老和尚笑道:“天师道的廖道长呢?”

    苏方说道:“道长和师公进山采药去了,这些日子里他们一起治了不少病,道长的成药有些不够了。”

    颖诠老和尚说道:“这也是大功德,对了,这两位是我的从人……”

    苏方冷冷一笑:“怕是官人吧?”

    手一扬,身侧卫士,立刻将弩对准了刘嗣。

    刘嗣双手高举,大感不服:“天长公你不公平!”

    “哦?”苏方不由得好笑:“何来不公?”

    刘嗣喊道:“为什么弩箭都对着我?!吴大哥那边也该分一半!”

    苏方不由得哈哈大笑,上前和吴逵拥抱:“老吴!那是跟我们一起猎虎的交情!”

    吴逵见到苏方也是开心,两人勾肩搭背调笑了一番,苏方才说道:“对了,北山里又发现了虎踪……”

    吴逵说道:“苏大哥,此次我前来……”

    苏方说道:“知道你所来为何,走,好朋友来了,开肉山!先大吃一顿再说!”

    “开肉山”,是梅山蛮招待重要客人时候的大席,肉山一般由九层菜肴组成,底层由竹笋、香菇、青菜、猪肠、猪肉等;第二、四层是瘦肉、猪肝、猪肚等,每块都大如巴掌;第三、五层是肥肉片;最上层则用一块重约两斤的肥肉覆顶。

    整座“肉山”重达近三十斤,装在一个大簸箕里,客人围“肉山”而坐,各取所需。

    梅山蛮也养猪,不过养得粗放,味道就有些膻。

    于是刘嗣又只得起身,出门正好见到一个十四五的小妹崽朝里边观望:“小娘子,寨子里有蒜没?”

    小妹崽睁着大眼睛看着他,上下打量了好一阵,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后,才点头道:“有。”

    接着小妹崽带着刘嗣来到一个貌似厨房的草棚,翻出来一篮子蒜。

    刘嗣一边鼓捣蒜泥白肉的调料,一边对小妹崽说道:“跟着少爷本事没长,嘴却学刁了,我打个蘸料。”

    小妹崽惊奇地看着刘嗣从包里变出各种东西,不听地往蒜泥盆子里添加:“你少爷是谁?山下的大恶人宋官吗?”

    刘嗣说道:“不是,我家少爷……呃,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苏明润,在夔门一带很有名的。”

    小妹崽点头:“知道,北边来的客人,说他是星宿下凡,会杀恶龙,会点石成金,带着大家过上好日子;南边来的客人,又说他青面獠牙,凶恶异常,手里有一面照神宝镜,不管人神,只要被他照到,都会法力尽失浑身酸软,最后乖乖就擒。”

    呃……好像当年擒侬智高的时候,少爷的确是在塔顶用黄铜量角器反射阳光,给大理军队发送信号……

    两边的传说,还都是有根有据。

    刘嗣笑了:“不管南北,传说都有误,少爷就是一普通人……嗯,聪明一点,能干一点,学问高一点……还有,贪吃一点。”

    妹崽眼睛又睁大了,明显觉得大哥哥在骗人。

    刘嗣往调料盆里撒了葱花,然后分给妹崽一半:“这个调料,你们拿去拌着冷菜吃,味道会更好,我先进去了。”

    妹崽看着刘嗣端着盆子往外走:“你叫什么名字?”

    刘嗣说道:“我叫刘嗣,字济源。”

    小妹崽看着刘嗣:“我叫阿九,吃过饭来找你玩!”

    回到主屋,苏方看了刘嗣一眼:“寨子里不要胡乱走动。”

    刘嗣说道:“是,我就去了一趟厨房,给大家添了些调料,来来来,大家分一分。”

    几位寨老取肥肉蘸了碗中的调料一尝,眼神登时亮了,连连点头。

    苏方看了看屋外,还是没有蘸,对刘嗣问道:“刚才闲聊,听说你还是西南夷大巫的兄长?”

    刘嗣赶紧摆手:“不敢不敢,少爷当年是收留我们,但他年纪其实比我们还小。”

    “叫我们兄长,那是因为少爷温和可亲,其实既是我们的恩人,又是我们的师长。”

    苏方问道:“这次他如何不来?我估摸着要是他来,都没这些事儿。”

    刘嗣说道:“少爷如今在西北对付夏人,无法抽身……不过他给我来信了,说是章大哥所用非人,才导致梅山冲突。”

    “他心里也很过意不去,要我寻访当地威望之人,代为说项,将朝廷的本意,和天长公解释清楚,我这才求到了颖诠禅师那里。”

    说完打开身边一个箱子,取出几本书册:“天长公,这是少爷送给你的礼物。”

    苏方将书册打开:“《西南夷律》?”

第六百二十六章 开梅山

    第六百二十六章开梅山

    刘嗣说道:“这其实就是《巫典》,起自二林,啊,就是如今的嶲州。二林归化后,便改了名字。”

    “里边有大量的夷人律令,少爷又结合汉家礼制,宋法,加以改良。以期既符合地方的习惯,又不至与宋律发生冲突。”

    “这其实就是一部归化的指南,一部大宋和夷人都能接受的纲领。”

    “天长公,我看过寨子中的石碑律,很多都是《巫典》中的原文,说明天长公对这部纲领,是认可的。”

    苏方翻着《西南夷律》,有些挪不开眼睛:“从过往的夷人那里听说过一些,寨老们都觉得不错,将之加在了石碑律上。”

    刘嗣说道:“我知道你手下有狼兵三千,蛇兵三千,但是大宋光湘乡广锐一军,就有四千五百人,吴大哥他们的战力,你是清楚的。”

    苏方停手:“我们和汉人打了几百年了,也不怕再打下去。”

    刘嗣说道:“是,但是这对大家都没什么好处不是吗?少爷说了,我们不是来征服梅山的,是来帮助梅山的。”

    “所以他给定了三条大略,让我与天长公商议,看看行不行。”

    苏方问道:“哪三条?”

    刘嗣说道:“汉降瑶不降,男降女不降,生降死不降。”

    寨老们开始纷纷议论起来,棚子里一片杂音,苏方举手示意众人安静:“还请小郎君解说其意。”

    刘嗣说道:“汉降瑶不降,就是尊重你们的意愿选择,愿意缴纳赋税,归入宋地的,我算作汉民,不愿意的,我们算作瑶民。”

    “两者区别对待,算作汉民的,朝廷予以帮扶,从种子,禽畜,耕作技术,饲养技术,与宋地的贸易,交流,娃子读书等……方方面面,都有政策;”

    “不愿意归化的,我们也任其自愿,尊重其选择,不过这些政策就没有了。”

    苏方点头:“第二条呢?”

    刘嗣说道:“第二条,就是尊重现在寨子里的传统风俗结构,男丁,算作汉民,以丁口纳赋,行汉制,设官管理,愿意改服的,听其自便,寨中不得干预。”

    “而女性穿衣,说话,许保留风俗习惯,当然,如果汉夷通婚,女方就算我们男方家的人了,寨子里也不得留难。”

    苏方笑道:“小郎君想多了,听闻宋地对女子约束颇多,我梅山的女儿,怕是都不愿意外嫁。”

    寨老们也笑了,这个的确是他们的优势,夷人女子,自主性的确比宋朝女性高太多。

    刘嗣接着说道:“这生降死不降,就是尊重梅山的丧葬习俗。瑶人死后,还算作瑶人,丧礼一从瑶人风俗礼仪,不用改行汉制。魂魄同样一归于墓茔,一归于家宅,一归于扬州十八洞,如何?”

    寨老们都是惊喜莫名,这条太重要了,就算成了宋人,他们死后一样能回到祖宗身边!

    苏方看着寨老们的神情,伸手从肉山上取过一片肉,在身边蘸碟里一搅,放进嘴里:“嗯,味道果然不一样了!”

    ……

    九儿小妹崽很不开心,汉人哥哥说话不算话,吃过饭便和爹爹一起,连同寨老们一起躲进了草屋里嘀咕去了。

    上师则召集瑶民,开讲佛法。

    就剩下一个粗鲁汉子,九儿知道他是爹爹的好朋友,上回带着几个人来寨子里边,和寨子中的叔叔们出去了几天,打了几条老虎回来,还有一条犀牛。

    然后道士爷爷把虎骨和犀牛角收了,让人给山里送来了好多好多的盐。

    那盐的味道真好,和以前的盐都不一样,九儿想起来了,汉人哥哥中午的调料,用的就是那种盐。

    听说朝廷要和寨子大战,北江死了好多人,很多叔叔哥哥也去了南江狮子山。

    九儿心里空落落的,那个姓吴的汉子她不怕,看似勇武,但她有一百种法子让那人无声无息地死在林子里边。

    但她不想和今天上来的汉人哥哥成为敌人。

    汉人看瑶人,眼里都是贪婪,警惕,忌惮,蔑视,就算那姓吴的汉子,也只是对爹爹佩服。

    今天的哥哥不一样,很……亲切。

    扯着手里边的花瓣,看着天上的白云,九儿突然有些想哭。

    “九儿,你在这里呀?”

    “啊?”九儿赶紧跳起身来:“刘嗣哥哥你来了?!你们谈完了?”

    刘嗣笑道:“差不多,其实归化大宋,对你们好处多过坏处,说清楚大家就好商量了。”

    九儿认真地点头:“我不想和刘嗣哥哥打仗。”

    刘嗣不禁失笑:“我也不想和九儿打仗。”

    九儿说道:“那我们去玩吧!”

    刘嗣看着九儿的赤足,莫名其妙有些心疼,砍下一根小竹管:“来,量量你的脚。”

    九儿伸出脚,看着刘嗣拿竹子在自己脚上比划,用折刀在竹节上刻出印记,突然莫名其妙有些害羞:“刘嗣哥哥,你要做什么?”

    刘嗣说道:“嗯,明天早上,我送你一件小礼物,亲手做的哟。”

    瑶人的毒箭很厉害,九儿就凭一支小花弩,几根竹签子,从随身携带的小竹筒里蘸了点药膏,就放倒了一头黄麂。

    刘嗣看着在地上抽搐的黄麂,不由得对能够避免这场战争,倍感庆幸。

    回到寨子,吃过晚饭,刘嗣找九儿送来些麻线,干稻草,就在火塘边忙活起来。

    九儿悄悄溜过来看了,又偷偷溜回自己的草屋里,翻来复去睡不着,然后又偷偷溜出来。

    苏方在隔壁,点着桐油灯看《夷律》,听见楼板来回响,不禁摇了摇头,装作不知道,继续看书。

    第二天早上,九儿脚上就多了一双草鞋,刘嗣心细,还用石头打磨过,免得打脚。

    鞋头上还有两个小红线球,让九儿惊喜莫名,一整天里都笑容不断。

    数日后,苏方率领梅山蛮头人们在狮子山见面,为纪念这次化干戈为玉帛的谈判,章惇将狮子山改名为佛子岭。

    ……

    《蜀中杂记》:“熙宁五年,朝廷开梅山,籍为土民,授田贷助,使业其生。建邑置吏,使之有政。

    蛮民已向往之,故檄入蛮境,蛮争辟道路以迎。

    得其地,东起宁乡县司徒岭,西抵邵阳白沙砦,北界益阳四里河,南止湘乡佛子岭。

    籍其民得主客万四千八百九户,万九千八十九丁;田二十六万四百三十六亩,均定其税,使岁一输。

    梅山十峒,改设隆回、大阳、石马、永宁、龙潭五乡,建县新化,属邵阳,取‘王化一新’之意。

    另置蓝田、资江、东平、丰乐、常安五乡为安化县,隶潭州,取‘安于德化’以名。

    废惜溪、拓溪、藤溪、洋溪、云溪五寨,置为博易场。

    章惇奏功,以僧颖诠,参军刘嗣,原广锐军都虞侯吴逵功最。

    另知潭州潘夙、湖南转运副使蔡烨、判官乔执中、泉州僧绍铣、宁州武冈知县郭祥正,共参其事,乞朝廷奖掖。

    上赐颖诠紫衣,并密阁《开元录大藏经》,密印寺易名报恩寺,赐建御书阁,特免诸科差徭。

    擢嗣湖南转运判官,提举屯田务推官事。

    复广锐军,以逵钤辖。

    其余赏进有差。”

    事前,章惇和蔡烨对梅山的态度截然不同,蔡烨认为梅山难取,章惇认为可行,前期遭遇挫折之后,就连赵顼和王安石的态度都一度发生过动摇。

    如今章惇交上了完美的答卷,让朝廷喜出望外。

    后人王夫之对章惇不感冒,但是在开梅山一事上,也不得不承认其功绩。

    “惇之邪,灼然无待辨者。其请经制湖北蛮夷,探神宗用兵之志以希功赏,宜为天下所公非,亦灼然无待辩者。

    然而澧、沅、辰、靖之间,蛮不内扰,而安化、靖州等州县,迄今为文治之邑,与湖、湘诸郡县齿,则其功又岂可没乎?”

    荆湖一带,成为后世鱼米之乡,章惇的功绩,铁板钉钉无可辩驳。

第六百二十七章 逼婚

    第六百二十七章逼婚

    湘水畔,章惇在给张商英送行。

    章惇向王安石推荐了他,朝廷召张商英入京。

    洞庭湖波涛浩渺,章惇看着湖面:“如此江山,正我辈建功立业之时。”

    张商英笑道:“此去烦恼尤多,质夫可有新作,与我路途消遣?”

    章惇笑道:“苏明润有言,大丈夫当建功立业,如今四夷未靖,非吟风颂月之时。诗词之道,打门锤而已。”

    张商英又笑:“焉知他不是嫉妒自家大侄?”

    章惇也乐得不行:“我其实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他直挂免战牌,不好煎逼过甚而已。”

    说完将一卷诗轴交于张商英:“到了朝中,与相公说明南北江之利,此处稻米一年两熟,经营得当,将不下两浙余杭。”

    张商英点头,展开诗卷,上面是一首古风。

    开梅山,开梅山,梅山万仞摩星躔。

    扪萝鸟道十步九曲折,时有僵木横崖巅。

    肩摩直下视南岳,回首蜀道犹平川。

    人家迤逦见板屋,火耕硗确多畲田。

    穿堂之鼓堂壁悬,两头击鼓歌声传。

    长藤酌酒跪而饮,何物爽口盐为先。

    白巾裹髻衣错结,野花山果青垂肩。

    如今丁口渐繁息,世界虽异如桃源。

    熙宁天子圣虑远,命将传檄令开边。

    给牛贷种使开垦,植桑种稻输缗钱。

    不持寸刃得地一千里,王道荡荡尧为天。

    大开庠序明礼教,抚柔新俗威无专。

    小臣作诗备雅乐,梅山之崖诗可镌。

    此诗可勒不可泯,颂声千古长潺潺。

    张商英赞了一通,将诗收好,又对同来送行的刘嗣躬身:“济源这是以身作则了,哈哈哈,大家且有得忙罢!”

    入京之后,赵顼命张商英为御史。张商英上疏:“陛下即位以来,更张改造者数十百事,其最大者三事:一曰免役,二曰保甲,三曰市易。”

    “三者,得其人,缓而讲之,则为利:非其人,急而成之,则为害。”

    “愿陛下与大臣安静休息,择人而行之。苟一事未已,一事复兴,虽使裨谌适野而谋,墨翟持筹而算,终莫见其成也。”

    ……

    苏油收到刘嗣的来信,对着张麒直抖:“喂!看看!”

    张麒知道苏油必定要提这茬,没好气地道:“看啥看?”

    苏油接着抖:“四和尚都要成家了,七和尚你不是总拿他说事儿吗?现在如何?”

    张麒瞪眼:“他是他我是我,说好的一起单身快活,临阵而降,不是好汉!”

    苏油又看了一遍信件:“都说湘女多情,这小妹崽也太好哄了,一双草鞋都能骗到手……”

    说完又抬头:“东京城中那个绿箬,你就这样拖着人家?这都二十了,你真的忍得下心?”

    张麒有些犹豫:“如今你是高官,我要是娶了绿箬,会不会影响……”

    苏油将信收起来:“少操这些心,三哥娶了日本妞,四哥娶了夷人小娘子,你娶绿箬又怎么了?好歹还是汴京顶级的音乐家。”

    张散如今纵横四海,彻底放飞了自我。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政治从来都是那么回事儿。

    日本国平氏家族,如今正被藤原氏逼迫。

    平氏家族代代在东国一代担任守护职务,也曾势力大张,后来被天皇倚仗源氏家族的力量铲除。

    而其后国政为源氏家族把持,到后三条天皇时期,开始着手推翻藤原氏的计划。

    源氏家族的力量,主要来自知行国,也就是领国的庄园收入。

    后三条天皇算是有为的君主,两次出台土地法令,打击源氏势力,“细绎政理,专尚节俭,吏称其职,民安其业。殆有汉宣之风,而可谓中兴良主。”

    同时开始着手效仿宋朝,准备实行院政,平氏,成为了不可或缺的依赖力量。

    日本天皇逊位后,也有出家的传统,迫于源氏的压力,后三条天皇准备逊位,成为“法皇”,长子继位,是为白河天皇。

    平氏如今势弱,要增加收入,和大宋进行贸易成为必然的途径。

    于是平氏家主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张散,得到了张散海上力量的支持,大搞水军,海贸。

    日本到目前坑冶技术都不太过关,使用的都是宋钱,称为“渡来钱”。

    铜钱生意是超级暴利,中国“富豪之民,公然与之交易。其所酷好者铜钱而止,海上民户所贪嗜者,多有珍奇。”

    “凡值一百贯文者,止可十贯文得之;凡值千贯文者,止可百贯文得之。”

    这是十倍的差价。

    于是张散写信给苏油,问铜钱生意能不能做,对大宋有没有损害?

    苏油说你现在是日本女婿,帮老婆娘家扶贫是应该的,大宋自己都还铜荒呢,要不从嶲州高价聘请了几支探矿队,在日本找矿吧。

    我在东京胄案的时候见过日本进贡的精铜,里边多含金银,听说是来自江户北面一处大山上。

    张散命人找了半天,发现压根就没有江户这个地方,最后只在足尾山脚下找到一个庄园,庄园的主人姓江户。

    不过几名探矿队勾管都说足尾山应该有矿,于是又找了好久,终于在一处鸟不拉屎的地方找出了一座超级大矿山,才知道少爷有多坑,啊不,多准。

    日本进贡的精铜,出自武藏国秩父郡,绝对跟这里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不过既然找到了,那就不用客气。

    平氏如今正得新天皇倚赖,平氏的经济命脉又掌握在张散手里,足尾如今本来就是虾夷蛮荒,虽是平氏控制地区,但控制从来都不给力。

    于是平氏上表,白河天皇大手一挥,将那个荒僻的地方划给了平家女婿。

    别看现在不起眼,此地连通海港,如今又发现了金铜,海贸非常方便,其地点——就是后世的日本东京!

    张散便以此为基地,招诱亡命打造新城,开矿,铸币。

    矿山盛产金,银,铜,硫,矾,这些东西源源不断流入宋朝,换来各种货物,一时间竟然成了一个繁华的贸易港。

    白河天皇和平氏家族势力大张,对张散倚赖日重。

    李师中走进厅来:“明润又跟小七置什么气?”

    苏油给李师中见了礼,对张散骂道:“你一直不愿出仕,不就是因为绿箬小娘子?装什么装?给你百贯盘缠,今天就跟李公请假,回汴京把婚事办了!”

    李师中说道:“原来是为了这事儿啊?正好有一项民政要与明润商议。”

    苏油问道:“不知李公所言何事?”

    李师中说道:“是这样,陕西多年战乱,人口不敷。鳏丁,寡妇,太多了。我想是不是该鼓励男女择婚,实行官配?”

    “家中有男十六,女十四尚未婚配者,由官府指派配婚;寡妇易嫁,夫家不得留难;缺乏聘礼的丁口,由官府扶补,赐酒五斤,绢一匹;新开田亩,优先分配;此乃明润当年在眉山的举措,如何?”

    苏油点头:“嗯,这也是善政。”

    李师中笑道:“如此我就要说个大媒了,姚兕有个妹妹挺喜欢的小七的,也过了婚配的年龄,生得鼻如悬卵,口若银盆……”

    张麒都傻了:“等……等下……不是该鼻如悬胆,面如银盆吗?”

    李师中白了张麒一眼,意思是你耳朵还真好使,这都听出来了,接着说道:“他家妹妹如今正在弄郡君说的那什么疫苗,说是不怕感染,挺能干的……”

    张麒眼睛都瞪大了,靠,还是麻子!

    李师中说到这里挥挥手,表示这个不重要,继续说道:“总之就是新政都要有榜样,我觉得明润应该从身边人做起,这府中尚未婚配之人,似乎只有七郎?”

    苏油点头:“还有个孙能,不过听薇儿说在练什么功,三年方成,不能破身……”

    说到这里也挥挥手,表示这个同样不重要,继续说道:“姚大郎将门世家,他家妹子想来体格是不错的。女人嘛,善生善养才是最好。既然人家看得上小七哥,又有李公代为说项,在我看来那就是最好不过……”

    张麒想到一个胡子换成麻子的姚兕在对自己挥舞着手绢卖萌,吓得猛一激灵跳了起来:“不过什么不过!我们休想拿我作伐!我今晚就回汴京找绿箬!”

    看着张麒狼狈奔逃的背影,苏油笑骂道:“哼!真当没人收拾得了他!还是李公你有办法!”

第六百二十八章 方田均税

    第六百二十八章方田均税

    李师中笑眯眯地说道:“小七还行,定性了就更好。对了,朝中又不消停了,这方田均税,明润有何见解?”

    方田均税法,其内容包括方田和均税两个部分。

    方田是对田亩的清查丈量,千步边长的土地,谓之一方。

    每年九月农闲以后,县令及其他官僚,用方为单位清丈土地,并在方田的土地册上注明田地的形状和土地的色质,丈量完毕后,根据土质而定其肥瘠,区分为五等,由此均定税额高低。

    至第二年三月完成后,通告百姓,并以一季为期,允许当地农民对清丈土地和所定税额提出意见。

    然后由县府发给各户户帖,作为地符。

    接下来就是均税。

    土地清丈完毕后,对田税进行重新厘定,各县以原来的租税为定额,不准超越,然后摊算到田亩之中。

    至于丝帛、绸绢之类的征收,只按田亩多少好坏而不按桑柘有无来确定,官府将这些有关条文预先告诉老百姓,使老百姓不受谣言影响而砍伐桑柘。

    同时,荒地归于耕作之家,不必追究冒佃。

    瘠卤不毛之地可以自由佃种,允许老百姓到山林中樵采,樵采所得不充作家业钱。

    农民经营山林川泽及陂塘、河堰之类,不许收税。

    投靠豪强的“诡名挟佃”,即豪强们的马甲,都必须更正过来。

    最后,在方田的四角,堆起土堆,种上树木,作为清丈田地的标记。

    如果农户分家另居、买卖田地,都必须以方田账册为依据,重新画地。

    方田均税法从京东路开始,逐渐推广,最后普及全国。

    苏油说道:“这个法其实很好,清理丈量民间田亩,官府做到心里有数,为下一步做准备。”

    “不过占有隐田的兼并之家,诡名挟佃之辈,必然会想尽前方百计阻挠;还有田土坡度形状千奇百怪,如何丈量计算,呵呵呵,我觉得满大宋能干好的人都不多。”

    李师中说道:“这有什么不好量的?”

    苏油笑道:“关中,河北,两浙还算好办,平川之地,自然好量。可要量我眉山那种弯里拐弯的梯田,呵呵,可够朝廷喝一壶的……”

    “李公,要不我们陕西换一种方式如何?”

    李师中对苏油已经免疫了:“又想改良?”

    苏油说道:“方田好办,我们的测量绘图都没问题,其实只要表明地标,得到大数就可以了。”

    “不过均税一事上,按照土地亩数和等级,以及县里的赋额来摊算,还不如按产量计税来得方便。”

    李师中问道:“如何操作?”

    苏油说道:“其实就是将舍丁税地那一套做扎实。其一,将无地户,四五等户动员起来,开展分地运动,鼓励他们揭发大户的隐田,揭发诡名挟佃现象,予以奖励,方便把握实际情况。”

    “其二,将田税按户分等,四五等户,税率最低,然后依次增高,增加兼并的成本。”

    “其三,各户粮食产量,其实邻居,保甲都知晓。许民自行上报,保甲监督。县中,州府进行抽查,如有不实,进行处罚。”

    “其四,公开公平。各地确定户数田亩地等收成后,必须张榜公示,许百姓提出异议,官府复核。”

    “其五,有效监督。一切数据,均需有测量,复核,抽检三人记录。如有假公济私,受贿瞒报者,一经查出,必须追责到人。”

    “其六,鼓励开荒,我们陕西还可以加一条:凡购置农机,兴办水利者,并给予相应的税收减免。开垦以前抛荒熟地者,官府验收后,可以归于新主。”

    李师中点头:“这些我来,不过军中如今懂测量明计算的人才不少,得找明润你借一套班子。”

    苏油点头:“其实还有一条,朝廷租赋,能实打实手上来的,不过正常应收的三分之一,与其得恶名而无实利,还不如奏请朝廷,将租赋削减三分之二,得个名声。”

    李师中摇头:“你就是心软,这个提议我倒是可以副署,但是明润,就朝中现在一个钱恨不能变成两个的风气,你指望能获准?”

    苏油也摇头:“李公,同不同意,是他们的事儿,可说与不说,却是我们的事儿……”

    秋收之后,陕西主动和中央保持一致,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土地计量。

    苏油给李师中送去一件神器——铁丝水泥柱子。

    其实就是后世空心水泥电线杆子的手艺,不过没那么长。

    用手工螺旋钻在地上钻出孔,将压印着编号的标称柱子插进去埋稳当,方便又快捷,比什么树林土堆快得多,也便于统计。

    然而在计量过程中,苏油发现了一个大问题,很多蕃人出身的延边弓手,他们因功获得的功赏土地,被奸商们低价收购了,而蕃人们好像也不怎么在乎。

    然后奸商们在这些土地上种苜蓿,棚养牛羊,赚了个盆满钵满。

    苏油将李若愚叫来痛骂了一顿,化蕃为汉懂不懂?!分地给他们,就是要将他们一家一户地钉死在分给他们的土地上,让他们失去游牧的特性懂不懂?!

    你工作出现了重大纰漏!叫你教他们棚养,你干嘛去了?!

    李若愚撞天叫屈,蕃人们就是这德性,你叫我怎么办?

    苏油只好拿出益西威舍的权威,宣布益西威舍需要羊毛。

    买的不够虔诚,须得自己的妻子,亲人,从自己分得的土地上养出来的,才是益西威舍喜欢的,才会得到天菩萨的降福。

    因为益西威舍准备用这些精贵的,蕴含着蕃人的虔诚与爱的羊毛,编织成一张巨大的地毯,献给伟大的皇帝陛下。

    这道命令一传出去,蕃人弓手们登时热情高涨,卖地行为这才得到有效遏制。

    对李师中抹了额头上的汗,苏油说道:“幸好查了下田亩,不然还不知道底下有这种事情,那帮奸商,都该严惩!”

    李师中也是感到侥幸:“的确该敲打敲打了,也是羊毛利大,让这帮商人无所不用其极。”

    苏油冷笑:“胆子的确不小,就是不知道里边有没有包了天的,要真有胆量,我就通过天都山李文钊,安排他们去西夏那边收羊毛,办工坊去!”

    ……

    西夏,兴庆府。

    家梁骑在马上,看着街边的人群。

    党项人无疑是一个强悍的战斗民族,这些年来,前前后后损失了十万战士,二三十万人口,但是国力依旧不弱。

    前方有一处南货坊,家梁知道,那是梁屹多埋的产业。

    里边的东西,都是从静塞军司弄来的走私货,梁太后也不以为意,有时候还要出宫来这里赏玩。

    货坊的掌柜,是个标准的汉人,见到家梁过来,上前施礼:“副使来了?”

    家梁下马,将缰绳丢给一旁伺候的小厮:“南边最近有什么书籍?”

    掌柜赔笑道:“哎哟这个可难!如今宋朝严禁书籍外流,能弄到手的,大多就是九经,佛经之类。”

    家梁叹了口气:“医书呢?”

    掌柜说道:“成药倒是搞到不少,不过医书……少。”

    家梁问道:“其它的呢?有什么新奇物事没?”

    掌柜说道:“有,搞到一副明光铠。”

    家梁笑道:“明光铠唐代就有了,有何稀奇?”

第六百二十九章 明光铠

    第六百二十九章明光铠

    掌柜低声道:“劲弩难破,且有制法。”

    家梁大惊:“真的?快带我去看看。”

    掌柜躬身:“副使请随我来。”

    经过院子空旷之处,掌柜声音压得更低:“先生放心,此铠能挡鹤胫弩,大宋依然可破。那人建议副使说动太后和国相,重建铁鹞子。”

    家梁没有表情,默默跟着掌柜进入内堂。

    一副精美的铠甲展现在家梁面前,家梁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

    这是一副模仿后世西方米兰式和哥特式铠甲制作的明光铠,但是和中原的明光铠不同,这副铠甲,覆盖了人体全部范围。

    就连眼部,也只是两条细缝。

    铠甲上具有一些开槽褶皱,这种工艺手法能在不增加重量的情况下,增加盔甲强度,同时还能有效地吸收打击武器的冲击力,另外褶皱所形成的纹路,也使铠甲变得美观。

    腹部,膝部,肘部,采用了类似虾壳的结构,既提供保护,又可以灵活动作。

    铠甲以皮革相连,外部打磨得能够照出人影,这不仅仅是为了美观炫目,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就是反射阳光,避免穿戴者过热。

    也能有效防止锈蚀。

    符合人体工学的设计在腿部显得尤其明显,贴合腿型不说,膝盖和尖利的靴尖,甚至可以当做致命的武器。

    它的特点是线条圆润、贴身,优美,造型让人看了极度舒适。

    家梁伸出手,敲击了一下肩铠,发出了清亮的叮的一声。

    仅仅听这一声,家梁就惊讶莫名:“钢的?”

    掌柜的点点头:“是,青唐冷锻的巅峰之作。”

    “多少钱换的?”

    掌柜说道:“对方开价是五尺马,一百匹!”

    家梁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三千铁鹞子,就算倾我大夏之力,都装备不上啊……”

    就听门外一个声音说道:“事在人为。”

    家梁其实早就通过明光铠的影子看到了院子里过来的人影,这时转身施礼:“见过国相。”

    梁乙埋进来,也一下子就被铠甲吸引住了目光:“屹多埋这是从哪里弄来的?好!好铠甲!”

    掌柜的谄笑道:“这次宋朝榷市,节度使也遣人暗中参与了,青唐有一支匠人队伍,弄出了这么一副铠甲,想要去宋地交换,被商队头领见到,便许以厚禄,将他们招诱到了兴庆府。”

    梁乙埋大喜:“人呢?”

    没一会,掌柜的带了数人过来。

    一位年老的蕃人对梁乙埋和家梁行了个大礼:“见过两位贵人。”

    梁乙埋问道:“这幅铠甲是你们打造的?”

    老蕃人躬身道:“是的。”

    梁乙埋说道:“太贵了。”

    老蕃人躬身道:“那是卖给宋狗的价钱。”

    梁乙埋扶起老蕃人:“你们是哪个部落的?”

    老蕃人跪倒在地上,以头抢地大哭了起来:“我们是卫慕一族余裔,自打景宗皇帝沉了卫慕山喜一族,后来又废杀卫慕皇后,族人们逃散在青唐,备受欺凌,有国难投啊……”

    “如今宋人又在青唐大打出手,河湟危急,我们走投无路了,贵人救救我们,许我们回来吧……”

    梁乙埋赶紧将老人扶起来:“卫慕山喜固然该死,但卫慕皇后的遭遇,国人也多有同情,都是没藏黑云挑唆所致。”

    “都是前朝风云,如今没藏一族已灭,太后和先王已经替你们报了仇,也曾四处求访卫慕后人,不料今日得见,实在是意外之喜。”

    寻访后人什么的纯属随口瞎说,不过不妨碍老蕃人感恩戴德。

    招呼几人入座,梁乙埋看着这套华丽的铠甲拔不出眼睛:“这是怎么想出来的,实在是巧夺天工……”

    老蕃人叫卫慕良造,对梁乙埋说道:“好叫贵人得知,青唐冷锻之术天下驰名,我们到了青唐之后,潜心钻研,终于掌握了其锻造之法。”

    “不过青唐之法,处理的是熟铁,通过捶打,增加其硬度而已。而我卫慕氏,结合大夏青锋剑的制造技术,最终得到了制作这种钢甲的关键——锻钢术。”

    “后来,我们在榷市大集上淘到一本书,里边文字非常古怪,但是有一副图,就是如今这幅板甲的图纸。”

    说完从怀中取出一本破旧的书册,和一本新册子:“我们部落前去贸易之人,发现这本书册之后大惊失色,这要是流入宋人手里,那还了得?”

    “于是用百斤青盐,将书换回,多方打听,却原来是天方文字。”

    “几经周折,才寻得懂此文字的人,将之翻译过来,终于得到了此法。”

    家梁赶紧问道:“那这翻译之人?”

    卫慕良造笑道:“贵人放心,已经处理了。”

    家梁点头:“好!那这甲多久能打造一副?成本几何?”

    卫慕良造说道:“就算用我西夏青锋钢,从铸造粗胚到打造成型,加上打磨,穿接,前后耗时需要一个半月。一副甲需耗铁五十五斤,成甲五十斤。”

    “书中还有马铠,马铠一副六十斤,因此一人一马,造价需耗精钢一百一十斤,三千人的铁鹞子,需用钢三十万斤。”

    三十万斤,钢!

    梁乙埋拿手指敲着桌面,就算宋朝陕西,那个出了名的商州胄案,要搞出这么多精钢,也得三年!

    西夏倾举国之力,也不能更快!

    家梁对梁乙埋拱手道:“国相,我朝多马,好马是损失得起的。”

    梁乙埋反应过来:“对,良马西夏不缺,如果马铠沿用旧制,成本可以节省一小半。”

    家梁还指出了铠甲的几处缺点:“宋军骁将范龙山,惯使叶锤,巨斧;镇戎军姚兕,现在的军器是斩马刀。这副钢甲性能的确不错,但是头盔与身甲是分离的,如果遭受这几种军器的重击,着甲之人的脖子,一样会承受不住。”

    “还有此甲虽然比铁鹞子制式重铠轻了不少,也是五十来斤,对骑手的要求颇高,既然身甲如此坚固,为何不利用起来?设计挂钩,能够搁放长枪,冲锋之间,也能省却不少力气。”

    “铠甲上还缺了连接环,甲马连环冲击,是铁鹞子的决胜法宝,不可轻弃。”

    卫慕良造大感讶异:“贵人对铠甲也颇有研究啊……”

    梁乙埋呵呵笑道:“老人家,你马上也要成贵人了。这位是大夏枢密副使家梁家先生,提举大夏枢密机宜,监器甲粮秣事。”

    “老夫乃大夏相国梁乙埋,我这就和副使进宫,向太后和陛下禀告此事。重建后的铁鹞子,威力必将更胜从前!”

    说完站起身来:“这幅铠甲,我用五十两黄金收了,你们赶紧将族人召来兴庆,开始打造。之后我们便用强弩试试你说的这个锻钢。”

    说完在铠甲上哈了口气,用衣袖擦去上面的指痕:“其实现在就该试,不过……实在是舍不得啊,哈哈哈哈……”

第六百三十章 上香

    第六百三十章上香

    夜深了,家梁在油灯下苦苦思索。

    这等钢甲,苏明润到底是如何破解的?

    鹤胫弩明显已经不行了,震天雷?如果是手抛式,也在两可之间。

    家梁也不知道大宋已经拥有了神机铳。

    图干氏抱着一张薄毯过来,轻轻披在家梁身上,又跪下来,从后面紧紧抱住他。

    她知道这个男人心中,有很大的秘密。

    西夏的节度使,将整个部落赐给他的时候,那一夜这个男人的表现,就好像一匹受伤困斗的恶狼。

    她一度觉得,自己会在那样的疾风骤雨中死去。

    到了第二天,阳光照到自己一身淤青上时,这个如熊一样强壮的男人,却嚎啕痛哭得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当自己挣扎着趴到他腿上时,男人用他的手指,一道道划过自己身上的淤青,然后温柔地给自己上药。

    从那一天后,这个男人就变了,相貌变得越发粗野,可内心越发温柔细腻。

    同样,越发深沉。

    图干氏不知道自己在这个男人心目中的地位,他太忙,要做的事情太多,多到都没有碰过别的女人。

    相比之前那个唯利是图,浅薄好色的丈夫,这个男人,满足了她对男人的一切幻想,甚至远远超出。

    图干氏知道自己已经无法自拔地爱上了他,就像爱上火堆的飞蛾。

    就算他要取走自己的性命,她也会笑着给他。

    男人身前摆着一张图纸,图纸上是一匹披挂着铠甲的战马,马上是一名穿着奇怪盔甲的人形。

    琴棋书画,听说是南边宋国读书人的必修课,图干氏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男人也会这个。

    男人低声问道:“国栋睡了?”

    图干氏低声道:“睡着了,他这几天很想你,闹着要听你讲故事。”

    家梁点头:“嗯,明天我带他去骑马。”

    伸手在画上马匹下方添了些青草,家梁基本确定了,对铁鹞子的攻击,只可能来自腹部,那里是重骑兵唯一没有防护的地方。

    没了马,身穿五十斤重铠的步兵……扔那里不用管,自己就完了。

    根据现在对宋军火器的掌握,他们有一种神奇的拌发式武器——地雷。

    而这东西需要软钢制作的弹簧,需要撞击引信,这些东西,西夏造不出来。

    甚至也收缴不到——有这武器的宋军,即便是被俘,那也是在扔光手抛式震天雷以后。

    要自行研发,家梁觉得西夏人看不到希望。

    剩下的,就是偷,但是据密谍回报,这东西在渭州都只有成品,生产是在汴京。

    汴京……

    轻松抛下毛笔,和图干氏一起回到寝帐,一个小男孩摆着六亲不认的姿势,睡得正香。

    图干氏给小男孩重新盖好被子,家梁也躺了下来,侧着身子,和图干氏一人一边,看着自己的孩子。

    家国栋这个名字,是苏油起的。

    自己给大宋的情报,通过商货传递,每次都要费不少脑筋。

    大宋过来的物资很多,苏明润总是喜欢利用空白,插一些让自己哭笑不得,却又非常感动的信息在里边。

    比如老子小孩出生了,长得像薇儿,小名叫扁罐。

    比如我知道你老婆怀孕了,我要做干爹。

    比如要不那个孩子,我们就叫国栋吧,好吧这条不用回复,我已经当你同意了……

    絮絮叨叨的像个老妈子一样,但是家梁知道,苏油这是害怕自己产生一种情绪。

    那种情绪,叫孤独。

    有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信息,家粱觉得自己还能战斗一百年。

    ……

    汴京,大相国寺。

    今天是休沐日,文彦博陪着夫人前来上香。

    梳子,丝麻,果子,价格全涨了。

    集市上多了不少执事模样的人,盯着卖果子的小贩,仆人去打听了,每日小贩卖完果子,那些人会立刻将牙钱收走。

    看见文彦博将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夫人在一边发话了:“今天是来拜佛的,可不兴垮着一张脸。”

    文彦博掉头,懒得再看:“简直就是瞎搞!”

    前几天,编修三司敕条例删定官郭逢原上疏,说宰相代天理物,无所不统,当废枢密府,并归中书。

    还说王安石居宰辅之重,朝廷有所建置,却被枢密牵制,“臣恐陛下所以任安石者盖不专矣。”

    赵顼就算再傻再信任王安石,也知道这话是胡言乱语,但是王安石还说“人才难得,如逢原亦且晓事,可试用也。”

    这种人,也叫人才?!

    权监察御史里行张商英上奏,刑部历法,各地蝗灾,必须捕尽方可上奏。

    如今河北开始出现蝗虫,奏章四十九封,因除捕未尽,被进奏院以不应法,封还了三十九状。

    张商英的奏章里充满了讥讽的味道——必待其扑尽方许上闻,到那个时候才恐惧修省,陛下,臣担心你会来不及!

    陛下到底英明,御批:“进奏院遍指挥诸路转运、安抚司,今后有灾伤,令所在画时奏闻。”

    王安石问陛下:“诸路安抚司有无限合经制事,又何暇管句奏灾伤状乎?”

    赵顼笑而不答。

    想到这里,文彦博不禁冷笑,是蠢,还是膨胀?

    夫人和仆人的对话,很快又将文彦博的思绪拉回现实,夫人最喜欢吃的薛家铺子冰雪,仆人转了一圈都没有找到。

    夫人询问:“为什么啊?薛家卖冰雪都几十年了,算是老字号吧?”

    仆人回答:“薛家卖的冰雪,都是老掌柜冬日里亲自采的,市易务的人说不从市易务购冰,就不得行卖。”

    “老掌柜也硬气,说薛家冰雪的品质,那是汴京人都信得过的;市易务的冰不是他亲手炮制,他怕辜负老客砸了招牌,直接关张回老家了。”

    夫人有些无语:“这……”

    接着又见几个小贩被衙役押进场,一个小贩挑着蒸笼:“为什么?官爷我这是自家做的炊饼啊,为什么不能沿街叫卖?”

    衙役也不回答,只是笑着挥手。

    一个小吏走过去:“吵什么吵?以后凡是买卖,必须来市易司,知道市易司的范围吗?就这御街一带。”

    小贩赔笑道:“官爷,我们是做小本生意的,我家在崇明门,跑这么远也不是事儿,你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小吏说道:“这样啊……那你们交几个牙钱就走吧,出去后别叫卖了,以后就家附近走走,不要过州桥来,明白了?”

    几个小贩赶紧凑钱:“多谢官爷,多谢官爷!”

    收了大约二十文牙钱,小吏在手里颠了颠,对俩押人来的衙役说道:“都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做事情也别太过。这里二十文,算是二位的茶水钱……”

    两位衙役嬉皮笑脸地正要伸手,就见小吏又将钱收了回去,转头对一个棚子喊道:“张家娘子,给两位差人送两份汤饮过来,你家的牙钱我就算是收了啊!”

    张家娘子在那边乐呵呵地答应了,小吏才对衙役说道:“以后这样事儿少干,可积点德吧……”

    说完摇了摇头,也不管俩傻了的衙役,背着手自顾自回工房棚子去了。

    文彦博也摇了摇头,看着汴京城里这一幕生活画卷,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文彦博是儒家子弟,就算受到龙昌期的影响,但是更苏油一样,只接受理论,拜佛是不可能拜佛的。

    所以夫人去上香了,他就溜到道隆大和尚的方丈里边喝茶。

    道隆大和尚当然要亲自相陪。

第六百三十一章 解释

    第六百三十一章解释

    两人聊了一阵诗词,一阵佛法,终于还是聊到了时政。

    道隆大和尚宣了一声佛号,对文彦博说道:“相公,有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求请。”

    文彦博笑了:“和尚过于热心,怕是成不得佛子。”

    道隆脸一红:“相公说笑了,说起来,这事情也是功德。”

    文彦博点头:“什么事?”

    道隆说道:“是这样,天师府,大相国寺,御药局,太医院,联手推出了不少新制成药,相公想必知晓吧?”

    文彦博点头:“是,家中也常备着消热散,风油精,怎么了?”

    道隆说道:“这些东西,如今也尽入市易司,我们几家,本就无需向市易司赊贷,无需向市易司购置药材,又是在京中本地生产,不属于外来货物。所以不管从哪一条上说,都没有纳入市易司管理的理由吧?”

    文彦博问道:“这些成药,也归市易司了?”

    道隆点头:“是,而且市易司将药收去后,价格立刻抬高了两成。”

    文彦博站起身来,怒道:“岂有此理!”

    道隆之所以要告状,是因为有更深沉的原因。

    苏油和道隆是忘年交,当年苏油还是个刚进汴京的顽皮孩子时,两人就有了交情。

    京东路开始丈量方田,大相国寺的寄田那叫一个多。

    于是道隆向苏油问计。

    苏油早就跟道隆说过,天下田亩均需纳税,这才是正理。没道理和尚和天家一个待遇。

    大宋皇室很多人信佛,民间也多有捐田捐土的,有识之士莫不侧目。

    因此苏油给道隆和尚划出一条路,大相国寺今后不从寄田取食,一样缴纳赋税,真正的收入其实可以来自其它地方。

    酱菜园子,成药,文殊坊糕点。

    这三样都和汴京市民生活息息相关,要做的好了,收益远不下那千顷不纳赋税总被朝廷正义人士惦记的寄田。

    苏探花给成药定下的价格都是很有讲究的,比如头痛散一包十八文,金灵丹一瓶三十八文,风油精一瓶六十八文。

    价格一抬,貌似生产者没有吃亏,但是等到销量一下来,那损失就大了。

    文彦博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四通商号呢?他们是如何做的?”

    道隆说道:“这个大和尚就不太清楚了。想必受损不小吧。”

    当然受损不小,不过四通商号的产业众多,鸡蛋早就没有放在一个篮子里了。

    首先奢侈品销售并不受什么影响,买得起那些高级货色的玩家,就不在乎多两成的价钱。

    苏油指示四通商号,正好了,打着让利的旗号,给奢侈品们再定个档。

    就像后世一些奢侈品,一样有让工薪阶层咬咬牙也能买得起的系列一样。

    其次四通商号如今在荆湖,苏北疯狂投资基建,田土,港口码头,这些才是大宗。

    还有就是军品,这个直接和枢密院进行拨款结算,压根就不经过市场。

    还有装修行业和旧房改造,市易司也干涉不了。

    市易司能够干预的,还是四通的一些低端低价值产业。

    不过对酒类行业的打击,那是相当大。

    四通商号的利润其实不在酒,而在酒曲。

    酒类行业遭受打击,酒曲自然也就跟着倒霉。

    不过苏油指示了程文应和史洞修,我们不在这上面争。不管利弊吧,新法首先是国计,不是你们商贾可以干预的。

    所以只能由大佬们去闹,但是不能由你们去出头挨打。

    史洞修还颇为心痛,程文应看了第一期损失报告之后,嘴巴一撇,又在几个州府开立了新旧钞兑换柜台。

    说起来这点损失,还不就是钱庄几个兑换柜台的事儿!

    但是物价的无情上涨,影响到的是货币投放量,四通商号统计司正在和皇宋银行一起进行繁复的统计计算,到底今年京中的流通货币该是多少,才能不造成银行重大损失。

    文彦博当然不懂这些,他只能看到市场上表现出来的现象,回到家中,写了一封奏章。

    “臣近因赴相国寺行香,见市易务于御街东廊置叉子数十间,前后积累果实,逐日差官就彼监卖,分取牙利。且瓜果之微,锥刀是竞,竭泽专利,徒损大国之体,只敛小民之怨。遗秉滞穗,寡妇何资?”

    赵顼将王安石招来:“市易卖果实,审有之,即太繁细,令罢之如何?”

    安石回答道:“市易司因为小老百姓上为官司科买所困,下为兼并取息所苦,投状到官府,乞求借官钱出息,行仓法,销售果子,同时承担纳官果实。”

    “自立法已来,卖果子的小贩们收入都比以前增加了,支付给监督的行人俸禄,比以前支应官府所需和兼并者的盘剥,所费减少了十之八九,同时官中又得好果实供应。”

    “这些都是逐一找人提供供状,案验事实得到的结论……因为他们都是贫民,没有抵当,所以派遣本务差人,逐日收受合纳官钱,市易司并没有参与到卖果实的生意当中。”

    然而右司谏王觌上言:“市易之患,被于天下,破民之产,而利皆归于牙侩胥徒。”

    牙利,就是牙行的交易中介费,一般为交易额的百分之五。

    但是王安石或者是没搞清楚这里的区别,也可能是故意混淆事实,将之归于“合纳官钱”。

    市易务牙人是官牙,牙利同市例钱一样,作为市易务胥吏的俸禄支出。

    牙钱并未计入政府的财政收入,而由市易务支配,落入官员胥吏的腰包。

    然而事实上,汴京以前的牙行,牙钱只是针对有求购或者求售的商贾,算作提供信息,牵线搭桥的手续费介绍费,而不是升斗小民卖个水果都要缴纳的市场准入费!

    所以文彦博的奏章里还说:“遣吏坐列贩卖,与细民争利,下至菜果油面,驵侩所得,皆榷而夺之,使道路怨嗟,逮近羞笑,商旅不行,酒税亏损。夺彼与此,得少失多。”

    这是说市易法改变了传统的大商批发、小商零售的市场结构,于扰了正常的市场秩序,必然产生强迫客商、抑勒配卖等弊端。

    这个现象,在汴京酿酒业上,已经体现出来了。

    赵顼也认为市易务应该主抓批发,零售太细碎,有伤国体。

    王安石耐心解释道:“今设官监酒,卖一升也是卖;设官监商税,收一钱也是收,难道就不细碎?但是大家为什么不以为非呢?因为他们习惯了。所以只要习惯了,就好了……”

    “为政,应当只论所立之法,于百姓,于大宋,是有利还是有害,而不应当以其琐碎就废除。”

    对于赵顼“与民争利”的顾虑,王安石也有解释:“至于为国之体,摧兼并,收其赢余,以兴功利,以救艰厄,乃先王政事,不名为好利也。”

    最后王安石反过来批评赵顼:“市易务如果子行人事,才立得七个片区,这样的小法令太多太多,陛下要是在这些小事情上检察太苛,会让臣子产生畏缩情绪,不敢做事。”

第六百三十二章 疯狗

    第六百三十二章疯狗

    但是赵顼还是有些没有想通:“可我还是觉得太苛细了。”

    王安石说道:“陛下,你得举出实例,臣才方便解释。”

    赵顼说道:“我听说因为榷货卖冰,导致老百姓卖雪都不售;又听说买梳朴即梳朴贵,买脂麻即脂麻贵;还有设立赏钱,让衙役抓那些不来市易司买卖的小贩。”

    王安石摇头:“要真是如此,则是臣欲以聚敛误陛下也。臣素行陛下所知,何缘有此事?”

    赵顼告诫他:“恐所使令未体朝廷本意,更须审察耳。”

    安石曰:“此事皆有迹,容臣根究勘会,别有闻奏。”

    好歹糊弄了过去,赵顼终于点头,表示这事情到此为止。

    然后又想起一件事:“成都府有传言,说是戍卒即将闹事,有人建议朝廷应当选择大臣为蜀人所信爱者前去镇守。相公觉得派谁去比较好?”

    这个意思很明确,蜀人最爱谁?必定是苏油无疑。

    王安石觉得这是反对派挑拨离间,其实他也是非常欣赏苏油的,但是苏油的问题就在于不顾大宋急需收入的现状,一味持重。

    蜀中还需要苏油去吗?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了。而且在蜀中呆两年出来,起码也得安排个三司副使,这对自己的变法大业会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

    王安石到现在还在尽量避免与苏油发生冲突,加上现在苏油被敲打之后显得特别乖,在陕西大搞方田均税,汴京市易法的推行,蜀中的大商贾一点都没跳,让他觉得苏油这孩子还是可以挽救一下的。

    沉吟片刻:“明润如今在陕西搞军政分离,搞后勤保障制度,这也是大事;其次方田均税,按等分级税收模式,也在摸索当中;还有永兴军路,陕北二期水利屯田;还有他在蕃人中巨大的声望,王韶进取河湟也得借力……”

    “陛下,蜀人所信爱者,还有一人,赵阅道必能胜任。”

    赵顼召见赵抃,老头只要了四个字,便宜从事。

    许我便宜从事就行。

    赵顼即日遣之。

    赵顼到了蜀中,治政越发宽弘,而密为经略,燕劳闲暇一如既往,兵民晏然。

    最后陈慥查到了谣言的根由——剑州人李孝忠,聚众二百馀人,私造符牒,度民为僧。在搞邪教。

    狱具,有人认为这玩意儿就该算是利用宗教图谋不轨,当以谋反论。赵拚不下法吏,自作主张,但惩处了李孝忠,余皆不问。

    蜀中立刻平静了下来。

    八月,甲申,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欧阳修卒。

    太常寺初谥曰文,以配韩愈。

    常秩正好判太常寺,他是王党先锋,与欧阳修一向不和,乃言欧阳修有定策之功,请加以“忠”字,明褒实贬。

    欧阳修是苏家大恩人,苏油,苏轼,苏辙分别在渭州,杭州,应天私祭了一场,各自写了祭文。

    就在王安石觉得一切向好的时候,朝堂上又出了一件大事。

    太子中允、同知谏院唐坰在百官起居日叩陛请对,弹劾王安石!

    所谓起居,就是给皇帝问安,宋朝每五日就要有宰相带领百官,向皇帝请安。

    唐坰就是挑在这样一个日子,向王安石发难。

    而说起来,王安石其实是唐坰的恩人。

    这人有什么本事儿名声吗?完全没有。

    不过他是邓绾的朋友,父亲又是小官僚,是靠恩荫入仕。

    邓绾地位牢固之后,向王安石推荐了他。

    唐坰语不惊人死不休,在第一次给赵顼的奏章里写到:“秦二世制于赵高,乃失之弱,非失之强。”

    这话让一直以自强不息自励的赵顼舒适度满点。

    然后唐坰还说:“设若斩了韩琦司马光等人的人头,新法必然大行于天下!”

    这话很熟悉,王雱就曾经说过类似的话。

    于是赐唐坰进士说书,崇文馆校书,王安石觉得,好像是个挺不错的台谏人选,“令邓绾举为御史。”

    然而试用数月,准备用为谏官的时候,王安石总觉得这娃有些轻脱,可能会为了树立自己的名声背叛自己,于是不除知谏院的官职,而是本官,让唐坰同知谏院。

    知和同知,性质不同。这是不符合惯例的一项任命,王安石本来是想再试试唐坰,看看他到底合适不合适。

    结果一试就试出来了,果然不合适。

    唐坰恼怒王安石看不上自己,翻脸就成了反王先锋,“凡奏二十疏论时事。”皆被赵顼留中不出。

    但是宋朝有个不知道该说是好处还是坏处的地方,就是只要你想闹,总有机会让你闹。

    因为这件事情,唐坰千古留名,在后世他的一封数十字的短信,拍出了九千一百三十八万元的天价!

    真正的一字千金!

    他选择了在百官起居日发难,赵顼当然知道他想干什么,“令谕以它日”,但是唐坰伏地不起。

    宋朝遇到这种事情,就是政治斗争白热化,皇帝必须下召升殿,立即接受谏官的奏章。

    台谏之横!

    逼迫赵顼升座之后,唐坰至御座前,进奏道:“臣所言皆大臣不法,请对陛下一一陈之。”

    然后将笏板插到腰间,展开疏奏,瞪着王安石道:“王安石近御座前听札子!”

    王安石都傻了,“迟迟”,唐坰诃斥道:“陛下前犹敢如此,在外可知!”

    这是把皇帝扯来当大旗,指责王安石大不敬。

    “安石辣然而进。”

    接着唐坰开始大声宣读,洋洋洒洒六十条,指责“安石专作威福,曾布表里擅权,天下但知惮安石,不复知有陛下。”

    “文彦博、冯京知而不敢言,王珪曲事安石,无异厮仆。”

    史书记载唐坰一边读还一边瞪王珪,“珪惭惧俯首。”

    然后继续骂。

    “元绛、薛向、陈绎,安石颐指气使,无异家奴;”

    “张璪、李定为安石爪牙,张商英乃安石鹰犬。”

    “逆意者虽贤为不肖,附己者虽不肖为贤。”

    最后将王安石丑抵为李林甫、卢杞。

    中间赵顼屡屡制止,要求他停下,“坰慷慨自若。读已,再拜而退。”

    从历史的记录文字中,这一段完全脱离了司马光的家传风格,变成了司马迁附体,意气挥洒,将在场的主要角色的语言神态,描写得活灵活现,将唐坰塑造成了一个铁骨铮铮的谏官,文字的背后,充满了幸灾乐祸之意。

    但是苏油读到这一段的时候,却充满了对治史者的鄙夷,那一段描写,绝不客观。

    不管怎么说吧,事情是非常严重的,后果是轰动性的。

    事后王安石避位待罪。

    合门使纠劾唐坰渎乱朝仪,赵顼命王安石复出,贬唐坰潮州别驾。

    邓绾申救之,且自劾,说自己胡乱推荐,应该负责。

    王安石倒是不以为意:“这人素狂,不足责。”改监广州军资库。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对王安石声望的一次巨大打击。

    可以说,几乎所有宰相,都没有遭遇过类似的经历,当着所有朝臣和皇帝的面,被训得跟个孙子似的。

    苏油是阴谋论者,一般都会把事情翻来覆去查个底掉,然而在这次事件中,楞没有发现谁是受益者。

    唐坰的政治生命直接终结,而且被贬去广州,那里如今可是不安宁的地方,比荆湖都不如。

    王安石除了威望受损,损失也不大。

    反对派除了幸灾乐祸,也没有什么后续组合拳。

    而且唐坰还是邓绾推荐,王安石提拔,全程没有其他力量参与。

    最后苏油只好不情愿地得出结论,介甫公真的是遇到疯狗了。